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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微微晃晃腦袋,七茜兒正容肅穆點頭:“小五十口離鄉(xiāng),路上顛簸折損大半,女眷只留二人,后子孫入梁軍隨吾皇征戰(zhàn)天下,五年老太太折損三子五孫,現(xiàn)軍中余一子四孫,一孫女婿。”

    佘太監(jiān)吸了一口冷氣,許久才道:“竟是滿門忠烈�!�

    七茜兒點點頭:“是,如此,還望伴伴莫要將此次敕封的原由告知阿奶,如此老太太心里也好過些�!�

    佘太監(jiān)微楞,很快笑著點點頭道:“你,很好,很難得�!�

    七茜兒搖頭:“比不得老太太一片慈心,是她好才是�!�

    屋外傳來木鍋蓋捂鐵鍋的磕打聲,瓷碗打雞子的筷子攪動聲,佘太監(jiān)看看手里的小被輕聲道:“此次回去,咱家就不稟告老太太的事情了,回去便是說了……什么也遲了,敕封也給了,賞賜也受了,便不好更改。

    還是放上一年半載才妥當,如今鑄幣局正在趕工制圖,最遲明年八月,必會派發(fā)一批賞功錢,要金要銀,不如得一枚賞功庇佑子孫萬代。

    而今陳大勝他們在燕京剛邁步試水,腳跟還不穩(wěn),雖有盛寵,今后也必途無量,然,你等家眷,也要收攏心性,最好本分持家,溫恭自虛,忠信樂易,方是家族根本,不露圭角,謙虛謹慎才是子孫立足長久之道。”

    這太監(jiān)說了一大堆,唯兩句七茜兒十足在意,一句一枚賞功庇佑子孫萬代,一句子孫立足長久之道。

    七茜兒恭恭敬敬給佘太監(jiān)施禮道:“是,您老大恩,小婦必銘記于心�!�

    佘太監(jiān)聞言,舉著那小被就笑了:“我不為你,你也不必記得我的恩,憑良心的幾句淡語,出了這個門,咱家就忘記了。”

    七茜兒一笑:“您老剛才說什么?”

    佘太監(jiān)一愣,老太太卻捧著一個粗瓷大碗進了屋,笑瞇瞇的遞給佘太監(jiān)道:“娃!來來,趁熱喝了,好暖和,可憐的……餓了吧!”

    佘太監(jiān)坐起的姿態(tài)有些狼狽,卻跪在炕上,雙手伸出接過那個簡陋的粗瓷大碗,表情極其慎重的一口一口認真喝掉。

    照顧了他,老太太一扭臉,便看到炕頭那邊倆小太監(jiān),正撅著腚,捂著腦袋趴著。

    她一看就哈哈笑了起來,過去對著屁股就是一人一巴掌到:“趕緊起來,多大了還玩?躲貓呢,哎呦,這對傻小子。”

    老太太根本不知道何為太監(jiān),只當他們平常的孩子對待,看著一個個面光白凈,說話又聲兒細,不是娃娃是什么?可憐的,多大點就在外給人當差了。

    倆小太監(jiān)被打的一愣,坐了起來后,又一人手里被塞了一碗紅糖飄蛋花,也喝哭了。

    就在他們在屋子里坐火炕,吃紅糖蛋花的時候。卻不知道在外面,那喬氏正盤腿坐在角落,痛哭流涕跟人哭訴呢。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太太這般不待見我?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辦了,那個毛都不齊的又懂什么?再說了,對外都是一家子,我好歹也是四牛媳婦,接旨呢,那是接旨呢!!”

