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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車即將奔赴邊疆,負責(zé)把林淵送進戰(zhàn)場,讓他真真正正死在戰(zhàn)場上。
但在馬車將要啟動時,我叫停了。
「還記得那天的梅園嗎?」我撥開車簾,鉆入車內(nèi),長長的指甲劃過他的眼睛。
「你猜的沒錯,那個人確實是我�!�
「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你害死了大哥,害死了我院中的婢女,最后還想害死我�!�
「可惜啊,多大的一把火呀,居然沒能將我燒死......」
笑聲自我喉嚨間溢出,「不過從那件事之后,我也學(xué)會了一個道理。」
「做人一定不能手軟,不能留活口。」
「不然就會像我這樣,死灰復(fù)燃�!�
「所以啊......」
他的臉一下變得煞白,「你想做什么?不是說我的命還有用,要先留下嗎......」
我搖搖頭,「本宮改變主意了�!�
轉(zhuǎn)身抽出蓮心腰間的佩刀,鋒芒閃過,手起刀落。
這一刀我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氣。
死去的忻王,暴斃的父皇,還有無數(shù)喑于一場場算計的生靈......
刀鋒顫抖,利刃因砍到骨頭微微卷曲。
林淵的腦袋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朝后仰去,鮮血噴薄而出。
直到最后一刻,他還不敢相信,我真的會殺了他。
還是親手。
死得過于簡單,實在是有些便宜他。
但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假借林淵的命令下旨意、擬寫衣帶詔、奪得兵機布防圖、再搞定那些老古董大臣......
我摘下林淵手上的玉扳指當(dāng)做信物。
十一拍拍馬背,「去吧,把他交給江小將軍,他知道要怎么做�!�
天子死社稷,林淵為了東文御駕親征,結(jié)果死在了戰(zhàn)場上,臨行前擬下衣帶詔,交由信臣保管。
沈廷已死,信臣之位空虛,無人知道傳沼之人會是誰。
「帶著這枚扳指,把它交給舅舅,告訴舅舅,我做到了。」
「還有四皇子,要一起處理了嗎?」十一蹙眉。
我略作思考,「四弟年幼,心思單純,暫時不用管他�!�
「如果日漸生出什么心思......」
「再議�!�
一道淺綠色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朝我們靠近。
「終于找到你們了......呼,累死我了,一睜眼發(fā)現(xiàn)你們都不在......」
她又往前走幾步,在看到十一手里的扳指后突然停下,一雙眼睛瞪地老大。
「這么大的事居然沒人告訴我?!嗚嗚,感覺自己錯過了一個億......」
我仔細聽她的心聲,但是依舊一片寂靜。
內(nèi)心有一瞬的空白。
或許我和她之間,已經(jīng)不需要心聲就能安然交談了。
不算釋懷的釋懷。
我笑著向她伸出手,「從今日起,不用再擔(dān)心有人會對我們下手了�!�
登基本就是難事,更何況是女子登基。
舅舅公布了林淵的衣帶詔,但仍舊有不少老臣質(zhì)疑反對,想要擁立四皇子。
若是菩薩心腸不能達成目的,必要之時也不妨使用一些霹靂手段。
「日月同輝,紫微星起,是吉兆��!請陛下登基!」阿言又開始了每日的占卜。
恰逢江潯舟平定邊疆戰(zhàn)亂回來,朝堂緊缺人手,他立即接手了原屬于沈廷的工作。
堅持外儒內(nèi)法,私下又不斷地黨同伐異,一杯酒,一道密令,再加上民間的傳言,風(fēng)向逐漸發(fā)生變化。
經(jīng)過持續(xù)兩月的抗衡和拉扯,朝堂上大部分人的意見得到了統(tǒng)一。
我受旨先皇,成為了東文新一任的女皇。
宮廷正在準(zhǔn)備登基事宜,金璽殿又重新裝潢了一遍,殿頂覆上白琉璃,殿內(nèi)以椒涂壁,彩繪裝飾,加以夜明珠點綴。
