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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位于司馬求道左邊的婦女大概是他的大老婆,她笑得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而右邊看上去更年輕的婦女大概是小老婆,只是抿著嘴低頭笑�?锾江h(huán)顧眾人的時候,和司馬求道的小老婆眼神對了一下,對方迅速把頭垂下了,而匡太平也馬上將視線挪開。

    “這個賊好運的家伙。”匡太平在心里又說了一聲。

    “哦,對�!敝棺⌒�,司馬求道指著左邊的女人介紹道:“這是我婆娘�!本o接著又向右邊的那個女子頭上點了點:“這個是我妹!”

    “嫂子�!笨锾炱礁械阶约旱男呐K好像突然跳了兩跳,他向兩個女人行禮后,身體不自覺地偏轉了一些,本來正朝著司馬求道的腳尖,無意間指向了司馬求道的妹妹:“妹子。”

    四川人很少人有妹妹,就算有,一般也都早早嫁出去了。

    正在匡太平心中瞎猜的時候,司馬求道又補充了一句:“妻妹�!�

    “哦�!笨锾接州p輕調(diào)整了一下身體的姿態(tài),再次徹底面向司馬求道,剛在那個姑娘身上徘徊了兩下的目光也收回來,定在司馬求道的那張方臉上——妻妹不是親妹,小姨子最后也嫁給姐夫的現(xiàn)象很正常,這也能解釋為何一個挺好看的小姑娘,居然會在四川這個光棍遍地的地方還沒找到婆家。

    “她們倆的大哥是浙江人,在杭州之戰(zhàn)的時候救過我一命。等到千辛萬苦到了武昌,生了場病,人就沒了,臨走前把她們倆托給我了,還讓我給這個小丫頭找個好人家�?墒菚r間太緊,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孤身留在都府,就說先跟我和她姐去江油,到那里再給她找,親戚離得近也有個照應�!彼抉R求道語速很快,不等別人問就把前因后果全吐露出來了。

    “哦�!笨锾接职涯抗庖苿拥搅四莻小姑娘身上。原來是浙江來的新移民,這就難怪了,他的靴尖不知不覺又開始偏向司馬求道的妻妹。

    “嗯,我那次真是餓得挺慘�!笨锾胶芎币姷刂鲃娱_口,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在山里晃悠了十幾天,凍得死去活來的,好幾個牛一樣壯的兄弟都沒扛過去……被提督抓住的時候——那時國公還叫提督——我除了嘴和右手的幾根指頭,其他地方都不會動了……我記得很清楚,往我嘴里塞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后來還給我一碗菜湯,我一口咬住那個饅頭的時候,眼淚都快出來了——西方極樂世界,大概就是這個滋味的吧�!�

    三男四女都笑得前仰后合�?锾匠槔淇戳怂抉R求道的妻妹一眼,只見姑娘笑得雙眼瞇成了兩條線,捂著嘴盡量不發(fā)出聲音,都忘記了避開匡太平的注視。

    “午時到了�!睉棻械健�

    “出發(fā)了!”司馬求道把他妻子和妻妹都扶上了他那輛車:“等到了江油,再給我們好好講講吧�!�

    ……

    這幾個同伴每天宿營后,就圍在篝火前攀談,直到被蚊子和睡意趕回各自的帳篷中去。所以沒等走到江油,匡太平就把自己到四川的經(jīng)歷源源本本地告訴給了同伴們。

    “來四川之前,高巡撫說等拿下了都府,就賞給我們土地。當時我想著:好,我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搶……”匡太平說出這話后感覺有些有不妥,瞥了一眼司馬求道的小姨妹,果然從對方臉上看到一些畏懼之色,他咳嗽了一聲略過接下來的心理描述:“不過咱被提督制住了。那時大伙兒又凍又餓,簡直和鬼差不多。提督也沒有甄別披甲兵、無甲兵,反正也沒法甄別了,的盔甲、大刀都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和那些背糧食的輔兵一點分別沒有。被送到都府后呆了幾個月,聽人說高巡撫被放回去了,李國英、趙良棟被提督殺得慘敗,又抓回來了兩萬人……等到了高郵湖的時候,我就是軍中的負糧兵了,我對著韃子皇帝的大營射了十幾箭呢!”

    周圍的同伴都靜靜地聽著匡太平的故事,他是這幾個人中唯一一個參加過高郵湖之戰(zhàn)的。

    “韃子的狗皇帝突圍的時候,我正好站在前排。我一看不對啊,這些家伙要跑!就拾起一根棍子沖上前去……”匡太平從聽眾眼中看到了崇敬之色,自然司馬求道的小姨妹也是一個。那次匡太平負了重傷,不過也因此得到了表彰,被提拔為戰(zhàn)兵:“傷得太重了,提督想給咱花錢討婆娘,可咱都沒這個福氣。一直回到了四川,才能拄著拐杖走路,后來用發(fā)給的賞金買了匹馬�!�

    “馬呢?”司馬求道問道。

    “交給官府了,他們說幫我運過去。等到了江油,加上這匹拉車的馬,我就能有三匹馬,開荒肯定比你們快得多�!笨锾饺滩蛔¢_始炫富:“這么多馬我一個人可用不過來啊,你們要是想用,我可以借給你們�!�

    最近一次明軍東征江南,匡太平又跟著部隊去了。不過這次戰(zhàn)爭的收益是數(shù)十萬新移民,軍隊已經(jīng)無力再給戰(zhàn)兵成親或是發(fā)下大筆的獎金了,匡太平也完成了服役年限。

    其他的人都打著哈欠去睡覺了,匡太平一手握著刀,一手扒拉著篝火守夜。

    片刻后,三個男同伴的鼾聲如雷鳴般地響起�?锾绞墙裢磔喠魇匾沟牡谝粋人,他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聽到身旁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回頭望了一眼,是司馬求道的小姨妹輕輕走來。

    女孩子坐到了篝火旁邊,用細細的聲音吐了三個字:“睡不著�!�

    匡太平看了一眼四周,對女孩說道:“蚊子太多了,別在外面呆著,去我的帳篷里躲躲吧。等你姐夫一會兒起來替我的時候,你再回去�!�

    “那你還呆在外面呢。”