    她咬牙切齒的抹了一把鼻涕,心碎成了八瓣,裹了五層黃連那樣苦澀:“就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喜鵲四牛的份上,也要全家過去接旨,憑什么我伺候了三年!卻要便宜那剛來的?憑什么給她!賞封了……”她潑婦一樣憤恨的蹦起:“怎么沒我的!不公道!我冤!我要去告狀,那個,那個嘴甜心苦,心里種刀子的……她騙了人,是我伺候了老太太,憑什么封了她……”

    真的要瘋了,喬氏心里又悔又苦,只是怨恨世上沒有早知道。

    以往這莊子里的嬸子言語都是向著她的,可是今日,也是憑著她哭,硬是沒有一個人敢多一言半語,這么大的事兒,皇爺都知道的事兒,她們哪里敢多言,哦,皇帝老爺你做的不對,伺候老太太的是喬氏,賞封該給喬氏?

    瘋了?活夠了?再說了,老太太現(xiàn)在啥樣,她們也沒瞎。

    甭管怎么說吧,喬氏就在外面哭嚎著發(fā)泄,一邊哭,一邊眼巴巴的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一直到她嚎哭的暈過去,那門也沒開。

    眾婦人七手八腳把她抬了下去。

    喬氏卻不知道,未來十幾年,老太太這扇門,卻再也沒有對她打開過,不管是她真心改了,還是實心實意悔了,一切都晚了。

    佘太監(jiān)跟老太太頗有聊性,兩人嘰里咕嚕說了好些淡話,一直到外面侍衛(wèi)頭目催了,這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開,說好轉(zhuǎn)日還要來。

    祖孫倆送了佘太監(jiān)上車,等到佘太監(jiān)坐好了,才想起一事,他舉著門簾對老太太道:“老太太,這幾天家里預(yù)備預(yù)備,您那孫兒大勝,過幾日就可能就回來了。”

    老太太聞言大喜過望,連聲問:“真的?真是我那大勝回來了?”

    七茜兒聞言也是腦袋一蒙,她迅速想起一事,她的安兒,是陳大勝三年后得了假回來才生的乖兒。

    那陳大勝現(xiàn)在回來?

    他們……那啥,那個……咋辦?萬一……有了又叫什么事兒?

    不成不成,無論如何得避避。

    腦袋胡思亂想間,就見老太太回身往屋里跑。

    沒多久,她就抱著一床小被,一個小包袱出來,小被先是給佘太監(jiān)遞進去道:“娃,路上寒涼,你拿著圍腿擋風(fēng),這是你嫂子新做的,可干凈了�!�

    佘太監(jiān)接過,下車道謝。

    等他再上車,老太太又送進去一個小包袱得意道:“娃,你回去好跟皇爺說,他給了我們那么些東西,又是地,又是糧,還有銀子,我們家窮,還不起禮,就只能明兒去廟里給他上長香,我請菩薩保佑他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這包兒里是五雙棉襪,三雙男襪,兩雙女襪,都是新布新棉花新作的,天冷了,你讓皇上老爺?shù)派虾貌粌瞿_,明兒娘娘冬日里織布,腳好不冷!”

    佘太監(jiān)都傻了,他木然的接過包袱,對老太太道了謝。

    就這樣,祖孫倆真誠的送出很遠,那車快走到?jīng)]影了,佘太監(jiān)撩開簾子往后看,莊子口大磨盤上,那老太太還跟孫媳婦招手呢。

    等到那車馬徹底看不到了,老太太利落的蹦下磨盤。

    七茜兒就抹了一把汗的說到:“奶!您可真是的,啥話都說,啥也敢給人家吃,人家宮里來的,人娘娘不織布,你咋把咱做的布襪子給皇爺了……”

    她還沒嘮叨完,老太太卻沖她嘿嘿一樂道:“你知道個屁!我自然知道人家出門坐金車,頓頓吃雞大腿,想吃幾條就幾條!我不是啥也不知道鄉(xiāng)下老太太么!咱家沒了那么多口子人,我得讓這家人……”

    老太太恨恨的往地上吐吐沫:“我就不能讓他們拿錢換了咱家的命,他給我啥,我就還點啥,總之!平了!誰也別欠誰的�。】傆兴麄冞的時候,判官老爺那里有數(shù)著呢!”

