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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待他泡夠了,從池中出來,一個不明物什撲面蓋來,將他的腦袋罩了個嚴實。言昭扯下一瞧,原來是自己的衣裳,手摸了摸,已經全干了。

    這個仙君,不僅不怪他,讓他泡溫泉,還幫他烘衣服,著實是個大好人。言昭一感動,情不自禁喊了聲:“仙君叔叔!”

    檀衫仙君微揚的唇角兀的一抽,轉而溫聲道:“我名慈濟,不是叔叔�!�

    言昭心念如電,立刻改口道:“慈濟哥哥�!�

    慈濟滿意地笑笑,道:“時候不早了,快回去罷�!�

    言昭見他面色轉悅,便問:“我以后能常來玩嗎?”

    慈濟點點頭:“自然。不過以后莫要走偏門了�!币痪湓捳f得言昭羞愧不已。

    自此言昭拜訪妙嚴宮倒成了常事,與慈濟神君的關系也頗為親近。

    “照這樣說,慈濟哥哥不是妙嚴宮的主人?”言昭瞠目結舌地望著葉辰,“可是我明明見那里大小事務皆是他在處理�!�

    葉辰心道言昭運氣倒真是不錯,與以為人隨和而名的慈濟神君投了緣�!安诲e,慈濟神君固然修為深厚,階位極高,卻是青華帝君的從官。我聽聞慈濟神君跟隨青華帝君多年,想必年紀是比我還要大的�!毖韵轮饽悴辉搯舅绺纾摻兴麪敔敳攀�。清咳了兩聲,葉辰繼續(xù)道:“青華帝君約莫一百五十年前離宮,我猜正是將這妙嚴宮與其一切事務交與了慈濟打點�!�

    一旁的文珺忽然大笑起來,指著言昭道:“我記得你正好是一百五十歲,莫非青華帝君是不堪忍受你小時候太聒噪,便溜掉了?”

    “胡說八道!”言昭一聽這話怒不可遏,撲了過去,二人復又扭打起來。

    葉辰看著兩小兒鬧騰,手指摩挲著扇骨,若有所思。

    鄰居這關系,說密不密,說疏不疏。如今有慈濟神君在當中相系,言昭若能得青華帝君相助,往后想必是前途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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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瞎編的,詩經里沒有這句。

    第3章

    一風華

    待入夜,言昭回到家時,望德先生仍在琢磨早晨那局殘棋,此間精神真真堪比駑馬十駕,令人感泣。言昭心道。

    仰臥床榻上,言昭卻遲遲不能入眠。腦中盡是白日里葉辰所說的話。細細比較起來,他雖見識過不少厲害的仙君,術法精妙卓絕是他這般年紀遠不能及的。而那其中,要說最厲害的,也不過慈濟、葉辰這般了,天帝他倒是遠遠望見過,可惜連面容都未看清。而如今,卻道有這樣神乎其神的人物,就在鄰舍,豈能教他不心馳神往呢?

    隔墻傳來望德先生的嘆息聲,想來又是白白耗費了一整日。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殘局,先生幾乎隔上幾個月就要搬出來琢磨琢磨,至今未果。如此想著,便也迷迷糊糊睡去了。

    是夜,言昭做了個很奇異的夢。他聽見一波逐著一波的潮水聲,慢慢睜眼,入目便是朗朗的青天,下與碧波連成一片,遠遠不見盡頭。四周寂寥得空無一物,似乎只能聽到天地與海水的聲音。他在這無邊的孤寂中感到了懼意,想要四處去找些什么,夢里的自己卻似乎還未化形,生了根,定在原處。

    就這般聽了一夜的海潮聲,翌日醒來時,一時間竟不知今夕何夕。

    怎么會做這樣奇怪的夢?言昭閉眼回憶了一番夢中的場景,是不曾見過的,又讓人覺得迢迢如隔世的畫面。

    所幸少年人心思來得快,去得快,也沒有多想,只當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幻象了。

    過了幾日,言昭同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晨光微明,正是一日最為神清氣爽的時候。他提了劍,在院中舞了舞,不甚如意,轉念想起屋后有一片林,便縱步前往。

    這林子沒有名兒,只因妙嚴宮大自家許多,這屋后便空出了一大塊地來,與后院相連,其上草木郁郁蔥蔥,倒是個十分愜意的地方。林子正當中有一片空地,不大不小,倒是個習劍的好去處。

    眼看便要到了,言昭往前走了兩步,卻依稀察覺出一絲異常,登時頓住,停在了森森林木間。屏息凝神細細一聽,前方隱隱有風聲,與衣料翻飛的響動聲。難道有人比他更早來了這里?思及此,言昭復又抬腳,暗中蓄功,悄悄朝前靠近。

    直到終于瞧見了那人的身影,言昭看過去,卻是被牢牢釘在了原處一般,微張著口,震驚到動彈不得,就連下頜也忘了收回去。他看到了什么?