    “狼來了怎么辦?”匡太平反問道,這句話后兩人就陷入了沉默。

    無論是以往在軍中,還是在幾個新認識的同伴、未來的鄰居面前,匡太平都始終保持著硬漢的形象。他跟著高明瞻來四川,就是來殺人、來升官發(fā)財?shù)�;在高郵湖看到御前侍衛(wèi)突圍,他雖然沒有盔甲卻勇敢地撲上去阻攔,是為了富貴險中求;在后來的歷次作戰(zhàn)中不顧一切地拼命,也是為了升官、為了褒獎、為了勛章,而且他也確實如愿以償了;甚至就連這次報名去江油也有一個原因:為了那三百五十畝地;急匆匆地出發(fā)當然也是為了搶先圈一塊好地。

    其實匡太平內(nèi)心還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他不愿意把這些宣諸于口,他認為說得太多了會顯得他多愁善感,好似一個婆娘。

    “其實,我并不是為了三百五十畝地才來江油的。”現(xiàn)在身邊只有司馬求道的小姨妹一個人,匡太平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愿意讓這個姑娘認為自己只是個窮兇極惡的人,好像一切行動都只是為了獲得賞賜。

    “那匡大哥為什么要來江油?”在匡太平打破沉默后,女孩迅速地反問道。

    匡太平?jīng)]有把理由說出來。他被鄧名抓回成都的時候,本以為會成為奴隸,辛苦地勞作直到悲慘死去。如果他是勝利者的話,是一定會這樣對待被俘的川軍士兵的。但川軍并沒有如他所想;后來參加東征的時候,匡太平作為輔兵從來沒有收到過虐待,他若是提出什么要求,長官也會酌情考慮;高郵湖一戰(zhàn)聽說韃子皇帝要投降時,匡太平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明軍的勝利感到高興,所以察覺到戰(zhàn)場發(fā)生異常后不假思索地上前參戰(zhàn);在重傷養(yǎng)病期間,匡太平得到很好的照料;回到成都后,按照鄧名的優(yōu)惠政策他買到了一匹馬,讓他可以得意洋洋地騎著馬在春熙路上炫耀——他享受到了明軍士兵一切應有的待遇,從來沒有因為他是跟著高明瞻來的陜西綠營披甲而受到歧視。

    這次東征江南歸來后,匡太平覺得自己這樣一副好身手,完全可以替帝國開拓邊疆,可以在江油監(jiān)視保寧府的清兵,保證那些去綿竹的戰(zhàn)友的安全。至于三百五十畝土地的補償,確實很打動人,但絕對不是匡太平做出這個選擇的唯一理由。

    不過這些話匡太平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盡管他不愿意身邊這個姑娘誤會自己是個唯利是圖的人,但他還是感覺這些心思似乎有點婆婆媽媽,有損自己的陽剛之氣。所以最后匡太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這個帝國,待我不錯�!�

    女孩嗯了一聲,沒有更多的問題。

    在這個帝國中,匡太平不但有同秀才的身份,不用向官員磕頭,而且還受到尊敬,憲兵會因為他過去的軍銜向他敬禮,鐵匠鋪的老板會因為他曾經(jīng)為國效力而真誠地感謝他,一同趕路的同伴也會欽佩他的勇敢事跡。他不但擁有大片自己的土地,甚至還可能得到一個自己的家。

    “我有三匹馬,”匡太平又側頭看了看篝火旁的姑娘,挪了挪身體,向女孩湊近了一些,小聲在她耳邊說起來:“你姐夫到了那邊只有兩匹馬。他現(xiàn)在這匹拉車的馬要拉三個人,會把他的馬累壞了的。你看,我的車上只有我一個人,要不,從明天開始你就坐我的車吧,讓你姐夫省省馬力,怎么樣?”

    女孩沒有躲避開,而是一動不動地聽著,在火光的一閃一閃照耀下低垂著眼睛。

    “你明天去和我姐夫說吧�!惫媚镲w快地答了一句,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然后飛快地跑掉了。

    第52節(jié)往事(上)

    成都,四川巡撫衙門剛剛開張,除了一個負責打掃衛(wèi)生的,還沒有其他工作人員,甚至連巡撫人選都還沒有。鄧名陪著鞏焴來巡查了一番這個巡撫衙門,向對方問道:“鞏老先生覺得這衙門如何?”

    鞏焴看著這樁比知府衙門還要小得多的建筑物,搖了搖頭:“這分明就是一個院子�!�

    “有好幾間房呢,再說巡撫衙門又不會有多大,要大院子干什么?現(xiàn)在都府的房價是越來越貴了�!睘榱耸″X,巡撫衙門甚至不在春熙路上——在成都南邊找了個間小宅子,掛了個牌匾就是巡撫衙門的地址了。

    現(xiàn)在成都的知府衙門不小,不過那是歷史遺留問題,鄧名也就默認了,而且也不是劉晉戈一家在用。稅務局和提刑衙門也住在里面,秦修采和賀道寧總想搬出來,但由于沒有足夠威風的新衙門所以遲遲沒有成行。

    鄧名認為衙門是辦公場所,所以巡撫衙門沒有給官員的住宅區(qū)、沒有庭院,一下子就節(jié)省了大量的面積。而且巡撫衙門一樣沒有司法和收稅權,自然不需要太多的辦公室,也不需要公堂等附屬設施,最后覺得這么一個院子就盛下了。

    除了功用問題外,更關鍵的原因是巡撫衙門現(xiàn)在沒有主人。劉晉戈的知府衙門不愿意出一大筆錢為巡撫衙門購地并進行裝潢,他表示如果要出錢那敘州也不能置身度外,應該盡到下級機構的責任;可敘州方面不同意,稱既然巡撫衙門設在成都,那花費理應成都知府衙門獨自承擔�,F(xiàn)在只需要掏一個小院子的錢,成都知府衙門上下都很滿意,成都議會也很滿意(帝國議會又解散了,但成都議會的持續(xù)召開時間越來越長,已經(jīng)有變成常設的跡象)。

