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想了想,給唐彥發(fā)了個信息。
唐彥那邊一直沒有反應(yīng)。難道還在生氣?
可是聽小甲說,明明在看他照片了不是嗎?
*
黃理全走了,他的爛攤子可是完全沒解決。
經(jīng)營問題出現(xiàn)了一大堆,還有很多擠壓多年的老問題著急理清。這兩天老乙趕著時間理賬,吃住都在公司。
司機肯定是當不了了。姜危橋又住了院,只能靠小甲接送,他駕照拿了很久,倒沒怎么敢上過路,開著MPV一路磕磕絆絆,很是慚愧。
“別往心里去,我剛拿到本子的時候,也不敢上路�!碧茝┌参克�
“唐總會開車啊�!毙〖讻]什么心眼,張口就來。
“嗯�!碧茝┱f,“之前確實會開車。”
小甲一愣,連忙道歉:“對不起啊,唐總,我不是有意要提這個事兒的!你看我這說話不過腦子。”
“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俊�
“我沒有那么脆弱�!碧茝┱f,“這種話題本身就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出車禍前他確實會開車,大學時那輛舊別克也是自己投資賺回來的錢買的。他開著那輛空調(diào)不太好的二手車,載著姜危橋翻過八達嶺,也到過白洋淀。因為有了車,活動的半徑大了好幾倍。
那時候的自己,并沒有想到有一天,人的自由意志會被軀干的殘缺束縛住。
其實……現(xiàn)在也不是一定會被束縛住,對吧?
唐彥想到這里的時候愣了愣。
這個念頭不知道是怎么鉆進他的腦海中的,可是這個鉆入腦子里的念頭一瞬間就在意識里生根發(fā)芽。
就像是此時此刻,像是獨屬于帝都的春天。
天空那么藍。
陽光如此燦爛。
花都開了。
雪白的是梨花、艷紅的是桃花、粉嫩新鮮的是海棠,還有發(fā)出了嫩芽的那些柳枝。
風一吹來,它們就迎風舒展。
歡欣的迎接這個帶著暖意的春天。
“等有機會了,我去申請一個殘疾人專用駕照就好�!彼懈卸l(fā),“不要介懷�!�
*
他們在帝都大堵車之前,已經(jīng)抵達了迷蹤。
這會兒早班的店員陸續(xù)到了一些,二餅帶著幾個人正在卸貨,見他來了,跟他打招呼。
“早,老板!”
“早,二咳……耿亮�!�
唐彥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二餅的真名叫耿亮。
——他已經(jīng)被姜危橋帶壞了,總是用綽號記人,這樣不好,很不禮貌。
“您叫我二餅就行,多好聽啊�!惫⒘吝是那么的耿直,熱情地揭開老板忘記名字這個短兒。
“我記得今天不是你早班�!碧茝┲荒芗傺b自己很淡定,跟二餅說,“昨天也是你上了兩輪班。”
“是。好些人請假了�!倍灴戳丝瓷砗竽菐讉人,“缺人手,我就來了�!�
剩下的店員,沒有二餅這樣的熱情,敷衍唐彥一個“早”字就溜達出去在大門外抽煙了。
“老板別生氣。他們幾個已經(jīng)不錯了,還能來。剩下的班都不肯排。說是要走人�!�
“怎么回事?”
“黃理全帶著之前的老領(lǐng)班去了王府井那邊兒的一個五星飯店,這兩天回來挖人呢,開得價格不低。”二餅道,“主要是挖咱們后廚的人,咱們的主廚一共六個被說動了四個了,他們要走,后廚再加上服務(wù)員幾十號人心浮動,誰還想來上班?”