    不過是一青年,一柄劍。

    那人所持長劍通體冷冽銀白,劍柄暗青,無繁雜墜飾,卻竟自內透出威嚴之勢。而那青年著了月白外袍,神色淡然,握劍姿態(tài)有三分儒雅,更有七分凜然。

    忽地,只見劍身微微震顫,青年手中發(fā)力,揮劍正指前方,將將要刺入樹干時,又猛然收回,劍光閃爍劃出一道弧線,轉而雙足蹬起,躍上高處,在樹葉間盤旋往返,衣袂如羽翼般翻動,似水無痕,似刀破空,教言昭眼花繚亂。不等他看夠,那人已悄然落地,只余震落的樹葉還在當空飄動,半掩了他的身形,顯得虛無縹緲起來。

    似要與天相融,又似要遁入地中。

    言昭從未見過將劍使得這般渾如一體,震懾心神的人。天界諸神,無一不將術法當做仙之根本,每日鉆研仙術不知疲乏,極少有人習武練兵,即便是有兵器在握,也不過是充當施展術法的媒介罷了。言昭不一樣。他打小便對術法不是很上心,卻對凡間事物情有獨鐘。似那詩書禮樂,又似那刀槍劍戟,樣樣都學了來。也虧得望德先生對這些頗為熟稔,便傾囊授予了他。只是這兵器之道并非望德所長,言昭草草入門之后便自個兒琢磨劍譜,也學了個有模有樣。

    而眼下見到如此精妙超然的劍招,只覺自己像是滄海一粟,井底之蛙,何其渺小,何其淺薄!世人論劍常道舞,舞劍舞劍,當真有如御風起舞一般,賞心悅目,而氣魄不減。

    他動了動口,卻不知說什么的好。那青年似乎是沒有發(fā)覺他,徑自收了劍入鞘,快步出了林子。言昭頓時有些惆悵,這人這樣厲害,若能找他討教幾招,也是不錯的。走得如此匆忙,尚未來得及問他身份,甚至連容貌都未看清,天庭這么大,往后不知道去哪里找呢。

    言昭走到青年先前的位置,這才發(fā)現(xiàn)周遭木干上,皆是在相同位置嵌入了一片葉子,卻看不出割痕,仿佛就是從此處生長出來的,不禁復又贊嘆。循著記憶,言昭學著那人的動作,一招一式效仿起來,雖無那般行云流水,倒也感到通體舒暢,手中長劍愈發(fā)靈活可控。最后一招落地,劍鋒傳出一聲清嘯,言昭倏然感到體內氣息翻涌,禁不住一震顫,竟是突破了某種境界一般,內力充盈。

    僅僅是模仿了動作,也有這樣的效用?這是何等的力量!

    愣怔之間,一聲尚帶軟膩的少年音讓他回了神:“言昭——你在嗎——?”

    聲音遠遠的,聽上去是有人在他家門口叫喚。言昭快步小跑回去,正見文珺倚著院墻朝里張望,禁不住走近一拍他腦袋:“大清早的,擾人清夢不是�!�

    文珺見他從別處來,好奇道:“你大清早的又去哪里了?”

    言昭晃了晃手中的劍,文珺了然,便轉了個話茬兒:“你起了正好�?旄襾恚瑤闳好地方。”

    “什么地方?”言昭心中好奇,又怕是什么不正經的,便有些猶疑。

    “萬真大會不是快了么,天帝體恤眾仙,特辦了宴會廣邀將要參會的仙君。這宴可要辦一天呢,再過一個時辰就要開始了。”

    言昭疑惑:“我們又不參加,說這個有什么用?”

    文珺咧了嘴神秘一笑:“開始了便要交請柬了,我們現(xiàn)在去的話……”

    言昭立刻懂了:“那還等什么!”

    說是要悄悄潛進去,也是不容易。二人到了設宴處,便瞧見宮墻上隱隱發(fā)光的屏障,持請柬者才可破障進入。

    文珺有些懊惱:“哎呀,這么早就布了屏障,要怎么進去呢!”

