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貨上門
風涼雨歇。
晚飯時間,黎懷玉沒有讓母親下廚房,叮囑她吃藥后,自己在廚房忙活。
姐姐回來,趕上熱乎飯,一家人歡歡喜喜吃飯慶祝母親生日,只字未提白日黎懷玉和母親間的對話。
黎懷玉估摸著母親還未將這事告訴姐姐。應(yīng)該也是不確定,這事若是姐姐知道,一定會刨根問底的。
心里壓著事,黎懷玉在廚房里洗碗,心不在焉,險些打翻碗筷。
黎懷瑾一進廚房就見到弟弟滿是心事的樣子,上前挽起袖子陪同他一起洗碗。
“怎么心事重重的”
黎懷玉張張嘴,先是望了望門外,“阿母睡了嗎?”
“睡了。”
他心中愧怍難當,“阿母沒有好好治病,她不舍得買好藥,用止疼藥作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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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黎懷瑾訝然,而后深深凝起眉頭,“以后不讓她自己去買藥了,我們?nèi)ァ!?br />
“嗯�!�
姐弟倆誰也沒想到母親會為了省錢不認真對待身體,兩人平時忙自己的事疏忽母親,一時皆無言。
“阿玉,你的工作還順利嗎?”
黎懷玉心中一驚,難道姐姐也懷疑了?不應(yīng)該的。
他謹慎回答,“還好,怎么了?”
“我最近在接洽一家報社,在預(yù)備實習(xí),主編說如果通過考核,將來一畢業(yè)就可以進報社正式工作。他們那里也在招跟采訪的小工,我想把你推薦進去,你可以跟著學(xué)習(xí),將來有經(jīng)驗了,可以轉(zhuǎn)正式工�!�
黎懷玉放下心來。
不是說他百樂門的事。
他想了想,道,“我現(xiàn)在養(yǎng)花這個工作我挺喜歡的,報社這種文字類工作可能不適合我�!彼静辉诖�,心中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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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他也害怕將來若是被人扒出他做過門倌的工作,也會連累姐姐,還是不沾染姐姐的工作好。
黎懷瑾點點頭,不勉強,“有自己想做的事挺好的,你現(xiàn)在的工作薪酬高,但不一定持久。”
“救命之恩雖然厚重,但當下形式,再有錢的人也有可能一夕家破人亡。你的薪勞人情情分太重,哪日他們將所謂救命之恩淡忘了,覺得自己已給足了,曾經(jīng)情深恩重,也會輕如鴻毛�!�
她還記得黎懷玉當時所說,救了主家的孩子才有的這樣的高薪。
如今黎懷玉的錢基本都交給姐姐,供她分配使用,他的豐厚酬勞來之不易,黎懷瑾也想盡量幫弟弟早做打算。
“我明白�!崩钁延竦�,“我認識一位小姐,她說我種的花很特別,很欣賞我呢,想讓我去管理她的花園。將來現(xiàn)在的主家不要我了,我可以去她那里求個活計做一做�!�
黎懷瑾放下心來,欣慰笑笑,“那就好。多少能力拿多少錢,至少踏實些�!�
“放心吧姐,我會好好干的。”
幾近夏夜,漫天繁星。
姐弟倆在廚房忙活完,搬了小凳子在院子打蒲扇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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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除了小時候父母健在的時候,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安穩(wěn)閑下來,在靜夜中淺談。
黎懷玉在院子里辟出的一塊小花園還在長,花苞初含,只待綻放。植物花草邊上蚊蟲多,黎懷玉打著扇子驅(qū)飛蟲。
黎懷瑾坐在小凳子靠在背后石磨上,仰頭看星光點點。
“快了,還有三個月我就可以畢業(yè)了,畢業(yè)我就可以正式工作,到時候阿母和你都不用這么累了�!�
黎懷玉給姐姐扇走臂前一只小蟲,“還好,我現(xiàn)在工作沒那么累,你不用有負擔�!�
黎懷瑾嘆一口氣,望著星空,目光悠遠。
“你小時候總是臥床不起,那會父親也不在了,我和母親都做好了哪天你不在的準備。還好上天不算太殘忍,你現(xiàn)在健健康康的,不僅能自己獨立賺錢,還救了小孩子。”
“那天你跟我說你在水里救了你主家的小少爺,我當時聽了沒覺得有什么,只為你能賺到不菲的薪酬感到高興。后來一想,開始后怕,如果是你落水,誰來救你呢,誰來救我的弟弟呢?”
