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商玦覺得挺有道理:“行吧�!�
他們并行著跟外面的兩人會合。
商玦步態(tài)從容,不發(fā)一言,但叫車的兩個人都沒懷疑他此刻是醉著的。那一聲“寶貝”委實震耳欲聾。
不多時一輛轎車靠邊停下,是他們叫的車。
司機人較講究,汽車內(nèi)飾都很干凈,還裝著車載香薰。
只是香薰味道過濃,略有些刺鼻,商玦其實不暈車,但他喝多酒,本身胃里不得勁,一路顛簸加上躥進鼻子里的濃烈香味,他難受得直犯惡心。
A市夜里氣溫不是人待的,車內(nèi)暖氣供得足,他不好開窗讓其他人跟著受凍,硬生生忍了一路。
幸好是沒吐,一下車,商玦疾步到路邊撐著樹干嘔幾下,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葛志成過來看他,以為商玦酒勁兒上來了,幫他拍了拍后背,然后不放心地攬住他肩想攙著他走。
他沒來得及使勁,商玦就被陸嶼行伸手撈走了。
商玦一湊近他,眼前發(fā)黑,“你衣服上也有那香味。”
陸嶼行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放手,被商玦嫌棄的感覺挺不好受的。
他最后還是把人給松開,讓商玦自己在一邊走。
回到宿舍,商玦暈眩反胃的感覺仍然沒有好轉(zhuǎn),想去吹吹冷風讓頭腦清醒。但天氣太冷,要是他在宿舍開陽臺的窗戶,沒一會兒水管恐怕都要凍裂。
商玦便自己出了宿舍樓。
A大這個時候的室外,去哪兒都很安靜,沒人會在這樣能把鼻涕都凍成冰渣的夜里跑出來受罪。
他在樓外找了一條靜謐小道的道牙石上坐下,幾分鐘都沒見到路上走過一個人。
商玦垂首,看著路燈下自己上半身的影子,跟周邊影影綽綽的樹影混淆了一部分。酒氣上頭,他反應有些慢地盯著看了好久,直到有人踩在了他目光下的樹影上。
商玦抬頭看看,跟陸嶼行半斂著的眼睛對上。
他發(fā)現(xiàn)陸嶼行把回來時穿得那件染上香薰味道的外套換掉了,換了件淺灰色的長款大衣。
商玦眨了下眼睛,問:“你出來干嘛?”
陸嶼行:“你一個醉漢在外面跑,怕你嚇到人�!�
商玦無語:“我就是被那車顛得想吐,你知道我沒喝醉�!�
“我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葛志成以為你要在街上耍酒瘋,說要下來找,被我攔住了。”最后下來找人的變成了他。
商玦低頭,手心覆在眼皮上,用力按了按,“呃……我忘了說一聲了�!�
喝過酒,多少還是對大腦的反應速度有些影響。換做以往,他不會一聲不吭出來給其他人添麻煩。
他盯著陸嶼行的大衣看,灰色的羊絨面料在橘色路燈下看上去格外暖和柔軟,抱起來一定很舒服。
他們分手有一個月了,也就有一個月沒有過擁抱,今天晚上在餐廳陸嶼行扶著他走到樓梯,就是這段時間以來僅有的肢體接觸。
商玦懨懨地把腦袋給低了下去,嘴巴閉得很緊。
陸嶼行摸不透他什么心思,只好往邊上站讓商玦繼續(xù)欣賞樹影。
他用余光瞥著商玦毛茸茸的發(fā)旋,心里不安又很煩躁。
明明一個小時前還在餐廳里戲弄人,現(xiàn)在怎么又開始裝啞巴了?
陸嶼行想:他就是故意的。
長達三個月的游戲沒讓他盡興,他還想在我身上琢磨新的。
他低垂著眼,看到商玦被凍得通紅的手指、鼻尖,開口問:“你還要在外面待多久?”