    熊蘭的銀行系統(tǒng)肯定不會給巡撫衙門出錢,而秦修采的稅務系統(tǒng)也是一樣,接著設立巡撫衙門的東風,秦修采成功說服大家不再反對給省稅務局單獨設一個辦公地點——稅務局在春熙路上買了一大塊地,打算把上面原本的鋪子都推平了,蓋一片新辦公地點,而原來知府衙門院里的老房子可以留給成都府稅務用——買地、蓋房子、裝潢,稅務局的新辦公樓預算是二十多萬。

    “這宅子花了三百元,”鄧名告訴鞏焴,正因為只有這么點錢,劉晉戈才慷慨地表示這筆錢就不用敘州分攤了,在巡撫衙門成立前,成都知府衙門還愿意承擔那個打掃衛(wèi)生的人的工錢,也算是知府衙門對上級機構的一片孝心了:“我覺得挺好,而且有里外四間屋子,打掃干凈、糊上窗戶、再擺上桌椅就能開張,都不用折騰�!�

    暫時看來,四川巡撫衙門的工作就是計算稅務局收的稅里的省稅數(shù)量,確定該如何花費,然后指示稅務局撥給地方政府,也就是成都或敘州的知府衙門,并監(jiān)督他們花費。因此一間算賬的屋是少不了的,一個巡撫自己的辦公室,一個幕僚公用的屋子,再加上一個客廳和茶水房。

    “如果將來要添加人員,也不用擔心地方�!爆F(xiàn)在四川的軍權根本不在巡撫衙門手里,各亭也都是知府衙門的下屬,不過將來的事情不好說,因此鄧名自掏腰包把隔壁兩個院子也都買下來了,還加上再遠一些的大段荒地。萬一將來巡撫衙門有需要的話,還可以從鄧名手里把土地買走加蓋房子。巡撫衙門設在這里,將來土地升值的潛力還是有的,鄧名這也算是利用內(nèi)幕消息進行投資。

    “如果沒有好的人選,這個巡撫我可以先兼起來�!编嚸詈笳f了一聲,這個巡撫的位置沒有心腹愿意來,而如果隨便指派一個毫無資歷的人又不合適。思來想去,鄧名覺得自己兼任還是個很好的辦法,畢竟現(xiàn)在四川巡撫的大部分傳統(tǒng)權力就在他手里。

    說完這句話后,鄧名、鞏焴和幾個衛(wèi)士就向門外走去,因為這個小宅子實在也沒有什么好看的,出門前鄧名還囑咐了那個看院子的大爺一聲:“走時別忘了鎖門。”

    “是�!边@個大爺是剛從浙江移民來的,出門打點零工補貼下兒子的家用,剛被一臉神秘的知府衙門官員找去,詢問他愿意不愿意給巡撫衙門看院子,還每個月給一百二的工錢時,老頭差點幸福地昏過去——給巡撫老爺當門房,還是門房頭,這種好事竟然會落到他一個無親無故的人身上,這是什么運氣?

    事實證明他的運氣還真不怎么樣,看到這個宅子后,大爺?shù)男睦锬鞘且黄邲霭。皇谴_實知道布置任務的人是成都衙門的官吏,他真懷疑遇上騙子了。親手把“四川巡撫衙門”的牌匾在門前掛了起來,但偶爾從門前路過的行人也并沒有因此投給這個宅子多少注意力,可能他們都認為這只是個鬧劇吧——有個閑的沒事做的家伙在這個僻靜地方給自家門上掛了個大招牌,而成都知府衙門或是不知道,或是根本懶得管,就和他們這些路過的行人一樣。

    今天大名鼎鼎的保國公來轉悠了一圈,還發(fā)表了一些關于這個衙門的指示,對大爺來說這大概是他找到這份工作來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了,他打算等今天下班回家后,要和兒子們好好念叨、念叨此事。

    最近兩天鄧名帶著鞏焴在成都各個衙門里轉了轉,還很客氣地詢問對方有什么改良意見,鞏焴也很誠實地告訴鄧名他什么想法都沒有——如果四川的組織結構是從原來大明官府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來的,那鞏焴說不定還能提一些修改意見,但現(xiàn)在除了沿襲“知府、提刑”這樣的名稱外,四川的官府和鞏焴所知的傳統(tǒng)官府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到現(xiàn)在為止鞏焴連里面的互相制衡、合作的運行原理還沒有琢磨清楚,哪里可能提什么改進意見?

    離開了巡撫衙門后,鄧名就回到了常備軍統(tǒng)帥部,這里是他在成都的主要停留地點,就算將來兼任了四川巡撫,估計鄧名還是會選擇在這里辦公。以前鄧名也經(jīng)常呆在成都知府衙門里面,因為那里有好幾個結構,想找誰都方便;可現(xiàn)在知府衙門里亂哄哄的不適合工作,除了秦修采的稅務外,賀道寧的提刑衙門也忙著準備搬家——巡撫衙門宣布建立后,賀道寧和秦修采一樣借著這個良機把自己的衙門也提高到省級高度,雖然賀道寧沒有稅務局那么有錢,但有他提刑衙門就有主心骨。聽說提刑衙門升級為省級后,劉晉戈慷慨地表示愿意出錢幫賀道寧修衙門,敘州知府衙門和提刑衙門聯(lián)合發(fā)來的賀信上也表示愿意分擔一部分費用,成都議會和敘州議會都很痛快的批準了撥款——賀道寧手里還握著一個判人“違憲”的大棒子呢,那個沒有巡撫的巡撫衙門誰都敢踩上一腳,但卻沒有人愿意招惹提刑衙門。

    “鞏老先生應該對吳三桂有些了解吧?”鄧名問道。

    “吳賊……”鞏焴哼了一聲,反問道:“國公為何有此一問�!�

    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鄧名對吳三桂是非常忌憚的,因為這個人的名氣太大了,不過穿越四年多了,鄧名發(fā)現(xiàn)自己對吳三桂的原有印象和現(xiàn)實差距實在不小。

