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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睹天書

    蘭澤撰寫的書信,并非輕易便能送到周韶手中。

    甄秀晚的貼身宮女借著傳遞家書之名,實則緊張得指尖發(fā)顫。她于今日匆匆出宮,先至甄府,將真正的家書交予管事,而后借口采買胭脂水粉,在街巷間幾番迂回,方才抵達(dá)京師西隅的拜扈侯府。

    周韶惡名昭著,平日里連那些酒肉朋友見了他都兩股戰(zhàn)戰(zhàn),侯府門房見這年輕貌美的女子前來送信,一時竟不敢置信。

    那信函盛在一方朱漆錯金檀木匣中,以鎏金玉扣封緘。宮女雙手捧匣,戰(zhàn)戰(zhàn)兢兢,恍若捧著御賜之物。

    門房猶豫著接過木匣,掂了掂分量,不禁詫異道:"姑娘,這匣中當(dāng)真只有書信?怎地這般沉手?"

    宮女對此疑問猝不及防,頓時冷汗涔涔。

    這木匣在蘭澤宮中不過尋常物件,卻不想在宮外如此惹眼。

    見宮女支支吾吾說不出緣由,門房突然抽出腰間佩刀,寒芒乍現(xiàn),驚得宮女倒退三步,隨著刀尖一挑,玉扣應(yīng)聲而落,碎作兩半。

    瞥見匣中果然只有一紙信箋,門房也不敢怠慢,急忙捧著朱盒奔入內(nèi)院。

    此時周韶剛練完劍。他隨手抹了把額間汗水,大馬金刀地坐在庭院的石凳上,聽聞有美貌女子送信,只當(dāng)是樁稀罕事。再見門房擠眉弄眼,他狐疑地看向案頭那個朱漆木匣。

    待匣蓋方啟,一縷香氣縈繞而出,淡雅而冷冽。匣中除了那火漆密緘的信函,別無他物。

    而且,火漆上并無印痕。

    "這匣子……這薛濤箋,來者怕是貴人。"門房偷眼覷著少主神色,小聲嘀咕。

    世人皆道周韶識字不過三百,實則他幼時也曾讀過幾年私塾,只是厭惡其父將圣賢道理、大儒經(jīng)典掛在嘴邊,索性裝作文墨不通。

    此刻他展信細(xì)觀,但見字跡清麗秀逸,行云流水,可他讀了數(shù)行便煩躁地將信箋一抖:"寫得什么,全然看不懂!"

    但那縷幽香揮之不去,莫名熟悉。

    周韶劍眉微蹙,將信擲給門房:"你且看看,這人說的什么意思?"

    “這……”門房趕忙接過信,說道:“侯爺,信上之人言自己身患重病,欲求購您手中一味藥材,名為黎白苗的藥材�!�

    周韶聽聞,徑直從門房手中奪過信,強自定睛讀了下去。他讀得極為吃力,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xì)辨認(rèn),許久方才領(lǐng)會蘭澤信中之意。

    “這小子好大的口氣!什么叫凡有所求,莫不應(yīng)允?把自己當(dāng)作天王老子了不成!”

    蘭澤的字跡難辨男女,然觀信件內(nèi)容,其自稱“在下”,周韶便下意識將其認(rèn)作男子,且推測是家世不俗的文人,故而敢對他如此狂傲放言。

    門房只道自己鬧了個天大的烏龍。

    原以為寫信之人是位美貌女子,不想竟是個病重的男的。那如此一來,自己適才所言,豈不惹得侯爺動怒——門房心底惶惶,暗自觀察周韶許久,發(fā)覺周韶并無動怒之態(tài),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周韶對著信左看右看,忍不住問旁邊的門房:“那個送信的女子呢?如今還在府邸之外么?”

    “回侯爺,那姑娘已然離去,說是若有回音,五日后再來侯府問詢�!�

    “待她下次前來時,你尋機跟上,看看究竟是誰寫的這封信�!�

    “是。”門房趕忙應(yīng)答。

    晚間戌時過半,周韶在書案前徘徊踱步。他許久未曾握筆寫字,似在糾結(jié)躊躇。最終,他僵硬地鋪開宣紙,提筆書寫,奈何首句便寫錯兩字,只得將信紙揉爛棄之,而后重整心神,再次落筆。

    “先明身份,示以誠意,再議買藥之事�!�

    他不像蘭澤那般用信封封裝,火漆封口,還以盒子盛之,只是隨意地將信交予身旁小廝。

    而五日后,那宮女再度來到侯府,比上次更為緊張,她甚至不愿多言一語,接過門房遞來的信件后,便戴上兜帽,匆匆離去。

    這宮女不會武功,門房跟蹤起來自是輕而易舉。

    隨著一路尾隨,七拐八繞,門房心中愈發(fā)惶恐。待看到宮女走進(jìn)甄府時,他只覺眼前一黑。

    而信件送至蘭澤手中時,她正與甄秀晚用晚膳。

    莫說周韶看不懂蘭澤的信,蘭澤亦難解周韶信中的意思,可以說是如睹天書。

    周韶的字跡潦草不堪,橫豎撇捺相互糾纏,宛如一團(tuán)墨汁被隨意變形。即便請當(dāng)世大儒來看,怕也會搖頭嘆息,只道周韶自創(chuàng)了一種文字。

    蘭澤端詳研究了十?dāng)?shù)分鐘,仍不得要領(lǐng),只覺頭暈?zāi)垦�,便將信遞給甄秀晚。

    “你瞧瞧,拜扈侯寫了些什么?”

    甄秀晚接過信,心中不免忐忑。近日她與蘭澤親近,總覺她與畫卷上的甄璇有幾分相似。當(dāng)初甄秀晚看過那畫卷,還曾因甄璇之事,認(rèn)為她讓甄家蒙羞,滿心不屑與憤怒,卻不想她被封為縣主,名義上還是太后的養(yǎng)女,自是憤憤不平。

    然而,無論甄秀晚如今作何想法,都難以將蘭澤與甄璇聯(lián)系在一起。

    她心中亂如麻,放下信件,垂首道:“陛下,臣妾亦不解此信之意�!�

    “嗯,朕下次讓宮女直接帶上金銀財寶前去,最好能與侯府之人當(dāng)面商議,否則,拜扈侯的書信難以辨認(rèn),此事也難以推進(jìn)�!�

    “陛下定要那拜扈侯手中的藥材嗎?太醫(yī)院不乏圣手,陛下何必如此執(zhí)著呢?”

    “無妨,朕心中自有計較。”

    蘭澤早有謀劃,姬綏日后欲誅殺自己,她此舉不過是多添籌碼,也調(diào)養(yǎng)身體,算一舉兩得。況且甄丹心之父患病,若黎白苗尚有盈余,便多賜予甄丹心一些,或可改善其父病情。

    她思忖片刻,與甄秀晚用罷晚膳后,又給拜扈侯修了一封書信。

    “拜扈侯閣下親啟�!�

    “敬復(fù)者。蒙侯爺回書,不勝感激。然在下才疏學(xué)淺,觀侯爺手書,見筆走龍蛇,墨跡縱橫,竟有數(shù)字難以辨識。在下不能盡解其意,實感慚愧,可否煩請侯爺遣一識文斷字之幕僚,重謄一紙?抑或擇日遣心腹前來口述詳情?”

    “如此,既可免誤讀之虞,亦不負(fù)侯爺美意。若侯爺事務(wù)繁雜,無暇重書,在下亦可遣人親至府上聽命�!�

    “如同上述,但凡侯爺所需,必當(dāng)竭盡全力奉上,唯求藥引一事,萬望侯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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