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父親是護國大將軍,我母親是朝云長公主,
我本應該千嬌百寵。
但,我只能住在最破敗的偏院,
和我的哥哥相依為命。
幸好皇帝舅舅還記掛著我們兩個小可憐,傳下了口諭,讓我們兄妹一起進宮當伴讀。
父親母親一起來到我們這個破敗的小院的時候,我以為他們終于以我們?yōu)闃s,要來嘉獎我們。
卻沒想到,
他們一人拉出一個私生子,一人拉出一個養(yǎng)女。
原來,是像我們兄妹自愿放棄進宮伴讀的名額,讓給他們。
我站在旁邊如墜冰窖,不懂怎么會有這么冷漠無情的父母。
01
也許是我冰冷失望的眼光太過于明顯,母親先忍不住了。
萱萱你這是在恨你的母親嗎
帶著嚴厲的質(zhì)問,一股上位者的氣勢撲面而來。
旁邊的父親見此也將目光轉(zhuǎn)移到我身上。
哥哥側(cè)身替我擋住倆人的掃視。
我和哥哥一個是將軍府的大小姐,一個是大公子,
本應該享榮華富貴的。
實際上呢,
賄賂討好廚房管事,讓他們給我們留點饅頭。
我做點針線活,讓哥哥出去偷偷給換些銀兩。
我總是挨餓,廚房不給吃的時候,我就自己去打井水喝。
衣服也都是洗得發(fā)舊,一點都沒有光澤。
哥哥一個半大小伙,個子也竄的快,衣長褲長總是少了一截。
有一次我發(fā)燒了,哥哥手足無措,想要給我找大夫看病抓藥。
奈何下人慣是會看眼色的,門房不讓出去,也不給鑰匙馬車出去。
哥哥只能去求父親。
在此前三年,父親早就對我們不聞不問了。
跪在書房外面,冰冷的瓷磚,涼氣從膝蓋往上涌,再冷也沒有心冷。
哥哥就這樣聽著書房里面,父親教導私生子傅培。
父親,萱萱病了,她發(fā)燒了,溫度燙的嚇人,您快去請大夫!求求您了!
書房內(nèi)還是一片父慈子孝,只淡淡穿出一句,
別為了爭寵什么事都能捏造,有什么樣的母親就有什么樣的孩子,晦氣。
哥哥那天憑借一口氣,爬狗洞出去買藥,請不到大夫就自己煎藥,一個10歲的孩子,卻已經(jīng)被迫成長,再也不會有依靠了。
我靠在哥哥的后背上,深吸一口氣。
就算父母因為爭吵殃及到我和哥哥,但是我總是為他們找理由,8歲之前,我們一家還是和和美美的。
我總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渴望他們倆最后能夠醒悟,重新愛我們。
但是,看到哥哥一身狼狽,捧著一碗藥,站都站不穩(wěn),只能斜靠著桌子驚喜地看我醒來之后,我決定不再去渴求不存在的東西。
那你們要給我們足夠的錢。
父親和母親同時看向哥哥。
似乎是不相信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
哥哥讀書人的風骨從小小娃娃的時候就顯示出來了。
每天雷打不動,上學,請教先生各種問題,還被打趣將軍府出了個書呆子。
對于金財錢帛這些都是看不上的,倒是對書籍孤本視若珍寶。
對此,我的父親母親感到十分意外。
尤其是我的父親,他皺了皺眉頭,仿佛是覺得哥哥辱沒了他的家風。
尤其是他身后的傅培,身上穿著流光錦,玉佩貼身,一把紙扇襯著他文雅清俊。
我的哥哥,穿著不合身的過時衣裳,不至于破爛,卻也十分窘迫。
我心疼的望了望身前的哥哥,余光捕捉到傅培投向我們的目光。
他的姿態(tài)清高傲慢,望向我們兄妹的眼中滿是傲然與輕蔑。
我能感知到他的惡意。
母親好似也看到了父親的不愉,她反而痛快了幾分,朝著他諷刺的開口:怎么堂堂將軍府,一點錢都沒有了拿去養(yǎng)賤女人和賤女人生的兒子了吧
說罷,她又嘖嘖兩聲,嘆息道,原本我們策兒是一個多矜持文雅的小郎君,這下也變成了一身銅臭的俗人了。你還真是會耽誤人呀,傅鐵淵!
