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商玦只回了兩個字:“不去。”
商新榮和顏悅色的態(tài)度隨著這句干脆的拒絕,瞬間變得有點(diǎn)陰沉。
這些年,在公司、在家里,他極少被人忤逆,哪怕對方拒絕也要揣摩著語氣用詞……到了他這個年紀(jì)和位置,許久沒體會到被人干脆利落拒絕的滋味了。
“商玦�!彼谅暫暗馈�
閔葒見勢不對,連忙柔聲勸解道:“哎,正吃飯呢,別動氣,現(xiàn)在的小孩都不喜歡這些社交場合,商玦不想去,讓小瑜去也是一樣的啊……”
商新榮猛地一摔筷子:“他去?!他去能頂個屁用!”
商瑜:“……”
他媽的怎么又跟我扯上關(guān)系?
商玦被吵得頭疼,咽下一口沒什么滋味的白飯,淡淡地出聲:“我談戀愛了。”
餐廳里突然之間安靜下來,商玦莫名地感覺到快意。
但他知道,過不了太久這里會變得比之前更加吵鬧,追問他的對象什么學(xué)校,什么家世,然后再肆意地評判一番,搞得好像商家是多么攀不起的高枝兒似的。
于是商玦輕描淡寫地補(bǔ)充了一句:“是個男生�!�
餐桌上的寂然足足被延長了一分鐘。
商玦笑了笑,“我不去,我男朋友會吃醋�!�
“……”
商瑜下巴都快驚掉了,然而嘴里含著一只啃了一半的雞翅,他努力閉上嘴,忘了咀嚼,驚呆地看著語出驚人的商玦。
閔葒的表情沒比自己的兒子好上多少。
這短暫的一分鐘里,商新榮的臉色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錯愕,轉(zhuǎn)為了不可置信的暴怒。
“你說什么?!”
商玦:“您說哪句?”
商新榮沒回答他,他便自顧自把方才的幾句話全部重復(fù)了一遍:“我談戀愛了,是個男生。我不去,因?yàn)槲夷信笥褧源住!?br />
商瑜猛吞了口口水,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而對面,商新榮的臉早已被怒氣漲紅,他手指著商玦的鼻子,“你跟我上樓!”
商玦平靜地起身走出餐廳,上了二樓。
桌上剩下母子倆人瞪著眼睛面面相覷好幾分鐘,遠(yuǎn)遠(yuǎn)聽見樓上兩人的爭吵聲。
不能說是爭吵,因?yàn)樯太i始終沒有回話,只是商新榮在大聲質(zhì)問,聲音從二樓一路傳到底下的餐廳都聽得清。
連在廚房里忙活的阿姨都出來了,心驚膽戰(zhàn)地向樓上巴望。
閔葒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上去看看。商瑜緊跟著她上樓。
商新榮帶商玦去了主臥,閔葒不敢貿(mào)然進(jìn)去,只得守在門外聽聲兒。
商新榮的聲音拔得很高,透過厚實(shí)的門板傳出來竟然還刺耳:“今晚你給我在家待著,敢出這個門,我打斷你的腿!”
商玦的音量相比之下就正常許多,淡定又漠然:“這是我家,有什么不能待的?您難不成覺得把我在家關(guān)幾天,我就能喜歡上女人?”
商新榮怒不可遏的罵聲響了一陣兒,最后情緒變得痛苦又悲哀:“為什么連你也……我兩個兒子,為什么就沒有一個正常的?”
閔葒聽到一聲低笑,是商玦在說話:“誰知道……可能,這就是報應(yīng)?”
門外的閔葒心頭一緊,明白像商新榮這樣要面子的人,這話無疑是踩了暴雷。
臥室里寂然片刻,沒有人聲。
兩秒后,一聲刺耳的爆裂聲“嘣”地劃破沉寂——
屋內(nèi),一只不知什么年代的瓷器花瓶砸在商玦耳邊,用了商新榮十成十的力。
瓷器砸在墻壁上仍未卸力,幾片破裂的碎片刺穿空氣,斜斜地擦在商玦額角和右邊眼皮上,留下兩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他閉了一下眼,睜開時右眼前見了片紅。
門口二人聽到聲就不敢再袖手旁觀了,推開門進(jìn)來,見到臥室一地的狼藉。
閔葒顫著聲走近勸架。
而商新榮在看到商玦額角滲出的血跡時,怒火就被驚愕散去大半。
商玦垂首踢開擋在腳邊的大塊瓷片,知道這段戲算是唱完了,便踩著一地的渣碎,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簡單擦過血跡,對著鏡子照了照,確認(rèn)傷口里沒有殘留的碎片,才用紙巾按著止血。
過了會兒有人敲門。
他捂著眼睛開門。
門口,商瑜提著一個藥箱,小心翼翼又眼含崇拜地看著他:“臥槽,你他媽可真牛逼……”
商玦開口:“滾,弱智�!�
“……操,我他媽給你送藥的�!鄙惕ぱ劾锏某绨蓊D時消失殆盡。
“不需要,滾�!�
商瑜:“……”
現(xiàn)在連裝都不裝一下了是吧?
