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一世,封頃竹剿匪的時候,中了埋伏,被警衛(wèi)員從死人堆里挖出來時,已經(jīng)是不行了。
但他惦記著家中幼弟,惦記著阿文,死死不肯合眼。
他想啊,他還沒去上門提親呢。
阿文都把自己給他了,他怎么能就這么死了呢?
可他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是將死之人,阿文倉促許給自己,又有什么意義?
讓阿文給他守一輩子活寡,再給他一座貞節(jié)牌坊?
他哪里舍得!
都是新時代了,和離的夫妻不在少數(shù),他和阿文尚未成親,他還可以放他走。
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去了。
于是他死后,魂魄依舊停留在人世間,看著阿文為了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和仇人同歸于盡的地步。
他崩潰過,也絕望過,可他毫無辦法,最后陪著阿文又死了一回,睜眼便是多年后的現(xiàn)在——
他的阿文也回來了,可是他沒能認(rèn)出來。
“加水,加水�。 甭逯�?wù)f了好幾遍,見封頃竹始終在發(fā)呆,只得伸長了胳膊,試圖打開水龍頭。
封頃竹忽而將他擁在身前。
太熱了。
像火燒。
洛之聞瞬間就想掙脫,他分不清滾滾熱浪是源于自己的身體,還是源于身后的封頃竹,但他極其排斥這種突如其來的灼熱,仿佛墜入了無邊火海,再想逃也四肢無力。
“封先生,”洛之聞生氣了,“我們在談離婚呢。”
封頃竹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清醒了。
男人緩緩松開了雙臂,讓洛之聞把水龍頭打開。
他只當(dāng)封頃竹不想學(xué)做飯,語速飛快:“煮粥的話,水要加到這條刻度線,如果是蒸飯,到這里就可以了�!�
洛之聞一邊說,一邊低頭,用手指虛虛地指著一條刻度線。
男人的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視線落在洛之聞蒼白的后頸上。
他的阿文以前最喜歡他親脖子了。
現(xiàn)在肯定也是。
“然后設(shè)置模式,再定時,最后按開始。”洛之聞三兩下煲上了粥,頭又開始疼。
封頃竹眼疾手快地將他抱起,又送回了床上,順便檢查了一下地毯里有沒有玻璃碎片。
他迷迷糊糊地靠著枕頭,思緒變成了小小的魚,在腦海中四處游走。
“你有換洗的衣服嗎?”
“沒有�!�
其實是可以有的。封家在悉尼有房子,房子里常備著換洗的衣物。
“那怎么辦?你也淋了雨,總不能不洗澡�!甭逯動珠_始操心。
“可以穿你的�!�
“穿我的?”他被逗笑了,倒是想出了法子,“我記得柜子里有我爸穿過的睡衣,你拿去洗衣機洗一下,再烘干,就可以穿了�!�
封頃竹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頗有些失落的意味。
房間里沒開燈,洛之聞看不見封頃竹的神情,他的思緒還在發(fā)散:“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肯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
“……你放我走吧。”
輕輕淺淺的聲音很干凈,里面沒有怨懟,也沒有留戀。
封頃竹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跟著我來悉尼,但我來悉尼是為了散心�!甭逯劮藗身,呢喃宛若囈語,“我是下定了決心離婚,才來這兒的。你跟過來,不是讓我難堪嗎?”
站在床邊的封頃竹一動不動,徹底成了雕像。
“我爸媽還不知道我們要離婚的事,過年的時候要怎么辦啊……”他又想到了別的事情。
黑暗中,洛之聞蜷縮在被子里,大概是發(fā)燒的緣故,他蜷縮成了一小團,問得既茫然又委屈。
離婚。
這個詞,他被冷落三年都未曾想過,直到封頃竹被下了藥——
他忽然想通了。
可是洛之聞想通了,要走了,封頃竹卻不肯放他走了。
他越想越氣,不知怎么發(fā)起火,只覺得滿心憋悶得快要爆發(fā)了,便含淚把手邊另一個枕頭砸到了封頃竹面上:“為什么��?!”
為什么在結(jié)婚后的三年里對他不管不顧,又用短短幾天的時間,讓他好不容易堅定起來的離婚決心動搖。
“離婚……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離婚!”洛之聞和封頃竹杠上了。
第19章
趕出家門
封頃竹自然是不想離的。
這是他的愛人,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不想放他走。
但現(xiàn)在洛之聞生著病,發(fā)起脾氣,只能順著。
于是封頃竹咬牙道:“好,等你病好了,我們回去簽協(xié)議�!�
嗓子沙啞得像含了塊燒焦的炭火。
誰料,洛之聞更氣了。
他又想扔自己枕著的那個枕頭,被封頃竹眼疾手快按住了胳膊,就拿濕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過來——屋內(nèi)沒開燈,就門外一點光,也能把他的眼睛映出星輝。
封頃竹一下子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要不是氣氛不對,他該吻一吻阿聞。
可這機會折在他自己的手里,也只能自己受著。
離也不行,不離也不行。
封頃竹終于有點明白洛之聞的心思了。
他的阿聞舍不得離,又被他折騰得心灰意冷,不得不離。
封頃竹蹲在床邊,把洛之聞的枕頭擺正。
他低著頭瞧,等封頃竹放好了,又躺下了。
封頃竹忍不住一聲笑。
剛剛發(fā)生的爭吵仿佛一出鬧劇,過去就過去了。
但其實并沒有過去。
洛之聞捏著被角,后背熱烘烘的,全是氣出的汗。
他就是想不明白,三年的不管不顧,睡一覺就變成了“情深意切”,騙鬼呢!
洛之聞越想越氣,越氣越睡不著,又騰地起身,瞪站在床邊的封頃竹。
“阿聞……”
“我不是阿文!”洛之聞猛地一拍被子,剩下的話還未說出來,先被灰嗆得直咳。
“嗯,你不是�!狈忭曋裉嫠谋�,斂下眼底的情緒。
淌過忘川水,過了奈何橋,他的阿文就是個全新的人。
但只要靈魂不滅,再多的輪回,也帶不走他的愛人。
他接受阿文的改變,也愛他的每一次改變。
洛之聞愣了愣,從封頃竹的語氣里聽出了寂寞的滋味。
他忍不住問:“你說的阿文是誰?”
封頃竹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洛之聞覺得沒意思,縮進(jìn)被子,翻了個身。
他想,自己為什么還要問呢?
去自取其辱嗎?
已經(jīng)自取其辱三年了,還要繼續(xù)下去嗎?
“阿文是我……對不起的人�!�
安靜的臥室里忽然傳來封頃竹低沉的嗓音。
洛之聞一驚,不知為何,緊張得連腳趾都蜷縮起來了。
“他脾氣很好,不愛胡鬧,笑起來很好看�!�
“他身體有些不好,卻喜歡逞強,每次都惹我心疼。”
“他……他死了�!�
封頃竹話音未落,就被洛之聞輕輕的啜泣聲拉回現(xiàn)實:“阿聞?”
他不理人,拼命往被子底下鉆。
“阿聞!”封頃竹顧不上洛之聞會不會生氣了,坐在床邊,把他抱在懷里,“你哭什么?”
洛之聞掙不開封頃竹的手,干脆自暴自棄地掉了幾滴淚。
“阿聞,我又惹你哭了�!狈忭曋裨囂街鴮⑹稚爝^去,指尖觸碰到冰冷的淚時,心都跟著狠狠地顫抖了起來。
他原以為,前世的他已經(jīng)讓阿文的淚流干了。
沒想到,重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