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靈塔5
望著陌生的天花板,何珍珍一時間沒有回過神,被陽光晃了一下眼睛。
這是哪兒……昨晚……昨晚!她的大腦終于開機完畢,順利倒帶了前一晚的記憶,在回憶到她帶著付敘昭躲到床底后,“欻”地一下坐了起來。
她怎么到床上來了?付敘昭呢?她呸掉口中的土,翻身跳下床,疾步往門口走,卻迎頭撞上了聽到她起床動靜進屋查看的付敘昭。
“你醒了?”付敘昭扶穩(wěn)差點被撞倒的她,“少夫人昨晚在門口站了一夜,今日一早被下人帶走了。
他們走后,我看你還在熟睡,就先將你放到了榻上。
”昨晚夜里看不清,現(xiàn)在天光大亮,何珍珍才發(fā)現(xiàn)付敘昭臉上兩個對稱的巴掌印非常明顯。
她扇的時候真的沒省勁,一夜過去,那印子甚至已經(jīng)紅里透紫了。
何珍珍用舌頭頂腮強忍住笑意,繃著臉道:“唔,好,謝謝你。
那什么,你昨晚為什么出門?”像是預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所以早就打好了腹稿,付敘昭簡明扼要地把昨晚經(jīng)歷說了。
“我與少夫人在院中過了幾招后,便被那偽裝成你的紙人傀儡從背后襲擊,暈了過去。
”他淡淡補充,“再然后,便是在這兒被你……叫醒。
”聽完付敘昭的陳述,何珍珍忍不住爆發(fā)了,罵道:“你既然早就發(fā)覺那是個偽裝的紙人,干嘛不先處理掉它?還被它偷襲了。
甲蟲精你都打不過,怎么敢跟這個副本里的厲鬼動手的?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晚上不要隨便開門?你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要不是你走了不知道哪門子的狗屎運,少夫人把你帶來這里也沒殺你,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jīng)是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尸體了!”付敘昭自知理虧,被罵的時候一聲不吭。
他知道自己有佩劍白辰的劍靈護體,雖然劍靈和修為受到這個秘境的限制,但也只是無法輕易制服那些邪祟而已,少夫人那種級別的厲鬼還傷不了他的性命。
可眼前的何珍珍并不知道,無法力傍身,卻還為了救他在夜晚涉險出門。
“姑娘教訓得極是,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他向何珍珍深深一揖,“昨夜,是我輕敵張狂了。
”何珍珍看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道歉,也不好再繼續(xù)指責,只能靠他臉上那兩個滑稽的巴掌印自我消化怒火。
“算了,浪費時間說這些。
”她悻悻道,“昨天說好去官府看尸體的,這都快中午了,抓緊去吧。
不過去之前我要先漱漱口。
”她嘴里還殘留有沒吐干凈的土。
“時間緊急,若姑娘不嫌棄,可以用這個。
”付敘昭變戲法似的捧出一片大荷葉,里面盛著一汪清水。
……他這菜鳥修士的本事就該用在這種地方。
何珍珍腹誹著接過這片荷葉,用里面的水簡單洗漱了一番。
“走,找個下人帶路出陳府,咱們?nèi)ス俑?br />
”她把荷葉遞回給付敘昭。
付敘昭收起荷葉,伸手搭上她的肩,“不必這么麻煩。
”他話音剛落,何珍珍就覺得眼前一花,眨眼間,周圍的景致就從荒院變成了窄巷,巷子的盡頭是人來人往的街道。
付敘昭竟然直接帶她瞬移到了陳府外!何珍珍頓時眉開眼笑,腳步輕快地往街上走。
她收回之前對付敘昭的所有蛐蛐,誰說菜鳥修士不行了?這菜鳥可太有用武之地了。
付敘昭跟在她身后。
畢竟是小鎮(zhèn),說是街道,其實也不過是一條較寬敞的黃土路,兩側(cè)有三三兩兩的流動攤點,沿路的房屋大部分是低矮的兩層,一些是民居,一些是對外營業(yè)的餐館或旅店。
何珍珍走在街上,隱約感覺到有許多目光從四面八方向她投來,這些目光并不友善,甚至讓她有種被盯上的不適感。
她環(huán)顧了一圈,低聲道:“在陳府我就注意到了……”“嗯?”付敘昭微微向她側(cè)首。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她道,“這整個鎮(zhèn)子,包括陳府在內(nèi),根本沒有我這個年齡段的獨身女人”付敘昭聞言正要抬起頭觀察四周,身后卻響起兩聲呼喚。
“小兄弟,小兄弟!”一個本來已經(jīng)路過的老頭突然小跑上前攔住他,向他搭話,“這是你夫人?”老頭頭發(fā)花白,伸脖縮肩的姿態(tài)活似一只老烏龜,正賊兮兮笑著,露出一口長年沒刷的黃牙,不懷好意的眼神還時不時飄向何珍珍。
付敘昭察覺到他對何珍珍的打量,神色一冷,擋到何珍珍身前,垂眸俯視著他,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你臉上的印子,是不是被賭坊打的?”老頭見他面色不虞,擺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第一個。
帶你夫人來這兒,不就是這個意思嘛。
”付敘昭沒聽懂他的話,只覺得他討厭,一言不發(fā)地拉著何珍珍要走。
“誒。