餐飲行業(yè)人員流動大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如果短時間里,失去大部分主廚和老員工,那么料理的質(zhì)量和服務(wù)質(zhì)量雙降是根本沒有辦法避免的事。
尤其是迷蹤這種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私房菜。
決不能經(jīng)受這樣的打擊。
“老板,你放心,我不會走的。”二餅說,“我朋友多,實在缺人手了,我安排朋友們過來頂班都成。就是主廚是個技術(shù)活兒,還很稀缺。太難找了�!�
唐彥沉思片刻微微有些蹙眉:“我明白了,我會慎重對待的�!�
他走電梯上了二樓,老乙大概是通了個宵,正在財務(wù)室的折疊床上呼呼大睡,唐彥翻看了一下進度,便回了自己辦公室。
人員檔案早就梳理好了,唐彥這幾天都在盤人。
也開了些冗余的人員,但是都非常謹慎,就怕造成群體效應(yīng),紛紛離職。
分店的主廚甚至有好幾個是帶著自己的團隊和助手從同業(yè)會館聘用過來的,如果真的發(fā)生主廚突然離開的情況。
那么分店,可能只能暫時歇業(yè)。
這太糟糕了。
唐彥深吸一口氣,努力不去想還沒有發(fā)生的結(jié)果,而是關(guān)注目前要處理的問題上。等他再抬頭,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手機在嗡嗡震動。
拿起來一看,收到了姜危橋二十多條信息。
唐彥感覺神經(jīng)一痛,深吸了一口氣回復(fù)道:
姜危橋:
姜危橋在微信里暴走的問號,不知道為什么讓唐彥略微感到愉悅,他不再理睬的信息轟炸,下意識地打開了朋友圈,習慣性地翻看姜危橋發(fā)布的內(nèi)容。
……比起前兩天,似乎好了一些,臉已經(jīng)不腫了。
正在想著,二餅已經(jīng)推門進來。
“老板,孟采辦回來了。看樣子不是很高興。”
*
與此同時。
本來還在抓狂的姜危橋也收到了來自小甲的微信。
小甲說。
姜危橋一愣,沒想到孟沉會在這個時間點回來。他與黃理全算不上特別交好,但是能這么多年相處下來說明至少互相認可。
之前他就安排了人在俄羅斯拖住孟沉的行程,希望他能夠在迷蹤平穩(wěn)過渡前別在國內(nèi)。
怎么就回來了呢?
小甲給姜危橋直播。
姜危橋掀被子起來拔針,護士來查房正好遇上,嚇了一跳:“這位先生你做什么?”
“我要出院�!苯蛘f。
“你還有兩天才能出院。”
“我有急事�!�
“那你先找主治醫(yī)生辦手續(xù)了才能走�!�
姜危橋拔了手背上的針,草率地按了按,來不及凝固的鮮血順著棉球滲透出來。他表情凝重地對護士說:“你不明白,來不及了�!�
他從門后拿起衣服,轉(zhuǎn)身就走。
第26章
你害怕失敗嗎?(雙更
孟沉冷著臉推門進了老板辦公室,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唐彥。
“孟叔,你回來了。”唐彥給他打招呼,“坐吧,這次去俄羅斯收獲怎么樣?”
“你解雇了黃理全?”孟沉問。
“是,就是上個周的事�!�
“我在俄羅斯的時候,聽說你準備回來管迷蹤,還多少有些欣慰。結(jié)果這才不到兩個月,你就把黃經(jīng)理給解雇了�!泵铣琳f,“你真的是想把唐總的事業(yè)重新?lián)炱饋碜�,還是覺得迷蹤垮得不夠快,打算再推一把?”
他所指的“唐總”是唐彥的母親唐詩嵐。
孟沉的反應(yīng)分外激烈,言辭也很刺耳,他身后的門沒有完全關(guān)好,不算小的音量已經(jīng)傳了出去,門縫里多少能看見人影閃爍。
迷蹤本來也不算大,想必幾分鐘之內(nèi),就能傳遍。
“孟叔看來并不贊同我開掉黃理全�!彼姆磻�(yīng)不算是完全在唐彥意料之外,“你是整個迷蹤的大采辦,他之前做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迷蹤分店,還有分店的采購,以及會員制等等……”
“你有沒有想過放任他走到這一步的人是誰?”
