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大勝就看著他笑:“哥,你堆這一屋子干柴作甚?”
孟萬全也笑:“不做甚,錢兒都交你媳婦兒了,這宅子太大,不填滿我這心就怪別扭,我手頭就五百錢,你說能買啥?后一想,得!我整點干柴堆滿,心也踏實不是�!�
說完這哥倆一起笑了起來,不止孟萬全,那幾個也一樣,成天走獸般的在莊子里四處尋摸,就是沒人要的磨盤,他們也要悄悄搬進自己的院子存著。
孟萬全不像他們,要端些老大的樣子,便只能劈柴堆著。
這兄弟倆話都不多,孟萬全又剁了一會兒,抬頭見他沒走,便奇怪的丟了刀,坐在他身邊問:“怎么了?有話跟你哥說?”
陳大勝捏捏鼻子點頭,他有話的。
這段時間,他每天起來啥都便宜了,三歲孩兒般,媳婦每天給他篦頭,給他端吃端喝,幫他打理上上下下,他的衣裳是那么香,被子是那么軟,鞋子是那般貼腳,飯菜是那般燙,他渾身都是力氣,就覺著需要努力,需要出吃奶的力氣去保護這樣的好日子。
可是無論他是怎么使勁兒的,那個家都沒地方給他伸手,像個多余的擺設(shè),媳婦兒什么都做好了,他就跟個手腳殘的大爺般,每天那么混著。
這要不是媳婦打發(fā)他山上掰樹皮去,他覺著他能瘋。
那旁人家也有媳婦,自己的媳婦兒咋就這樣呢?
他稀罕她厲害,可她的厲害讓他把握不住啊,那是一種跟阿奶的厲害不同的張揚銳利,真真叫人喜歡,又讓人失落,想接近卻感畏懼。
陳大勝不知怎么去形容這感覺,就來找比他聰明的孟萬全。
他歪著頭,看著天,好半天才為難出一段話道:“哥,我,我媳婦吧,我就覺著吧,她挺好,可是挺好吧,我又不把握?你說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他看著孟萬全認(rèn)真的說:“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么,你懂不懂?”
孟萬全扭臉看他,終于抬起手臂將他打了個踉蹌,就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他懶洋洋的靠著身后的屋墻,想了一會說:“你沒看出來��?你媳婦,她有點像譚二�!�
陳大勝嚇到了:“啥!譚二?譚士澤?”
孟萬全確定的點頭:“恩,一樣的人,都努力,都脾性強,都不想輸人半點兒!譚二也是一身本事,可他沒人性,他張揚,總想顯露自己比過譚大。你媳婦不是,你媳婦兒一身本事,可她藏起來了,她跟譚二~都是大老婆捏在手里捏大的,你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大勝不明白,他的環(huán)境能娶得起媳婦兒已是不容易,還整倆老婆?這不是瘋了么?
看陳大勝迷茫,孟萬全繼續(xù)道:“你媳婦到這那天,我也在,就在你奶身邊站著,那之后好多天我一直在尋思,要是我膽大點,要是我豁出去了,要是我有阿奶那眼神,你媳婦,就是我媳婦了�!�
陳大勝猛一驚,就去瞪孟萬全。
孟萬全卻笑呵呵的說:“你是沒看到呢,她嫡母提溜著她,跟提溜小雞仔一樣。人提溜到奶面前,張嘴就是賣人哩�!�
陳大勝聞言,想到媳婦那股子好強勁兒,又被那樣侮辱,心里就是一頓抽疼。
孟萬全吸吸鼻子:“那大戶人家,不是太太養(yǎng)的娃,就是牲口了,人家是想打就打,想弄死就弄死。譚二什么心勁兒,什么本事?他都能被逼瘋了,你媳婦偏就忍耐住了,就這一點兒,譚二比你媳婦兒,差遠(yuǎn)了!她是一直忍耐到她嫡母賣了她,你是沒看到,那天反手人家就把她嫡母治了……”
陳大勝不知道這事,便聽孟萬全在一邊把七茜兒怎么治她嫡母的,怎么翻身搗騰娘家的,怎么把娘家摳干翻身把老陳家日子過起來的這么一說,他就傻了,原來俺媳婦比我想的可怕多了。
孟萬全那個佩服啊,語氣那個神往�。骸昂�!當(dāng)天……奶完了還不愿意呢,嫌棄人家瘦,那女人就說你媳婦識字兒,這樣,這買賣才做成。呵~憑你媳婦那樣的,十貫錢?五十斤糧?做夢吧你!
