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說來也有意思,常老太太是滿腹內(nèi)疚的說了原由,她到也沒有說自己兒子那餿主意,就拐彎抹角說都怪自己,都怪自己非要強迫兒媳婦管著不成器的常伯爺,誰能想到竟連累人家娘家。
她說完,那遠遠的戲臺上,竟送入一聲唱詞道:……可憐我卻是個伶仃孤苦人,思想起來,真好不傷心失意呀……
一屋子人頓時愣住,半天才一起笑了起來。
柴氏凝神聽了會,便問屋外:“這一出是哪家小姐點的?”
那屋外婆子說了個名字,柴氏便看著自己婆婆微微搖頭笑到:“這種性子可不成的�!�
老太太點點頭笑道:“就是這樣,年紀(jì)小小自怨自艾,不好不好……”
七茜兒卻在一邊兒低頭思量,半天兒才問:“卻不知干娘家,有幾個未嫁的侄女兒?”
柴氏面色漲紅,就慢慢伸出四個指頭。
呃,竟有這般多么?
七茜兒不愿意大包大攬,便暫且應(yīng)下,預(yù)備回去托人側(cè)面探聽探聽,若是人品好,就怎么都可以,若是人品有暇,便是陪嫁個金山銀山她也是不愿意的。
至于什么提刀子砍夫君,哼,這世上就憑什么有漢子打老婆的道理?若是那臭頭乖了還好,若是他不乖,自己照樣一巴掌給他扇到百泉山里,讓他摳不出來信不信。
想著心事兒,七茜兒只在離草苑坐到下響,早早就帶著潘八巧離開,回去路過慶豐城門的時候,她們的車子卻被一群小丐圍住了,七茜兒撩起車簾,手里便被人塞了一個布團兒。
待那些小乞丐散去,七茜兒便一路握著這團布,待潘八巧到家下了車,她才打開借著車外的光線看了一眼。
卻是辛伯約了她今晚慶豐城外老地方見?
這都躲了自己多少日子了,這老東西總算舍得出來了。
伸手將布片碾成灰燼,七茜兒提裙兒下車,便有佘吉祥滿面扭曲著過來說,老太太竟請了江老太太家里小住。
真真晴天一個大霹靂砸在腦袋上,七茜兒難以置信的看向佘吉祥,佘吉祥無奈的點頭嘆息道:“奶奶快去看看吧,您便是不回來,我都預(yù)備打發(fā)人請您去了!而今老宅都把西廂房打掃出來了,人家那不是住西廂房的主兒啊,奶奶,您就趕緊想想咱該咋辦吧!”
這是有點閃失,連累全家掉腦袋的大事兒啊。
七茜兒扶住身邊的山墻,嘆息半天才無奈道:“既,既人家老太太不想暴露行跡,咱就一糊涂著,反正……不知者不罪,是吧?”
佘吉祥的心也是反復(fù)裂開,又反復(fù)自愈好幾次了,他到底點點頭道:“哎,我也派人京城里找老爺說去了,您先過去看著點兒吧,咱們老太太……哎!”
這也是膽子太大了些。
穩(wěn)穩(wěn)心神,七茜兒站在原地半響,這才伸手提了新摘的一籃芍藥花,帶著四月她們往老宅走。只走得半響,便又聽到鄉(xiāng)下才有的漁鼓,老三弦之音?
再凝神聽詞兒,卻是一出《湘妃榻》?
七茜兒當(dāng)下腳便又軟了。
可憐咱活了兩世的婦人,就見了多少世面,便是再有經(jīng)驗,她也絕想不出自己家老太太勾,能引了人家宮里的老太太來家聽《湘妃榻》。
這湘妃榻故事~壓根是上不得臺面的淫本子啊,就說的是一趕考書生路過小村,因夜雨借宿村中人家,大半夜他正挑燈夜讀,讀來讀去,這就來了小寡婦傾訴孤單孤苦……
好半響,七茜兒就捂著發(fā)顫都心肝兒看向佘吉祥,兩眼都是難以置信。
佘吉祥便很苦惱的說:“回奶奶,本無事的,可入街口的時候,咱家老太太就看到一對背著老弦子的瞎子夫婦,咱老太太心善,就說讓他們來家唱上幾日,一來讓他們吃幾口飽飯,二來也給人家老祖宗解悶兒,那走街串巷賺這份錢兒的,那能有啥好本子?聽好書的,人家都請燕京的名先生了……”
“別說了!”七茜兒低喊一聲,一伸手還得推推下巴,硬是推出一些笑意,這才腳步發(fā)軟的向著老宅走。
她卻沒看到,佘吉祥就看著她的背影心想,我常常莊子里跟佃戶打交道,這才知道這些淫本子,可家里的小奶奶才幾歲?她是如何知道這一出《湘妃榻》的?
