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看盧澤厚的表情就知道。
盧澤厚望著陳側柏,眼神幾乎有些驚恐。
他以為最壞的情況,是秋瑜剛疏遠陳側柏,陳側柏就陷入了瘋狂,然后,秋瑜舍不得陳側柏難過,立即將真相全盤托出。
沒想到他只是跟秋瑜單獨說了幾句話,陳側柏就失控到了這種程度???
——他抱著秋瑜,沒有說話,眉眼冷峻立體,面部肌肉卻掠過一陣痙攣,似乎在剎那間分裂出好幾個一模一樣的頭顱。
盧澤厚覺得震撼。
他以己度人,以為作為科研人員再怎么失控,也不可能立馬變成一個瘋子,至少會保持基本的理智。
更何況,陳側柏不僅是科研人員,而且是人類智力的天花板。
陳側柏卻打破了他對高智商群體的刻板印象。
幸好,這種面部痙攣僅持續(xù)了幾十秒鐘。
片刻,陳側柏閉了閉眼,恢復正常,一手攬住秋瑜的肩膀,準備離開。
臨走前,他冷漠瞥了盧澤厚一眼,沒有說話。
盧澤厚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最好什么都沒說,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盧澤厚聳聳肩,不太在乎陳側柏的威脅,反正等他徹底失控,必然會迎來公司的追擊。
到那時,陳側柏是否能擺脫公司的追擊都不一定,哪里有空來追殺他。
·
陳側柏送秋瑜回家。
他坐上駕駛座,瞥見秋瑜心事重重,但沒有出聲詢問�! ∫驗榫驮趧倓偅肿儺惲�。
最初他變異時,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這些變化似乎都在為捕獵秋瑜而做準備。
嗅覺,監(jiān)視,利齒,無限裂殖的黏物質。
恐怖膨脹的保護欲。
——所有的變化,都跟她有關。
這樣一來,一切疑問都有了答案。
他的確天生嗅覺靈敏,但也僅在正常范圍內,不可能隔著十幾公里嗅到她潮熱的汗氣。
嗅覺增強,源于一日比一日強烈的愛意。
三年來,他一直在壓抑自己不潔的渴欲,不想玷-污她。
可她畢竟是他的妻子,再怎么壓抑,總會有親近的時刻。
偶然的碰觸。她突然投懷送抱。她的撒嬌,她故意嬌嗲地對他說話。她的吻。她到處亂扔的衣服。
她洗完澡的水蒸氣。她的毛巾,她的杯子,她的牙刷。她喝水時留下的濕漉漉的唇印。
同床共枕時,她“越界”的發(fā)絲。
她無處不在。
他卻不能放縱自己去深深嗅聞。
怕她被他骯臟古怪的舉止嚇到。
于是,嗅覺放大了幾百倍。
即使他在幾十公里以外,也能像饑-渴的鯊魚一樣,猛地捕捉到她的血腥氣。
監(jiān)視,同樣來源于此�! ∠胍吹剿恢笨粗�。
現(xiàn)實生活中,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地盯著她,那樣不禮貌,也不尊重她,而且會暴露他變態(tài)一樣隱忍癡迷的目光。
三年的時間,他遏制注視她的沖動,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直到現(xiàn)在,都在遏制。
雖然看不見自己的眼神,但他知道,只要看向她,他的眼神必然會如滾燙的鉤子一般,想要從她的身上扯下一塊血肉。
他不可能讓她察覺到這么可怕的眼神。
于是,有了不看向她、也能注視她的能力。
如同監(jiān)視一般的能力。
至于利齒、無限裂殖的黏物質,很明顯是為了更好掌控她而存在。
剛剛,他突然擁有的新變化,也是因為她。
——他看到了另一維度。
在那個維度里,世界不再以時間為基準而變化。時間更像是視頻的進度條,可以反復拖動,隨意回到某一個時刻。
眼前的畫面也變了。
打個比方,人們將“零維”定義成“點”,點就是點,沒有大小,沒有長度,沒有空間。
但進入“一維”后,“點”驟然變成了“線”,一下子有了長度,信息量呈指數級增長。
進入“二維”后,“點”又變成了“面”。
每上升一個維度,信息量都會爆炸式增長。如果“一維”有生命,那它將會對“二維”的信息量感到恐怖。
陳側柏所面對的信息量,比一維生物面對二維世界的信息量,還要洶涌,還要恐怖。
時間不再是變量�?臻g不再有阻擋。物質的運動,能量的傳遞,依次平鋪開來。所有細節(jié)分裂,重疊,縱橫。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不僅看到皮膚、骨骼、血液,也看到血液中雜質一般蠕動的黏物質。
陳側柏不帶感情地扯了一下嘴角。
很好。
他現(xiàn)在徹底變成怪物了。
可能是他沉默得太久,引起了秋瑜的注意。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歪頭看向他:“怎么啦?”