商玦以為他等得不耐煩了,把臉抬了起來,輕聲說:“你先回去吧�!�
“……”陸嶼行正要解釋自己沒有不想等的意思,就聽見商玦繼續(xù)用他能聽見的音量冷冷地說:“就說你實在沒耐心等不及,把醉漢一個人留在路邊嚇人�!�
陸嶼行:“………………”
他現(xiàn)在真的有點想這么干了。
但商玦說完就用手撐著道牙石站起來了,對他說:“回吧�!�
陸嶼行愣了一瞬。
“我沒有不想等你,你不舒服就多呆會兒。”
商玦盯著他的臉看了會兒,露出一種像是糾結又像是悶悶不樂的表情。反正陸嶼行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洗衣液什么味兒的?”商玦問他。
“……問這個干什么?”
沒等來商玦回話,陸嶼行還是乖乖回答了。
商玦:“洗發(fā)水呢?”
“薄荷的�!�
“那沐浴露?”
“也是薄荷。”
商玦抽了下鼻子,說:“薄荷對暈車挺好的吧?”
“不知道……可能是吧。”
商玦的視線往遠處飄了一下,又慢悠悠地飄了回來:“所以你脖子能不能借我聞聞?”
陸嶼行:“……”
他眼神復雜地說:“我可以把沐浴露借你洗洗�!蹦X子。
商玦沒吱聲。
陸嶼行忍不住又問:“……那為什么不能是頭發(fā)?”
商玦揚了揚唇角,朝他緩緩邁進兩步,抬手環(huán)住陸嶼行的頸項。
他沒有太用力,也不敢抱得太緊。陸嶼行的呼吸立時變得很輕、很長,小心翼翼地放緩。
商玦就這樣把冰冷的鼻尖埋進了他的頸窩里。
陸嶼行被冷得打了個寒戰(zhàn),頭腦變得無比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場有預兆的心動,大腦拉起警戒線,告訴他當機立斷地制止,興許還來得及。
難道還要接著當傻子?
商玦嗅著陸嶼行皮膚上清淡的薄荷香味,腰側(cè)搭上來一雙手,虛握住他的腰身,是很方便推開他的姿勢。但沒有,那雙手在他腰側(cè)只停留瞬間,便沿著腰身掌住了他后腰,最后用力收攏,把商玦克制著沒敢貼近的距離拉緊了。
陸嶼行用嘴唇輕輕蹭著商玦被風吹得翹起的一縷發(fā)絲,心臟在絕望地加速跳動。
他把商玦抱得更緊,心想:我真的會被他玩死的。
第51章
良久,有兩個模糊的人影從遠處過來,看身形像是一對情侶,陸嶼行看見,率先松開了手。
商玦把臉從他頸窩里抬起來,往后退了半步用手指勾了下被暖熱的鼻尖�!昂孟瘛娴耐τ杏玫模x謝啊�!�
陸嶼行:“……”
被商玦用鼻尖蹭開的領口開始忽忽往里灌風,陸嶼行把衣領提上去,沒有接腔。
前胸擁抱時相貼時被暖熱的布料,也很快冷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實在很窩囊,猜想商玦現(xiàn)在恐怕正在得意。
陸嶼行往邊上瞟去一眼,看到商玦的臉,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此刻睜得有些圓,在路燈下發(fā)亮地盯著他瞧。
陸嶼行的胸腔開始不爭氣地發(fā)起了熱。
等那對情侶兩分鐘后從身邊走過,他開口:“挺晚了,回吧。”
“嗯。”
商玦沒被陸嶼行搡開,仿佛把握住一線希望。甚至不止一線,還要更寬闊一些。
當初賀煬幾句話把他的希冀碾得粉碎,現(xiàn)在商玦感覺自己好像有機會死灰復燃了。
他走在陸嶼行身邊,看著腳下的磚石思考:……我這時候親上去是不是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不是有點,是非常。他跟陸嶼行現(xiàn)在什么關系?充其量也就算是室友吧,誰家室友親嘴的?