他卻如何能知,七茜兒那輩子做寡婦久了人便飛揚起來,人家不但悄悄找了愛聽淫本子,召集一群寡婦私下聚會,還會悄悄買了淫本子悄悄看。
甚至人家還評價過,淫本子寫的才是人間本真,那才子佳人皆是放屁沒味兒之言。
就可憐七茜兒走到老宅門口,到聽的更清楚了,這里面正唱到:……雨淋淋簾房孤塌,暗淡淡殘燈照寒窗,可憐奴也是家中嬌嬌女,也有碧玉幽蘭芙蓉樣……而今冷雨寒露打奴這多愁身……”
啊啊啊啊,這下面便有你那哥哥心疼你,喚了你去一邊兒,那噠兒~私密地兒耍子了……
七茜兒揪揪嗓子,就在門口聲音的干哈哈幾聲,接著大力推開家里的大門,便張張揚揚的進去,大笑著道:“哈哈,哎呀��!阿奶�。∧次医o您帶了什么好東西�。�!”
院子里絲弦停歇,瞎子夫婦凝神傾聽,一干不明真相的老寡婦,就有些錯愕的齊齊看向七茜兒。
沒錯!這院里,咱老太太是老寡婦,江老太太是守活寡的,大肚子盧氏是個前寡婦,呂氏,楊氏是個正在守孝的寡婦。
也不知道咱老太太咋找的人,反正熱熱鬧鬧一院子,就連七茜兒這新來的,她上輩子也是個寡婦。
七茜兒故作詫異的四處瞧了一圈,接著又笑了起來:“哎呦!這么多人呢?”說完,她就扭臉對佘吉祥嗔怪道:“如何不跟我說咱家來了貴客了?這也太失禮了!”
佘吉祥訕訕,故作來不及抱歉道:“回奶奶話,這不是您下了車,提了花就來找老太太了么,都沒來及呢�!�
七茜兒一步上前,就攔在說書的瞎子前面,對著圓嘟嘟,白嫩嫩,正因為小寡婦悲苦兩眼漲紅的江太后一施禮道:“哎呦~我的菩薩,您怎么舍得來我家佛光普照了?”
她這話討喜,江太后頓時抿嘴笑了起來,她一輩子都跟旁人小心翼翼,頭回到交好的老姐妹家做客,心里總有不自在的地方。
真想不到的,人家這孫媳婦特會來事兒,一句話便將自己那別扭勁兒給驅(qū)趕走了。
如此,人家真是沒半分太后架子,主要也沒被養(yǎng)出太后架子。
老太太就挺不好意思的說:“你這孩子,可不敢褻瀆菩薩,我算什么菩薩呦……”
只她還沒說完,家里闖禍的祖宗就是一聲冷哼道:“咋?你不愿意��?”
親祖宗啊,您這話說的是一點都沒給子孫萬代留后路,古今幾千年,您老人家是頭個把皇帝老爺生母帶到家里聽淫本子的。
七茜兒心肝脾肺腎都擰做一團兒,偏又不能帶出來,還得笑著說:“啥愿意不愿意,瞧您說的這話?我都,都愿意死了!”
她一伸手拉住江太后胳膊晃了幾下,又從籃子里取了一朵紅色芍藥花給這江太后插上,最后便將臉湊過去擺在老太后脖頸處,給自己家闖禍頭子看到:“瞧瞧,這才是親親的奶孫倆兒,都是一般的貌美,您看是不是?”
她這樣一說,滿院的人便都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岔開淫本子這事兒了,咱老太太偏還得扭過來,就見她吃醋般酸不拉幾的說:“哼!既這樣,你們祖孫倆就邊上去親厚吧,我這孤老婆子忙的很呢,好好一本書,就只聽了個開頭兒,你趕緊走開,礙著老婆子我聽書了�!�
七茜兒吸吸氣,立刻又趴在她的肩膀上哼唧道:“奶,你不疼我了?”
