第61章
像陳側(cè)柏這樣冷漠、多疑、近似非人的存在,最需要的就是這種無條件的信任。
而秋瑜剛好能給他這樣的信任。
他們般配到什么程度呢?
一般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窺視,第一反應(yīng)都會是恐懼。
這姑娘卻只是疑惑,還打算直接去問陳側(cè)柏。
就這樣讓她去問陳側(cè)柏,那還得了?
等她問完,盧澤厚估計這輩子都沒辦法再接觸到她了。
盧澤厚的計劃很簡單,他想借助陳側(cè)柏的力量摧毀壟斷公司,但直接邀請陳側(cè)柏參與這個計劃,顯然行不通。
他只能先利用秋瑜刺激陳側(cè)柏,等陳側(cè)柏暴露出非人生物的身份,與公司為敵以后,再邀請陳側(cè)柏參加他的“新生計劃”。
假如就這樣讓秋瑜去找陳側(cè)柏,看他們順順利利地解除誤會,以陳側(cè)柏的智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在秋瑜和公司的面前,暴露出非人的一面。
那盧澤厚的計劃就落空了。
想讓陳側(cè)柏暴露身份,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勸說秋瑜離開他。
而且是,主動離開。
盧澤厚無意拆散這對夫妻,他們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拆散的樣子。
他只需要勸說秋瑜假裝離開陳側(cè)柏,應(yīng)該就能讓陳側(cè)柏失控,暴露出真面目。
這是個一舉兩得的完美計劃,不是嗎?
既能讓這對夫妻坦誠相對,又能摧毀壟斷公司,讓這片腐朽的土地重獲新生。
想到這里,盧澤厚立即叫住秋瑜:
“秋小姐,想必你已經(jīng)猜到,窺視你的人就是你的丈夫。我知道你們感情很好,也無意挑撥你們的感情,但有句話你必須要聽我的——請千萬不要去找你的丈夫?qū)|(zhì)!”
秋瑜正要去找陳側(cè)柏,聽見這話,疑惑抬頭:“為什么?”
“你丈夫一直在以某種方式監(jiān)視你,窺探你的一舉一動,卻始終沒有告訴你原因,你沒想過為什么嗎?”
秋瑜垂眸:“所以,我才要去問他。”
“……”盧澤厚無語,“千萬不要問,他不會告訴你真相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這段時間,應(yīng)該問過他類似的問題吧?”
秋瑜遲疑一點頭。
“那他是不是從沒有給過你明確的答復(fù)?”盧澤厚循循善誘,“我敢打包票,你現(xiàn)在過去問,他第一反應(yīng)也是模棱兩可地搪塞你。”
“你丈夫的智商已逼近人類的極限。你現(xiàn)在過去問他,只會打草驚蛇。要是他下定決心不想告訴你真相,你直接跟他對質(zhì),除了讓他更加警惕以外,沒有任何用處……一旦他心生警惕,你可能這輩子都機會再知道真相。難道你想一輩子都被他關(guān)在謊言的牢籠里嗎?”
秋瑜不相信陳側(cè)柏會一輩子欺騙她,但他確實對她有所隱瞞,而且今天編造了一個錯漏百出的謊言來搪塞她。
他為什么不愿意告訴她,他就是窺視者?
他為什么要窺視她?
這其中究竟有什么隱情?
是他對她抱有惡意,還是有難以啟齒的苦衷?
“依照您的意思,我該怎么辦?”秋瑜輕聲說。
她這么問,并不是要對盧澤厚言聽計從,只是想知道他會給出怎樣的建議。
“回答你之前,”盧澤厚問,“我想問一個問題,你覺得陳博士為什么會隱瞞窺視者的身份?”
秋瑜下意識想要回頭,望向陳側(cè)柏,強行忍住了。
她頭腦亂糟糟的,完全憑直覺答道:“……可能是怕我害怕他吧,我想不出來別的原因�!�
“所以,你直接去問他,他很可能會為了不嚇到你,而隱瞞一部分真相�!北R澤厚說,“我個人認為,你想要弄清楚全部真相,只能逼他一把�!�
秋瑜蹙眉:“逼他一把?”