殿后,我被宮女簇擁著換上天子禮服,金線制成的龍袍彩光照人,九條飛龍穿破云霧,盤旋在日月之間。
冕旒前垂下的東珠散發(fā)著淡白的光輝,圓潤的珠玉因動作幅度纏繞在一起,又在轉(zhuǎn)瞬間分開。
距離大典還有兩個時辰,但殿外已經(jīng)候了許多人。
江潯舟巡視完附近的守衛(wèi)狀況,此刻靠坐在椅子上與舅舅說些什么,眉眼含笑,鋒利的棱角多了些柔和。
蓮心換了身裝扮,現(xiàn)在她的身份是御前女官,正忙著管理安放機密文書。
十一隨她一起整頓金璽殿,將殿內(nèi)的印冊換成新的,但卻因笨手笨腳挨了她的訓(xùn)。
「阿言在哪?」
如此重要的日子,作為功臣,她也是要一同見證的。
但我環(huán)顧了一圈都沒發(fā)現(xiàn)她的蹤影。
「陛下,禮服尚未更換完畢,還請陛下稍等!」
但我等及了,這個時候沒來,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提著衣袍朝外跑去,快跑到金璽殿外時,終于見到了姍姍來遲的她。
瞧見我,阿言眼底閃過一抹驚詫。
「這身衣服......很襯你......」
她笑了笑,但表情僵硬,連帶著語氣也透著不自然。
「怎么了?是身體不舒服嗎?」內(nèi)心莫名的空虛。
她將手放在我肩上,明亮的眼眸盯著我看了許久,然后松開了那只手,輕輕嘆了口氣。
「我要回去了�!�
「回到我原來所在的地方......」
腦袋木得發(fā)脹,整個人如同被冰封住。
「我感覺到了那股力量,和我來得時候一樣......」她背過身去不再看我。
眼前一陣恍惚,阿言好像在漸漸消失......
我撲上去想要抓住她的衣袖,留給我的卻只剩一地的寥汀。
阿言走了。
上天將她送到我身邊,陪我走過一段荊天棘地的路途,又匆匆將她召喚回去。
眼眶突然有些酸。
「陛下,總算找到你了......」宮女氣喘吁吁地追上來。
「是在找人嗎?有事的話,叫我們傳話就好了......」
她好奇地朝外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任何人。
懸在半空的手臂垂下。
「無事,回去吧�!�
我收回視線,沉重地走回金璽殿。
這場盛大的典禮如期進行。
我端坐在龍椅上,身下百官朝拜,均伏地叩首,高呼萬萬歲。
一張張臉在我面上閃過,熟悉的、陌生的、僅見過幾面的......
無窮無盡的回憶似潮水席卷而來。
殿外春色如許。
飛鳥啊,穹碧啊,綿延?xùn)|文大地千萬里。
我改國號為寧興,又借鑒前人的經(jīng)驗,開設(shè)科舉,廣納賢才,不過短短兩年,東文已經(jīng)從受制于人的小國變成了稱霸一方的強國。
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
江潯舟成了東文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將軍,替我把持前朝兵馬,也與我在長久的相處中情愫暗生。
我曾想過是否要給他名分,但礙于各種因素,最后都不了了之。
彼此都心知肚明。
或許對我們來說,這樣就足夠。
寧興三十五年,我已垂垂老矣。
身體每況愈下,已無法再支撐處理政務(wù)。
由于終身沒有子嗣,我將皇位傳給了正值壯年的四皇弟,自己歸隱山林。
他秉性仁愛,也有治國之才,東文交到他手里我很放心。
江潯舟這幾年也不再帶兵打仗了,他帶了幾個徒弟,無事就教他們練兵。
徒弟過幾年就長大了,又有了自己的徒弟。
「戎馬征戰(zhàn)了一輩子,終于能享幾天清福了,前幾日我還碰見十一和蓮心他們的孩子,個頭快比我還高......」
或許是年紀大了,江潯舟的話比先前多了許多。
我笑著掀開車簾,「車馬就要啟程了,還不準(zhǔn)備上來嗎?」
他輕笑俯身鉆入車廂,滿地余暉拋灑。
「和你一起,總是要去的。」
馬車外,風(fēng)景不斷變換。
途經(jīng)一處湖泊,池水浩瀚無垠,紅艷的殘日映在水面上,像是遍地燃起的焰火。
待夕陽散盡后,水面又恢復(fù)了寧靜。
一時間。
我又想起了許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