老太太依舊生氣:“哼,疼不起了,良心壞了的東西,多少細米細面我養(yǎng)出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還疼?我有的是人疼著�!�
七茜兒假意惱怒,又撲到老太后身上撒嬌到:“江奶奶,您看我阿奶,恁小心眼兒呢……”
她一邊說,就一邊用腳去踹身后沒事兒人般的邱太監(jiān)。
邱太監(jiān)被她踹的一個踉蹌,站穩(wěn)便莫名其妙的瞪視七茜兒。
七茜兒扭臉看他滿面無辜,心一橫便大聲說:“阿奶啊,其實,其實……今兒跟您是想商議一些重要的事兒�!�
老太太一愣:“重要的事兒?”
七茜兒使勁點頭,又看看周圍,對著盧氏便是一個飛眼,盧氏立刻會意,站起來便笑著說:“呦,家里有要事,我們就轉(zhuǎn)明兒再來,這書且暫記著段落,明兒接著聽�!�
說完她帶頭離開,七茜兒松了一口氣,又看向別的人,這次大家便知道什么意思了。
待眾人都走了,那對瞎子夫婦又被佘吉祥滿頭汗的請了下去,江太后也想走,七茜兒便道:“哎呦~我的老菩薩,您可不能走了,您跟我家可不是外人,這事兒吧,還真得跟您這樣有經(jīng)歷的老人家商議一下呢�!�
江太后一輩子身不由己,沒想到自己在陳家,竟被這樣重視?她心里歡喜便坐正了拉住七茜兒的手問到:“真跟我商議?”
七茜兒點頭如搗蒜,老太太就不自信的說“那,那我成么?”
七茜兒點頭:“成!太成了!”
可啥是需要商議的正事呢,七茜兒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又看看滿眼困惑的老太太,想起今日在小仙苑,她就終于說:“老菩薩,今兒我不是接了那常伯爺家的帖子么?”
江太后想了下,伯爺?她知道的伯爺一大堆,姓常的就有三,如此她便問:“是咱老邵商的常,還是前面的那些常?”
自家闖禍頭子一聽便插話:“老姐姐,自是邵商常,咱家說起來與他家還是干親呢,他家小花兒可喚我干奶奶呢�!�
江太后聞言更迷糊了:“小花兒?”
有人幫七茜兒搬來凳子,回頭一看,卻是一腦袋冷汗的邱樂邱太監(jiān)。
他被佘吉祥拉出去一頓解釋,嚇的要死不說,還被驚出去半條命,心里到現(xiàn)在還是顫悠的。
甭說旁個,今兒這事只要被宮里知道了,他這個大總管許能保住一命,可周圍侍奉的卻是一個都活不得了。
一國太后野游在外,借著拜佛的名義聽淫本子,這天下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啊!他自小凈身,甭看環(huán)境險惡,卻也不知道《湘妃榻》是個什么東西。
邱太監(jiān)感激不盡,就親給這救命的小娘子搬凳兒,還對她豎豎大拇指,親扶著七茜兒坐下,七茜兒坐穩(wěn)才道:“哎,江奶奶您可不知道,小花兒是我阿奶亂給人家常連芳起的小名兒,誰知竟坑了人家,這幾年甭管人家連芳怎么折騰,硬是一身好本事,卻被人喊成了嬌花兒,她是個長輩人家不好說什么,可是背后沒少跟我哭呢�!�
江太后愣怔下,好半天才問:“常連芳,竟叫小花兒?”
老太太扭臉哼了一聲道:“咋,叫花兒不好啊,他本生的就好看,再說了,這名兒多小啊,小花,小的閻王老爺都不惜的收呢,若不是我給他這名兒,你信不信,沙場上他早有事兒了�!�
江太后聽完,兩只格外單純的眼睛便慢慢升起一些笑意,接著咯咯咯的大笑起來,最后眼淚都笑了出來。
看她笑,老太太難得就有些惱羞,她伸手拍著七茜兒道:“你這丫崽子活脫脫是個外倒狗兒,好端端的讓她撿咱家的樂子,你,你快說你那正事!”
七茜兒心里尷尬的賠了一會兒笑,到底說:“啊對,正事,正事,老太太,今兒常家不是請我去小仙苑賞花么,就是我那干娘柴氏,她說,想把自己的三個侄女兒給咱四兒他們做媳婦兒呢。”
這也是逼不得已尋的由頭,卻沒想到老太后是放在心上了,她認(rèn)真追問道:“三個?”