    首先是軍事實力,鄧名感覺對方似乎也不如自己一開始想象得那么強大,劉體純多次表示吳三桂不是特別厲害,如果沒有滿清那李自成絕不會輸給他;而趙天霸也說,吳三桂曾經(jīng)被劉文秀多次擊敗,逼得狼狽后退,要不是劉文秀在保寧大意早就把他趕出陜西了。鄧名本人也感覺吳三桂顯得相當保守,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無所作為,只有吳三桂討伐水西時還表現(xiàn)亮眼,他的迅速勝利讓鄧名和李定國都心生警惕,但之后吳三桂又故態(tài)復萌,趴在貴陽一動不動,放過了攻打云南的最好時機。

    其次就是吳三桂的名聲,在鄧名前世的印象里,吳三桂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但現(xiàn)在居然口碑相當不錯,擁護明朝的人都認為吳三桂降清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還一直沒有與明軍嫡系交戰(zhàn)過,就是攻打云南也可以認為是處于他對流寇根深蒂固的厭惡。清廷那邊更不用說,吳三桂簡直就是忠義的代表,而這樣一個忠義老將向清廷投誠,更昭顯了清廷的天命。

    在士人、軍官乃至底層百姓中,吳三桂的形象都非常之好,在昆明的時候,李定國也曾對鄧名私下表示,他認為吳三桂和反正前的姜鑲、金生恒一樣,屬于可以拉攏的對象。

    而在文安之、朱舜水這些人的眼中,吳三桂甚至比反正前的姜鑲、金生恒他們還要好得多,因為吳三桂沒有像姜鑲那樣降過闖,或是和金生恒一樣攻擊過朝廷嫡系部隊,說明他內(nèi)心深處對明朝的感情更重,而且能扛住來自清廷的壓力,不去做那些違背本心的事。

    第52節(jié)往事(下)

    “因為最近吳三桂有些活動,和我還有些私下信件來往�!编嚸忉尩�,最近緬甸那邊轉來了兩封吳三桂的信,楊在告訴鄧名:吳三桂偷偷派使者到緬甸和他接觸,表示只要永歷朝廷能控制李定國不去打他的貴州,那他也愿意和明軍和平共處。

    昆明那邊也遇到了類似的事情,李定國雖然沒有向鄧名通報細節(jié),不過好像吳三桂和他也有秘信往來。而這次吳三桂終于活動到了川西這邊來,前不久來見鄧名的貴陽使者自稱是夏國相的心腹,而且還拿著一張?zhí)抗P素描做信物——鄧名認出了自己的作品后,也就相信了來人的身份。

    “吳賊……”鞏焴歲數(shù)不小了,之前給鄧名的印象是性格豁達,大部分世情也都能看得開,但提到吳三桂的時候,鞏焴臉上卻露出了深深的憎恨之色——劉體純也有類似的反應,袁宗第不如劉體純、鞏焴這么強烈,但也有一些。那兩位都是武將,鄧名覺得他們城府比較淺,對十幾年前闖營的戰(zhàn)敗可能還在耿耿于懷,但沒有想到鞏焴居然也對吳三桂仍有這么強烈的惡感,而且看上去勝過袁宗第的十倍。

    “讓老夫猜一猜。”鞏焴沒有立刻解釋原因,而是飛快地追問道:“國公是不是認為已經(jīng)知道了吳賊的底線,或者說認為自己搞清什么東西——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財寶、或是是爵位——對吳賊來說最重要?而且老夫估計,現(xiàn)在國公有種‘吳賊也不過如此’的感覺,覺得他器量狹小,斤斤計較還貪婪小氣,老夫沒說錯吧?”

    鄧名聞言一愣,現(xiàn)在他確實有點這種感覺。

    緬甸楊在轉來的信里,吳三桂就提了他的藩國封地,暗示當初清朝能承認他的平西伯,那永歷身為正統(tǒng)天子,承認他現(xiàn)在的王位,重視他的藩國權益是理所當然的;而昆明那邊雖然沒有詳細解釋,但晉王也提到若是吳三桂幡然悔悟肯痛改前非的話,必要的補償是應該給的,鄧名估計指的也是藩國問題;而這次夏國相的秘密使者來成都,帶給鄧名的信中又一次提到了貴州,夏國相稱如果皇上在驅逐韃虜后返回神京——這當然是一定的,那貴州應該留給吳三桂,云南都應該賞出來——那時晉王肯定是看不上這疙瘩地盤了。

    看到吳三桂對云貴念念不忘,鄧名感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虧平西王也是在他前世享有大名的人,誰能想到他居然這么像個土財主,咬住塊封地就好像叼住了肉,死也不肯撒口了。

    “不錯,”鄧名點點頭,把平西王和他的通信內(nèi)容盡數(shù)說給了鞏焴聽,隱隱間,鄧名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這老賊!”鞏焴又恨恨地罵了一聲,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驚異之色,或是對吳三桂這種小家子氣有絲毫的鄙夷,只有深深的痛恨之色,好像早就料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xiàn)一般:“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二十年前?”鄧名立刻意識到那正是風云突變的崇禎十七年,它還有兩個名字,分別是永昌元年和順治元年。李自成進入北京短短幾十天,就遭遇一片石慘敗,黯然退回了陜西。以前鄧名曾經(jīng)向親歷者劉體純問起過這場決定天下形勢的大戰(zhàn),而得到的回答只有簡單的一句:“我們被韃子和吳賊偷襲了”,除了這句之外劉體純再沒有第二句,鄧名見對方絲毫不能釋懷自然也不會繼續(xù)問下去,盡管他對這場大戰(zhàn)的前后經(jīng)過非常有興趣。

    見鞏焴可能要談起一片石之戰(zhàn),鄧名就耐心地等著,并沒有進行任何催促。在鄧名的前世,歷史研究者大部分都認為這表現(xiàn)出了多爾袞的雄才大略,早在李自成抵達山西的時候,多爾袞就對八旗宣布現(xiàn)在和滿清爭奪天下的,就是李自成集團。但為了麻痹李自成,多爾袞還寫了一封信派去送給李自成,聲稱愿意與起義軍聯(lián)合討伐崇禎。而目光不夠遠大的李自成確實中計,對滿清毫無防備,所以才有山海關的清軍突然襲擊和順軍突如其來的崩潰。和這個敘述不符的事件都被滿清官修史者有意無意的忽略,比如多爾袞這封信在順軍那邊的反應,以及順軍對此的回復。

    鄧名對此自然也是一無所知,片刻后鞏焴沒有立刻講解山海關之戰(zhàn)的經(jīng)過,而是詢問鄧名的印象,鄧名當即就老老實實地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闖王當時應該是有些大意了吧�!�

    “原來國公也是這么看的啊,不過也難怪�!膘枱~點點頭:“國公真的和皇上毫無瓜葛嗎?”