盧澤厚點頭:“相信我,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他對你坦誠以待。我雖然跟陳博士不熟,但就剛剛那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發(fā)現(xiàn),他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你是否在他的視線里�!�
秋瑜微怔。
盧澤厚示意她轉(zhuǎn)頭:“我啟動了屏蔽力場,他聽不見我們的對話,也看不到我們的口型,所以才會變得那么焦躁�!�
“我說的‘逼他一把’,不是讓你實質(zhì)性地傷害他,你只需要假意向他提出離婚就行了�!�
“當然,像陳博士這種智商極高的人,你不能直接向他提出離婚,那么他會一下子猜到前因后果,你必須循序漸進地疏遠他,再提出離婚�!�
說實話,以離婚要挾陳側(cè)柏說出真相,完全與秋瑜的價值觀相悖。
她皺眉,正要拒絕,卻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陳側(cè)柏一眼。
她跟盧澤厚交談的時間并不長,也就十來分鐘,陳側(cè)柏卻像她已經(jīng)離開了一個世紀般,表情冰冷煩躁至極,連她都看出了異常。
他有輕微的潔癖和強迫癥,出門在外,決不會倚靠在墻上,也不會解開襯衫的扣子。
此刻,他卻倚靠在倉庫的涂鴉墻上,動作粗暴地點了一支煙,第一次解開了襯衫最上面那兩顆扣子,露出線條凌厲的鎖骨。
別人可能不知道,他這些行為意味著什么,但她非常清楚他怎么了。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的口型、碰觸不到她,煩躁得快要失控了。
如果她直接去問他為什么窺視她,為什么這么容易失控,他肯定不會告訴她。
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他有前科——廣告牌事件,他就對她選擇了隱瞞。
盧澤厚的說法,不無道理。
想弄清楚全部真相,只能逼他一把。
可是……
秋瑜欲言又止。
盧澤厚看出她的猶豫,問道:“你在猶豫什么?”
“……我不想傷害他�!�
盧澤厚覺得這姑娘對陳側(cè)柏未免太好了一些:“他欺騙了你那么久,你就一點也不想報復(fù)他嗎?你就當這是一個小小的懲戒,讓他以后再也不敢欺騙你,反正也不是真的離婚�!�
秋瑜閉了閉眼,又回頭看了陳側(cè)柏一眼。
像是察覺到她的眼神,陳側(cè)柏銜著煙,掀起眼皮,對上她的視線。
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瞳孔卻逐漸緊縮成針,如同某種進入狩獵狀態(tài)的大型野獸。
他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露出獸態(tài),緊緊地盯著她,拿下口中的香煙,吐出一口煙霧。
同一時刻,“窺視者”也朝她投去目光。
兩道不同身份、不同角度卻出自同一個人的目光,仿佛兩頭死斗的野獸,相互仇視,相互斗毆,相互頂撞,最終卻跌跌撞撞地融為一體,一起將充滿攻擊性的視線移到了她的身上。
秋瑜不害怕陳側(cè)柏,卻還是打了個寒戰(zhàn),生理性的寒戰(zhàn)。
陳側(cè)柏好像真的有很多事瞞著她。
而她似乎也只能聽從盧澤厚的建議,“逼”他一把,才能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真的要向他提出離婚嗎?
除了提出離婚,還有別的辦法從他的口中得到真相嗎?
似乎是沒有了。
離婚應(yīng)該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吧,秋瑜想,不久前她就差點向他提出離婚。
當時,陳側(cè)柏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捏住她臉頰的力道陡然加重,差點把她的臉頰掐得青紫。
她安慰了幾句,他又松開了手。
……也許,就像盧澤厚說的那樣,她只需要循序漸進地疏遠他,再假意提出離婚,逼他一把,等他說出全部真相就行了。
要是真的把他惹生氣了,她可以多道幾句歉,多哄他一下。
他應(yīng)該也不會真的生她的氣,畢竟誰讓他先騙的她。
秋瑜想來想去,艱難地點了下頭:“……我會好好考慮您的建議。”
第50章
Chapter
35
私談結(jié)束。
盧澤厚關(guān)閉“屏蔽力場”。