她的手掌,同樣在他的眼中鋪展、陳列開來,顯示出只有生物顯微鏡才能觀測到的海量細節(jié)。
陳側柏盯著她的手看了片刻,扣住她的手腕,送到唇邊,吻了一下。
這種親吻到她血肉與骨骼的感覺,令他全身發(fā)麻,從頭皮到脊椎都像過電了一樣酸麻。
也許是因為知道,她將再也無法逃離他。
作為高維生物,他可以極其輕易地捕捉她。
陳側柏閉著眼,唇貼著秋瑜的手背,呼吸逐漸粗重。
他知道這種想法,非常骯臟、卑鄙且污穢。
但僅是想想,都會有一種震顫似的愉悅傳遍全身。
她永遠都會是他的。
他為此遏制不住地感到狂喜。
陳側柏這么想著,將時間軸撥回“秋瑜和盧澤厚單獨談話”的時刻。
這種行為不會影響既定的事實�;厮輹r間,只是相當于從B時間點回到A時間點,再看一遍已經發(fā)生的事情。
陳側柏扣著秋瑜的手,面無表情地聽完了秋瑜和盧澤厚的談話。
許久,發(fā)出一聲冷笑。
第51章
Chapter
24
秋瑜聽見陳側柏冷而迅速的笑聲,抬頭望他。
陳側柏沒有看她。
他松開她的手,按下引擎鍵,握住方向盤�! ∏镨ご_定,他的力道不大,手背上淡青色的靜脈血管都沒有凸起,方向盤卻像遭受某種重創(chuàng)一般,直接從內部瓦解成碎片。
秋瑜驚訝出聲:“這是……”
陳側柏沒什么表情:“換一輛車吧�!�
說完,他啟動芯片,選擇最近的車庫,用無人駕駛系統(tǒng)叫了另一輛車過來。
最近的車庫離這里不過200米,很快就到了。秋瑜下車時,仔細看了看那個碎裂的方向盤。
碎得太奇怪了。如果是外部或內部受力,應該能從外觀上看出來,但這種碎裂,更像是……突然“瓦解”了。
秋瑜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也難以形容。
如果一定要用物理術語去描述,那就是一股神秘的力量直接作用于物質的微觀層次結構,導致了它由內而外的碎裂。
這是秋瑜猜的,人眼看不到微觀世界。
這時,陳側柏已坐上新車的駕駛座,朝她響了一聲喇叭,示意她上車。
她只好把疑問拋到腦后,繞到新車的副駕駛座,坐了上去。
陳側柏一語不發(fā),發(fā)動車子,朝家里開去。
一路上,秋瑜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沒有看她,也沒有從窺視者的角度望向她。
秋瑜沒有往“陳側柏知道了她和盧澤厚談話內容”的方向想。事后,她問過盧澤厚。盧澤厚說,他啟動了屏蔽裝置,可以屏蔽電磁信號、不同頻率的聲波,以及一部分的生物信號。陳側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容。
秋瑜聽完,其實有些失落。
她還偷偷幻想過,陳側柏聽見她和盧澤厚的談話內容,直接找她攤牌。這樣她就不用糾結,要不要撒謊逼他了。
直到回家,秋瑜都沒有跟陳側柏說上話。
他換了鞋,與她擦肩而過,走到臥室米黃色的燈光下,手臂橫立于身前,腕骨崚嶒,正在慢慢摘腕表。
秋瑜覺得,他的氣質全變了。
以前,他做這種動作,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隨性,現(xiàn)在卻多了一種探索的意味。
如同一個人突然有了深不可測的力量,正在探究怎么控制這種力量。
可能因為他的神情太過冷靜漠然,有那么一剎那,竟顯出兩分神性。
秋瑜發(fā)誓,雖然她對陳側柏有一百層濾鏡,但那種“神性”,絕不是她加上濾鏡后的結果,更像是一種人類面對未知力量的本能反應。
就像遠古時代,人看到火,看到雨,看到閃電,看到一切超出認知的自然現(xiàn)象,都會將其歸納為“神跡”一般。
這幾乎是一種植入基因的本能。
兩分鐘后,陳側柏摘下腕表,隨手扔到一邊,毫無剛才的“神性”,似乎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
但想到他窺視者的前科,秋瑜沒再像之前一樣忽略種種細節(jié),默默記了下來。
用餐時,陳側柏仍然沒有跟她說話,也沒有從窺視者的角度注視她。
陳側柏的食量一直很大,而且偏愛肉類,如同某種大型肉食性動物,必須攝入足夠的能量,才能維持高強度的捕獵活動。
以前,秋瑜還納悶過,為什么他吃得那么多,體溫卻那么低,攝入的能量去哪兒了?