越說越興奮,仿佛此時被羞辱的人不是她的兒子,是傅鐵淵本人,她狠狠舒口氣。
轉(zhuǎn)頭拍拍她身邊的柳白霜,朝著父親驕傲的揚揚頭,嘲諷一笑。
然而,她完全沒有考慮到,她嘲諷的那個滿身銅臭的人,是她的兒子,因為吃不飽穿不暖而骨瘦如柴的半大小伙,手臂如竹節(jié)般堅硬細直。
我們兄妹倆已經(jīng)快要活不下去了,而她還在意這種風骨名頭。
此時的父親聽到她的嘲諷,怒上心頭,氣極反笑,從你的肚子爬出來的東西,你不也是粗俗不堪
我恨不得沒生過他們!有你這種背信棄義,言而無信的爹,還不如當初不要生下來!活下去!
唐月晴,你又是什么好東西!嬌蠻放縱,你看看這一雙兒女,被你養(yǎng)得,小家子氣,我都帶不不出去,只會丟我們將軍府的臉面!
我堂堂長公主,皇家血脈,威儀自是不用說,倒是你,草莽一個,還風流成性,賤人有賤種!
說到最后,倆人都壓不住火氣,場面就要失控了。
我控制不住要顫抖,因為在此之前的幾年里,他們天天上演這種爭鋒相對,而我和哥哥,就是他們口中小家子氣的賤種。
哥哥感受到我的恐懼,連忙轉(zhuǎn)身把我護進懷中,輕輕拍打我的肩膀。
我想要逃避,但是我知道我要配合哥哥。
我不能再被他們輕而易舉的傷害,卻讓他們一點代價也不付出。
我不能夠被他們的不負責任給淹沒。
我推開哥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摔碎,撿起碎片橫在脖子上。
你們要吵就等把錢給我們之后再吵,去別的地方吵!
說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顫抖,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退縮。
萱萱……
哥哥很擔心我,我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讓他別著急。
皇帝舅舅已經(jīng)下口諭了,如果在進宮前的關頭上,我出了什么事,那么皇帝舅舅一定會調(diào)查清楚的,你們倆干的破事,也會人盡皆知的!
我整個人都在抖,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緊張。
但是莫名心中一陣暢快。
我知道,他們倆好面子,鬧成這樣,也不愿意家丑外揚。
02
傅培是父親的私生子,是他和自己年少時的青梅竹馬珠胎暗結(jié)的產(chǎn)物。
只比我和哥哥小三個月。
在他沒出現(xiàn)之前,我們一家勉強算得上是和諧幸福的。
將軍軍功赫赫,公主自帶權勢,算是強強聯(lián)合的兩口子。
我和哥哥是龍鳳胎,出生后,皇帝舅舅龍顏大悅,說我們倆是福星。
然而一切變故發(fā)生在我們8歲那年。
父親把傅培帶回府了。
就像一顆驚雷平地起,炸翻了我們一家平靜的生活。
母親的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這也就是成婚這么多年,將軍府一個侍妾姨娘都沒有的原因。
此時傅培的出現(xiàn)無疑是在狠狠打她的臉,公主又如何,還不是守不住自己的丈夫。
真相在歇斯底里間被拼湊出來。
父親和他的青梅從小一起長大,當初父親去邊關的時候,青梅也跟了過去,倆人早就私定了終身。
隨著時間的推移,父親掙得的軍功越多,人越神氣,開始不滿足于和青梅的這段關系,他認為他值得更好的。
小道消息說幾位公主尚在閨中,回京嘉賞自會從中挑選將領進行指婚。
他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這可比拼死拼活在戰(zhàn)場上殺敵來得輕松。
于是他果斷拋下青梅,計劃回京娶公主。
但是青梅也是個能屈能伸的。
她利用倆人的舊情在他面前哭訴,她只是想悄悄陪在他身邊,名分什么的都不會要的。
父親抵擋不住溫柔鄉(xiāng),再加上已經(jīng)聽說了公主嬌蠻,他以后納妾的機會被斬斷了也說不定,留下一個不要名分乖乖的聽話的青梅,屬實是瞌睡送枕頭。
一開始,青梅當然是伏低做小,倆人也和諧,隨著傅培的長大,她當然不愿意自己的兒子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她要為兒子謀一份前途。