但他看看商玦手心里攥著的染血的紙巾,還是忍氣吞聲地進(jìn)來了。
他敞開藥箱放一旁的書桌上,然后自覺地走遠(yuǎn)了點(diǎn)。
商玦這才過去撿了瓶碘酒消毒,然后用自己爛到令人發(fā)指的手法,給額角和眼皮貼了塊藥棉。
商瑜喜滋滋的,沉浸在家里多了一個gay的美好現(xiàn)實(shí)中。以后商新榮和閔葒罵他,他就能拉個人墊背了。
想到這兒,他對商玦說話時都客氣了幾分:“你這不用去醫(yī)院看?”
商玦沒理他。
不過他臉上的口子的確不深,自己就能處理。
合上藥箱,他轉(zhuǎn)頭看了看邊上的商瑜,道:“手機(jī)給我看看�!�
你丫誰呀我憑什么給你看手機(jī)?
商瑜頂著商玦冷淡的眼神,不情愿地掏出手機(jī)扔給他:“你要看什么?難道那方面有問題,要跟我取經(jīng)?”
商玦點(diǎn)開他的微信,掃了一眼,把屏幕轉(zhuǎn)向商瑜:“哪個是你男朋友?”
“你什么毛病看人聊天記錄?”商瑜翻了個白眼,“置頂?shù)亩际��!?br />
商玦:……
商玦翻了其中兩個人的聊天記錄,越看眉頭擰得越緊,被那些油膩的對話反胃得退了出來。
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他把手機(jī)還給商瑜,順便評價了句:“謝謝,挺惡心的�!�
“……”
商瑜終于忍不了了,一把奪過手機(jī)轉(zhuǎn)身摔上門滾了。
*
陸嶼行周二晚上出院回了宿舍,腦袋上的包扎還要過一周多才能拆。原本應(yīng)該在家靜養(yǎng)幾天的,但他這學(xué)期請假的課時太多,沒法兒再批了。
到323后他才得知這幾天缺席的不只有他一個人,還有商玦。
葛志成告知他時,見陸嶼行驚訝,反而疑惑了:“商玦這兩天沒跟你在一塊嗎?我以為他在醫(yī)院陪你呢�!�
“……我跟他什么關(guān)系,他能在醫(yī)院里陪我那么久?”
葛志成被問得有點(diǎn)懵:“啊……”
陸嶼行:“沒有,他周六后就沒來過了。”
“那商玦能去哪兒?去玩了?”葛志成撓撓臉,“你倆平常坐第一排,上課老師都臉熟你們了。這兩天上課你跟商玦都不在,好幾個老師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點(diǎn)名。但是缺席時間長了肯定不好……”
陸嶼行:“他請過假嗎?”
“沒有�!�
“你問過他嗎?”
“呃……也沒,我以為他在醫(yī)院呢�!备鹬境蛇B忙在微信上問了商玦。
商玦倒是回了,不過只很模糊地說有點(diǎn)事。葛志成就不知道該怎么細(xì)問了。
陸嶼行皺了下眉。
病了?也不對,好幾天了。
“陸哥你跟商玦關(guān)系好,不然你問問吧?”