“是我�!碧茝┨孤食姓J,“是我不負責任,當了四年甩手掌柜�!�
孟沉冷笑了一聲:“在不靠譜的人和不負責任的人之間,我寧愿選擇黃理全,他至少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去維護這家餐廳,而不像你,三四年來甚至不曾過問過迷蹤的情況。你不要覺得我底線很低,唐彥,你的底線比我低多了�!�
孟沉的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其實有他的道理。
他也曾對唐彥有所指望,包括試圖去理解他的一蹶不振,但是日子還要繼續(xù),時間和迷蹤都不能等待他。
極大的失望帶來的是更猛烈的憤怒。
勉強維持,總比甩手不干強。
這就是孟沉的邏輯。
“讓黃理全回來上班,不然我就辭職�!�
唐彥沒料到第一個挺身而出站黃理全的人竟然是迷蹤的元老孟沉。
“孟叔,我知道之前讓你失望了,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帶著迷蹤重新走上正軌,絕不會再做甩手掌柜,不會把迷蹤再扔給任何人了�!彼遄昧艘幌掠迷~,“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擔保�!�
孟沉搖頭:“做餐飲哪兒這么簡單?尤其是像迷蹤這樣的高端私房菜,很難的,現(xiàn)金流也許你是不愁,可是與人交往、市場營銷,還有人情世故。我知道你去慈鑫上了幾天班,寫了幾個PPT,可是那能一樣嗎?坐辦公室跟做實體的完全是兩碼事。你現(xiàn)在就開了黃理全,他一定會想辦法回頭搞迷蹤。你又能應(yīng)付嗎?”
唐彥剛要開口回答,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應(yīng)該在醫(yī)院的姜危橋站在外面,批了個外衣,里面還是病人服,旁邊是剛睡醒的老乙。
“他可以的�!苯蛘f。
孟沉回頭看他,一挑眉:“你怎么看著眼熟?咱們是不是見過”
“孟叔和姜危橋認識?”唐彥問。
孟沉又仔細打量了姜危橋好一會兒,氣得吹胡子瞪眼:“我怎么不認識他?!我一個多月前去俄羅斯,在阿斯特拉罕地區(qū)采購魚子醬,這小子跟我喝酒,醒來我護照就丟了!要不然能耽誤這么久才回國?!”
老乙回頭瞥姜危橋一眼。
一個多月前不就是正好姜危橋給自己漲房價然后開始來見唐彥的時候嗎?
他心想你這都是干了些什么?是人就坑?
姜危橋看天:“啊,這個……打了個時間差�!�
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孟沉又激動了,拍著桌子對唐彥說:“我再說一次,黃理全再有一百個不好,迷蹤四年沒倒。你一回來就把黃理全開了,迷蹤回頭黃了你怎么跟你媽交代!我怎么跟你媽交代!”
“您別急啊,孟叔……”姜危橋說。
“誰是你孟叔!少跟我套近乎。”孟沉氣呼呼地說。
“好好好,孟大爺�!�
孟沉:……
“孟大爺,您剛才跟唐彥說的我在門外也聽到了,人脈、現(xiàn)金、營銷、管理能力、人情世故這些都很重要,確實沒錯。”姜危橋道,“可是有一點,黃理全沒做到位,這人就不能留。”
“什么?”
“誠信�!�
“你還好意思跟我說誠信?”孟沉沒好氣的呸了一口。
姜危橋最擅長的就是“好意思”這個技能,孟沉的譏諷他就像是沒聽見:“做生意,不管是做哪一行,誠信都特別重要吧。這個您不得不承認。他做的那些破爛事兒沒有一件是好的。他當年可以說是詩嵐總一手培養(yǎng)的,結(jié)果詩嵐總一家遭難,他做的不是‘看好迷蹤,未來交給唐彥’的打算,只想著把迷蹤當成自己的東西,大肆斂財中飽私囊。這種人怎么能留,其他的店員怎么看?怎么想?團隊怎么帶?人心都壞了迷蹤還能好到哪里去?”
