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迦南禮堂那高高的穹頂上，灑下了一片琥珀色的光暈，把整個禮堂都映得金黃，水晶吊燈亮閃閃的，在幕布邊上折射出好多細碎的彩虹光，就像撒了一地的彩色糖豆。</p>

    小暖攥著黑色長紗裙的緞帶，冰涼的綢緞面料在掌心里卷成皺皺巴巴的一團，像極了小暖此刻的心情。后臺通風口飄來紫藤花的殘香，混著她發(fā)間茉莉發(fā)膠的氣息，在候場區(qū)織成無形的網(wǎng)。</p>

    觀眾席第三排中央，陳奕辰的白色襯衫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當報幕聲如利劍劃破空氣時，小暖隔著幕布的流蘇縫隙望向他，恰好撞進他抬眼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p>

    小暖的指尖在鋼琴琴鍵落下第一個音符時，禮堂穹頂?shù)牧鹆Т巴蝗宦舆^云影，光斑在琴身游走成銀河。她看見陳奕辰身子往前傾了傾，喉結(jié)在光影里滾動，仿佛能聽見他屏息時襯衫領(lǐng)口發(fā)出的窸窣聲。</p>

    第二章節(jié)驟起的電子音效讓空氣凝結(jié)成冰。小暖起身時撕掉黑紗裙擺的設(shè)計驚艷四座，她穿著黑色連體舞衣，在追光燈下，身體折射出像瓷器一樣光滑的光澤。她旋轉(zhuǎn)時，如一朵水墨暈染出的花，努力綻放，野蠻生長；她跳躍時，如同最美的虹，瞬間渲染了整片天空。</p>

    觀眾席漫起的驚嘆聲里，陳奕辰突然起身鼓掌。他那高大筆挺的白色身影在座椅間劈開一道光，他望著小暖凌空躍起的優(yōu)美弧度，突然想起了那年她穿著高中校服，站在籃球場邊，尷尬得讓人心疼的可愛模樣。此刻她懸浮在半空，像被月光托舉的黑天鵝，而他，就像是她影子里的倒影。</p>

    當最后一個音符緩緩消散于夜空之中，小暖置身于如繁星般璀璨的掌聲海洋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越了人群，定格在了陳奕辰的方向。</p>

    在那片光的海洋中，陳奕辰仿佛是最耀眼的北斗星，不僅照亮了舞臺，也瞬間讓小暖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平靜了下來。他的眼神里帶著幾分贊許和鼓勵，那溫暖又堅定的光芒，穿透了所有的喧囂，直直地照進了小暖的心里，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和力量。</p>

    這一刻，所有的努力和汗水，都化作了他們之間不用說話就能深深理解的默契。小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就像春天的小溪，潺潺地流淌著。</p>

    卸妝棉擦過眼尾，帶走最后一點舞臺煙熏妝的殘影。小暖收拾好心情，抱著換下的演出服推開禮堂的側(cè)門，準備迎接今天晚上比演出還要重要的一刻。</p>

    深秋的夜風裹著絲絲涼意撲面而來，路燈在地面投下蜂蜜般的光暈。穆邱正斜倚在漢白玉廊柱旁，指間銀戒折射的冷光刺破暮色。他身后三個男生嚼著口香糖，脖頸處的紋身蛇一樣蜿蜒在衛(wèi)衣領(lǐng)口。小暖本能地后退半步，鞋跟碾過飄落的銀杏葉，發(fā)出脆弱的碎裂聲，像極了她此時的心情。</p>