“……”
陸嶼行捏著手機(jī),沉默了會兒,才打開那個備注“男朋友”的聊天框。
發(fā)消息前,他點(diǎn)進(jìn)商玦的頭像,把“男朋友”改成“前男友”,幾秒后又改成“商玦”,然后盯著那個名字發(fā)了會兒呆。
最后還是原模原樣地退了出來。
可他怎么都沒辦法在頂著“男朋友”備注的聊天畫面里敲一個字。因?yàn)轫撁嫔系牧奶煊涗浱^親密,無論他發(fā)什么都顯得很割裂。
他熄掉屏幕,倒扣在桌面上,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枯坐了一會兒。但是沒能坐住。
半晌過去,他還是起身,在心里編了個不算蹩腳的借口,出了趟門。
第44章
住戶樓的電梯升到七樓,陸嶼行走出電梯,電梯門關(guān)上,兩分鐘后又緩緩向一樓下降。
陸嶼行站在商玦家門口,手在衣兜里握拳揣了好半晌,才抽出來敲了兩聲門。
沒人開門。當(dāng)然也可能是從貓眼兒里看見他,不愿意搭理……
他又叩了兩下門,還是無人回應(yīng)。貌似是真的不在家里。
陸嶼行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這一趟算是白跑了。
他在門口傻站了會兒,離開去按了電梯下鍵。
電梯上行至七樓,門向兩側(cè)打開門內(nèi)外的兩個人同時往前邁出一步,然后猛地急剎,有點(diǎn)驚愕地看著對面人的臉。
電梯內(nèi)商玦單手插兜,陸嶼行第一眼先看見他人,第二眼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商玦右眼那塊用醫(yī)用膠布固定的顯眼的藥棉上。
“臉——”
商玦的聲音更快一點(diǎn):“……你怎么在這兒?”
兩個人都還有些愣,隔著電梯門對話,兩側(cè)的門開始合上時,商玦才反應(yīng)過來往前走了兩步。
他在商家被迫住了幾天,被商新榮軟硬兼施談過幾次,才終于被放回來。結(jié)果回來以后,開門先來了個大……驚喜。
這會兒看到陸嶼行,商玦其實(shí)挺開心的。
來找我干嘛?找我麻煩?
“我……”被接連幾件事打斷,陸嶼行在宿舍編好的借口突然在腦海里消失無蹤,幾度張嘴也沒能想起來,只好退而求其次想了個別的:“之前有東西落在你這,我來拿。”
商玦思索片刻,說:“沒有吧。我客廳,臥室里,沒你落下的東西�!�
陸嶼行眼皮跳了下,只道:“有�!�
具體有什么,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商玦無奈繼續(xù)蹙眉苦思:“廚房里有口鍋是你買的,要拿走?”
陸嶼行:“……”
他轉(zhuǎn)移話題:“臉什么情況?”
商玦不答,也沒法兒答。
難不成說:我厚著臉皮跟家里人說自己找了個男朋友,結(jié)果被教育了?
“鍋真要拿走?其實(shí)還挺方便的,我平時煮個面什么的,不然我把錢轉(zhuǎn)給你?反正……你宿舍也沒法兒用吧�!�
陸嶼行:“臉怎么了?”
商玦繞開他走到家門口,掏鑰匙開門。
鑰匙轉(zhuǎn)動,把手卻沒能拉開。
陸嶼行的手掌抵在門上,不讓他進(jìn)去。
仿佛是耐心耗盡,他語氣很不好:“我說過要你這么還了嗎?”
商玦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前兩天自己對陸嶼行說過的那句“這傷當(dāng)我欠你的”。
他說:“不是,這是意外。況且,這傷口這么小,拿它還你也不太夠吧�!�
陸嶼行聲音突然沉了點(diǎn):“你還想往頭上戳個大的?”
商玦無語:“……我有病啊我?”
“那你解釋解釋,臉怎么回事?”
商玦只好轉(zhuǎn)過身,后背貼著門,跟他面對著面,一邊胳膊肘撐在門把手上,另一邊懶懶垂在身側(cè),“憑什么告訴你?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
陸嶼行忽地不知道該怎么接,索性沉默。
但即使他不是商玦的男朋友,今天也一定要得到答案。
商玦嘆聲氣,說:“不小心被碎瓷片擦了一下�!�
陸嶼行:“呵�!�
“……”我說了你不信,那還問什么?
陸嶼行:“我要拿我的鍋�!�
商玦捏了捏鼻梁,頭疼地進(jìn)行語句調(diào)試:“前兩天出門,到地方了有個神經(jīng)病往墻上砸瓶子,正好砸我邊上,昂,就被碎片擦了一下。”
陸嶼行:……
他放下按在門上的手,冷聲道:“你開門,把鍋還我�!�
商玦:“真沒騙你。”
他一臉不想失去自己的鍋的表情,貌似真沒撒謊。
但那說辭怎么聽都很有病。
陸嶼行問:“去的哪兒?”
商玦:“……我家�!�
陸嶼行:……
他耐著性子:“那神經(jīng)病呢?”
商玦頓了下,“……我爸�!�
陸嶼行:“………………”
“瓶子呢?”
“真是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