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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好像忘記了,她自己也是女人。
被壓迫的人有了武器,扭頭就更狠地欺負后來者。
我快速夾了幾筷子菜和肉到碗里,拉著夏夏一起去房間吃。
之后的日子里,我?guī)е耪抑嗅t(yī)開藥,每天給他們做大魚大肉、熬中藥,自己和夏夏另起一鍋開小灶。
期間,小姨兒子也要求和我們協(xié)商賠償問題。他仰著頭下巴抬起,賞賜般道:
你們要是撤訴,我們可以給你們兩千。
公公嚴肅臉:我兒子的前途、官運都被毀了,兩萬都不夠賠的,兩千
小姨兒子耍無賴:都是一家人,你們就非得把我媽送進監(jiān)獄嗎!我媽要真進監(jiān)獄了,我們之間的情分可就斷了!我告訴你們,就兩千,多了沒有!
我也猜到了,小姨兒子并沒有帶著誠意來和我們談,只是做個樣子應(yīng)付應(yīng)付家里人。
公婆罵罵咧咧起身離開,小姨兒子接了個電話,欣然動身前往他和朋友的酒局。
回到家里,婆婆神神秘秘拿出一個紙包展開:你也是個廢物,這么久了都沒給我家懷上一個大胖孫子,這是神仙給的藥,包生大胖小子的,趕緊吃!
紙包里面,是一堆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我笑著接過:辛苦媽了,爸,你們喝藥的時間到了,我先給你熬藥去。
媽,您最近感冒,我給您買了感冒藥,這個一次吃一顆,您千萬別吃多了,您看今天的中藥要不先斷兩天我小心翼翼問道。
婆婆最是見不得我對她指手畫腳,她橫眉一豎:斷什么斷!你見不得我好是不是!我兒子賺的錢都是我的!就這點藥費你還心疼了今天給我和你爸煮兩份的藥!
不出我意料,趁著我在廚房熬夜的時間,婆婆一口氣吃了四種不同品牌的感冒藥。
一直到我吃完晚飯晾衣服,她還在陰陽怪氣:有些人啊,那就是不下蛋的母雞,別人家好心供著她吃喝,她還在那舍不得主家的錢虐待主家的人,你說這人賤不賤
見我一直不回話,她繼續(xù)下達最后通告:一年之內(nèi)你要是還生不出兒子,你就給我滾!
一年
不需要。
三天后,婆婆就因為急性腎衰竭進了ICU。
糖尿病和藥物中毒引起的腎衰竭,要想根治只能換腎。
醫(yī)生拉著張新元和公公促膝長談,詳細說明婆婆本身還有嚴重的糖尿病,除開腎,肝、心血管等等也都有問題,要治,起碼需要小幾十萬。
張新元和公公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醫(yī)生,我們不在這醫(yī)院治了,我們?nèi)e家,現(xiàn)在就走。張新元說。
他們不顧醫(yī)生的阻攔,執(zhí)意自行將婆婆帶出院。
婆婆最后是一個人,孤零零倒在廳堂里去世的。
她的喪禮簡單而盛大,張家人都這樣,生前不管養(yǎng)不養(yǎng),只要死后面子做好了,就是人人夸贊的孝子賢孫。
這一次,我和夏夏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座位上,一點活都不干。
因為我懷孕了。
恭喜恭喜啊,老張,你家媳婦這胎肯定是孫子!遠房親戚熱情祝賀。
我找人算了,他們都說,這孩子肯定是男胎!
唉,我有個親戚在陽川村,他們夫妻生不了,想抱一個孩子養(yǎng),我看你孫女就挺好,你們還省了養(yǎng)孩子的精力,你看怎么樣
我猛然抬頭。
卻見公公沒有絲毫遲疑,順著那個人的話說:當然好了!沒有這個孫女,我媳婦就能把全部心思花在照顧我大孫子身上!
他倆一碰杯,公公豪爽道:那說好了,過幾天我就讓我親戚過來接!
我又朝張新元看去。
張新元避開我的目光,貼近公公小聲商討著收養(yǎng)的人家該給他多少營養(yǎng)費,他養(yǎng)夏夏那么多年不能白養(yǎng)。
席上的其他人像是司空見慣了,沒有一個人對這送孩子的行為表示詫異,反而紛紛祝賀公公能丟掉一個拖油瓶。
有因必有果,五年前,這個村子普遍的彩禮錢就已經(jīng)漲到了十八萬。
不是因為這個村子的人有錢,也不是因為他們有多重視未過門的兒媳,只因這偌大的村子,只有二十名適婚女性。
等到晚上,我特意為張新元父子二人做了一鍋火鍋,帶著夏夏去睡覺。
清晨,公公的幾聲尖叫震醒了幾戶人家:新元!新元!兒子!
我趕忙披著外套出門查看,大廳內(nèi),他們昨晚吃剩的火鍋和碗筷還擺在桌上,傳來公公尖叫聲的屋里,張新元正躺在床上,臉色青白。
120、快打120!救......公公捂著胸,話還未說完便直直仰倒在地上。
顧不上倒地的公公,我伸出手不停試著張新元的鼻息和脈搏,確定沒救后撥出急救電話,立在一旁等著救護車的到來。
熟悉的搶救室門口,醫(yī)生冷靜地告知我,張新元已無法搶救,公公因刺激太大心肌梗死,搶救回來的希望不大。
我放棄了搶救,爭取到最后和公公說話的機會。
我湊近公公,小聲說道:你兒子死了。
公公滿含熱淚,嘴唇不停蠕動,可他現(xiàn)在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只能勉強吐出孫子二字。
我笑吟吟,一字一句跟他說:沒有孫子,我沒有懷孕,懷孕報告是假的,你們張家,斷子絕孫了。
你......你!
公公兩眼一翻,旁邊的監(jiān)護器屏幕上起伏的曲線瞬間拉直成一條直線。
我還沒說完呢,其他的飲料是我特意收起來的。
是我特意,獨獨給愛喝飲料的張新元留下一瓶放在地上的、裝著防凍液的飲料瓶。
沐浴著村民或同情或厭惡的目光,我?guī)е齻人的骨灰,牽著夏夏踏上回家的路程。
鄉(xiāng)下和城里的房子都被我賣掉換成現(xiàn)金,屋里原本屬于他們的東西也被我連著骨灰一起丟進了垃圾箱。
我和夏夏搬到其他城市,過上了我們自己的幸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