七茜兒點頭:“對,三個,咱有貴,二典,管四兒都沒下家呢,也都老大不小了,年初咱家這三個憑著天恩官升一級,這就入了燕京那幫太太的眼兒了。”
人家說正事,邊上闖禍頭子又往歪了帶:“咋這時候就叫了干娘了?禮數(shù)都沒走全,香案都沒擺,那有這個隨意的道理!那她,她給咱四兒說的媳婦兒,家里底子厚不厚,小花兒他舅舅是幾品啊?”
七茜兒又能咋,只能哄著道:“奶啊,就早晚的事兒,早喊幾日也沒啥的。”
老太太就有些不愿意了:“不是這么說的,那從前就沒啥,可這一年我就心里不舒坦了,你就說她家那個包氏,那又是什么人?瞧瞧成天給你尋的那些麻煩,鄉(xiāng)下人都不如呢。我都想著不與他們家做親戚了,那眼小成那樣,三瓜倆棗都扒拉的門戶,頂點都不大氣。若是做了干親,她可算作你嫂子呢,到時候你活在她屋檐下,那得多為難啊?”
這才是真心疼自己的人呢,也不管旁人是啥富貴門,就怕自己吃虧。
闖禍便闖吧,反正自己總得給兜了住了,七茜兒伸手拉住老太太笑說:“奶!沒事兒的,我又沒吃過虧�!�
老太太一想又頓時得意起來,她歪腦袋就跟江太后炫耀道:“老姐姐,可不是我炫耀,這丫崽子厲害勁兒的,憑老常家那包氏,哼!來十個都不夠我這孫媳婦收拾的……”
也不知道您傲個啥呦,這世上誰不喜歡賢良淑德,溫婉謙和的女子呢。
七茜兒松開手,拍拍額頭剛想解釋,便聽江太后笑著說:“這點好,厲害點好,我就喜歡厲害的。”
她半生都唯唯諾諾,便是想發(fā)個脾氣都不會發(fā),如此便更愛惜的拉住七茜兒的手道:“好孩子,你遇這樣的事情先找老人家商議是對的,你既問了我,那我就說了啊,就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七茜兒趕緊點頭道:“老菩薩呦,您可真是及時雨了,我們打外地來的,從前什么家門您也清楚,那燕京貴門里的事情,那當(dāng)真是丁點兒都不知道,名義上管四兒他們倒是喊我一聲嫂子,可這人生大事兒一次做不好,便是半輩子埋怨,我就缺您這樣見多識廣,有經(jīng)歷的長輩指點一下。”
七茜兒這樣說,老太太也是在旁連連點頭道:“可不是這話,老姐姐,我住在這街里小二年了,也就認(rèn)下你一個實在親人,我什么見識,你問我過了這些時候,地里要何時灌水我就知道,這誰家門里水多深,咱那清楚��?”
江太后看她們真心請教,便笑了起來,她終于挺直脊背道:“我的兒,那,那若你們這樣說,要,要是我的意思啊,一氣兒找老柴家三個姑娘,這事兒啊,我看不合適!”
第94章
人跟人的經(jīng)歷不一樣,看事兒的方向便不同,江太后甭看一輩子身不由己,當(dāng)她把親衛(wèi)巷變成后宮去考量,這老太太還是極有見識的。
她對七茜兒說:“……老身也是吃齋念佛的人,按道理不該隨意打破旁人的婚姻,壞了我的修行,可你家不同的�!崩咸笳\心誠意的拉著七茜兒的手拍了幾下說:“阿彌陀佛,我與你阿奶一起習(xí)慣了,她是個沒心眼兒,就連累你們受了許多罪,也是不容易呢,小小年紀(jì)的�!�
幫著七茜兒扒拉了幾下碎發(fā),老人家便繼續(xù)說:“從前老身就常聽你們阿奶說起這幾個孩子,那!具都是好實誠孩子。柴家甭看是跟常伯府做親的,那也是配不上咱家人的,咱家這幾個已經(jīng)上了仕途,憑著這一樣就誰家子弟都差了半等。
你一說是邵商常,老身便知道是誰了,那就是個走舅兄梯兒的素淡家門,也非是人家人品不好,我也不敢妄說人家是非,而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嫁給一門的兄弟,一朝一夕看不出來,可時間久了,肯定人家自己人要互相親香的,咱也不怕她們親香,可好好的一家人的日子,就憑什么劈成兩半過活?”
老太后說話很有余地,七茜兒一聽便明白了,她低頭思想,就聽到自己家老太太在邊上說:“是這個道理,你江奶奶說的一點沒錯,到時候人家是一家人,你又算什么?”
老太太一拍手分開:“雞飛蛋打!”
