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出長安，很快就到洛陽，這次他們在山家停留下來。
山上護軍和楊郡君得知他們抵達長安時便等著了，還特地于洛陽全城施粥了好幾日，為孫女與孫兒積德祈福，直到他們抵達。
長孫信和山英也帶著孩子送行至此，一時間山家又成了熱鬧之處。
日上正空，小平姬貓在一棵樹后面。
潤兒從她旁邊湊出來，小心翼翼喚：“姊姊？”
平姬馬上回頭豎著小指頭噓一聲：“不要吵，莫要被我阿爹發(fā)現(xiàn)啦，被抓去和鎮(zhèn)兒一樣可怎么辦呢……”
潤兒年紀小，便聽話得很，連忙點點頭。
兩雙眼睛一并往前望出去，那前面是一大片開闊的圍場。
那是山家的練武場，場邊站著兩鬢斑白還挺身直背的山上護軍，身邊是山昭和山英，甚至還有湊熱鬧的長孫信。
場中央半蹲著鎮(zhèn)兒，穿著一身玄衫胡衣，愈發(fā)像是個小山宗。
身前馬靴一步一步踏過，山宗就在他面前盯著。
“阿爹�！彼_口喚。
“嗯？”山宗應(yīng)一聲。
“我要練到什么時候？”
“我說行的時候�！�
鎮(zhèn)兒正當(dāng)頑皮的年紀，小腿都酸了，沒奈何，也只能硬撐著，小腦袋耷拉了下去。
山宗一手給他托起來：“抬正了，山家兒郎沒有低頭的時候�！�
忽而聽見一聲輕輕的笑。
他轉(zhuǎn)頭，看見神容站在練武場外，剛剛拿開掩口的衣袖，臉朝著他，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山宗漆黑的眼動了動，想起了以往，似笑非笑，忽又低低加一句：“只除了在你阿娘面前�！�
神容眼波一動，只當(dāng)場邊上那幾人都沒聽見，若無其事地低頭理一下臂彎里的披帛，眼卻早已彎了。
楊郡君就在旁邊站著。
終于親眼見到了孫女和孫兒，她喜愛之情無以言表，恨不能時刻看著才好，眼下看著場中那幕，柔聲感嘆道：“阿容，這是當(dāng)初看你嫁入山家時，我就在想的場面了。”
神容看她一眼。
雖然到來的晚了些，但應(yīng)該來的總會來。
只要撐過去了，就會來的。
最終小平姬還是躲過了一劫，沒有被他阿爹抓去和鎮(zhèn)兒一起練功。
當(dāng)然山宗本也沒打算讓她吃這個苦。
……
他們后來離開洛陽時已是春日將盡了，與離開長安時一樣，約定好了還會再來。
回到幽州時，卻正當(dāng)是一年中最舒暢的時節(jié)。
無風(fēng)沙肆虐，只有艷陽高照。
神容在幽州城下揭開車簾，手里拿著一份謄抄下來的書卷摘錄。
她遙遙看向北面道：“何時若能再去探一回地風(fēng)就好了�！�
山宗自馬上扭頭看過來：“隨時都可以，你去探地風(fēng)，我率人同行去巡邊�！�
只頃刻間，他竟連計劃都定好了。
鎮(zhèn)兒忽從車里鉆出來，扒著車旁站著的東來手不放：“阿爹阿娘快去，我跟東來叔�！�
平姬竟也幫腔：“我一定照顧好弟弟。”
無非是想偷懶不練功罷了。
山宗笑一聲：“阿爹阿娘很快就會回來的�！�
鎮(zhèn)兒鼓鼓小腮幫子，又鉆回車里去了。
……
那一年的秋日，曾經(jīng)的關(guān)外大地，如今的薊州一帶，有人看見一支奇怪的隊伍打馬經(jīng)過。
隊伍人數(shù)不多，不過幾十人而已，但模樣分外彪悍，甚至其中還有個人左眼上聳著道猙獰的白疤，看著就不像好人。
為首的卻是一對夫妻，男人英俊，女人貌美。
這支隊伍一直往前，去了凜凜漠北邊界。
四野蒼茫，一望無垠，天邊茫茫浩蕩地鋪著大朵大朵的白云。
連綿起伏的山脈聳立在眼前，山下是一條湍急的溪流。
神容抬頭仰望著那山，攏一下身上的披風(fēng)，手里還拿著謄抄下來的書卷摘錄。
遠處馬蹄聲紛至，是那群跟來的鐵騎長，他們已探完邊防情形回來了。
老遠就聽見龐錄在喊：“無事！”
神容看過去，當(dāng)年的敵方已退至這漠北深處，而這里的山，她是第一次來。
無事，說明這片土地都還安分，幽州便能太平。
鐵騎長們?nèi)缃穸贾浪臼�，策馬遠遠奔出去，只在遠處停馬等待。
山宗從那頭走來，背后正是那綿延不絕的群山，在他烈烈胡服的身影后成了個剪影。
他馬靴踏地，長腿邁步，到了跟前，問：“如何？”
神容揚了揚手里的紙張：“回去便可以添一筆了�！�
山宗笑：“不愧是我的軍師�！�
神容竟從他語氣里聽出了一絲得意和驕傲。
他伸出手來：“回去吧�！�
他們的馬已到了溪水對岸。
神容被他牽著到了水邊，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盯著他。
山宗看過來，嘴邊浮出笑意：“怎么？”
神容看他兩眼：“沒什么。”
說著便要如來時那般去踩河中凸出的石塊。
手上忽的一緊，山宗將她拉住了，而后一彎腰，霍然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神容不禁一把抱住他脖子，正迎上他黑漆漆的眼。
他嘴邊牽開，露出熟悉的笑，又邪又壞：“你不說我又如何知道呢？”
神容盯著他那壞笑的臉，他分明就知道，故意為之罷了。
于是湊近了，在他耳邊低低說：“宗郎，抱我過去。”
山宗耳邊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漆黑的眼里笑又深一層，抱緊了她，笑著往回走：“是，夫人。”
大風(fēng)恣意吹拂，吹云現(xiàn)日，莽莽天地浩淼如詩。
只剩下一同遠去的人，向著幽州方向的山川樹影，身影緊依，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