    老太太說完就走,只留著可憐的七茜兒在風(fēng)里吹啊,吹啊……吹的透心涼的。

    第31章

    堂屋里的響動將老太太從夢中驚醒,她緩身的坐起,扭臉就看到枕邊放著的一碗水。

    睡火炕口干,年紀大了嘴苦,老太太就翻身端起碗一飲而盡。

    這水是甜的,每天早上都有一碗,她都享受習(xí)慣了。

    披好衣裳,趿拉著鞋兒出了東屋,七茜兒跟她早上一般不開火,干餑餑就半碗水對付一頓。

    現(xiàn)下有糧了也是這般過日子,也是相當不錯的日子,細糧餑餑呢。

    老太太啃著餑餑,靠著門框上看七茜兒,見她拿著一根外面撿來的棒兒,正在鍋里攪合,再一低頭,咿!就沒眼看了,這都是什么活計啊,這黑漆漆,粘稠稠的東西,聞著味兒倒是有糧食香。

    老太太心里立刻發(fā)欠,沒憋住就問七茜兒:“一大早的,干啥呢?你這是熬粥呢?”

    七茜兒停了手里的木棒子,眼睛亮閃閃的看著老太太說:“奶,我覺著吧,還是你的眼光好!”

    說完繼續(xù)賣力的在鍋子里攪拌。

    這是夸獎自己呢?這是瘋了?

    雖自己眼光一向的好,可是好在哪兒�。磕阏f具體點兒,也讓我美美唄!

    這話說的迷迷糊糊的。

    老太太伸出手在鍋里撇了一下舔舔:“那,那還用你說!回咱老家打聽去,那十里八鄉(xiāng),家里家外誰不夸我利索!恩?榆皮面兒?你這是做啥呢?也不摻點豆面,你這面不面,粥不粥的?怎么打這樣的糊糊?這不是糟蹋糧食么?我跟你說,從古至今就沒你這樣做活的,從前在家,你婆婆敢這樣我一鍋鏟……那你,那你,到底做的是啥��?”

    老太太看七茜兒停了手,似笑非笑的斜眼瞥她,就訕訕的笑笑,又砸吧下手指頭道:“瞧你這個厲害勁兒!說說你能掉塊肉?那誰干活還不得打小學(xué)啊,還不興說了?你瞧你,看我做啥?不會奶教你唄,呦呦呦,說你還不愿意了!還瞪我!

    嗨!奶又不是本地人,妮兒,咱今早吃啥��?你,這是本地的特色?這,看著吧哈,也香哈?那我就且吃一碗試試?”

    七茜兒噗哧就笑了:“什么本地特色,本地特色可是大魚大肉的,就咱家?窮這樣,還吃肉呢?這不是給您吃的!我就打點粘面糊糊,街口那院兒咱能占了!咱貼個記號去!”

    老太太簡直不敢相信還有這等好事,就高興的問:“真?”

    七茜兒喜滋滋的點頭:“恩,夠格了!咱六品呢,你也六品,我七品,我就不信了,倆誥命鎮(zhèn)宅他們敢來搶,嚇不死他們!”

    七茜兒越說越高興,誰不愛大房子啊,那巷子口的位置多好啊,是多講究的官宅啊,那往后安兒小夫妻就住前院,她跟老太太住后院……

    把面糊放進碗遞給老太太,一伸手她又將桌子上預(yù)備好的筆墨拿起來,這祖孫倆就要一起往外走,老太太路上還喜滋滋的說呢:“也是哈,這獨門獨戶小破院,到底配不上咱臭頭,咱好歹是個那啥,啥來著?”

    “御前親衛(wèi)營長刀衛(wèi)六品經(jīng)歷!!”

