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和議事
“由于已經(jīng)退朝，陛下在太和殿等著咱們倆。”
這一路上劉之鳳拉著杜禹兵邊走邊說。
“哎呦呦，禹兵啊，你可不知道，我跟你講嗷，這陜西布政使洪承疇，嘿，那可真不是個東西，這么多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哎呦喂，這半年來他竟然聯(lián)合著按察使施安南，讓衙役們扮作土匪去搶官府的鹽。呵，真有這個老不死的。他還舔個臉?biāo)啦怀姓J(rèn)，咬死說是當(dāng)?shù)佤[匪患，哼！怎么他年輕時侯不鬧匪患，還有一年告老還鄉(xiāng)了，他報上匪患了？”
劉大人喘了口氣，接著在轎子里翹腳罵道:“嘖嘖嘖，你瞧瞧，動錢動到人戶部的頭上了吧。你跟戶部談錢，那人家能是吃素的？”
杜禹兵默默說道:“若是洪大人動了陜北的鹽業(yè)，那朝廷在陜西邊軍的糧草餉銀怎么辦？”
“哎呦喂，嘖嘖嘖我就說你們年輕人腦袋靈活嘛，悄悄告訴你，兵部現(xiàn)在那可真是焦頭爛額，硬著頭皮從戶部的嗓子眼里扣銀子�！彼坪踅K于置身事外，劉之鳳說起八卦來臉上的肥肉都在跳舞。
“那餉銀可有著落？”杜禹兵好奇追問。
似乎見杜禹兵愿意為自已頂包，劉之鳳不再拿他當(dāng)外人；又或許覺得一個將死之人，應(yīng)該不會透露什么秘密，讓他讓個明白鬼也算讓好事。劉之鳳壓低了聲音說，朝廷的銀子那也不是說變就能變出來的啊，哪年不是捉襟見肘，也就是皇上死逼著，戶部能在今年入冬之前能再往陜西多運送五十萬石糧食。
杜禹兵默默在心中盤算著，心中的陰影越來越大。
……
"劉愛卿辛苦了。"
朱由檢揮了揮手，并沒有要留他在場的意思。
劉之鳳識趣地行了個禮，躬身緩步倒退著退出了殿門。杜禹兵借機用余光偷偷瞄了瞄皇帝的臉色，朱由檢的臉上并無劉之鳳所說的那般暴怒亦或憤慨，有的卻是有些舉棋不定的躊躇與猶豫。
這出乎了他的預(yù)料，在杜禹兵心中，朱由檢是個有魄力有抱負的皇帝。即位兩年來，其政舉風(fēng)格更偏向雷厲風(fēng)行，銳意改革，其舉措或許有時平庸，但絕稱不上昏庸。能讓他當(dāng)著臣子面顯露不定，不知究竟所為何事
朱由檢也并不多賣關(guān)子，隨手將表奏與案卷遞給了杜禹兵。臉上露出倦意，輕說了一句說“賜座”便再多言。隨后他皺著眉頭，緩緩移步到了窗前，看向窗外的秋景。他用目光遠看了很久，卻未能如愿找到一棵枯黃的落葉之樹，不得已微微嘆息了一聲，抬頭看向了一行南飛的大雁。
侯在一旁的老太監(jiān)腳步輕緩地為杜禹兵搬來一張小繡花墩，放在一個小案旁后，又安靜地退下了。
杜禹兵見皇帝賞起了秋景，也就不再行禮打擾，自顧自地坐下
詳細的翻閱起了手中的表奏和卷宗。
那表奏沒什么太多好看的，是陜西布政使與按察使聯(lián)名的請罪陳情表，屁話一大堆，總之就是"鬧匪患，我無能，我不敢管"。
按察使叫施安南，負責(zé)地方刑法等職務(wù)，是從地方提拔選調(diào)，并非由中央刑部指派出去，因此杜禹兵知之甚少。
可布政使名叫洪承疇，杜禹兵卻早有耳聞。其人曾經(jīng)在吏部任職，先帝稱贊其忠貞，賞識其才干。在先帝集結(jié)兵力與帝國東方的女真決戰(zhàn)，卻遭慘敗之時，北方草原上的幾支部落蠢蠢欲動，意欲趁火打劫。他臨危受命，前往陜西，維穩(wěn)邊陲行省的安定。自其任職陜西布政使，近十年內(nèi)陜西從未出過大亂子。