“哧~!”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七茜兒也笑著說:“您老人家說的對,只我今兒已經(jīng)應(yīng)了人家的,也是想著我們臭頭哥幾個初來燕京那會,朝上就沒少得老伯爺父子的濟,那會子我們家才到哪兒?人家也沒有嫌棄咱家門低呢,這人得想著旁人的好,人家老太太出面都那樣求了,您叫我怎么回絕?”
老太太連連點頭:“是啊,我們茜兒最有良心了,但凡得人一點好,那都是十倍百倍的還著。”
江太后就笑笑,用手點點七茜兒的額頭道:“虧你在外有個潑辣名聲,就該讓那外面的,都來家里瞧瞧你這沒出息樣兒!回絕什么?我們可不回絕�!�
這又是何意��?
老太太與七茜兒一起看向江太后,可江太后卻拿著七茜兒這雙手,反復(fù)摸來摸去,摸到她手中有老繭,就想起老姊妹常說這孩子親手給她,還有她干爹磨面吃,孝順孩子誰不愛啊。
自己那傻兒子倒是一宮的嬪妃,那送到自己手里的針線,憑著哪樣不是巧奪天工的手藝,可那是嬪妃的手藝么?
她也做過貴妾,反正她是不給那老不死的做針線的,甚至菩薩面前,她都不給他上一炷香。
更何況,那佘青嶺跟鄭家許多的恩怨,江太后天然就站在佘青嶺這邊,不然也不能跟老太太交好。
江太后心里翻了幾腸子,最后便露著慈愛說:“我的兒,咱們女子這輩子生來便腿短,是哪兒都去不了的,還要反復(fù)托生三次,第一次托生,父母不得選,第二次托生,夫君又不得選,剩下這次,便是靠自己了,若是自己不立起來,便做那桑寄生,來去無根脈,活在旁人的樹葉之上隨風(fēng)飄著,那柴家女子本就可憐,被親家?guī)Ю鄣⒄`了花信,咱們何苦雪上加霜,又做那造孽之事,你啊,就歡歡喜喜的過去,就說咱應(yīng)了�!�
七茜兒愕然:“應(yīng)了?”
江太后點頭:“對,應(yīng)了!還得歡歡喜喜,誠誠懇懇,大張旗鼓的應(yīng)了。而后啊,你就可以去求他家小娘子的八字了,老身也說了,也不是他柴家女子不好,卻不該都送到咱家來,如此咱就答應(yīng)一個,剩下的,隨你道觀里,寺廟里找那有名望的大師去看一看,最后就只說八字不合,舍不得卻也沒辦法,如此便兩家都過的去了,這世人總要說嘴,你卻不能把臉?biāo)瓦^去給人說�!�
還可以這樣?
七茜兒就眨巴下眼睛:“可,若是八字都相合呢?”
江太后聽完便樂了,還帶著一股子嬌慣小孩兒,哄著她的甜膩勁兒說:“小傻子,他家女孩兒的八字是死的,咱家那幾個孩子?又哪個知道自己的八字兒?你只管私下里問問青雀庵的師太,再選那必然相克的時辰報上去,到時候憑他們是誰,也怪不得咱的頭上,你說是吧?”
她說完,七茜兒骨頭都是酥麻的,就想,怪道人家是后宮里熬出來的,這么大歲數(shù)了,她若想哄著你,嘿!自己這骨頭便麻了。
七茜兒心悅誠服:“卻是這個理兒,學(xué)到東西了呢,多謝~阿奶�!�
她也嬌了一下。
江太后聽完就笑了,還一把摟住她說:“我的兒你才多大?小小年紀(jì)又擔(dān)著這一家好幾門的營生,就已是超出旁人百倍了,咱不急,慢慢學(xué)著就成,這活人呢~最忌諱過剛,你可別覺著自己頭硬,什么都能頂?shù)钠饋�,嘿,最后便把周圍的人養(yǎng)的都覺著你硬,遇事兒先讓你吃吃虧,卻也沒什么……”
老人家許是覺著腰困,便就這七茜兒的手站起來道:“這風(fēng)兒舒坦,老身也不常下山,咱娘母姊妹,也四處溜達一下?”