    鄧名知道鞏焴在私下交談時,“皇上”兩個字指的只能是李自成,聽到鞏焴又一次提出這個疑問,鄧名苦笑道:“鞏老先生都是第幾次問這件事了?我確實和闖王無親無故�!�

    “永昌元年三月十九日,闖王入北京,后三天,也就是二十二日,”鞏焴終于開始講述當年的經(jīng)過:“吳三桂給他的老子寫了第一封信,內(nèi)容大概就是問我們是否攻破了北京,他家人是否已經(jīng)出城,而且囑咐他老子不要多帶銀子,統(tǒng)統(tǒng)埋到地下去最好……”

    “這個關頭還在討論帶不帶銀子,”鄧名失笑道:“鞏老先生在開玩笑嗎?”

    作為一方大帥、諸侯,在這個緊急關頭不仔細詢問北京政治局面,反倒囑咐親爹莫要帶太多銀子逃跑,還是掩埋為上……如果不是這兩天對鞏焴為人已經(jīng)有點了解,鄧名幾乎會認為這是在造謠埋汰吳三桂。

    “當時見了吳三桂這封信,皇上也不禁莞爾,平章?lián)u頭哭笑不得,眾將多有大笑者,認為吳賊頭腦簡單、容易對付。”鞏焴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容,繼續(xù)說下去:“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吳三桂這封信的末尾,是‘祈告朱、陳妾,兒身甚強,囑伊耐心。’這就是最后一句。”

    鄧名心中暗想,“陳妾”想必就是那個名傳后世的美人陳圓圓,不知道朱妾是誰,不過吳三桂在那種家族、前途千鈞一發(fā)的時候,居然還不忘記囑咐家里的美人寵妾,這哪里還像是個梟雄?明明是就是個紈绔子弟。

    “緊接著是同時送回的一封信,上面說前一封信封口后,他才得知皇上有兵馬四十萬,對他老子說這么強大的兵力不是他能抵擋的,所以打算投降,問他老子有何看法。而這封信最后一句是和剛才那封一樣。鞏焴又一次引用了吳三桂信上的原文,而不是用他自己的話進行解釋,時隔這么多年,鞏焴對吳三桂的信中的這兩句話仍念念不忘,可見當時給他留下的印象有多么深刻:“陳妾安否?甚為念!”

    如果這段軼事的主人是其他人,鄧名此刻已經(jīng)會放聲大笑起來,短短兩句話,一個粗鄙昏聵的紈绔形象已經(jīng)呼之欲出。

    “然后呢?”鄧名記得他看過的史書上,有很多人認為是李自成搶了陳圓圓,還有人說是劉宗敏,有人為了挖苦吳三桂甚至做圓圓曲,稱他為“沖冠一怒為紅顏”。這個事情到底如何,鄧名也拿不準,所以就問鞏焴:“陳妾到底如何了?”

    “吳賊當時手握三萬遼兵,實力還在已經(jīng)投降皇上的姜鑲、唐通等人之上,國公以為皇上會如何?早在進北京之前,我們就知道了這個陳妾,進北京前皇上就交代過,這是絕對不能出事的人物�!膘枱~告訴鄧名,十九日李自成進城后,立刻下令將十六名婦女送入皇宮——這時李自成并不在皇宮居住,他在天黑前就離開了,這十六名婦女都交給戒備森嚴的皇宮中的太監(jiān)照顧,以免發(fā)生意外:“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吳陳氏交給崇禎的太監(jiān)王永章負責,閑雜人等休想靠近一步。”

    “二十五日,吳三桂投降,獻上了降書,還把山海關移交給了皇上派去的人馬,向北京進發(fā);二十七日,吳三桂趁夜回師,偷襲皇上的官員又奪回了山海關,然后又給他的父親寫了一封信:‘前日因探報劉宗敏掠去陳妾……嗚呼哀哉,今生不能復見,所以起兵殺賊殆盡,已向清國借兵……”鞏焴背誦吳三桂的書信到這里時,聽到清國二字后,鄧名臉色變了變,但鞏焴還在繼續(xù)背誦下去:“本擬長驅直入,深恐陳妾或已回家、或劉宗敏知悉乃兒妾,并未奸殺,以招兒降,一經(jīng)進兵,反無生理,故飛稟聞訊�!�

    聽完這份信后,鄧名忍不住一聲長嘆,大概這就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由來吧,可是聽鞏焴這么說,似乎只是一個誤會罷了,李自成明明把陳圓圓保護得很好:“為何不立刻派人去告訴吳三桂真情?”

    “國公何意?”鞏焴臉上露出迷惑之色。

    “為何闖王不馬上派人去見吳三桂,讓他知道他的陳妾安然無恙?”如果不是怕鞏焴下不來臺,鄧名都想問是不是李自成真的把陳圓圓收入自己的后宮了,不然這么簡單的一件事又怎么會做不好。

    “當然通知了……”鞏焴脫口而出,然后才意識到問題出在何處:“國公以為吳三桂就此就叛投了韃子?”

    “是啊,他已經(jīng)投降,然后復叛,等等。”鄧名也意識到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了,他印象里是吳三桂降、叛了一次:“難道吳三桂又投降闖王了嗎?”

    “當然,”鞏焴大聲答道:反問:“國公以為吳三桂只反復了一次嗎?”