“總比垮了沒了強�!�
孟沉這個人撅起來思路根本不打彎,說到這兒姜危橋也忍不住冷了下來。
“因為不敢冒險,所以干脆將就?這是什么向下湊合的邏輯?”姜危橋冷著聲音說,“孟大爺,我再提醒你一聲,迷蹤是唐彥的,唐彥是唐詩嵐唯一還活著的兒子。別說他現(xiàn)在是想回來管,就算是他真的打算把迷蹤關(guān)張,你也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態(tài)度�!�
“當年唐總請我來迷蹤,就給了我股份,迷蹤倒了難道跟我無關(guān)嗎?”孟沉說。
“你怎么知道唐彥親自管,就一定會差?”
“哎呀你們就別吵了�!崩弦疫B忙勸架,“這個孟采辦質(zhì)疑唐彥的實操能力,其實這是個很好辦的,管餐飲除了管理能力最重要不就是懂得美食嘛。孟采辦,要不出個題,我們這邊讓唐老板親自牽頭給解決一下?解決得好了,不就證明他可以嗎?”
“出題?出什么題?”孟沉冷笑一聲,“我出題,可沒有回旋余地�!�
“哎——”
唐彥打斷了老乙,看向孟沉:“孟叔,就選你最擅長的領(lǐng)域,食材選品。”
老乙臉色凝固了,連忙跟唐彥說:“唐總,我不是這個意思啊。你別犯渾。姜危橋你趕緊勸勸他�!�
姜危橋輕輕咳嗽了一聲:“他話都說出去了,我還能說什么?孟叔,要不這樣吧,唐總他自己畢竟是管理層嘛,我們下面人能不能替他……”
“不,我自己來�!碧茝┱f。
孟沉好笑:“你有點過于沖動了吧?我拿這個出題,是欺負你。”
“孟叔,我也不敢托大和您比。您出題我來答�!碧茝┱f,“答錯了我都聽您的。”
孟沉有點不敢相信:“你可別說大話,我的條件是迷蹤的管理你退出,讓黃理全回來。如何?”
“愿賭服輸,我接受�!�
唐彥的話擲地有聲。
他很鎮(zhèn)定,對孟沉也一直保持著恭敬,即便是在爭論最激烈的時候,也沒有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看向孟沉的眼神發(fā)亮。
像極了他的母親。
孟沉有片刻的恍惚,然后他回過神來:“今次采購的魚子醬已經(jīng)隨船冷鏈運回來了,就考這個吧。我去準備一下,半個小時大堂見�!�
*
孟沉一出去,老乙就連忙合上了門說:“唐總怎么真的答應(yīng)了?沒看見我給你使眼色嗎?”
唐彥真的被他弄得有些糊:“我沒明白,是你跟他聊到這里……”
姜危橋長嘆一聲:“哎。”
“你沒發(fā)現(xiàn)我跟他說的時候沒帶主語嗎?”老乙捂臉,“進來前跟姜危橋商量好了,我們倆忽悠他讓他出個試卷,然后百度一下做完了就算嘛�;ハ嘟o個臺階下。實在不行,讓小甲去,小甲輸了就說還是得靠你孟沉,小甲沒輸就說你看你老了是真的不行。進可攻退可守。你現(xiàn)在答應(yīng)下來……親自去,他可是食材選品這個圈子里的大牛,沒幾個人比得過他,這不是鐵定要翻船嗎?”
“乙叔,沒關(guān)系。我自己來吧�!碧茝┢届o道,“你們這個方法過于取巧,孟沉不會認的。”
老乙還想再說什么,姜危橋攔著他退出門去。
“好了就這樣吧,你別操心了算賬去。”敷衍完了老乙關(guān)上門。
姜危橋回來問唐彥:“你可以嗎?現(xiàn)在還能后悔,我去跟孟沉說你身體不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