    言昭走到宮門前,屏息聽了會兒,道:“里頭有聲音,應當是有人在了。”靈光一閃,遂湊到文珺耳邊:“待會我們這樣……”

    宮苑內,一名小仙娥正擺置果盤,忽的從旁飛來一只羽毽,正正落在桌沿處,晃動了幾下,搖搖欲墜。仙娥不假思索伸手接住了它。繼而聽到外頭“哎呀”一聲,有人說了句:“糟糕�!�

    仙娥猶疑著往宮門走去,只見一名白衣小少年正焦急地來回踱步,見宮娥過來,大步跑向她,無奈仙障阻擋,只能眼巴巴在外面盯著她瞧。

    仙娥不禁抬袖掩住了微張的口。哪里見過這樣好看的小仙童呢?比司靈天君捏制的陶人兒還要精致的面龐此時正急得微微泛紅,教人想起二月初開的桃花。

    “姐姐,”小少年忽然開口,“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毽子?”

    毽子?仙娥這才緩過神來,舉起握著羽毽的另一只手。

    “啊,就是那個!我進不去這里,姐姐可以把它還給我嗎?”言罷,羞怯一般地往后退了兩步,目光逡巡在羽鍵與仙娥的面龐之間。

    仙娥被他瞧得心頭一軟,點頭道:“你等一等。”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塊棗木牌子,貼上仙障,立刻在宮門處化出一道門洞來。仙娥輕提著裙裾走向少年,蹲下身子將羽鍵放在他手心,又忍不住在他臉頰上捏了一捏,溫言道:“此處正為萬真大會設宴,你快快另尋個寬敞地方玩罷。”

    少年用力點了點頭:“謝謝姐姐!”

    仙娥微微一笑,轉身回去。

    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宮殿邊上的角落處,驀地出現(xiàn)兩個年紀相仿的小仙童,小腦瓜兒湊在一處,正嘀咕些什么。

    “你引開那仙娥姐姐,好端端變做我的樣子做什么!”言昭忿忿,一想到這人頂著自己的臉在那里扭捏撒嬌,便渾身犯怵,若不是擔心叫人發(fā)現(xiàn),此刻怕不是已經舉拳開揍了。

    “你不懂,我這副模樣呢,太過機靈,一瞧便知是個善搗蛋的。你就不一樣了�!蔽默B本想說女仙都喜愛你這般長得精巧可人的,恐被摁住狂揍,便作罷了,“再者也就是你的行云步練得好,能神不知鬼不覺跟在她后頭。而我能化身飛蟲趁機溜進來,這不是各盡所長嘛�!�

    言昭哼哼了兩聲,算是受用了這番話。

    兩人趁著宴會開始之前,東跑西竄,避開忙著打點宴會的仙娥們,將這會場游了個遍。宴會是露天的,內殿不作宴會用,殿前左右分了兩方蓮池,池邊落了星星點點的石桌。宮墻圍了一圈桃樹,牽連成桃林,不知是否將蟠桃園的桃樹都搬來了這兒。

    一個時辰過去,群仙開始陸續(xù)入宴。人潮涌動,看得言昭眼花繚亂。文珺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講著這些人姓甚名誰,從何處來,身居何位,修的什么功法。言昭瞠目結舌:“你這心思要是放在修學上,如今應當修為有成了�!�

    最早進來的這一批,似乎都是天界諸仙;第二批則來自三島十洲各處,文珺也只認得幾人,畢竟是來參加萬真大會的,無名之輩眾多。第三批人入宴,文珺便面露愁色——幾乎舉目不識。言昭卻忽的開了口:“此人我識得,原是凡間將軍,槍法了得�!薄按巳嗽清羞b一派掌門,獨創(chuàng)天衍劍法�!薄斑@人頸側有黑羽印記,應當是蒼鷺妖謹羽,百年前作亂人間,被青云真人收服,沒想到竟已修成仙�!�

    文珺:“……”

    言昭:“……”

    文珺:“你這心思若是放在修學上,如今便能于這萬真大會進得賢君了。”

    言昭嘖了一聲,心道萬真大會若比的是劍法,他可不一定輸給這些個大人。

    最后進來的便是嘉賓一眾了。為首的竟是天帝天后,倒是把沒見過大世面的兩人驚了個徹底。宴中眾仙也是齊齊行禮,天帝笑了笑,方道:“今日吾來不過瞧個熱鬧,眾卿不必多禮。”

