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很快,陰影便無聲無息融入她的影子里,下一秒鐘卻猛地騰起,射出一根森冷的螯針,朝她的后腦勺襲去——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短短眨眼間,周姣完全沒察覺到身后的危險,江漣的神色也毫無異樣。
誰知,就在螯針即將刺入周姣后腦的一瞬間——周姣忽然一個箭步?jīng)_上前,閃電般扣住江漣的脖頸,同時抄起手術(shù)刀抵住他的咽喉。
江漣一僵。
螯針也停滯在半空中。
江漣個子極高,將近一米九,周姣比他矮二十厘米,制住他花了不小的力氣。
他只是看上去削瘦,一副斯文相,實際上手臂、肩背、腹部和腿部覆滿了結(jié)實優(yōu)美的肌肉,每一根線條都蘊蓄著凌厲的爆發(fā)力。
周姣擔(dān)心他驟然發(fā)力反制住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同時縱身一躍,以一記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剪刀腿絞住他的頸骨,整個過程手術(shù)刀始終緊緊貼在他的咽喉上。
其實,周姣完全多慮了——在她摟住江漣的一瞬間,后者就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惡意與顧慮猶如離岸的潮水般,迅速離他而去。
渴欲。
瘋狂的渴欲從他的心中升起,程度之強(qiáng)烈,令他的頭皮、背脊、舌根乃至每個汗毛孔,都有些戰(zhàn)栗。
他閉上眼,吞了一口唾液,幾乎是竭盡全力,才沒有往前一傾身,用鼻子去蹭擦她的刀鋒,只為了能聞到更多她的氣味。
這個角度,周姣看不清江漣的神情。
她也不想看清他的神情。
她持著手術(shù)刀,居高臨下,淡淡說:
“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我有些話不吐不快——江醫(y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沒脾氣?”
說著,她話音一頓,并非是受到了什么阻攔,而是心跳忽然加快了,砰砰砰,震得她胸腔陣陣發(fā)麻。
她手指一軟,差點沒能拿穩(wěn)手術(shù)刀。
——那古怪的身體反應(yīng)又出現(xiàn)了。操,為什么是在這種時候?
她不可能遠(yuǎn)離江漣,要是這時候從他肩上悻悻下來,這輩子都別想好好工作了!
周姣重重吁出一口氣,腿上重重一勒江漣脖頸,冷冷問道:
“問你話呢�!�
江漣一語不發(fā)。
“姓江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在乎你喜不喜歡我。我只希望你能像個成年人一樣,分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這些尸體里很可能混入了一只高等變異種……”
話音未落,周姣神色一變,手上一抖,險些血濺三尺。
——江漣側(cè)過頭,鏡片后的目光仍然充滿了對她的厭惡,卻用唇擦過了她的手指。
隨后,他喉結(jié)微動,似乎在回味這個轉(zhuǎn)瞬即逝的手指吻。
周姣:“…………”
不想跟她說話就不說唄,不用玩這么大吧?!
周姣眼中浮起一絲薄怒:“江漣,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被高等變異種寄生過,我不信你不知道它們的危險性……”
“高等變異種?”江漣一字一頓。
他神色看似冷靜又專注,實際上完全沒聽清周姣在說什么。他的心神已經(jīng)被觸足的嗡鳴聲占據(jù)。
假如這時,有人用透視儀器檢查他的身體,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根本不是人類的骨骼和器臟,而是某種恐怖、猙獰、悖逆自然的不可名狀之物。
那些東西在他的體內(nèi)翻滾著,跟他身后的陰影一起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頻聲波:聞她,聞她,聞她。
就是現(xiàn)在,捕捉她……讓她再也不能離開我們的感官……盯著她盯著她盯著她嗅聞嗅聞嗅聞嗅聞……
但很快,這些聲音就被壓制了下去——主體不允許它們覬覦她。
“是,”周姣表情凝重,“高等變異種。如果是哺乳動物的話還好說,就怕它來自深淵帶或超深淵帶……我們對海洋了解得太少了�!�
相較于海洋45億年的歷史,人類500萬年的歷史簡直是滄海一粟。
萬一在海洋深處,有生物像石炭紀(jì)的節(jié)肢動物一樣長得異常巨大,或是像虎鯨那樣已經(jīng)形成一定的社會規(guī)則,甚至產(chǎn)生了語言和文化……他們又該如何應(yīng)對?