商玦手掌心出了一層虛汗,指縫松開一些,掌心便很快凍僵了。
他好不容易從方才的擁抱中汲取到一點幸福,這幸福是漂浮著的空中樓閣,并不踏實,商玦時刻提心吊膽,生怕它會于某一刻墜落。
酒精作祟,商玦這一夜睡得很不好,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
他差點兒起不來床,努力撲騰下床,在底下看了兩個小時書,實在難受,十點多接著躺回去了。
商玦在被子里窩到很晚,躺尸般閉目養(yǎng)神,中飯都懶得吃。
有人用手指點了點他床鋪的欄桿,動靜很小,但商玦沒睡著,覺察后就睜開眼睛。
陸嶼行在他床邊看他。
商玦腦袋側(cè)過去就見到一張近距離的帥臉,好像昨夜那個擁抱所帶來的溫暖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
商玦從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陸嶼行的眉骨和睫毛,在后者不自在地準備張口說話時及時把手縮了回去。
“怎么了?”他一條清亮的好嗓子被宿醉熏得沙啞,帶了點鼻音。
“我去食堂。你要吃什么?我?guī)Щ貋怼!?br />
商玦沒什么食欲,說:“那……幫我?guī)胫喟桑x了�!�
他坐起來,揉了把臉,問:“他倆去外面復習了?”
陸嶼行“嗯”了聲,嫌棄他吃得太少:“湯圓,要不要?”
商玦想了想,“要�!�
陸嶼行穿上外套出門了。
手機在枕頭邊上,有幾條未讀的消息,是文佳悅發(fā)過來的。
林依寒有東西要給商玦,不過她們專業(yè)考試結束得早,昨天早上林依寒就考完期末回家了。她于是托文佳悅帶過來。
商玦回消息過去,說沒看見信息,問文佳悅什么時候有空,他去女生宿舍樓下去拿。
:你在宿舍嗎?
:在
:那正好,我現(xiàn)在去圖書館路過七舍,你來拿?
商玦回了個“好”,然后起床換衣服下樓,在樓下等了兩分鐘,文佳悅到了,把一個方正的大包裝袋給他,之后就走了。
商玦回宿舍拆開看了眼,是兩盒蛋糕。
他這時記起幾個月前他跟陸嶼行安慰林依寒時,把自己的蛋糕給了她。昨天田邈的處分通告公布出來,林依寒肯定看到了。
收到謝禮,商玦感覺壓在心里的一塊石頭輕了許多,心情好轉(zhuǎn)起來。
陸嶼行從食堂回來,手里提著粥和湯圓。
他瞥見桌上的蛋糕袋,把手里的東西放到商玦的桌子上。
商玦唇角勾起一點笑弧,說了聲謝。
“蛋糕,湯圓,還有粥,吃得完嗎?”陸嶼行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地說。
商玦一時間不知道要怎么回。
陸嶼行眼神一寸寸地冷下來。
商玦終于感覺到,屋子里的氣氛跟陸嶼行出門前不一樣了。
他怎么了?出門吹了陣冷風把自己吹清醒了,后悔昨天晚上抱我了?
林依寒送了兩盒蛋糕,估計還給陸嶼行帶了一份,他盲選了一盒拎出來,遞給陸嶼行:“喂……”
“我回來的時候看見文佳悅從七舍出來。”陸嶼行忽然說,“頭疼得一大早床都爬不起,人家來送個蛋糕你就把自己收拾好下去了?”
商玦懵然地滯了幾秒,腦子沒轉(zhuǎn)過彎兒來,嘴巴先回了:“我哪有爬不起床?我那不是起來兩小時才上去補的覺?那,我能怎么辦�。咳思掖罄线h送過來,我難道還能讓她在樓下吹冷風?”
“說一句‘不要’很難嗎?”
“……”商玦這下反應過來了,及時閉嘴,眉頭漸漸緊了。
“你還想接著耍我對不對?”陸嶼行被他的沉默激得冒火,“你一邊抱我,釣著我,一邊收著別人的禮物?你把我當什么?一次還不夠,你還要接著玩我第二次?”
