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之后一周，我時不時就向黃麗華請教問題。</p>
很快把5000元預(yù)存金花完了。</p>
黃麗華樂在其中，甚至盤算著等這個月過了，就漲價到200元一問。</p>
我低頭不語，十足的軟弱模樣。</p>
直到這天的晨會。</p>
全體員工出席。</p>
我代表部門演示項目計劃書。</p>
原本一切正常，直到我一個卡殼，表演開始。</p>
「第三季度環(huán)比增長數(shù)據(jù)是……」我的匯報聲戛然而止，指尖在觸控板上慌亂滑動，「黃主任，這個增長率我算了三遍都不對，能請您看看嗎？」</p>
我一臉著急，沒等黃麗華回答，又一拍腦門：</p>
「差點忘了，之前預(yù)存的5000元咨詢費已經(jīng)花完。按您的老規(guī)矩，一個問題100元，我這就轉(zhuǎn)賬！」</p>
「�！�</p>
到賬提示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會議室里格外矚目。</p>
四十多道目光齊刷刷掃來，定在了黃麗華身上。</p>
她正喝著我給她買的咖啡，手僵在半空。</p>
我如若未見，唯唯諾諾看著她：</p>
「錢到賬了，黃主任，可以請您解答一下嗎？」</p>
黃麗華狠狠瞪著我，指甲深深插進桌上的筆記本里：「原始數(shù)據(jù)要剔除節(jié)假日干擾項……」</p>
「原來如此！」</p>
我夸張地拍了下額頭，趕在她說完前又掃了次碼，「能再請教您怎么篩選干擾項嗎？我再轉(zhuǎn)一百！」</p>
黃麗華臉色鐵青：「這種基礎(chǔ)問題就不用……」</p>
「這怎么能行？！」</p>
我一臉誠懇地打斷她，義正詞嚴(yán)：</p>
「您親口教我的，公司現(xiàn)在最貴的是時間，特別是您這種管理層的時間。每個問題100塊，都是便宜我了�！�</p>
「�！�</p>
第二聲到賬提示炸開時，會議室里傳出「噗嗤」的笑聲。</p>
黃麗華手忙腳亂，終于想起關(guān)掉提示音。</p>
但關(guān)不掉所有人注視的目光。</p>
在場都是人精，哪里會不懂發(fā)生了什么？</p>
黃麗華平日作風(fēng)浮夸，沒少到處貪小便宜。</p>
其他人對她積怨已久，這會兒都等著看笑話呢。</p>
「哎呀黃主任，」行政部主任戲謔地笑了起來，「你們部門創(chuàng)收方式挺別致��？」</p>
市場部主任跟著陰陽：</p>
「按照這收費速度，黃主任要是多幾個下屬，年底能盤下對面寫字樓了�！�</p>
研發(fā)部主任更損，直接指了指會議室的監(jiān)控探頭：</p>
"問一次轉(zhuǎn)賬一次，是不是太麻煩？建議接入人臉識別系統(tǒng)，識別到黃主任自動彈出收款碼。這主意怎么樣？"</p>
眾人忍俊不禁。</p>
黃麗華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但她不愧是厚臉皮，這種情況下，還能挺直腰桿，甩鍋給我。</p>
「小孟是應(yīng)屆畢業(yè)生，什么經(jīng)驗都沒有，我不收錢刺激她上進，難道讓全組給她填坑？」</p>
她揚起下巴，語氣愈發(fā)篤定：</p>
「再說了，她自己愿意付費咨詢，我又沒強迫她，是吧小孟？」</p>
我捏著衣角往后縮了縮，眼底洇開恰到好處的濕意：</p>
「黃主任說得對，都怪我太笨了......」</p>
我在投屏上調(diào)出自己的微信賬單，密密麻麻全是轉(zhuǎn)給黃麗華的咨詢費。</p>