    “對,經(jīng)歷!六品的金利,這一聽就是個油差,你男人往后差不了�!�

    娘倆過年一樣往外飄著,快要到門口了,老太太竟然停住腳舍不得了,她看著這好不容易收拾出來的宅子,就嘆氣說到:

    “哎,其實,你的眼光也不錯,這屋也挺好的,我還舍不得了呢。你不知道,從前咱家在老家那會兒,住的是竹骨夯泥胚的半磚屋,這說不要就不要了,這屋都收拾出來了,咱東西都在這兒呢,誰幫著搬啊……”

    七茜兒打頭里扭腦袋,理直氣壯的說:“您說什么呢!那邊咱也要,這邊也要!這邊是經(jīng)歷老爺家柴房!”

    老太太膽怯:“那能行?”

    七茜兒哼了一聲,憑什么不行,甭管誰來,五品六品的芝麻綠豆,咱現(xiàn)在不打醋!咱自己家也綠豆了,發(fā)個長豆芽怎么了?

    這祖孫興奮的一溜煙來到門口,打開大門剛邁了半只腳,又慌里慌張的捧著碗,抱著筆墨,躡手躡腳的一起往回碎步跑。

    疾奔到家里,這倆人就是一頓折騰。

    柴房關(guān)了!下廚鎖了!放東西的西屋鎖了�。∪挎i了!沒鎖子就粗布繩子捆扎,再來一個死扣!

    桌子上的餑餑收拾了,擺炕上新被新褥塞炕柜里,洗干凈的舊鋪蓋擺上……亂七八糟一頓折騰,老太太終于蹬了鞋,吸著氣上了炕,拿起自己的針線簸籮,七茜兒就坐在地上開始做紡線兒的樣子。

    這兩人喘著氣,剛擺出做家務(wù)的樣兒,就聽到院外有人笑瞇瞇的招呼:“老姐姐在家嗎,我是你老陶家的妹子……”

    人家懂禮的在門口表示身份叫門,這家里的窗戶就被人猛的扒拉開了。

    那號稱府城來的大戶人家的高氏,就拉開窗戶,腦袋擠進來半個先是一看,接著笑嘻嘻的大喊起來:“哎呀!都在呢!都在呢!你們那么羅嗦!站門口干嘛?快進來!這不,娘倆都在呢,做活呢!!”

    從前有別人家媳婦,要不打招呼這樣進來,至多就吵一架,不然就罵一頓,再不成上手,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長了心眼的可不學(xué)她,也隱隱是畏懼了。

    “老太太在家嗎?”

    “我是郭楊家的。”

    “于萬家的。”

    “錢呂家,還有老陶太太也來了�!�

    人都站在門口不進來,高氏就別扭起來,她看屋子里的兩人不抬頭,也不看她,還不招呼她,就撇嘴了。

    她重重的放下窗,嘟嘟囔囔的走到門口,支著嗓子就喊了一句:“貴太太?劍∥沂歉呤�!哎褎�?都認識多少年了,耍這套好沒意思!真是……”她嘀嘀咕咕的不樂意。

    七茜兒聽了一撇嘴,對著老太太往外指指,老太太對她哼了一聲,也不知道這祖孫什么時候練出來的啞語。

    總而言之,人家依著規(guī)矩,有禮的上門,七茜兒便走到院門口,笑瞇瞇,客客氣氣的相迎。

    她先是對長輩們福禮,那幾個也知道,從今往后這院子里的人是不一樣的,如此她們也學(xué)著老陶太太的樣子還禮。

    老陶太太輩兒大,卻是庶民,她的兒孫也在軍中,具體是個什么,她家可沒有陳四牛那樣走四方的傳聲筒。

    誥命太太就是誥命太太,人家這是有門檻了,她們就得有個拜訪的正式樣兒。

    老陶太太做事有姿態(tài),又見識多廣,也有心機,還不愛摻和事兒,在這幫婦人堆兒里就算是隱形頭目,比陳吳氏這刻薄厲害的可強多了。

    人今天上門拜訪,帶著人就跟七茜兒行禮,表面上絲毫看不出丁點的不愿意。

    七茜兒也知道這位的厲害,就不在她面前露圭角。

    客客氣氣的將人引進屋內(nèi),老陶太太見了老太太就立刻行禮,嘴巴里特別甜的就說到:“給老姐姐道喜了,潑天的大喜呢!昨兒天晚了,沒得黑夜賀喜的道理,這不,我們這一大早就召集了,齊齊的就來了。”