畢竟,到現(xiàn)在他們連淺海帶的變異種都沒有探索明白。
江漣想,她情緒激烈的時候更香了。
近乎甜膩的香。
他極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氣息,冷峻的臉上顯出幾分癡怔的醉態(tài),眼睛逐漸爬上紅血絲。
真的要碰觸這么低級的生物嗎?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么那么抗拒接近她。
人類的確骯臟又污穢,但她顯然是一個例外——至少聞上去是。
他沒有族群,沒有道德,沒有羞恥心,根本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遲疑那么久。
然而,當(dāng)他因她而分泌出大量唾液時,每往下吞咽一口,都能聽見原本江漣愉悅的輕笑,似乎在說:
——你也不過如此。
什么神明、高維生命,不過是一頭連人性和獸性都對抗不了的怪物罷了。
“聞吧,”那人類含著笑,語氣溫和,卻充滿了惡謔的意味,“我也很想知道……她從外到里的氣味�!�
江漣神情僵冷,幾乎顯得有些扭曲。
說不上是因為狂躁的渴欲,還是那人類的挑釁,抑或是別的什么。
他不可能跟那個人類分享周姣,哪怕只是一個氣味分子。
江漣體內(nèi)觸足狂暴攪動,面上卻看不出絲毫異樣,半晌吐出一個字:
“滾�!�
那人類的話音消失了。
江漣閉了閉眼,正要叫周姣下來,卻對上了她又驚又怒的眼神。
“……”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剛剛不小心“滾”字說出口了。
周姣簡直莫名其妙。
她是感情淡薄,不是沒有感情,更不是不會生氣。這人三番四次給她臉色看,不分場合地冒犯她,她心中早已蓄滿了怒意,恨不得給他倆耳刮子。
古怪的是,她還沒有付諸行動,就被一陣激烈的心跳襲中了胸腔,一股麻意從脊髓深處竄起,令她手腳發(fā)軟,有那么一瞬間差點沒能抓住手術(shù)刀。
周姣抿緊嘴,看向自己的手指。
她很清楚自己的握力,絕不可能抓不住手術(shù)刀——她用咬骨鉗咬斷的骨頭,不說繞實驗室一圈吧,堆成江漣那么高是沒問題的。
所以……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為什么每次碰見他,她的身體反應(yīng)都那么奇怪?
她沒有談過戀愛,跟異性的親密接觸也屈指可數(shù),但這并不代表她對兩性-關(guān)系一無所知。
心跳加速、呼吸困難、血壓上升……再加上瞳孔擴(kuò)大肌向外周收縮,眨眼的頻率增加。
周姣深吸一口氣。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她對江漣產(chǎn)生了某種不可言說的興趣。
這下,周姣真的想把手術(shù)刀丟出去了。
她往后一仰,從他的身上跳了下去,輕喘著倒退三大步,想要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在弄清楚那古怪的反應(yīng)是什么之前,她暫時不想靠近他了。
她沒能如愿。
江漣伸手把她拽了回去。
不知是否她心率失常的緣故,她完全沒有看清江漣的動作,仿佛他憑空生出了第三只手,強(qiáng)硬將她拽到了身前。
周姣瞳孔微放,剛要掙扎。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兩根手指抬起。
江漣俯身,貼上了她的唇。
周姣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江漣的唇又冷又黏,猶如幽深海底的底棲生物般陰冷而滑膩。
但就像之前一樣,她的心臟并不排斥這種濕冷的感覺,反而跳得更快了,震得她的耳膜轟轟作響。
她到底怎么了?
周姣想,連太陽穴都在顫栗,怦怦亂跳。
江漣的反應(yīng)比她更大。
他不可遏制地貼著她的唇,一動不動地嗅聞著她口中的氣味。
就是這個氣味,熟透了的水果般甜膩,聞久了甚至能感受到微妙的醉意。
可惜這香氣被兩排牙齒擋住,他只能壓在她的唇上,重重地、死死地用唇摩著她的唇,試圖從里面擠出更多的甜膩氣息。
連周姣自己都不敢相信,最先打破這一僵局的,竟是她自己。
她張開口,咬了一下江漣的下唇。
像是按下了什么開關(guān)。
江漣立刻緊緊地扣住她的下巴,不允許她的頭偏離半分,舌-尖如同深海掠食者的觸須一閃,強(qiáng)勢而迅速地鉆入她的齒間。
在這短短一瞬間,所有聲音、顏色都消失了。
他仿佛回到了黑暗的海底,只能聽見魚尾攪動的黏稠水聲。
過了好一會兒,江漣才回過神,神色冷漠,喉結(jié)往下一壓,做了一個很明顯的吞咽動作。
跟他聞到的一樣。
甜得發(fā)膩。
……幾乎令他頭皮發(fā)麻。
江漣盯著周姣,又做了幾個吞咽動作,呼吸逐漸紊亂。
他原本只是想淺聞一下她的氣味,證明自己并不是不能對抗人性和獸性,然而第一口就失控了。
等他回過神時,身后已裂開一條裂隙,紫黑色的觸足猛然朝周姣襲去——
第4章
Chapter
4
就在這時,電梯發(fā)出“叮”的一聲響,有人來了。
江漣倏地松開周姣,觸足隨之消失不見。
周姣也清醒過來,迅速遠(yuǎn)離他。
一個年輕男子提著紙袋子,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周姐,江醫(yī)生,你們還沒剖完呢?”