    “闖王就在北京呆了四十余天,”鄧名驚訝地問道:“吳三桂反復了幾次?”

    鞏焴伸出了三根手指,在鄧名眼前搖晃著:“三次!這是第一次投降后的事!而在這次反叛后,皇上、平章、眾將,也包括我,都認為吳三桂這事太容易辦了,把那個陳妾還給他就行了。不知道國公是不是感覺很熟悉,不知道國公之前是不是認為,已經(jīng)摸清吳三桂的底細了,云貴就是他的命門,只要把云貴給他就能收服他了�!�

    “然后他又投降,又叛了?”鄧名聽得瞠目結舌。

    “對,這就是第二次,四月一日吳三桂收到信件后對皇上派去的使者歡呼雀躍,再次把山海關移交給了皇上的官員,再次領著軍隊來北京參見皇上。四月三日使者先他一步與他分手后,回北京報告皇上大功告成了。結果在四月四日,使者剛走吳賊……”接下來鞏焴的話,帶出了一場與鄧名印象中完全不同的一片石,一場他聞所未聞的李自成、多爾袞、吳三桂的激烈博弈、較量。

    第53節(jié)慘痛(上)

    永昌元年三月二十九日,得知吳三桂以陳妾被掠為理由,第一次背叛大順,回師襲取山海關后,李自成命令唐通帶領和他一起投降的居庸關兵馬,并四萬白銀的犒勞,以及吳三桂父親的手書趕赴山海關,從而引出了鞏焴敘述的第二次投降。

    吳三桂把山海關移交給唐通后,和李自成派去的使者一起向北京進發(fā)。在第二次投降后,吳三桂在永平等地張貼安民告示,宣布他是“帥所部朝見新主,所過秋毫無犯,爾民不必驚恐”。鄧名聽到此處,才明白自己把吳三桂的兩次投降混為一談,以陳圓圓為理由的叛變,原來是發(fā)生在第二次投降之前。

    “當看到吳賊交出山海關,沿途張貼榜文后,使者以為大事以定,見距離北京已經(jīng)不遠,就急忙回北京向皇上報喜。使者四月三日夜,在吳三桂扎營沙河后離開他的營地,回到北京已經(jīng)是四月四日早上。當時老夫亦在其側,皇上聞報后重賞了使者,以為山海之事已經(jīng)完全穩(wěn)妥了�!膘枱~雖然沒有明說,但鄧名已經(jīng)聽得出來,這個時候大順君臣對吳三桂的輕視已經(jīng)達到了頂點,自認為已經(jīng)消除了吳三桂所有的憂慮,而且只要陳圓圓在手,就可以迫使他來投降——因為這時李自成集團的人認定吳三桂是一個胸無大志,而且貪圖女色到極點的粗鄙武夫而已。

    “四月五日,有人報告皇上吳三桂又一次叛回山海關時,皇上還責備了報信的人,說他們糊涂,竟然把三月二十五日的事情當做剛發(fā)生的事情報告。更讓皇上生氣的是,地方上的反應遲鈍,軍機大事竟然會拖延這么久——直到朝廷做出了反應,再次勸降了吳三桂后才報告。當時皇上痛斥牛平章,問是不是他的手下覺得天下已定,就可以怠慢疏忽了,這要不是朝廷另有能干忠勤的官員,豈不是要耽誤了大事?當時牛平章也只有告罪,稱一定會嚴責部下,讓他們不要怠慢王事�!膘枱~敘述到這里,已經(jīng)是嘆息聲連連。

    “沒有人想到吳三桂又叛變了,而且是和幾天前一模一樣的行動。”鄧名問道。

    “誰能想到�。俊膘枱~苦笑一聲。李自成的使者前腳離開,吳三桂四日就在沙河大肆擄掠,然后星夜返回山海關,擊潰了毫無防備的唐通,第二次全殲了大順駐扎在山海關的軍隊。

    在這次叛變后,吳三桂發(fā)出了那封著名的檄文:“我父矯矯王臣,反愧巾幗女子,父既不能為忠臣,子安能為孝子,桂與父決,請自今日�!币舱沁@篇檄文,為吳三桂贏得了南明廣泛的稱贊。鄧名不禁想到鄭成功與鄭芝龍決斷的那封信,其中也有模仿吳三桂這篇檄文的跡象,因為直到那個時候,南明士林居然還普遍認為吳三桂有很多苦衷,是迫不得已。

    “直到四月六日,山海關再次被吳賊襲取的消息傳來,皇上才大驚失色。”鞏焴告訴鄧名,當李自成發(fā)現(xiàn)自己被吳三桂用同樣的辦法兩次欺騙,導致前去接受山海關的大順軍隊兩次都因喪失警惕被吳三桂消滅后,才在震怒中把吳襄下獄:“皇上決議不再勸降,而是興師討伐吳三桂,徹底打垮這個反復無常的小人�!�

    “理所應當,”鄧名自問若是兩次被騙,那也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嘗試第三次,也一定要為被偷襲的將士報仇,但他剛才清楚地聽見,鞏焴說過還有第三次:“后來又出了什么事?”

    “六日皇上把吳襄下獄后,立刻傳令北京周圍的眾將,命令集結兵馬、儲備糧草,準備親征山海關,出征日期就在七天后的十三日�!闭f到這里鞏焴又是一聲長嘆:“可就在十二日那天,遼東的緊急軍情送到了北京�!�

    “是什么?”