「所以，我把每天的飯錢都省下來交學(xué)費了……</p>
「當(dāng)然，就算我自己沒錢吃飯，黃主任讓我買飯，我也是義不容辭的。畢竟黃主任是我最尊貴的導(dǎo)師，要我每天請她喝咖啡吃外賣，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lt;/p>
胃部適時發(fā)出響亮的轟鳴，伴隨著其他人驚訝的交頭接耳。</p>
見效果達到，我繼續(xù)聲情并茂地表演：</p>
「黃主任，我還有個問題想問您，可我渾身上下的錢加起來只剩48元了……您看能不能給我打個折……」</p>
「夠了！」黃麗華在眾人的議論中破防，拍桌與我對峙：</p>
「孟夏，你故意的吧？早不問晚不問，偏偏要等到晨會的時候問，你這是故意擾亂會議秩序！」</p>
我被嚇得一抖，像受驚的小鹿似的，眼中盈滿委屈的淚水：</p>
「主任，我不是故意的……我的錢都轉(zhuǎn)給您當(dāng)咨詢費了，今早的錢，還是我拉下臉跟朋友借的。原本我已經(jīng)把三個問題的咨詢費攢夠了，可晨會前您讓我替您買了早餐和咖啡，花了54元，我的錢就不夠問第3個問題了……」</p>
我的聲音柔弱得像是風(fēng)里打轉(zhuǎn)的落葉，激起了在場眾人的同情。</p>
「黃主任，你這也太過分了吧！」</p>
市場部主任替我打抱不平：「人家一個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沒錢沒勢，你這么壓榨別人，不覺得缺德嗎？」</p>
「就是！」行政部主任煽風(fēng)點火，「你也不缺錢，總是薅年輕人的羊毛算什么？害得人家小孟飯都沒錢吃，生病了你負(fù)責(zé)啊？」</p>
研發(fā)部主任摘下黑框眼鏡：「早就感受過黃主任愛貪小便宜的作風(fēng)，沒有想到現(xiàn)在變本加厲，已經(jīng)到了這種程度�！�</p>
會議室如同沸騰的鍋。</p>
平日里積怨的，看熱鬧的，落井下石的，眼看就要按耐不住。</p>
「都閉嘴！」黃麗華的指甲深深掐進黑皮筆記本，「你們一個個……別忘了，我背后可有……」</p>
「夠了�！�</p>
低沉的男聲從門口傳來，總經(jīng)理黃振邦逆光而立，腕間的沉香手串泛著冷光。</p>
「晨會開成菜市場了？」</p>
他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掃過滿室混亂，最終停在我電腦投影的微信賬單上。</p>
市場部主任剛要開口，被他抬手截斷：「麗華帶新人的方式確實……獨特。」</p>
最后兩個字裹在喉嚨里，像含了塊燒紅的炭。</p>
黃麗華突然抓住救命稻草般直起身：「大伯……黃總，我這是借鑒了知識付費的新模式……」</p>
「公司不是試驗田。咨詢費的事，到此為止�！�</p>
黃振邦的鱷魚皮鞋尖轉(zhuǎn)向我，「小孟很會活躍氣氛啊，年輕人有質(zhì)疑精神是好的，不過——」</p>
他忽然用指節(jié)敲了敲我電腦屏幕上的轉(zhuǎn)賬記錄，「私下解決，別耽誤正事。」</p>
好一套和稀泥大法。</p>
他這是想大事化小，息事寧人。</p>
然而，他低估了我臉皮厚的程度。</p>
也低估了我今天鬧事的決心。</p>
我紅著眼眶，朝黃總深深鞠了一躬：</p>
「多謝黃總的關(guān)心，那之前交的咨詢費……能走培訓(xùn)費報銷嗎？我的工資都給了黃主任，實在是沒錢吃飯了……」</p>
話音未落，我已虛弱得站立不穩(wěn)，以一個凄美又安全的姿勢，倒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