    “暖暖。”穆邱彈開打火機，火苗躥起的瞬間，陰影里突然籠下更深的暗影。</p>

    這時，小暖后頸驀地覆上溫熱的掌心，陳奕辰的駝色大衣帶著體溫裹住她單薄的肩�！袄蹓牧税�，走吧，帶你去吃飯�！�</p>

    陳奕辰低頭時呼吸拂過陸小暖的發(fā)頂，薄荷香混著檀木氣息侵入鼻腔。小暖抬頭，撞見陳奕辰喉結(jié)在暮色中滾動的弧度，以及下頜線投下的鋒利陰影。</p>

    穆邱的打火機“啪”地掉到地上。</p>

    陳奕辰另一只手接過小暖懷中的演出服，指節(jié)擦過她腕間冰涼的銀鏈。“給我吧�！�</p>

    “這位是？”穆邱的朋友突然開口，目光在陳奕辰腕間鎏金表盤上逡巡，“這人看著怎么有幾分面熟？”</p>

    “陸小暖男朋友，嘉文廣告系大三陳奕辰�！标愞瘸秸f著攏緊裹著小暖的大衣，筆挺的白色襯衫，整潔地塞進黑色西褲里。陳奕辰轉(zhuǎn)身時側(cè)臉被路燈鍍上金邊，鼻梁投下的陰影割裂了秋夜的涼意。</p>

    小暖依偎在他溫暖又堅實的懷抱里，突然想起校史館那幅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騎士為公主披上戰(zhàn)袍，劍鞘上的寶石正如此刻他眼里的碎光。</p>

    穆邱的拳頭在衛(wèi)衣口袋里攥得咯咯作響，他的朋友拽住他的胳膊，低聲說道：“陳奕辰哎，沒聽說過嗎，嘉文那個萬年校草。你瞧他那手表，夠你攢半輩子了�！�</p>

    另一朋友無情地嗤笑道：“更別提人家這長相，這身材，你走過去就像流浪狗遇見薩摩耶�！�</p>

    “說什么呢？”穆邱氣得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p>

    “哥們兒是勸你知難而退，這毫無勝算的戰(zhàn)役就沒有打的必要了�！蹦虑竦呐笥颜f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白甙�，哥幾個陪你喝點去！”</p>

    夜風卷走最后的猶豫，小暖看著穆邱被拖長的影子縮進黑暗，忽然漾起一抹狡黠的輕笑。她踮起腳尖，溫熱的呼吸拂過陳奕辰耳畔，驚起他耳尖細碎的絨毛：“學長。”尾音帶著蜜糖般的黏膩，“演技不錯啊�！�</p>

    陳奕辰喉間溢出低沉的笑，像大提琴在夜色里劃過琴弦。小暖臉頰泛著酡紅，輕輕扯了扯他襯衫的袖口，布料摩擦出細微的沙沙聲。他垂眸時，她發(fā)間縈繞的茉莉清香與晚風里飄來的桂花甜意在鼻腔里釀成琥珀色的酒，醉得人喉頭發(fā)緊。</p>

    “現(xiàn)在可以松開了�！毙∨�仰起��，月光在她眼睫投下顫動的蝶影。陳奕辰卻用虎口卡住她腕間銀鏈，指腹若有似無地摩挲著，惹得她心跳漏了半拍。他俯身時松木香混著薄荷氣息漫過來：“戲要演全套�！�</p>

    小暖將指尖滑入他臂彎，隔著襯衫感受到他皮膚下滾燙的脈搏。體溫透過織物滲入肌膚，像觸到一塊溫潤的羊脂玉，她不自覺地往他懷里縮了縮，發(fā)絲掃過他胸前的襯衫紐扣：“學長，還是這樣更自在些。”</p>

    兩個人就這樣走在夜色彌漫的迦南校園，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住她，像騎士為公主撐起的盾。</p>

    走出迦南學院那扇爬滿常春藤的鑄鐵校門，小暖驟然卸下滿身緊繃的弦，對著暮色長舒一口氣：“呼——總算一切順利�！�</p>

    奕辰學長挑了挑眉，故意調(diào)侃道：“怎么，有我在你還擔心嗎？”</p>

    小暖慌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學長誤會了。我是擔心學長因為我的事和他們起爭執(zhí)，平白給你添麻煩�！�</p>

    陳奕辰忽然傾身，指尖帶著雪松香掠過她額發(fā)，在她發(fā)頂輕輕一彈：“想什么呢？”他退開半步，月光將他頎長的影子籠在她肩頭，聲音裹著晚風飄來：“我說過的，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都可以來找我。”</p>