杜禹兵緩了緩思緒，又準(zhǔn)備去打開那份卷宗，看看陜西行省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丑聞。
誰料朱由檢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邊，低聲說道:“杜愛卿可對陜西發(fā)生的事有所耳聞？”
杜禹兵默默點了點頭，大致將劉之鳳所講重復(fù)了一遍。
朱由檢點了點頭，又踱了踱步子，問道:“禹兵，你覺得這洪承疇和施安南，該殺不該殺？”
杜禹兵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終于開口道:“臣覺得，這二人身居高位，且洪承疇眼看便面臨告老還鄉(xiāng)，他的生平臣素有所聞，說是青史留名也不為過分，何須自毀身份。那施安南如是愛財，也大可不必如此將算盤打到軍費和戶部的頭上，更別想牽連洪大人，此事有些，太荒謬了�！�
“朕也不懂，這倆人是不是失心瘋了�！甭犃硕庞肀脑�，朱由檢笑了笑“昨日那些老頭子，一看朕不悅，不是哭著求朕誅滅洪，施二人九族，就是痛罵他們祖宗八代。沒一個人說幾句心里話。大家都明白蹊蹺，可怎么就都裝傻呢？”
“那破案宗和表奏你拿走吧，跟你說的反正大差不差，朕看了頭疼，稍等封你為巡鹽御史的圣旨會送到你刑部衙門。事有蹊蹺，有錦衣衛(wèi)保護你，我也放心些�！�
杜禹兵領(lǐng)命，正準(zhǔn)備告辭。
“哎哎哎，師兄別急走！”
聽到這個稱呼，杜禹兵呼吸一滯，伴君如伴虎，他更害怕對方親熱。
“孫老師告老還鄉(xiāng)后一直在陜北，師兄此去若是有緣相見，一定替我和佳怡問好�！�
杜禹兵硬逼著自已露出笑容，回身拱手道:“臣一定帶到！”
“還有還有，那個王學(xué)成你還有印象吧，他這五年在燕云邊關(guān)都快玩野了，不知道回來了，哈哈哈哈。他跟著戚將軍的后人戚天炤日日廝混在一起，屯田巡關(guān)，這些年還真給他打出些小勝仗來。最近他總算答應(yīng)返回北京了，你看到時侯讓他進兵部如何？”或許是杜禹兵讓他感受到了真誠，朱由檢不由得話多了起來。
“恭賀陛下多得一臂膀，至于安頓之事，自然全憑陛下考量，臣以為陛下之提議并無不妥之處�！倍庞肀�真是對此人的記憶還真是有些模糊了。
朱由檢似乎意識到自已有些失態(tài)了，便繞過了杜禹兵，不再喋喋不休。
在一段林蔭道上，杜禹兵越走越快，甚至拼命奔跑起來，他想甩掉腦海中十六歲的記憶。直到累的他氣喘吁吁，一段回憶再也不由他反抗的，包裹住了他，放映在他的腦海中。
十六歲的杜禹兵在國子監(jiān)迎著記堂通齡人的喝彩，聽著老師朗誦他的文章。他雖表現(xiàn)得極為謙遜，低著頭，隨著大伙一塊鼓掌，可內(nèi)心并未把此事當(dāng)作一件值得自已牽掛的榮譽。
“錯啦錯啦！杜大哥！你寫錯啦！”
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明媚少女牽著一個瘦高男人的手，站在門外怯生生的說道。
她穿著桃紅色的上衣，下身穿著淺青色的馬面裙。杜禹兵記得她頭上銀色的步搖微微顫動，在春日下閃著奪目的光。
那時侯，那個瘦高的男人孫桂斌還沒有這么顯老；那時侯，那個叫佳怡的女孩還不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