七茜兒道好,便扶著江太后出門,一月就扶著老太太跟在后面。
倒是出門的時候,老太太就難得說了句有腦子的話:“茜兒啊,你跟你江奶奶多學(xué)學(xué),阿奶我呢,就是個見識短淺的,也不識個字兒,到底教不了你什么�!�
江太后聞言,就扭臉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如今有這覺悟,卻也是長進了,也不虧我教了你這些時日�!�
這老太太說話,那溫柔似水的高貴勁兒,就像個疼愛世人的活菩薩。
這一群人說說笑笑的出了門,便沿著后巷的巷道,隨意往棋盤院那邊溜達過去了。
江太后邊走邊說:“從前我就認(rèn)識一個人,她那個脾氣,那個脊梁骨,就恨不得把天都撐起來,人活了半生,她從沒有一日服軟的……”
七茜兒瞬間便明白,這老太太在說宮里的鄭太后,她心里顫悠,卻只能笑著回話道:“是�。俊�
“可不是,我從前在老家的時候,福氣到了,就遇了個有道行的師傅,那師傅手段既不能移山填海,也不能翻云覆雨,卻最會慰藉人心,你心里便是有什么苦,只要跟這師傅說說話,便百病全消了。
我記的那師傅說,人世間,不管是男女,有些苦是肯定來的,二十歲是二十歲的為難,三十便是三十的為難,做人家閨女是閨女的為難,做人家媳婦兒是媳婦的為難,為人子為人父,有些難處是一樣的,可等那些難處來了,你卻不能太硬,得周遭親人都說說,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對吧?”
七茜兒點頭,江太后就拍拍她手重復(fù):“甭養(yǎng)他們一身的壞毛病,好為難死自己?”
七茜兒松開她的胳膊,施禮道是。
看她這般乖巧,江太后便更愛教了:“我的兒,你記住,你得學(xué)會容,便是孤苦伶仃沒人幫了,也別跟自己硬,你自己多可憐啊,都是一個人兒了,還要欺負自己么?要容著那些為難發(fā)生,不能氣也不能恨,為難就在那邊,也不是你硬一腦袋恨過去,便解決了的事兒,死不了,咱就慢慢來,它總有一日便不要緊了……”
江太后停在巷子口,左右看看,忽就伸手對著空氣一抓,笑的極詭異道:“你啊,得學(xué)那藤纏樹,學(xué)那繞指柔,她總有一日硬不動了,就該著你一圈一圈的纏死……她了!”
說完,她對七茜兒眨巴下眼睛道:“記住了?”
七茜兒笑笑,又沖她施禮道:“記住了�!�
如此,老太后便拍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
可七茜兒心里對老太后這話有些思考的,也沒全聽,卻不覺著這老人家說錯了。
其實后來民間有話是這樣的,那宮里的鄭太后倒是一輩子剛烈,竟是誰也不讓的,可是她沒了之后,卻睡在太上皇左邊,滿朝大臣們倒也是說于禮不合,可皇爺也有話說,他說,我母親一輩子都沒有爭過,難不成做兒子的給母親爭一副棺的位置都不成么?
后,這老太太便在丈夫的右邊下了棺。
可這樣便真的對么?活著的時候都一輩子憋屈,死了死了一了百了,那是啥也不知道啊。
也罷了,過來人便只當(dāng)哄老太太玩兒吧。
眾人簇擁著老太太們圍著泉后街,逛了這幾條街里的奶奶廟,龍王廟,甚至山邊的山神廟都去了。
江太后是個虔誠的,她看到廟上的瓦片零落,便捐個屋頂,看到龍王爺金粉脫落,便捐了金身,又見山神廟要什么沒什么,她抬手便捐個新廟。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生出個皇帝來,就什么廟都不敢放過,哪路神仙也不敢怠慢。
這老太太不常溜達這么多路,晚間便飯都多吃半碗,又喝了小半碗原湯化食兒,早早就歇下了。
七茜兒把兩位祖宗侍奉好,回家自己躺在炕上熬到子時末刻,這才悄悄換了衣裳從窗出去,一路連縱去至百泉山下老地方。
而百泉山下,辛伯早燒起一堆篝火正在烤羊腿。
大半夜這香味兒便格外明顯,遠遠的七茜兒就聞到了。
她落地從暗處走出,對著辛伯就笑道:“呦,您老人家胃口好�。俊闭f完坐下又繼續(xù)調(diào)侃:“您這是不修仙,舍得出來見我了?”
辛伯是個自在個性,他早就羞愧完了,聽七茜兒譏諷自己,他便笑著說:“早不修了,有娘娘這真仙在世,小老兒又何必遠處燒香?”
他說完,提起牛耳刀從羊腿流油焦香處片下一條遞給七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