    被教育大半夜的老太太立馬想蹦起來炫耀,又聽到屋子門口七茜兒在咳嗽,她便忍著內(nèi)心的各種躁動,使勁的端著說到:“哎呀,什么喜不喜的,這都是茜兒她男人,我家臭頭爭氣!這才給我掙了一個體面,趕緊上來坐,茜兒��!”

    老太太又對屋外吩咐:“趕緊給你老陶太太,嬸子們燒水。”

    老陶太太笑著往上坐了半個屁股道:“還跟我們客氣呢?不急,也不渴�!闭f完對身后的于萬氏說:“趕緊的,快去把外面那小人精抱進來�!�

    于萬氏笑著點頭,轉(zhuǎn)身出去,沒一會便抱著穿身小碎花襖子,梳著兩個紅繩裹著的小發(fā)揪揪,懷里還強抱著一個布包袱的喜鵲進來。

    喜鵲生的好,進門就喊奶奶,露著幾粒糯米糯米的小牙兒,可愛又招憐。

    七茜兒隔著門,也看著外面不敢進的喬氏。

    這喬氏也是千斤鐵料打百鍛的鐵心,昨兒哭錯了重點,哭來哭去是陳大勝名下掙來的誥命,跟四房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人倒也不尷尬。

    要換了旁人,十天半月能出門見人就不錯了,這就是個強人,一夜過去,醒來就迅速想好辦法,新組了戰(zhàn)局,她又來了。

    可,現(xiàn)在可不比從前了,她是真的站在門口不敢進院。

    自打知道可以替子休妻,老太太就明面上當著人說了不止一次,她住的地方,她呆的地方,喬氏敢邁進一步她就是大不孝。

    喬氏心里有鬼,就真的不敢邁這一步。

    喜鵲伸手夠奶奶,一下子就掉了手里的包袱。

    老太太看到喜鵲也歡喜,這孩子娘再不好,那也是她親孫。

    她半坐起來,伸手接喜鵲過,愛惜的摸摸喜鵲的揪揪,又親親這孩子的腦門道:“哎呦這是誰��?你怎么來了��?”

    這老太太跟一切人摳,可是孫女來了,一手抱娃,她另一只手沒聽指揮的就探進炕柜,摸索出一盤宮制點心來。

    等到點心上桌她才開始后悔,卻已經(jīng)遲了。

    老陶太太笑瞇瞇的說:“哎呦,先天的骨頭親,這個是怎么都打不斷的!我們喜鵲想親親的阿奶了!我們抱著阿娘給阿奶做的新衣裳,來給老太太賠禮了!老太太您大人大量,看在我們喜鵲的份兒上,就不要計較了啊……”

    干劈柴燒的灶火噼啪作響,七茜兒抱出一疊大碗,一個個擺開,拿葫蘆瓢往里挨個添熱水。

    周氏在東屋炕上找不到市場,就出來尋七茜兒閑話。

    見七茜兒燒的都是白水,她就沒話找話說:“哎呦,貴太太,就用這個招待人啊,你家昨天得了那么多好東西,也舍不得拿出來給我們見識見識?”

    上輩子爛胡同里相處十多年,七茜兒知道她的好,也知道她的孬,如此便不客氣的問她:“嬸子啊,您那府城來的好東西,見天就聽您說了,也拿出來給我看看唄?”

    都知道周氏吹牛,跟她直接要的人還真沒有。

    周氏聞言臉上就紅了,哼了一聲道:“我家的好東西,憑什么給你看�!�

    七茜兒一揚眉:“對呀,你也知道是我家的好東西?”