就你媳婦那樣,萬斤糧食她都值了,可她嫡母偏偏就不知道她除了識字兒,人還一身本事!你說她得有多么狠的心性兒,那要不是成先生后面提醒,這個婚書興許咱奶都不懂給人家一個呢,當(dāng)初說好的可是買人的身契,哼!就你媳婦這樣的,你家也敢買回來?”
陳大勝一腦門可見的冷汗冒了出來。
孟萬全拍著陳大勝肩膀,語氣不遮掩羨慕的說:“兄弟,知足吧。她要是不把一身本事藏起來,能到你家?你信不信她嫡母能把她換個金馬車,然后駕著騰云回老家去。
也不知道那丫頭咋想的,興許她就想找個老實本分的人家,就咱們這樣的傻子家,人口簡單,過起來有人味,人家才來屈就了。
人來就是想做主的,那就給人家做主!你懂個屁!你也沒人能干!知足吧!
你現(xiàn)在啥日子?還不全憑著人家操持,她什么心性,你甭看她在家跟咱們耀武揚威,那話一車一車的,那是自己人!出了你家屋子,出了這個巷子,見了外人,人是多余一個字都懶的說,哼!咋,你還有意見了?想做主了?做夢吧!不想活了!哼!”
陳大勝聽孟萬全這一番話,他就別扭了,他抬起頭看著自己大哥說:“哥你想什么呢,我就是覺著她啥也不讓我干,我難受我!我回家之后,成天瞎溜達(dá),家里啥也不知道,啥也不跟我商議,那你說她要我干啥?”
孟萬全站起來,把一個個圓木墩兒擺好,翻個刀花,舉刀四剁,嘩啦一聲木頭四散,就聽他痛快的說:“干啥!讓做兒子就兒子,讓當(dāng)孫子就孫子,屋里巴結(jié),嘴巴甜點,上炕賣大力氣伺候!我就不信了,她能舍得你!傻!”
說到這,他忽戲謔一笑對著陳大勝呵呵道:“好兄弟?那你要不滿意,我愿意�。〗o我啊,我那幾百兩都給你,我給小嫂子當(dāng)孫子好了……”
他這話沒說完,陳大勝就蹦起來,踹了他一腳大聲道:“屁話,做夢!走啦!”
說完快步離開。
孟萬全腦子里來回翻那天的情景,最后他扶起一排木墩,對著上面一陣狠剁。
正出大力氣呢,身邊冷不防有人輕輕說:“孟大哥,你咋做到的?”
孟萬全嚇一跳,倉皇回頭,沒人?再一低頭,就看到七茜兒抱著倆空碗蹲著,正癡迷的看著地上的木頭。
她從前見過這樣利落的身手,那個廖太監(jiān)就這樣,一點多余的東西都沒有,就一下出去,咔嚓!完事兒了!
然后孟萬全也這樣,幾刀下去,嘩啦!也完事兒了……
孟萬全倒吸冷氣,心有余悸顫抖著問:“小嫂子,你啥時候來的?”
七茜兒蹲在地上舉舉碗:“剛才啊,那豬給人送飯,還賠家里倆碗,才進來,就你剁這個的時候�!�
她不好形容,用手比刀,唰的一下用力道:“哥!咋做到的?我也能劈開,也不費勁,就沒你這樣脆,劈不出這般漂亮,孟大哥,你咋做到的?”
孟萬全萬想不到她是問這個,就舉舉刀說:“就這?”
七茜兒使勁點頭:“對,就這,我就覺著你有竅門,教教我唄?家里還有一條羊腿,你教我,我燉了謝你�!�
孟萬全噗哧就笑了:“小嫂子,這個你跟我學(xué)?你家臭頭比我可厲害多了。”
七茜兒搖頭:“他不一樣,他跟你使的力氣不一樣,沒你這樣靈脆,我想學(xué)你這樣的,咔嚓下去,嘩啦散了,恩,就這樣……”
她又比劃了一下,心里神往的很了。
陳大勝回到家,生了半天悶氣,他看著媳婦出去,就不見媳婦回來了。
他人雖笨拙,可是也會深思的好么,如此,便一頭冷汗的奔了出去,等跑到孟萬全的院子,孟萬全正給她媳婦疊木頭玩呢,亂七八糟都疊了一人多高了。
努力吸氣,陳大勝做出不在意的樣子,邁步進門,他還背著手走過去,做出輕松的樣子問:“呵~做什么呢?茜兒?”