他約莫二十五歲,相貌俊秀,氣質(zhì)溫和,臉上掛著一絲令人親近的笑意。
年輕男子放下袋子,取下白大褂,走進(jìn)獨立消毒室:“我還以為以你們的速度,不到半個小時就能搞定呢。夜宵都給你們買好了。”
周姣這才想起,還有個高等變異種藏在尸體堆里。她色令智昏,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她不由得低咒一句,轉(zhuǎn)頭瞪了江漣一眼。
誰知,他正在看她,眼神沉晦,目不轉(zhuǎn)睛。
喉結(jié)微微滾動,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吻。
變態(tài)。
周姣冷冷移開視線。
這時,年輕男子從消毒室走了出來。他叫謝越澤,去年才從美國回來,因為主修水生變異種,留在了嶼城。
謝越澤情商高,會找話題,有他在的地方從不冷場,也不會有人難堪。即便是周姣這樣寡言少語的人,跟他聊天的時候,也會變得熱絡(luò)一些。
周姣朝他點點頭,隨口問道:“什么夜宵?”
謝越澤含笑說:“芝士小蛋糕。這個天氣,也只有門口那家蛋糕店還在營業(yè)了。不知道周姐喜不喜歡吃蛋糕?”
周姣認(rèn)真說道:“我很喜歡吃蛋糕,特別是芝士的。謝謝你�!�
謝越澤輕笑一聲:“不客氣�!�
周姣脫下橡膠手套,想掏手機(jī):“多少錢,我轉(zhuǎn)你。”
謝越澤攔住她:“就十幾塊錢,不用轉(zhuǎn)�!彼皖^瞧著她,慢悠悠地笑說,“真想還我的話,明天請我吃飯吧。最近陰雨綿綿,正好來頓火鍋,去去濕氣。”
周姣忍不住笑了:“連吃什么都想好了,我還能說什么呢。行啊。”
謝越澤正色:“還能說工作。發(fā)生了什么,讓你跟江醫(yī)生耽擱了這么久?”
聽見這話,周姣對謝越澤好感倍增。
這才是正常的同事。
不像某個神經(jīng)病,一舉一動都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嗆她,又莫名其妙地吻她。
最令她莫名其妙的是,他吻她的時候,神情仍然冷漠又厭惡,動作卻像餓狗一樣急切,按著她的后腦勺,拼命地嗅聞、吮-吸,抵著她的唇瓣,吞咽她的唾液。
……變態(tài),瘋子。
不過,他本來就是變態(tài)和瘋子。
周姣吐出一口氣,把江漣的騷操作擱置腦后,對謝越澤說了高等變異種的事情。
謝越澤皺眉:“這事確實十分棘手,必須謹(jǐn)慎處理。高等變異種跟低等變異種不同,低等變異種只會寄生和進(jìn)食,也只會攻擊阻攔它們寄生和進(jìn)食的人,高等變異種卻有很強(qiáng)的攻擊性和污染性,連植物都能感染……普通人對上它們完全沒有勝算。”
他頓了頓,又溫聲安慰道:“別擔(dān)心,高等變異種進(jìn)入人體后,會有2-4個小時的胚胎期,然后才會與宿主徹底融合。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通知特勤人員�!�
周姣對謝越澤好感飆升。
正常情況下,她不會覺得謝越澤這番話有多么難得,但在江漣的襯托下,她感覺謝越澤簡直是難得一見的正常人,不禁朝他一笑:“好,謝謝你�!�
她眉眼清麗而冷峭,雙眼皮褶皺極深,卻隱沒在上眼皮里,只有眼波流轉(zhuǎn)時,才會顯現(xiàn)出一條清晰的墨線,勾勒出嬌媚的情態(tài)。
謝越澤看得喉嚨發(fā)干,連回話都忘了。
他對周姣很有好感,不然也不會記得她喜歡吃芝士蛋糕——上次部門聚餐,他看見她站在角落里,手上的餐盤堆滿了烤得焦黃的芝士面包片,也不嫌膩,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吃到了聚餐結(jié)束。
在那之后,他經(jīng)過甜品店,都會鬼使神差地多看一眼。
今天,終于讓他找到了獻(xiàn)殷勤的機(jī)會。
不知為什么,周姣一反常態(tài),完全不拒絕他的靠近,甚至對他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他的心臟不由狠狠跳了一下,心想,這是否說明他可以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謝越澤看著她,眼神幽深,剛要俯過去試探一下她的態(tài)度,一個聲音突然從他身后響起:
“你打算怎么通知特勤人員?”
謝越澤一愣,回頭一看。
只見江漣站在他們的身后,正在一根一根手指地扯手套,氣質(zhì)如拂曉霜雪般潔凈,鏡片后的目光卻居高臨下,幾近輕蔑:
“電話早就打不出去了�!�
謝越澤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