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基因改造的“新能力”,以及過強的腦力運動,消耗了他攝入的大部分能量。
他沒有一直吃,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
秋瑜一邊看他平靜地咀嚼食物,一邊食不下咽地咽米飯。
她茫然又忐忑,不知道陳側柏為什么突然不理她了。
難道說,他知道她和盧澤厚的談話內容了?
那他怎么會是這種反應?
秋瑜悶悶地扒了兩口飯。
其實,她也不知道,他該有什么反應。
他的秘密太多了。
她跟他交流,就像是在走迷宮,迷宮的路線、障礙全由他操控。
他允許她前進,她才能繼續(xù)往前走;他禁止她靠近,她就只能在原地打轉。
秋瑜討厭這種感覺。
她已經忍他很久了,不想再繼續(xù)忍下去了。
秋瑜放下碗筷,倏地起身,打算洗個澡,就跟他攤牌。
她完全想通了。她本來就很討厭陳側柏的隱瞞,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用另一種隱瞞,去逼他說出真相呢?
迷宮走不通,那她就站在原地,等前面的墻自己讓開。畢竟,迷宮是人為設計的游戲,并不是真正的死路。
她不想玩了。她不信陳側柏還能逼她玩下去。
秋瑜氣呼呼地脫下西裝,兩三下卸了妝,穿著一件襯衫,朝浴室走去。
生氣歸生氣,她洗澡時還是習慣性打開芯片,想調出一部電影打發(fā)時間,卻看到右下角的消息圖標在瘋狂閃爍。
秋瑜遲疑一下,點了進去。
是裴析的消息。
他發(fā)了很長一段話,堪稱一篇情文并茂的小作文。大概意思是,他很抱歉對她那樣說話,希望她能原諒他,繼續(xù)跟他做朋友,這一次他保證不再越界。
畢竟曾經是朋友,秋瑜耐心地看到最后。
第二條消息和第一條消息間隔了大約二十分鐘,這期間,裴析似乎在做激烈的心理斗爭。
然后,給她發(fā)送了幾個加密文件。
格式:未知
加密等級:紅色
說明這是公司內部的絕密資料。
秋瑜心臟一陣急跳,幾乎快要跳出喉嚨。
明明不需要用鼠標點進這些文件,她的手指卻在顫抖,大腦也缺氧似的眩暈。
第一個文件,是一段監(jiān)控錄像。
沒有聲音。
一個面部被加密處理的中年男人,走進一個類似實驗室的地方,側頭對身邊的安保人員說了句什么。
話音落下,安保人員立即拔槍,瞄準一個方向。
要不是后坐力和子彈發(fā)射時的煙霧,秋瑜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的槍。
也就是這時,她才看清,周圍擺滿了白色的治療艙。監(jiān)控畫面有些模糊,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形狀怪異的地磚。
開槍的瞬間,腦漿與鮮血飛迸四濺。
臨近的治療艙也濺上了鮮血。里面的人明明醒著,卻一動不動,如同一具活尸。
面部加密的中年人離去后,畫面歸于黑暗,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
Cebai
2053.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