    “諜報,韃子于初八日從沈陽起兵,意圖從居庸關入寇。”這個情報改變了一切,李自成在接到報告的半個時辰后,就再次下令釋放吳襄,并提前一天出兵:“除了吳襄以外,皇上還下令把崇禎的太子,吳三桂的陳妾都帶入軍中�!�

    “闖王視韃子為首敵,所以再次猶豫了,又一次動了勸降吳三桂的念頭。”聽到這里,鄧名哪里還能不明白,不過在出兵的時候,李自成對下一步形勢會如何演變也沒有把握,所以把他認為對吳三桂對重要的人都帶在軍中。鞏焴等人認為局面可能有四個發(fā)展方向:清兵從居庸關入寇,吳三桂中立,那樣在擋住清軍后可以挾勝勢威逼困守山海關的吳三桂;或是,吳三桂向多爾袞借兵,在居庸關清順對峙的時候提兵與清軍匯合,那樣的話就需要利用吳三桂重視的人質(zhì)威脅他;第三種可能就是吳三桂趁順軍主力開往山海關的時候回師北京,這種情況下也需要這些人來讓吳三桂投鼠忌器;最壞的一種情況就是吳三桂和清軍達成協(xié)議,引清軍從山海關入內(nèi)地。而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吳三桂都是最關鍵的人物。

    “是的�!膘枱~點點頭。

    李自成十二日提前離開北京,并非直奔山海關而去,而是先到通州,然后兵發(fā)密云,指向的是居庸關而不是山海關!因為多爾袞九日從沈陽出發(fā)后,走的也不是錦州、寧遠這條遼西走廊,而是向西進入漠南蒙古控制區(qū),同樣是以居庸關作為突破口。

    “十六日,皇上抵達密云,這時又有急報傳來,韃子好像有轉向遼西走廊、直奔山海關的企圖�!膘枱~的胡須微微顫抖。即使時隔二十年,他仍是記憶猶新,日子記得分毫不差:“局面正向最壞的一面發(fā)展,皇上判斷吳三桂可能已經(jīng)和韃子達成協(xié)議,一旦他獻出山海關,就會和韃子合兵一處,因此皇上立刻下令全軍轉向,日夜兼程從密云趕赴三河,直奔山海關,無論如何都要搶在韃子前面切斷韃子進入山海關的通道�?晌覀円驗槔@道密云,耽擱了整整兩天�!�

    “闖王早就知道韃子是大敵啊�!钡酱肃嚸K于確認,李自成不但知道清軍的進攻意圖,而且非常警惕。在鄧名看過的很多書里,都稱清軍出現(xiàn)在山海關完全出乎李自成的意料,比如金庸先生的著名描述就是:當清軍突然出現(xiàn)在順軍視野里時,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順軍狂呼著“辮子兵來了”,然后就一哄而散。金庸大師更贊嘆道,辮子兵當時就是天下無敵的象征,只是一露臉就把順軍嚇得四散而逃。

    但無論是鞏焴的描述,還是李自成的行軍路線,都說明順軍從頭到尾都是以清軍為首要假想敵,甚至連轉向山海關對付吳三桂,都是針對清軍的軍事行動而進行的軍事調(diào)整。如果不是多爾袞在吳三桂的請求下轉向,李自成已經(jīng)因為清軍的威脅而再次改變了對吳三桂的策略。

    十七日,順軍先鋒抵達永平,吳三桂再次請求談判,李自成判斷這是吳三桂的緩兵之計,命令扣留吳三桂使者李赤仙,攻擊永平的吳軍。雖然順軍一夜未睡,但經(jīng)過半天的激戰(zhàn)后,還是攻克了吳軍的大營;十九日,順軍先鋒抵達山海關外圍;二十日,順軍開始攻擊山海關外圍的南北翼城。

    “二十一日,皇上抵達山海關,立刻命令軍隊繞長城而出,從一片石攻擊東羅城。東羅城是山海關通向寧遠大道上的衛(wèi)城,韃子若要靠近山海關,就必須從此經(jīng)過。當時探馬回報,說東羅城外還沒有見到韃子的蹤跡,皇上長出了一口氣。我記得很清楚,皇上繃了兩天兩夜的臉色一下子放緩了,他對我們說:‘總算及時趕到了�!菚r,我們都以為我們真的及時趕到了。”

    直到二十一日晚,多爾袞的先鋒才抵達東羅城外十五里,得知清軍先鋒出現(xiàn)后,李自成再次下令不許休息,全軍攻擊東羅城,務必要切斷清軍同吳三桂聯(lián)系的可能通道。

    二十一日夜至二十二日清晨,從一片石向東羅城發(fā)起攻擊的順軍突破了城池的外圍防御。是夜清軍聽見東羅城炮聲整天,但剛剛抵達的清軍卻不知道虛實,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而是進一步向正在趕來的多爾袞請示。

    而多爾袞同樣不了解山海關的情況,此刻他甚至不了解到底順軍是否已經(jīng)攻入了山海關,也不知道東羅城的戰(zhàn)斗是山海關戰(zhàn)役的尾聲、還是前奏。因此直到這個時候,形勢依然微弱有利于順軍。吳三桂的求援使者被困在東羅城內(nèi),雖然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但卻無法與多爾袞取得聯(lián)絡。

    在鄧名的前世,關于東羅城防御戰(zhàn)的記載是這樣的:二十二日清晨已經(jīng)攻上城墻的順軍的攻勢突然停止,并退回了一片石,大難不死的守將冷允登立刻派人聯(lián)絡多爾袞,對守住城堡的解釋是闖賊突然紛紛落城,是天助吳軍和“王師”;而在一片石戰(zhàn)后,進入北京的清廷組建的兵部要吳三桂為部下敘功時,吳三桂則語焉不詳,最后在兵部再三催問下,吳三桂回信說此戰(zhàn)的經(jīng)過多爾袞心知肚明,他就不用贅述了。

    “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碑旍枱~敘述到這里的時候,鄧名徹底糊涂了。

    鞏焴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反問鄧名,劉體純是否說過山海關的經(jīng)過。

    “我就知道劉將軍軍紀嚴明,整師而還,人馬幾乎沒有損失�!痹趹K敗中保存了絕大多數(shù)兵力,這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后來懷慶等反擊,就是依靠劉體純完整的兵力和緊急從湖廣調(diào)來的袁宗弟部。鄧名對劉體純在山海關之戰(zhàn)中的表現(xiàn)極為贊賞,認為這值得大書特書,但劉體純本人對此卻從來不詳談,鄧名私下認為這大概是因為劉體純不愿意談論這場慘敗。

    “制將軍不是人馬幾乎沒有損失,是沒有折損一人一馬�!膘枱~意味深長的說道。

    鄧名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因為這話徹底顛覆了劉體純在山海關中之戰(zhàn)中的表現(xiàn),但他不能相信劉體純會是臨陣脫逃的人,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就絕不會繼續(xù)得到李自成的信任,和劉體純之前、之后的表現(xiàn)完全不符,而且就算是臨陣脫逃,又如何做得到一人一馬都不損失?