    天帝身后又跟了些身貴位尊的仙君,落座時,與眾仙比鄰而坐,不分卑尊。言昭與文珺此時不躲躲藏藏了,大搖大擺地穿梭于石桌之間,好不自在。旁人也不多問,只當是哪家仙君帶進來的孩子。

    開宴不多時,宮苑正當中緩緩升起一座高臺,舞姬翩躚的身姿伴著悅耳的瑤琴聲現(xiàn)于臺上。曲調輕快,應了這盛宴之景,舞姬水袖翻飛,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光華,流轉于高臺之上,蔓延向四周,一時間整個宮苑絢爛非常。

    稚童最是能被這些流光溢彩的東西吸引。言昭看得心緒蕩漾,直到舞畢,高臺降下,才不舍地收了心思,目光仍停留在前方。不曾想,卻在消失的高臺背后,看見了兩個人自內殿而出。

    言昭愣了愣,仔細一瞧,其中一人竟是慈濟神君。他身旁是位華服的仙君,言昭不曾見過,卻隱約感到熟悉。

    第4章

    萬真會

    慈濟神君緩步跟在那位仙君后面,出了內殿,便同與會的眾仙寒暄起來。言昭這才瞧清楚他的模樣。

    好看。

    言昭足足瞧了半晌,腹中文墨似乎齊齊罷了筆,只憋出這么一句評價。

    那人眉目清雅,玉刻的五官同他整個人一般,詮釋了一個“淡”字,只余雙眸在一片淺淡中重抹了一筆。而他華服在身,似乎將這淺淡壓了一壓,不至于御風遠去。

    言昭如今雖堪堪算得這九重天上的一名少年,卻也活了凡人兩世那么久,見過形形色色的神仙,有如望德先生那般質樸無求的,也有如葉辰那般不拘禮法,愛打聽八卦的,但多的還是恭順拘謹,潛心修行的。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明明站定在此處,卻教他覺得縹緲不定,似與天地相融。又不知是哪里來的熟悉之感,讓他想伸手去拉一拉那人的衣袖。

    那仙君對群仙報以清淺的笑容,似乎是察覺到遠處炙熱的眼神,轉頭望向言昭這邊。他唇邊的笑意還未散去,仿若一陣清風,混著桃花的甜香,拂過言昭的心神。

    言昭一怔,慌亂移開目光,忙拉著文珺……嗯文珺人呢?

    大約是他看得太入神,文珺早不知竄到何處去了。言昭訕訕地收回手,獨自走到蓮池邊蹲下,借清涼的池水冷靜了下來。他想起慈濟神君,慈濟與那仙君同行,那人莫不就是青華帝想到此處,內心莫名雀躍起來。

    “言昭?”有人在身后喚他,是慈濟神君的聲音,“你如何在此?”

    言昭拍拍手站起身,嘿嘿一笑:“湊熱鬧嘛�!�

    言昭在慈濟面前撒嬌慣了,誰成想轉身抬頭一看,面前站著的是兩個人。左側是慈濟神君,而他正朝著的,距離不過一丈的那位,是方才一個笑便將他打得七葷八素的,青華帝言昭似乎聽見自己腦中剛剛續(xù)上的弦,啪的一聲,又斷了。

    慈濟還未瞧出端倪,接著話茬道:“此宴只邀了萬真大會與會人,你怎么混進來的?”

    少年忘了思考,脫口而出:“自然是參加萬真大會了�!�

    “胡鬧�!贝葷鷼庑α�。

    言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胡話,想重新找個借口,可看著面前人的衣擺,卻又莫名嘴硬起來:“便看我年紀小,不配參加這萬真大會嗎?”

    慈濟神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余光瞥見帝君詢問的目光,方道:“帝君,這是望德先生家的孩子�!�

    望德先生家的?君澤怔了怔,興許是想起了百來年前那一桌被哭聲震廢的文墨,微微蹙眉。卻又另憶起什么似的,眉頭舒展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還垂著頭道少年,問道:“你想參加?”

    言昭倒是沒想到青華帝君會與他搭話,不禁抬頭,看向那雙“重抹”的眸子。

    葉辰說過這次大會是青華帝君主持。

    他心想鬼才要參加,當著欽慕之人的面出丑,多丟人吶。

    “想�!�

    ……這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嗎?何方妖魔控制了他的軀體。

    君澤輕笑了一聲,囑咐慈濟道:“那便在名冊中加上吧。”言罷轉身離開。

    言昭回過神時,二人已在殿前一處桃樹邊落座了。

    “這孩子年紀尚小,術法也沒什么長進,帝君為何允他參會?”慈濟神君一面斟酒,一面怒其不爭般地看了一眼遠處的言昭,連連嘆氣。

    君澤端起酒盅,慢酌了一會,沒有正面答他,反問道:“你同他倒是挺熟稔?”

