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刻屋內(nèi),蘇蔓枝正仰頭望月。
今日乃十五,萬年前,她和江昭溟第一次見面時(shí),便也如今夜般月明。
那時(shí)她乃唯一修出劍靈的上古神劍,江昭溟只是一彈丸小國的護(hù)國將軍。
國之將亡時(shí),江昭溟以凡人之身獨(dú)身闖入魔淵找到了她。
他立下誓言與她結(jié)為戰(zhàn)友,至此從人間到仙界,他們攜手并進(jìn)斬妖除魔庇佑人間。
可后來……因?yàn)楝幑庀勺右痪湓�,江昭溟親手將她劍身折斷。
失去劍身那一刻的痛,即便已經(jīng)輪回九百九十八次
蘇蔓枝指尖一寸一寸收緊,說出了那句積壓在心底千年的話。
“江昭溟,我馬上就要回到你身邊了�!�
江昭溟是天戮神君在人間時(shí)用過的名字,在蘇蔓枝心中他不配飛升上神,自然也不會(huì)有尊稱。
然而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下一刻,臥房的門被猛地推開。
殷長炔大步走進(jìn)來,面上冷若寒霜。
房中噤若寒蟬,門外的丫鬟小廝瞬間跪了一地。
蘇蔓枝起身行禮。
“王爺怎么來了。”
殷長炔卻不回答,黑沉的目光掃落,連帶著臥房中的氣壓都寸寸降低。
半響,他才開口問:“江昭溟是誰?”
聲音平靜,卻任誰都能察覺出其中殺意。
蘇蔓枝眸底一滯,不動(dòng)聲色地回答。
“天戮神君的人間俗名罷了,王爺鮮少求神問佛,自不知曉�!�
聽見這個(gè)回答,殷長炔猛然一怔。
房內(nèi)緊張氛圍一瞬消失,蘇蔓枝也主動(dòng)問:“王爺新婚之夜,怎么來了扶風(fēng)院?”
只是,她的語氣冷淡,聽不出絲毫情緒。
殷長炔的臉色瞬間又沉下來。
“王妃這是在趕本王走嗎?”
“這里是端王府,本王想睡哪里便睡哪里�!�
他說著,強(qiáng)硬抓住蘇蔓枝的手就要上床。
就在這時(shí),柳杏兒的丫鬟卻闖了進(jìn)來。
“王爺,柳王妃已經(jīng)為王爺熬了醒酒湯,您過去嘗嘗吧。”
屋內(nèi)一片靜默,蘇蔓枝適才開口:“現(xiàn)在王爺還要留宿扶風(fēng)院嗎?”
殷長炔眸底卻劃過一抹戾氣,直接扼住她的下巴。
“本王想寵幸誰,不是你想推就推的�!�
“正院要去,扶風(fēng)院也必須準(zhǔn)備,所有燈全部點(diǎn)亮,等本王從正院回來——”
殷長炔頓了頓,才吐出最后四個(gè)字。
“寵幸王妃�!�
說完便毫不猶豫地甩袖離開。
扶風(fēng)院的燈一直燃到天亮,蘇蔓枝坐了一夜,殷長炔卻沒來。
晨霧漸消時(shí),主院才傳來消息。
“柳王妃查出有孕,王爺吩咐全府上下去天戮神君的神廟祈福三日。”
蘇蔓枝原本寫字的手頓住了。
讓懷孕的人去拜天戮神君?殷長炔這是故意的嗎……
簡單收拾過,王府一行人便乘著馬車到了城西神廟。
香火客已經(jīng)被殷長炔派人清走,蘇蔓枝看著正殿中天戮神君的塑像,不自主攥緊了拳。
威武莊嚴(yán),睥睨世間,宛若心懷天下。
可那高高在上的神君,卻連最簡單的信守承諾都做不到……
一旁的柳杏兒忽然開口:“天戮神君斬盡世間邪祟,姐姐不拜,看來是不愿為妾身腹中的孩子祈福,不愿妾身的孩子生下來了。”
蘇蔓枝語氣冰冷:“你多喝幾碗保胎藥,比來拜佛要有用得多。”
柳杏兒被嗆了聲,頓時(shí)可憐兮兮地看向殷長炔:“王爺……”
殷長炔冷冷的目光立即掃向蘇蔓枝。
“王妃不拜也無事,讓她的丫鬟代替她跪上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總能感動(dòng)上蒼。”
“不可!”
蘇蔓枝反駁:“不吃不喝這么多天,你是要她的命�!�
殷長炔沒回答,可眼神已經(jīng)給了她答案。
這神像,她不跪也得跪。
蘇蔓枝了然,心底驀地爬上一抹悲涼。
最后,她看著睥睨的神像,閉眼跪下。
時(shí)隔千年,她第一次,在江昭溟的面前彎下后脊,三叩九拜。
為身不由己的事,求背信棄義的人。
殷長炔看著蘇蔓枝,眼底緩緩升起一抹戲謔。
“王妃的誠心天地可鑒�!�
“既如此,便在這里跪上三日,既為杏兒腹中的孩子祈福,也圓了王妃心心念念想看戲的愿。”
一滴淚砸在蒲團(tuán)上,蘇蔓枝看著它從深變淺,最后消失不見。
身為劍靈,她從前不懂,眼淚解決不了任何事,又袒露自己的脆弱,世人為何會(huì)哭?
可現(xiàn)在,她好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