商玦抿緊嘴唇,把解釋的話暫且置后,道:“你其實,就還是在生我的氣對吧?之前騙你是我不好,我道歉,我做得過分,但我真沒想到會變成那樣……”
他誠懇地說:“要是早知道你失憶那么久,我一定離你遠遠的是不是?”
“……”陸嶼行張了張嘴,被一句“離你遠遠的”刺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商玦道著歉,發(fā)現(xiàn)聽他道歉的人臉色越來越沉,大冬天的額頭急出一層薄汗。
“我道歉你也不愿意聽?”
商玦沒能忍住委屈,“靠,之前說好的不怪我呢?你這叫不怪我?”
陸嶼行被他一激,也憋不住地難受:“從我醒來到現(xiàn)在,我怪過你嗎?我說什么了嗎?”
“你現(xiàn)在給我臉色看,這叫不怪我?你之前說‘我們什么時候在一起過’,這還叫沒說什么?”
陸嶼行狠抽一口氣,“是我那時不想跟你好好說話嗎?我是想,我是想……”
他忽然說不下去,否則要怎么開口?說:我是想聽你道歉的,我想聽你解釋,聽你哄我!求我!求我能不能繼續(xù)當你男朋友!哪怕不是求呢?哪怕你態(tài)度差點呢?可你至少,你至少……你連個臺階都不留給我,上來就問我要不要分手?你想聽我跟你說什么呢?
商玦吸了下鼻子,先解釋:“蛋糕是林依寒給的,她看到田邈的處分公告了,說是謝謝那天晚上你跟我安慰她。她昨天考完試回家,今天才托文佳悅帶過來的,還有你一份�!�
“……”陸嶼行倏地啞火了。
商玦把蛋糕放到陸嶼行的桌子上,“這是別人給你的,就算你不想要,我也不能代你留著�!�
陸嶼行張了張嘴,一句“對不起”嗆在嗓子里,怎么也發(fā)不出聲。
不過他的道歉即使說出來也不真誠。他不光在生一個蛋糕的氣,更多的是在借題發(fā)揮。他受夠自己被商玦的一舉一動操控,繼續(xù)當玩具,沒尊嚴地喜歡。
他想要的正式的感情、忠誠的戀人,跟商玦聯(lián)系起來,聽起來像個笑話。因此就更恨自己連斬斷這段關系都做不到。
現(xiàn)在好了,他借題發(fā)揮過后,更尷尬了,看起來愈發(fā)像一個沒事找事的傻子。
陸嶼行被自己氣得腦仁疼。
但商玦的腦仁比他更疼:“釣著你?你剛說我釣著你?事到如今我能拿什么釣著你啊!”
陸嶼行沒好氣:“你自己心里清楚�!�
商玦臉皮繃緊,暫且忍氣吞聲認下這口鍋:“行,就算是我釣著你吧。所以你剛是覺得我在‘釣著你’,還一邊收著禮物跟其他人曖昧?你又把我當什么人了?你明知道我……我……”
“我明知道什么?”陸嶼行冷聲說,“我現(xiàn)在連你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不清楚!”
商玦愣愣的,終于也忍不住冒火了:“你敢說你一點兒不清楚?我跟你高中到現(xiàn)在,你見過我跟什么人搞過曖昧談過戀愛?哪怕你覺得我是在……玩。但除了你,我難道還這么玩過別人?”
“……”
“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跟人接吻,是和你�!鄙太i把臉撇開,“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全是跟你!你要是愿意,以后也都是和你,只跟你�!�
他說完,臉已經(jīng)熱得不像樣,蹙緊的眉心都在緊張地輕顫。
他慢慢把頭轉(zhuǎn)了回去,看到陸嶼行微微啟開的唇齒,和怔忪到說不出話的表情。
商玦眼眶有點酸,像個即將被砍頭的死刑犯,做好準備決然地把腦袋擱上了斷頭臺,臨了卻又忍不住縮一下脖子:“不過你要是不愿意的話……剛那段話你能不能當沒聽見?”
陸嶼行沒說話,把嘴唇閉緊了,可眼睛越來越亮,腦袋里的煙花開始盛大地綻放。
不能,他忘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