“我們的命不值一提,窮人多如螻蟻,每天都會有人死去,他們的死不會影響這個世界任何�!�
“富人命貴如千金,窮人命賤如草芥。老師們和我說人人生來平等,這個世界,需要有志之士開頭,去影響每一個人改變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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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搭住弟弟的手,“阿玉,不要妄自菲薄。我不是不允許你見義勇為。你很重要,對于我和母親來說很重要�!�
黎懷玉反握住姐姐的手,“我知道。”
那晚與姐姐夜談后,黎懷玉心中糾結(jié)沉重。
一方面母親的病不能耽誤,一方面只有百樂門的高薪才能一直支撐母親的高額藥費。
百樂門的工作不知能瞞多久。
如今就算他從百樂門脫身,養(yǎng)花雜工的薪酬不及在百樂門的十分之一。姐姐離畢業(yè)還有三個月,就算正式工作能拿到的錢也不會太多,那時兩人的錢加起來還不夠給母親買一個療程的藥。
尊嚴名面在生存生死前不值一提。
黎懷玉一時不能下決定,先保持不動。只是進出百樂門更謹慎些,觀察周圍有沒有認識的人或者打扮嚴實些再從百樂門進出。
昨天一場雨,黎懷玉不放心后院的花園,白日去了一趟。
果然風雨后的剛種上沒多久的花枝七零八落,有一排花直接被夜風吹得倒向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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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懷玉用竹條編了排扎進土里,將花叢固定中,挖了挖土把花又壓實一些。小木門被雨水泡過,門栓有松動的痕跡,黎懷玉用鐵絲把缺失的木塊固定,推了推門,才算穩(wěn)當些。
后院的門基本沒有人從這里進來過,除了那次傅永斯雨中而來。
收拾完這些,黎懷玉在水龍頭前洗了洗手,準備去圖書館。
經(jīng)過連廊,主管帶著工人搬著東西不知往哪里去,見到黎懷玉,主管叫住他,“小花。”
黎懷玉駐步,“主管,有什么事?”
主管和工人頭子說了下位置,一群人先行離開,她道,“上回凌老板和傅署長在這里喝酒,傅署長提前離場,凌老板沒來得及把送禮給他,留在咱這了,讓咱給他送過去。”
她帶著黎懷玉往她平時的辦公室走,進了屋,從陳列柜里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看不出是什么,大概是酒一類的東西。
“你幫我個忙,把東西給他送過去吧。”
黎懷玉猶疑道,“直接去他工作單位找他嗎,不合適吧,抱著東西去,眾目睽睽下會不會被打成賄賂的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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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大笑,“放心吧,不會。他今天不在軍署,在家呢。機靈點,說點好話�!彼诘馈�
送東西沒什么,但是送東西去傅永斯家里,黎懷玉總感覺怪怪的。
傅永斯傅永馳兄弟倆,他一直是在百樂門和他們見面。脫離百樂門和他們見面,他心里有些別扭。
以性交易聯(lián)結(jié)的關(guān)系在百樂門黏連,出了百樂門好似將關(guān)系暴露在太陽底下,讓他無所適從。
可黎懷玉沒有拒絕的理由,支支吾吾,“一定要我去嗎?我……”
“怕什么,你和傅署長這么熟了,再說你是去送禮的,又不是去添麻煩,他還能把你趕走不成?”
“好小花,這禮你去送最合適,啊,”她拍拍他的肩寬慰,在他手里放幾個小銀元,“你盡管去,打車去�!�
主管寫了個紙條,把傅永斯的現(xiàn)住址塞到黎懷玉手心里,“照這個地址去�!崩钁延裎罩X抱著東西,被主管推出百樂門。
傅永斯平時不住在傅公館,有自己的住處。黎懷玉捏著紙條找路,沒舍得招黃包車,把錢揣進口袋,一邊問路一邊對著紙條的地址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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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蘭園兩排樹影零亂,新葉抽芽,在街邊灑下陰涼。
黎懷玉走了大概半個小時,終于看到目的地。
鐵柵欄緊閉,黎懷玉在門口往里面望了望,只能看到裝修新砌的洋房,摩登而復(fù)古。
門外有按鈴,黎懷玉猶豫一下,按響門鈴。
有穿戴整齊的老管家從花園中出來,望見門口的少年,走上前來,“小哥有什么事嗎?”
“我是百樂門的人,來給傅先生送東西�!彼媳Я吮牙锏亩Y盒。
老管家了意,“稍等,我和先生說一下�!�
黎懷玉點頭,乖乖站在門口等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