七茜兒瞥了他一眼,繼續(xù)看那堆木頭。
陳大勝又道:“哦!玩木頭呢,玩木頭家去啊,咱家也有啊……”
“你別搗亂,聽孟大哥說。”
七茜兒白了他一眼,繼續(xù)專注那些木頭。
孟萬全如渾身潤了羊油,神采飛揚的對七茜兒說:“小嫂子,當(dāng)初呢,我沒了一條胳膊,那是啥都不成了,那時候端碗我都端不起來,后來上官就說,你也是有汗馬功勞的,那讓你回家有點委屈,那就幫著管傷營吧……”
七茜兒打斷他:“廢話太多!你就說你這木頭。”
陳大勝迎合的點頭,就是!廢話那么多。
孟萬全白了他一眼道:“嗨,那天也是巧了,還是劈柴,我就發(fā)現(xiàn),這個柴里有個點……找到這個點,甭管你做什么,就是一下的功夫�!�
可憐七茜兒也是個玲瓏心,她怎么想也不明白這個點是個啥玩意兒?
孟萬全看他們都不懂,就得意的指著這堆木頭道:“小嫂子,你抽上面那幾根�!�
七茜兒站起來,抽了上面幾根木頭看著孟萬全。
孟萬全一副老學(xué)究樣兒道:“不倒吧。”
七茜兒勉強點點頭:“恩�!�
“那你抽中間的幾根�!�
七茜兒又去抽當(dāng)中的劈柴,這疊木頭就倒了一半。
孟萬全又道:“倒了一半吧!”
陳大勝無奈的插嘴:“哥,你到底想說啥?”
孟萬全不理他,卻對七茜兒道:“你看這里�!�
他伸出腳,在這堆亂七八糟的劈柴下面一踢,只一根飛射出去,撞在對面的墻上,彈到地下,而那堆高高的劈柴便轟然倒塌了。
那根劈柴并不大,又細(xì)又小的。
七茜兒呆呆的看了半天,語氣就帶了足夠的崇拜道:“孟大哥,你怎么踢的?你怎么知道是哪根撐著力氣?”
孟萬全低頭撿起一根粗柴顛著笑道:“怎么踢的,我也不好說,我就發(fā)現(xiàn),這世上萬事萬物,你想破壞個東西,都不必費更多的力氣,你就找到這個支撐,這個點兒,把勁兒送到這里,它嘩啦就散了……像這樣?”
他把粗柴一丟,神速從腰下取刀,還來得及在手腕骨上翻兩圈刀花,等到那劈柴落到他腰間位置,他輕輕刀刃對著上一推一揚:“就這樣,你也不必費力氣,它就兩半了�!�
粗材對半落在地上。
他回頭看看陳大勝道:“從前在長刀營,他們那時候小,沒力氣,劈不動的時候,這本事也摸過一陣兒,就是那鐵衛(wèi)騎馬過來,他們要多余躲一下,就找那些人鎧甲上的點,那不管多厚的甲胄,找到那個點,把刀往前一別,那甲胄立時就散了,這下再劈就好整了,那人沒了保護,也是兩半……”
他還要說,卻看到陳大勝雙手捂著七茜兒的耳朵,就把人往外帶。
一邊走他還一邊瞪孟萬全道:“好好的你說這個!她學(xué)這個做啥?好的不教你教這個,她又不去前面沖鋒去……”
七茜兒由著他帶,一邊走,她自己嘴里還癡迷的嘮叨:“恩,一點?一個支撐,什么支撐?”
陳大勝一頭冷汗,滿腦袋都是他媳婦揮刀,自己變成兩半的樣子。
第38章
今兒大早起,老太太便神識不聚,行事慌張,后她就去了傷兵營那邊,尋人要欽天監(jiān)今年發(fā)的第一本黃歷回家,非讓七茜兒選時辰。
老太太不提醒,七茜兒便沒注意。老太太一拿了黃歷回來,她才想起,到底是一大家子出門呢,必要選個好時辰才吉利……。
她忽就愣住了,看著窗欞傻呆半晌后失笑,這不就是一直求的么,忽然就熱熱鬧鬧有一大家子了。
是呀,是呀,必要選個好時辰讓陳大人回燕京的。
祖孫倆趴在炕上看了半天,便選了巳時初刻讓他們出門子。
巳時不是那么寒涼,也不是那么熱烈,但是邁出門去太陽便隨著他們的路程逐漸升高,越來越暖,快馬加鞭一個時辰到燕京,到那邊門口,恰恰好便是艷陽高照當(dāng)空的午時。
好時辰出了家,離了巷,陳大勝他們停在莊子門口勒馬肚,那群婦人又聚攏過來,只艷羨的看著,卻再也不過來了。