    說完抱著托盤,利索的把幾個水碗放上去,端著進東屋了。

    周氏在她身后嘀嘀咕咕:“小眉小眼,刁眉刁眼,黑心黑肺,粗皮老鴰臉��!”

    東屋炕上,喜鵲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手里還抱著一塊點心不撒手。

    她哪里吃過點心這樣的東西,老太太就心疼的勸她:“哎呦!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慢點吃啊……”

    說完就把炕幾上的點心盤子,拽到自己孫女面前了,還一只手伸著保護。

    人家旁人倒是也有個嘗嘗的心思,看她這樣,便不好意思了。

    老陶太太跟七茜兒道了謝,端起粗瓷大碗飲了一口水,放下碗,語氣就有些失望的說:“那老姐姐是真的一步不退了?”

    老太太表情淡淡的,摸著喜鵲的腦袋,一下一下的說:“不了,我跟她呢,是真沒有做婆媳的緣分,你啊,往后也別接她的央告,誰來都沒用!皇帝老爺都不成!誰也別做這個急先鋒,老妹子,有些內(nèi)里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不跟你提,不代表沒那些事兒。”

    老陶太太嘆息:“是,您家內(nèi)里的事情我怎么會知道,您是知道我的,我就喜歡燒香念佛,也不愛出門,她來求我,我就想起從前了,那會她大半夜生喜鵲,咱們又在路上,熱水都沒有,血流了半盆,她拉著你的手一直喊娘,等到喜鵲生了,你倆抱著一起哭的那樣兒,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老太太聞言就笑:“我也沒忘,那是四牛欠她的,就讓四牛還吧……”

    七茜兒從柜里取出點心匣子,取了七八張宣紙,一張紙里放了五塊點心,坐在炕角包。

    手腳勤快,沉默寡言的錢呂氏過來幫忙,竟低聲問她:“說是您家陳老爺要歸家?”

    七茜兒聞言一愣,抬起頭看上輩子的老實疙瘩,這人也有鮮活膽大的時候呢。

    錢呂氏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就臉上一白不好意思起來。

    七茜兒笑著低聲道:“我也不知道,說是要回來了�!�

    “哦,那敢情好呢,你也是熬出來了……”

    “恩……”

    婦人們笑盈盈的一人懷里揣著一包點心走了。

    喜鵲走了很遠才發(fā)現(xiàn),她離心愛的甜甜糕還有奶奶越來越遠,于是嚎啕大哭,哭聲越來越遠。

    七茜兒送了人出去,回屋就發(fā)現(xiàn)老太太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扶著炕幾低著頭發(fā)抖。

    她趕忙過去扶她道:“您這是何苦?您要是真的舍不得,就給她個臺階,又何苦整成這樣?”

    然而老太太一臉恨人樣的抬起頭瞪她,還咬牙切齒的說:“別提她!我只說你!你說,我那點心……你給出去幾塊?��!”

    七茜兒一松手坐了起來,她就知道,就知道,以后她再心疼這老刁婆子她就是狗。

    她拍拍手走到柜子里,取了自己沒干的榆皮面糊糊,拿著筆墨就出門。

    老太太見她走了,也著急,就趕緊下炕跟著:“哎,我就說你幾句?說你幾句?你還吃我的心?啊?傻妮子你個大傻子,我六品,我六品了,你敢不理我?你等著,等我臭頭回來,砍了你的頭!��!”

    昨兒起,她都砍了七茜兒無數(shù)頭了。

    三車并行,青石板鋪路的巷子內(nèi),七茜兒跟老太太如做賊一般的左顧右盼,左右橫跳,現(xiàn)在選擇多了,她倆就想把從前不敢想的房子都瞧瞧。

    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她四個孫孫,都應(yīng)該住在一個巷子里,這樣才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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