    “帝君不在的這百余年,妙嚴宮也無甚要務,清閑得很。這孩子似乎對妙嚴宮頗有興趣,常偷著過來,一來二去便熟悉了。望德先生早已賦閑在家,自己不教,便把他送去學堂,不成器,連個騰云術都使得東倒西歪的,還是我掰正的�!�

    聽完這番絮叨,君澤心想,我這位從官倒是頗有幾分帶孩子的天賦。

    “本君這般年紀時,也不會騰云�!彼D了轉手中的酒盅,想起了今晨瞧見的光景。

    寂寂林中,白衣小少年提著與其人一般高的長劍,仿了他一招長風碧落。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方道:“這九重天,已經許久沒有修劍道的了�!�

    言昭還沉浸在“與青華帝君說上話了”與“我要去萬真大會上丟人了”的自我拉扯中,這廂文珺不知又從何處躥了出來,拍拍言昭的肩:“來來,我方才又從聽到些有意思的,給你講講�!闭f著將言昭拉到一方無人的桌前坐了,順手抄起一只又大又紅的蟠桃就開始啃。

    言昭瞧他這副如魚得水的模樣,忍不住譏諷道:“半刻不見,不知文珺仙尊如今什么階位了?”

    文珺也不生氣,嘻嘻一笑:“我也不是故意拋下你的,這不是回來與你分享好消息了。下月十五不就是萬真大會了么,據(jù)說這次規(guī)矩改成了比武,依階位分六等,每等排名前三的可晉升階位,倘若有本事的,進了這一成后還能向上一等,上上一等挑戰(zhàn),直接一躍成神君也不是不可能。我瞧著這回萬真大會要熱鬧了。”

    言昭仿佛又瞧見了自己丟人的場景,神色古怪道:“有什么熱鬧的,你能做那前無古人的神君不成?更何況,你有參會資格嗎?”

    文珺狡黠一笑:“誰說前無古人了?聽聞數(shù)十萬年前,萬真大會初啟之時,便是群仙比武論術。青華帝君那時候還不是青華帝君,便以一劍凌絕頂,摘得那場大會的榜首�!�

    “一劍?”言昭聞言一怔,青華帝君竟也是劍修么?他不禁想起今晨在林中見到的那人,難道他是……

    言昭復又抬頭看了一眼遠處青華帝君的背影,耳邊的聒噪聲似乎都慢慢退去,變成了風聲,林聲,青年舞劍的聲音。

    文珺還在一旁喋喋不休:“再說了,區(qū)區(qū)萬真大會而已,偷摸一個與會名額還是易如反掌的,反正只是去瞧熱鬧,第一場輸了下臺便是。你要不要一同去?我讓玉衡叔……咳,我?guī)湍阋灿懸粋名額來。”

    言昭只聽到了最后一句,于是他挑眉笑了笑,道:“噢,不才,已經有了�!�

    如此輾轉反側抓耳撓腮了數(shù)日,竟也熬到了十五,萬真大會開場之日。文珺這廝不知纏了葉辰多久,竟然真要到了個名額,混入了會場。

    武試的規(guī)則倒也簡單,按六等品階劃分,各階逐出前三,授以仙班,奪魁者可參加下一品階的武試。言昭與文珺都是還未有階位的仙童,與他二人同一會場的,自然都是各路散仙,來爭一爭這上九重天的資格,因此無論樣貌、心法、真身,皆是千奇百怪。但無一例外的,所有人都時不時瞟兩眼這兩個格格不入的小少年。文珺倒是心大如斗,毫不在意,橫豎他已經做好了第一輪就下臺的準備。

    言昭環(huán)顧了一遍,摩挲著手中的與會令牌,倒是有些躍躍。他想起青華帝君,想起林中他偷學到的劍招,后來又反復練習琢磨了許多遍,如此,若是輸也不會輸?shù)锰y看吧。