這段時日,有些人自然是收到了家書,可大部分的人家卻依舊沒等到親人的信息。
她們常想,這些人發(fā)達(dá)了,是不是自己從此也會有這樣的日子?可隨著家書越來越少,有人已是只有一個念想了,什么都不要,人回來便好。
眾人換好來時衣,默默的看著身后的家,是家呢,下次回來又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了,但終究是會回來的。
孟萬全趕著一輛馬車過來,他也要跟著一起去燕京。
來時,這些人就只是一身衣裳加點積蓄,可走的時候,七茜兒跟老太太卻給他們添了滿滿一車的東西。
家里也是平常人家,來去耍的都是七茜兒的嫁妝,自然這些人離開,帶走的依舊是他們小嫂子的東西。
老太太必然是舍不得,又不是都給她的孫,可七茜兒偏偏要給,她也做不得主,就只能暗自心疼。
孟萬全那大車上滿滿拉著燒水的銅壺,凈面的木盆,待客的竹制茶具,冬天睡覺的厚鋪蓋,換洗的寢單,提水的漆桶,梳頭的篦子,整理儀容的銅鏡,修面的小刀,席子七卷,裁好的防潮羊毛氈墊也是七卷,還有一套拼湊出來掛黑釉吃飯的碗盤……如今,這些物件都沒地方置辦去。
就怕這幾個人什么都沒有,又是當(dāng)緊要使的器具,便一次次去張口求人,求人求的多了,人便不值錢了。
家里也沒有很好的東西,難得的是,卻能給他們預(yù)備一整套出來。到底咱們是出門做官的,有些體面也是要講究下的。
七茜兒把個小包袱掛在馬鞍子上跟陳大勝囑咐:“有些毛病總是要改了,沒得這么大的人了,七個頂天的爺們,每天拿著袖子去擦鼻涕的,這是這幾日給你們扯出來,捏了邊的布帕子,別的我不管,都事老爺就放過你那袖子吧。”
陳大勝臉上又羞又臊,肚里預(yù)備一夜,起碼有三句往上的感謝話,便瞬間忘記了。
柔情又是什么,就滾球吧!
他點點頭,又看看站在磨盤邊上沉默不語的老太太,便走過去撩開袍子要跪,卻被老太太立刻拉住,瞪著他開口就罵道:“我還沒死呢!我缺你這一跪?你這,你這是新衣裳,還是緞子的,好臟了!這又不好漿洗,怎么不懂得愛惜東西,一天天的,怎么就不能讓人安心!”
陳大勝心里僅剩的那點親情膩歪,也從此便煙消云散,是悲也悲不起,傷也傷不出了。
得了,走了!
老太太又瞪著他問:“真沒多遠(yuǎn)是吧?”
陳大勝點頭:“就回來的,快馬一個時辰�!�
老太太點點頭,嘟囔了一句:“回來好,回來好……”又抬頭問:“不走幾天��?”
陳大勝點頭:“不走幾天,至多月半的功夫就回來�!�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笑笑,一盤腿又上了磨盤,也忘記自己那富貴人才用的小墊子了。
送人的隊伍很熱鬧,人多,笑臉多,只人說話,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那莊子里來個乖妮,她搖搖晃晃的過來,身后還背著一個小筐。
這妮正是喜鵲,也不知道她娘跟她說了什么,反正是人邊上晃悠過了,不知道去哪,就去看站在那邊的熟面孔的婦人,有嘴快的便與她指點:“快去,快去,你哥哥在那邊呢�!�
如此,喜鵲便含著手指晃悠到陳大勝等人的旁邊,眼睛卻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看到人,便從磨盤上下來,當(dāng)她看到喜鵲背著的小筐里,放著十幾個煮熟的雞子兒,便撇撇嘴,回頭跟陳大勝說:“帶著吧!路上吃,她,總歸是欠了咱的,吃她幾個雞子兒又如何!”