陳側(cè)柏立即掐滅手上的煙,重重扔到一邊,大步朝她走來,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背,將她攬入懷中。
他清冷的氣息沾上幾分辛烈的煙草味,顯得前所未有的煩躁。
手指發(fā)狠地按在她的背上。
她吃痛一聲,他才稍稍松開她一些。
陳側(cè)柏只是抱著她,始終沒有與她對視。
她卻從另一個角度,感受到他幾近癲狂的目光。
很奇怪,不知道他就是窺視者時,她感到貪婪而扭曲的窺視目光,只覺得害怕。
知道他就是窺視者以后,再感到那種危險、激烈、黏重的目光,她卻生出了一種詭異的安全感。
這種安全感,來源于一種“啊,原來他這么愛我”的驚喜。
她居然會感到……驚喜。
秋瑜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變態(tài)。
她忍不住回抱住他,把臉埋進他的頸側(cè)。
讓她驚訝的是,陳側(cè)柏居然出汗了,頸間一片冷濕。
記憶里,他上一次出汗,還是因為她隨口說自己“芯片使用過度”。
對大多數(shù)不了解芯片實情的人來說,這句話跟“用眼過度”沒什么區(qū)別。
當時,他卻迅速俯過來,壓著她,檢查了半天,最后出了一頭潮濕的冷汗。
原來,他是真的很早就愛上她了。
只是她一直沒發(fā)現(xiàn)而已。
秋瑜在他的頸間深吸了一口氣。
可能因為基因與常人不同,他的汗腺并不發(fā)達,幾乎不會出汗,哪怕出汗也是冷的,沒有異味,仿佛冰鎮(zhèn)過的純凈水。
之前,她從未深想過,他的體溫為什么那么冷,心率和呼吸頻率為什么遠低于正常人,甚至連體-液都冰冷無比。
只當他有遺傳性基因病。
直到知道他就是窺視者,她才將所有的線索完全串連起來。
陳側(cè)柏很可能根本沒有遺傳性基因病,而是在那七年的“封閉訓(xùn)練”里,接受了某種基因改造。
這完全是生物科技做得出來的事情,她卻像腦子短路了一樣,從未想到過這一點。
秋瑜閉上眼,加重了抱住陳側(cè)柏的力道。
她想知道,他到底接受了怎樣的改造。
如果她直接問他,他真的會像盧澤厚所說的那樣,用另一個謊言搪塞她嗎?
她真的只能用謊言,逼他說出真相嗎?
直覺告訴她,千萬不要對他說謊,那將會引發(fā)非�?膳碌氖虑�。
可她真的好想解開他身上一個又一個的謎團。
秋瑜很茫然,不知道該怎么辦。
陳側(cè)柏不是智商逼近人類極限的天才嗎?
那他能不能教教她,告訴她,她到底要怎樣才能靠近他、了解他、幫助他?
·
很明顯,他還在失控。
陳側(cè)柏抱著秋瑜,冷靜地想。
他知道,盧澤厚不敢對秋瑜說什么。
盧澤厚是一個聰明人,而且有求于他。
只要是精于計算的聰明人,都不會一開始就亮出底牌。
對盧澤厚來說,他的真實身份就是底牌。
如果盧澤厚想從他這里得到什么,絕不會一開始就告訴秋瑜,她的丈夫是一個基因變異的怪物。
陳側(cè)柏非常清楚,自己的秘密不會暴露,但秋瑜與盧澤厚單獨交談的那十多分鐘里,他還是感到了——第一次感到這種陌生的情緒,他用了幾分鐘才分辨出來,是害怕,或者說,恐懼。
他不害怕暴露真面目,但害怕失去秋瑜。
在那十多分鐘里,他不僅罕見地嘗到了恐懼的滋味,而且戾氣橫生,很想殺點什么。
殺戮,本就是恐懼的伴生物。
——屠城,滅絕某一種大型野獸,對印第安人進行趕盡殺絕。
很難說不是因為恐懼。
陳側(cè)柏目光冷戾望向盧澤厚時,那一瞬間的確在想,怎么避開秋瑜的耳目殺死他。
但秋瑜回頭,對他燦然一笑,笑容甜美。
他也就按捺住內(nèi)心翻涌的殺意,繼續(xù)等待。
陳側(cè)柏耐心不差。
甚至可以說,耐心極好。
他的工作需要做大量的實驗,而實驗必然充斥著大量的失敗。
如果沒有耐心,他不可能在一堆看似無序的謬誤中,攫住一個正確的結(jié)果。
這是一項具有獵人氣質(zhì)的工作。
而他是最有狩獵精神的人。
但隨著失控程度的加深,他的耐心也在變差,一見到秋瑜,就想扣住她的手腕或后頸,把她按進懷里。
到后來,發(fā)展成隨時隨地的親吻。
明知道她會害羞,卻還是會當著其他人的面,故意將舌-尖伸進她的口中。
向外人展示他們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可以給他帶來一種毛骨悚然的愉悅感。
于是,聽不到秋瑜的聲音,看不到秋瑜的口型,對秋瑜失去掌控,也帶給他一種毛骨悚然的躁戾感。
直到將她攬入懷中,他體內(nèi)那種靈魂幾近灼沸的感覺,才稍稍冷卻下去。
不過,只是冷卻,并沒有消失。
他的靈魂仍在被低溫灼燒。
陳側(cè)柏按著秋瑜的后腦勺,沒讓她看自己的臉龐。
因為此刻,他的面部表情,肯定異常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