    場中陳設十分簡單,除了參會人與觀會仙官的座位外,只有正中央一座樸素的高臺,站了一位主會人,此刻正在抽簽分組。賢君階位的競奪者最多,統(tǒng)共六十四名,因此分作四組。主會人吹了一聲長哨,有鳳鳴自他身后響起。眾人抬頭,便見鳳鳥絢麗的尾羽掠過會場上方,灑下點點星火在高臺上,漸漸化成了四個狀似水珠的芥子。芥子中是四方不同的空間,比這會場要大些,約莫容得一方湖泊。

    主會人于場中站定,面對臺下眾人道:“便請諸位仙友依組入場吧�!�

    言昭聞言方才回過神來,翻過手中的與會令牌一看,不知何時多了個流光的“甲”字。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芥子旁。進入芥子前,他抬頭看了一眼主座的方向,仍是空蕩蕩的。

    青華帝君還未到場。

    言昭心想,誠然,作為帝君,應當只需在最后逐出神君之位時在場便可,這樣也好,他也可同文珺一樣,早早了事回臺下看熱鬧。

    但心里終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沒心沒肺的文珺恰巧也分到了甲組,已經先他一步進了芥子。芥子中的景象,外界能夠看得一清二楚。甲組的芥子乃是一處花林,已入境的人在花林中漫步,瞧著不像是去比試的,倒是去游園的,也不知是誰的趣味。

    言昭走入芥子,不禁也感嘆確實別有洞天。芥子中看不到外界,但能看到花林被一層結界籠罩,想來就是芥子的邊界了。主會人講述起規(guī)則,聲音仿佛從虛空中傳來:“此次比試,不限心法,不限招式,被推出邊界之人,便算作出局,最后一位留在芥子中的人為勝。在比試中若有負傷,出了芥子便會須臾消失。拭目以俟諸位仙友,各顯其能�!�

    話音剛落,便已有人迫不及待交起手了。一群散仙紛紛開始飛天遁地,更有甚者還現(xiàn)了真身,言昭一時間有些眼花繚亂。他握緊了劍,心想境中十六人,免不得有人出其不意,突然來襲。然而沒等到有人攻向他,卻聽到有人“哎喲”了一聲,言昭轉頭看去,那人被御水術擊中倒地,又就地多滾了幾圈,徑直撞上了邊界,出了芥子。將他打出芥子的仙友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還未發(fā)力,怎么就稀里糊涂勝了一局。

    言昭:“……”

    文珺這傻小子,他都替他臉熱。

    驀地,身后有勁風襲來,言昭凝眉,舉劍回身擋下一招。那人似是擅長以風為刃,招招瀟灑又狠厲。

    言昭一一以劍意化解,還未看清是誰偷襲他,卻見一片黑羽翩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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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小劍修

    那人見突襲不成,總算停了招式,卻仍以備戰(zhàn)之姿看著他。

    “你是謹羽?”

    此人原來是一玄衣少女模樣。她聞言挑了挑眉,收手站定,露出頸上的黑色印記,正是先前宴會上見到的蒼鷺妖。

    “想不到這了無趣味的天宮里,竟有小仙友認得我�!�

    言昭心想,當然認得,司靈天君閑來無事寫的百妖軼事冊子里,就屬你干的壞事最多最離奇。

    “那敢問謹羽仙尊,為何先挑我出手?”言昭摸不準此人如今修為幾何,不敢貿然出招,只得先扯些閑話,伺機而動。

    這蒼鷺妖——如今應當是蒼鷺仙了——倒是挺隨性,爽快道:“姐姐我沒有別的喜好,生平最愛美,打量了一圈,也就小仙友你勉強入得我眼�!闭f罷又甩出一道風刃,壓向言昭。

    言昭暗道這人作風到還真同那冊子上寫的一模一樣。

    風刃速度愈來愈快,言昭習長劍本就比成人吃力些,光是抵擋招式便已竭盡全力,想要找機會反攻回去更是分身乏術,漸漸落了下風。他被逼退到了芥子邊界前,眼見著就要出局,索性一咬牙,將長劍一轉,化出多道劍意裹住周身,腳下奮力一點,舉劍反身刺去。劍意遭風刃割裂,很快便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但他的劍尖也馬上要觸碰到謹羽。

    謹羽卻絲毫不顯懼色,垂眼看著距自己不過一尺的劍鋒,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是吐了兩個字。

    旋即,言昭感到一陣戰(zhàn)栗,立刻收回了劍。周身憑空卷起一陣風,像座高塔,將他牢牢困在其中。

    言昭看著這密不透風的風墻,彎腰撿起地上的一片花瓣,以內力擲出,花瓣頃刻便被風撕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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