陳大勝笑笑,也沒客氣,就低頭撿起十幾個雞子兒給兄弟們分了,又把最后一個放進喜鵲手里。
喜鵲自然知道這是好東西,就拿到先笑瞇瞇的看,看完便舉著走到老太太面前,也不是給老太太吃,就示意她給剝皮。
老太太稀罕這丫頭,倒也沒有想旁的,依舊是埋怨嘟囔:“你到精怪,知道什么好吃。難得你~那遭雷劈的大方一回,你哥哥沒吃上,你到吃嘴兒里了�!�
她磕了皮兒,剝出白肉掰開兩半,抱著喜鵲又上了磨盤,讓她背著風(fēng)坐在她懷里吃。
喜鵲舉著蛋白往老太太嘴里送,老太太假意吃了一口,忽就僵住了。她抬起頭小心翼翼看她的孫兒,可他孫子只顧著跟媳婦兒說話并未看她。
老太太便緩緩松口氣,又沉沉嘆口氣。
陳大勝對七茜兒說:“四叔,他早晚回來,到時候怕是老太太要為難了�!�
做過娘怎么能不懂老太太的心。
七茜兒挺不在意的笑著說:“老太太怎么,我也管不著!人家親生的母子,若說糟心,肯定不止面兒上的這一點兒,老太太能憋住了不我告訴我,我瘋了往身上攬事兒。
人哭一頓,鬧一通,老太太難不成為了銀子逼死親子?長輩事兒,長輩自己收拾,我就把老太太照顧好,過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陳大勝點頭,到底是說了心理話,他說:“你受累!其實,沒人怪阿奶的。從前我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那些錢兒也是路上卷來的,就想著別便宜外人,至于四叔,四叔他……他也以為我們不知道呢�!�
七茜兒眼睛瞬間瞪的溜圓。
陳大勝一貫憨厚的臉上難得露出譏諷道:“我們不知道,他便虧心!知道了,鬧翻了,還能怎么?送到大老爺面前砍頭么?不知道,他們能對老太太好點。我爺活著那會兒也說,長輩要是不像樣,就沒了尊重。我~我想臭瓜哥他們跟我是一個意思吧……”
七茜兒驚愕:“你們~竟真知道?那還一次次的給?”
莫不是傻了?
陳大勝撓撓頭:“恩!臭瓜哥他們應(yīng)該知道比我還細(xì),我那是見不得人的,他們中軍左右都挨著,堂妹夫那人比我們靈透,消息也廣,去歲路過,他還給我送了個羊皮背心,當(dāng)時我們就說起這事兒了。
堂姐夫說,山高路遠(yuǎn),戰(zhàn)事不明,腦袋也不知道能存幾日,兩家人也就這一個老太太了,那萬一不好了,也不知道便宜了誰去,四叔兩口子凡懂個羞臊也是好的,看在銀子的份兒上,往后若我們都沒了,還有人能給老太太披麻戴孝,好好送個終,咱們是不識字,可也不傻,四叔那名聲在軍中很響亮的,陳怕死么!誰不知道。”
這樣啊,是這樣啊!怪不得堂哥,嫂子他們回來走親戚,就從不提這事,倒是陳四牛兩口子每次都態(tài)度謙卑,半點不像長輩。
她那時候還以為,是人家在中軍有肥差,四房兩口子看人下菜碟兒呢。
誰能想到呢,人家壓根是懶得計較,就憑著一件事,壓了四房一輩子。
那會兒,大家只當(dāng)家里有個老人,這家還是個家�?墒前⒛倘チ酥�,從此大家便再也不來往了。
七茜兒想問臭頭,那為何不跟我說?可又一想,心內(nèi)便一聲嘆息。
是了,親人騙,怎么的心里也有個臺階,看在老太太的面子,看在死去父母的面子,看在血脈的面子,忍也就忍了。
可她是誰呢?既不沾親帶故,又半點情誼都無,老太太先被親兒子騙,又被媳婦兒克扣,死人身上扒拉,一針一線給人縫補,一個大錢一個大錢弄點體己,就被嫡母倒走一多半。
十貫錢,五十斤牙縫里擠出來的糧食,送來一個她這樣干啥啥不成的……怎么可能原諒,那才是真恨呢!
鬧了半天,她才是那個有大罪,吸著老太太血活下來的人。
偏她不甘心,總是想著,我伺候了你的老人,養(yǎng)育了你的兒子,你們怎能沒有良心?
怪不得她不論多委屈,如何的彌補,都得不到人家的諒解。
陳大勝牽著馬慢慢往外走,七茜兒便跟著他走。
看著遠(yuǎn)處的山巒,陳大勝就跟媳婦說著自己的心事兒:“我從前也總問憑什么?憑什么那大水淹的是咱家的村子?憑什么,那些匪人害的是咱家的……人!憑什么總是咱倒霉,老天爺瞎了么?那么多人等著營生,偏偏就是咱被人騙了……可是后來我不問了�!�
他停下腳步看著七茜兒道:“其實這世上本就沒憑什么的!”
七茜兒抬臉沖他笑笑,看他腰帶歪了,就順手幫他正了一下。
也是奇怪,這還開始交上心了。
陳大勝很少說這么多話,今日卻說的十分順暢。
“堂妹夫那時候說過一些話,其實他比我大,也有了經(jīng)歷,就想的就比我周全。那些話我后來想過,倒也是有道理的……總四叔活著一日,老太太就是有兒子的人,咱家就不算缺一門。
咱們再想孝順老太太,也不能越過頂門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