”何珍珍卻拉住了他,繞過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身體,站到老頭跟前,見老頭一副看到肉骨頭的表情,心下了然,挑著眉毛道:“我可是要賣給陳府少爺?shù)�,是你個糟老頭子能覬覦的么?那陳少夫人被嚇出了毛病,八成是好不了了,再過一段時日,那少夫人的位置說不準就要歸我所有了。
今日你這樣冒犯,小心我回頭找你算賬。
”“陳少爺?”老頭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眼神反而變得更加露-骨,“嗨,他還有沒有命在還不一定呢!”何珍珍眸光一閃,不動聲色地問:“什么意思?”“我有個老朋友在縣衙當捕快,”老頭故作神秘,壓低聲音道,“他們內(nèi)部都偷偷傳遍了。
那事發(fā)生后,陳少爺就一直不見蹤影,陳老爺對外宣稱陳少爺?shù)匠抢飳W堂讀書去了,實際上啊,他是去避風頭的!”“避風頭?”“是��!殺了人可不是要避風頭嘛!”“殺人?他殺誰了?”“哎呀!那個下人嘛。
”老頭煞有介事道,“你說一個女的懷著孕,一個人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當然是去私會情郎的,那個下人就是她的情郎!結(jié)果卻被陳少爺撞見,陳少爺怒上心頭殺了奸夫,那蕩-婦則當場嚇暈了。
如今她被鬼上身,可不就是奸夫來找他們陳府的人索命的。
厲鬼索命,任你逃到天涯海角,有什么用啊。
”何珍珍摸了摸下巴,波瀾不驚地“哦”了聲。
“丫頭,你別不信,我是看你有覺悟,不像以往那些立牌坊死活不肯的表子,不想你跳進火坑,才與你剖心剖肺說這么多。
我能給你介紹更好的,我在縣衙有人脈……”老頭朝她擠眉弄眼。
何珍珍盯了他少頃,驀然一笑:“可這正合我意。
我之前又不是陳府的,我只求財,陳府的人就是死光了,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看在你推心置腹的份上,我也與你交底,我還有個貌美的妹妹,正與我同住在陳府。
本來說她要留下給少爺做小,但聽你剛才那番話,我又覺得對她而言,你說的似乎是個更好的去處。
”老頭面色一喜。
“——不過,”何珍珍話鋒一轉(zhuǎn),“作為交換,你要同我多透露些陳府的底細。
”老頭連連點頭,“好說,好說。
我李老四定知無不言!”“你知道,服侍在陳少夫人身邊的那個方嬤嬤嗎?”-“她家里人死光的那年她十四歲,窮得沒錢吃飯,反正到了能用的年紀,便嫁給了鎮(zhèn)上的一個屠夫。
成親第一年就懷了,因為身體不行流掉了。
次年又懷上,結(jié)果生了個女兒!不過那屠夫有點家底,也不怕多張嘴,就娘倆一起養(yǎng)著。
養(yǎng)到十四歲,跟她娘一樣嫁出去了。
結(jié)果她女兒成親兩年肚子都沒得動靜,被婆家打死了。
好在那姓方的女的肚子爭氣,除了第一個女娃,后面還生了兩個兒子,不然也是這個下場。
但后來……”滔滔不絕的李老四在前面帶路,何珍珍與付敘昭并排走在后面,他們正走在去方嬤嬤夫家的路上。
聽著李老四對方嬤嬤過往的講述,付敘昭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攥緊的拳頭也青筋暴起。
他平生第一次想對一個凡人出手。
他不能理解,一個人痛苦沉重的過往,為何能從另一個人口中這樣輕描淡寫、戲謔輕蔑地說出來,好像面對話里的主角,這個敘述者有天生的優(yōu)越感。
雖然打記事起他便在山頭修煉,但除道法外,師父還常常教他要公正善良,心懷慈悲,這樣才能在得道飛升后,成為澤被世人的神仙。
可他向往著要庇佑的世人,為何會是……這般模樣?他簡直要壓抑不住心中怒火,提劍將這老頭攔腰斬斷。
何珍珍卻按下他發(fā)抖的手,面無表情地向他搖了搖頭。
“后來她那兩個兒子也接連死了,沒過多久,屠夫也病死了,姓方的成了寡婦。
那時她也就三十出頭還能生育,鎮(zhèn)里還有人想娶她,她卻為她那早死丈夫守節(jié)不肯,”李老四往墻角啐了一口,“跑到陳府當下人去了。
”“哎,這就到那寡婦家了。
晦氣得很,你們就自己進去吧。
”他停下腳步,面露嫌惡地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間破敗瓦房。
何珍珍拽走怒火中燒的付敘昭,拉著他來到瓦房前。
房子看起來許久沒人回來過了,門上的鎖銹跡斑斑,輕輕一拽就斷裂了。
她推開屋門,積攢的陳灰撲面而來,嗆得她直咳,還是付敘昭揮袖替她散了散。
走進房中,這間小小的瓦房一覽無余,陳設(shè)簡陋,看起來沒有什么特殊之處,但角落里的幾樣東西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一些竹篾和鐵絲,還有一疊被風化后脆如蟬翼的綿紙。
何珍珍若有所思地看著它們。
“走吧。
”接著,她又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見沒其它線索,便叫上守在門口的付敘昭離開了瓦屋。
甫一走出屋子,那李老四便搓著手地迎了上來,“小姑娘,事,我告訴你了;地方,我?guī)銇砹恕?br />
你看,你妹妹的事……”“明日一早來陳府找我,”何珍珍笑吟吟地看著他,“我?guī)闳ヒ姟?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