    “因為這就是吳三桂第三次投降,嗯,用投降這個詞不對,應該用‘合約’更準確�!膘枱~的臉上已經(jīng)完全是痛苦之色:“皇上最后一次相信了吳三桂,而結果就是我軍的慘敗,而在慘敗發(fā)生前,制將軍已經(jīng)奉命停止前進,回頭返回北京了……”

    “你們,闖王,居然和吳三桂議和了嗎?”鄧名現(xiàn)在的吃驚已經(jīng)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

    “是的,吳三桂說只要歸還太子給他,還有北京,讓他做大明的攝政王,他就和我們并肩對付韃子。對了,還有他的陳妾。”

    “太子,北京!”鄧名站起身來,不可思議地喊起來:“這怎么可能?”

    “闖王同意了�!膘枱~語言低沉:“我們把陳妾、太子都交給吳三桂了,甚至連吳襄都愿意交給他。而吳三桂說,為了證明他的誠意,可以先讓他父親留在我軍中,他只留下了太子和陳妾。還有北京,闖王都同意還給他了�!�

    這樁發(fā)生于二十二日的城下之盟見于《國榷》、《明季北略》、《平寇志》,最詳細的記載則是王永章留下的,作為在順軍中護送太子和陳妾的太監(jiān),他留下了此次李自成和吳三桂盟誓的全文。

    “是你們的城下之盟,你們攻到了城下,怎么條件全是有利于吳三桂的?”鄧名高聲問道,但片刻后他就反應過來:“闖王心知肚明,他不可能同時對付吳三桂和韃子,即使強攻下了山海關,他也精疲力竭,無法對付近在咫尺的多爾袞了。所以對東羅城的攻擊,已經(jīng)是虛張聲勢,以戰(zhàn)迫和了。”

    鞏焴無聲地默認了,山海關的對外防御能力遠遠強于對內(nèi),李自成選擇出一片石、攻擊東羅城,而不是在拿下南北翼城直撲山海關本城就已經(jīng)暴露了他真正擔憂的敵人,因為即使拿下東羅城,依然要面對山海關,而這正是山海關最堅不可摧的一面。連沒有去過山海關的鄧名都可以在不長的時間里想明白這里面的道理,吳三桂肯定也已經(jīng)意識到他依舊握著重要的討價還價籌碼,而他在李自成最需要的時候用這個取得了他想要的結果。

    “但吳三桂立刻就毀約了,你們不是被偷襲了,你們是在退兵、或者說是在調(diào)整軍隊部署的時候被吳三桂乘‘勝’追擊了!”——

    筆者按:山海關之戰(zhàn),有很多疑點,進程撲朔迷離,比如提到的李自成確定十三日誓師進攻山海關卻突然在十二日向密云倉促出兵,隨后李自成的進軍路線,以及李自成選擇攻擊山海關的方向,一片石到東羅城攻防戰(zhàn)的詭異變化,還有多人提到的吳三桂和李自成二十二日誓約和它的原文等等,筆者把這些疑點一一列出,然后按照本書的推測串起來,本節(jié)的上下兩部分都是借鞏焴的口把這個推測路線說出來。因為筆者覺得,這個推測似乎可以讓各種難以理解的疑點變得可以理解。至于吳三桂第一次詐降前陳圓圓為集中借口,真實目的是為了第二次詐降爭取更多的時間,這個也是筆者的理解,自認為比吳三桂是個情圣更可信一些。本節(jié)下還會涉及到一些李自成這段時間前后的疑點,如果按照清朝史官的說法,那太多疑點簡直是無法理解,尤其是李自成回到北京后再次釋放吳襄、并在兩天再次抓起來處死,這太匪夷所思了;筆者以為如果本書的推測成立,那么李自成的戰(zhàn)略就清晰可見,各個選擇和反應、包括上面提到的釋放、處死吳襄也是理所當然——讀者若有不同意見,歡迎在書評區(qū)討論,書中只是一家之言,因為這段歷史實在太模糊了。

    補充資料,吳三桂第一次反復和家書

    二十二日第一書:

    “聞京城已陷,未知確否。大約城已被圍,未知家口如何。望祈珍重,如可遷避出城,甚好。倘遷動,不可多帶銀物,埋藏為是。并祈高朱、陳妾,兒身甚強,囑伊耐心�!�

    二十二日第二書:

    “封稟后,又得探報,闖王帶四十萬人來攻,京城已破,如此兵勢,兒實難當。擬退駐關外,倘事已不可為,飛速諭知。家口均陷城中,其勢只能歸降。陳妾安否,甚為念!”

    灰熊貓注:這兩封信顯得發(fā)信人極為惶恐,方寸已亂,看上去很正常,若我是李自成,或對面不是吳三桂,都會認為招降此人并非難事。

    二十五日書:

    接二十日諭,知已破城。欲保家口,只得降順,達變通權,方是大丈夫。

    灰熊貓注:二十五日,李自成委派的左懋德,張若麟以及順軍接受部隊已經(jīng)與吳三桂相遇,見到此書和左懋德關于吳三桂已經(jīng)投降并交出山海關的奏報,想必會放松對此地的關注。

    二十七日書:

    前日因探報劉宗敏掠去陳妾,又據(jù)隨人來營,口述想通。賊掠婦女,無不先奸后斬。嗚呼哀哉,晉升不能復見。初不了父親失算至此,昨趁賊不被,攻破山海關,大紅全勝,殺賊殆盡,駐軍關內(nèi),一面已向清國借兵。本擬長驅直入,深恐陳妾或已回家,或劉宗敏知系兒妾,并未奸殺,以招兒降。一經(jīng)進兵,反無生理,故飛稟聞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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