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祈安第一次讓夏月痛，是我從省外參加完數(shù)學競賽回來的時候。</p>

    他和我的朋友們給我舉辦了一場慶功宴。</p>

    祝賀的禮物當然是我最「親愛」的妹妹夏月。</p>

    她套著丑陋滑稽的粉色禮物盒站在包廂正中間，臉上被人用馬克筆寫著「恭喜夏珠妍競賽一等獎�！�</p>

    她懷里還抱著為我慶祝的蛋糕，頭頂上頂著一個玻璃杯，杯子里裝了一大半的水。</p>

    江祈安懶懶的坐在她正對面的沙發(fā)上，他旁邊的一個男生一邊拿手機錄像，一邊說：</p>

    「還有一分鐘，堅持一下，水杯要是掉下來的話不吉利的哦�！�</p>

    滿座的人哄堂而笑。</p>

    夏月頂著水杯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表情不安又迷茫，又帶著點強顏歡笑。</p>

    這樣的行為令她不舒服。</p>

    她太單純，或者說是對人心的險惡沒有明顯的認知。</p>

    她覺得不對勁，可這是姐姐啊，在場的還有她喜歡的也是她的同桌兼好朋友江祈安啊。</p>

    他們怎么會對她壞呢？</p>

    一定是在和她開玩笑而已。</p>

    我知道夏月是在心里這樣的想。</p>

    我在這笑聲中面不改色的走進去，大家看見我時都滿臉笑意的親親熱熱的和我打招呼。</p>

    江祈安聽見聲音抬頭看向我，冷淡的眸子染上幾分笑意，他問我：「珠妍，喜不喜歡這個慶祝。」</p>

    我抬頭看向夏月，她不敢動，頂著水杯的身體僵硬，包廂暖氣又足，所以有汗不停的順著她的臉往下落，臉上的字都被暈染開。</p>

    她的眼神看起來好像要哭，看著我時委屈的像濕漉漉的小狗一樣，小聲的說：「姐姐……」</p>

    我笑起來，說：「夏月，你怎么搞這么臟。」</p>

    江祈安也笑起來，接了一句：「這好辦�！�</p>

    他走過去，先漫不經(jīng)心的取下夏月頭上的水杯握在手心里，在夏月長舒一口氣的時候然后將她的頭用力按在了蛋糕里。</p>

    大家都笑出來，夏月懵懂無知的從被砸爛了的蛋糕里抬起頭來，她臉上都是白色的奶油，只有兩個眼睛是黑色的。</p>

    她就那樣不解茫然的看著江祈安，一動不動。</p>

    江祈安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看見他微微一頓的背影。</p>

    然后我聽見他的笑聲，他將握在手心的整杯水潑到夏月臉上，語氣卻十分的溫和親昵，像是好友的語氣，他說：「夏月，珠妍說你臟呢，我給你洗洗臉好不好？」</p>

    仿佛是在開無傷大雅的玩笑。</p>

    水混著奶油和黑色的馬克筆墨黏糊糊的糊在夏月臉上，她看起來像個絕望悲傷又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一樣的小丑。</p>

    滿屋子的人都在笑，只有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p>

    這場慶功宴盡興之后意興闌珊的結(jié)束了，夏月維持那個狀態(tài)一直到滿包廂的人陸續(xù)散去。</p>

    我和江祈安從她面前走過去的時候，她小聲的跟我說：「姐姐，祝賀你拿到競賽一等獎�！�</p>

    我恍若未聞，冷漠的和她擦肩而過。</p>

    江祈安送我回去。</p>

    我想走路散心，他一直陪在我身邊，回去的路上我們一直沉默。</p>

    路邊的路燈投射在我們的身上，昏黃的地磚上拉著極長的影子，我們都沒有說話。</p>

    我是沒有說話的欲望，我不知道江祈安為什么沉默。</p>

    過一會兒，我就知道了，因為他開口問我：「珠妍，你開心嗎？」</p>

    我沒有回答，他這個人其實察言觀色向來很好，但此刻卻沒有識趣的停住不問，他語氣加重，拉著我的手腕，固執(zhí)的問：「珠妍，你開心嗎？」</p>

    我轉(zhuǎn)過頭看他，他神色認真，英俊的臉被路燈打得昏黃，臉上已經(jīng)沒了在包廂將夏月的頭按在蛋糕里的游刃有余和狠心涼薄，他繼續(xù)問我：「珠妍，你開心嗎？」</p>

    我勾起唇角冷笑：「怎么？你后悔了？」</p>

    他頓了頓，然后說：「珠妍，夏月很單純，她媽媽對你做的事你不該——你是她的姐姐，你可以試著去愛夏月，她也很愛你，她——」</p>

    我不耐煩的揮開他的手，往后后退兩步和他拉開距離，然后直視他冰冷的厲聲打斷他的話：「江祈安，我不愛她，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愛！」</p>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表情，因為江祈安靜靜的站在那里，勸慰的神色變得震驚懊惱，他想走過來，不知道為什么又頓住了。</p>

    我面無表情的冷靜的看著江祈安，冷靜的陳述事實：</p>

    「沒人愛過我，江祈安，從小到大都沒人愛過我，我不知道愛是什么，又怎么會去愛別人�！�</p>

    我對他微笑：「你看，你沒證明你也討厭夏月，那就請你離我遠一點�！�</p>

    我轉(zhuǎn)身就走，背對他的時候，我聽見他的聲音，他說：「珠妍，我沒有心軟，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p>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但是你真應(yīng)該看看我將夏月的頭按進蛋糕時你的表情，你看起來，好像要過來殺了我一樣。」</p>

    「心軟的那個不是我，珠妍，從小到大，你有無數(shù)個機會和手段讓夏月慘不忍睹，你沒有做，直到今天你才借我的手讓她痛，只是因為，你下不了手�！�</p>

    「珠妍，我只是怕你后悔。」</p>

    我沒回答，抬起腳面無表情的往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