    小暖只覺胸腔里像灌了蜜糖，暖意順著四肢百骸蔓延。她垂眸盯著自己磨得發(fā)亮的牛津鞋尖，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請你吃個飯吧，學長想吃什么？”</p>

    “米線�！标愞瘸酱鸬酶纱啵�尾音里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p>

    “��？”小暖猛然抬頭，奕辰學長怎么看起來都不像是喜歡吃米線這類東西的人。陸小暖自己則是米線超級愛好者，她也早就聽說迦南這邊有家很有名的米線店，早就想找機會來嘗嘗。</p>

    街角米線店的霓虹在夜幕里閃爍。小暖望著玻璃櫥窗里蒸騰的煙火氣，突然笑出聲：“真沒想到你會陪我來這種地方�！�</p>

    “你以為我天天吃米其林餐廳不成？”陳奕辰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意。</p>

    陳奕辰推開店門，銅鈴鐺驚起一片米線香。他徑直走向角落的卡座，白色襯衫在塑料椅背上隨意鋪展，仿佛是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綻放的白蓮，純凈而又自然。</p>

    小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挽起袖口后露出的小臂上，那流暢而緊實的線條，如同雕塑家精心雕琢的藝術(shù)品，每一處起伏都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剎那間，她的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到那天雨中的場景。雨傘下，他撐傘的弧線完美得如同天際的彩虹，將她緊緊地護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為她遮風擋雨。想著想著，她竟不知不覺地出了神，眼神變得有些迷離。</p>

    這時，服務(wù)員端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米線砂鍋走了過來。那砂鍋一上桌，一股更為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瞬間彌漫了整個卡座。砂鍋里翻滾著的米線和濃郁的湯汁，在熱氣的升騰下，將彼此的倒影都模糊成了一片朦朧的光影，仿佛是一幅被歲月暈染的水墨畫。</p>

    陳奕辰微微傾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拿起小暖面前的碗筷，動作優(yōu)雅而又自然。他熟練地將砂鍋里的米線連湯帶面盛到碗里，每一勺都盛得恰到好處，仿佛是在完成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p>

    “快嘗嘗，小心燙！”他輕聲叮囑道，將盛滿米線的碗小心翼翼地遞到小暖手邊時，還不忘輕輕吹了吹，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此刻他眼中只有這一碗米線和眼前的小暖。</p>

    小暖從陳奕辰手中接過碗筷，剎那間，一股暖流從指尖蔓延至全身，那溫暖的感覺，就如同此刻手中的這碗米線，熱氣騰騰，直抵心底。</p>

    不一會兒，小暖就被那麻辣鮮香的米線辣得鼻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白皙的臉龐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陳奕辰見狀，眼神中閃過一絲寵溺，他迅速抽了一張紙巾，動作行云流水般自然。當他用紙巾輕輕擦拭小暖唇角時，指腹不經(jīng)意間擦過她的肌膚，帶起一陣細微卻又難以忽視的顫栗，如同電流一般，瞬間傳遍了小暖的全身。兩個人就這樣沉浸在這一方溫暖而美好的天地。</p>

    “學長畢業(yè)后打算去哪？”小暖攪著碗里紅油，瓷勺碰撞聲清脆如鈴。</p>

    對面筷子頓住，她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在玻璃窗上投下模糊的影�！熬┍�。”</p>

    熱氣氤氳中，他的睫毛垂下簾幕，“那里有最好的廣告公司和……”</p>

    “最大的霧霾�！毙∨�接話后，不禁吐了吐舌頭。</p>

    “你呢？有沒有想過畢業(yè)后的打算？”</p>

    小暖搖了搖頭。</p>

    結(jié)賬時收銀臺擺著薄荷糖罐，玻璃罐映出他們并肩的身影。小暖數(shù)著找零的硬幣，突然聽見陳奕辰說：“其實京北的天空有時也很藍�！�</p>

    夜風卷著桂花香涌入店門，小暖抬頭，撞見他眼里的碎光。門外熱戀的情侶打鬧嬉笑地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小暖忽然明白，有些約定不必宣之于口，就像此刻纏繞在心間的“京北”二字，早已在心里烙下印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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