契機就發(fā)生在,那一年,柳敬元外放當望州當縣令。
柳敬元母親的白月光。
當初,要不是父親的出現(xiàn),母親應該就會是嫁給柳敬元。
柳敬元是科考狀元,從寒門一路走上仕途,不得不感慨這其中的辛苦與堅韌。
母親在一次宴會上見了他之后就印象深刻,甚至動了想要嫁給他的念頭,畢竟狀元配公主,自古都是佳話。
但是轉(zhuǎn)折就發(fā)生在,嘉獎宮宴上,她的二妹對傅鐵淵一見鐘情,芳心暗許。
她和她的二妹,倆人從小不對付,嚴謹點說,是她從小都喜歡和二妹搶東西,小到一只釵,大到婚姻大事,她從來都要獨占鰲頭。
于是,她果斷向皇兄請旨賜婚,她搶了討厭的二妹的婚事。
可對于柳敬元,她還是念念不忘。
婚后還能經(jīng)常見她去酒樓去書肆偶遇柳敬元。
時間一久,父親自然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終于在成婚后的第九年,柳敬元被外放,母親千里相送,父親忍不了了。
帶著傅培上門了。
母親當然接受不了,她自認和柳敬元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傅鐵淵直接給她整出一個兒子,這是在狠狠打她的臉!
她態(tài)度強硬,咒罵傅鐵淵父子,而后命人將其打出去。
初時,父親還會語氣卑微的哄著母親,人家都三妻四妾的,而我的心里只有你,傅培的母親也是我的妹妹,怎么能忍心讓他們倆無處可去呢
母親寸步不讓,他也就惱羞成怒了。
指著母親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怎么會如此無理取鬧,簡直像一個潑婦!
母親愣在原地,像是不可置信,這個過去一直包容她愛護她的人,會變成這樣面目可憎。
我和哥哥很害怕,這是他們第一次爆發(fā)出這樣劇烈的爭吵。
而后的幾年,他們從一開始的激烈爭吵,動手,開始轉(zhuǎn)移到對我們兄妹的不聞不問,好像誰對我們好點,就是對對方的認輸。
03
傅培進到將軍府,不久以后他的母親也被接到府中。
哥哥的書莫名其妙濕透了,作文也是隔三差五失蹤,先生都開始有意見了。
這么明顯的針對,父親一點都沒有看出來,或者是根本不想為哥哥出頭,只一味的訓斥哥哥。
而我,被關在房間里,不允許出門,要繡出合格的繡品才能夠獲得一絲自由,才能和哥哥相聚。
一開始,我反抗過,我一個人跑出去,從狗洞鉆出去,我想告訴在公主府的母親,我和哥哥過得一點都不好。
路上鞋子都跑掉了,但是我不敢停,生怕被人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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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能跟母親撒撒嬌,告訴她,我想她了,希望她能夠接走我和哥哥。
但是我看到了什么,一個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躺在我母親的懷中,母親在給她扇風,這個天氣是有點熱,我的臉已經(jīng)紅彤彤的癢得不行了。
母親……
我們已經(jīng)快有大半年沒見面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宮宴上,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
母親斜睨了我一眼,似乎是覺得我這樣汗臭熏天的,很不上臺面。
猶如那天宮宴結(jié)束,我牽住母親的手,想要跟她一起回去,她卻狠狠甩開我的手,用手帕輕摸嫌棄的樣子如出一轍。
你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點也不管你,讓你這副樣子在外面招搖撞騙。
旁邊的女孩子,也就是柳白霜,對著我挑釁一笑,而后將頭埋入母親懷中,干娘,姐姐看到您也不知道請安,真是一點禮數(shù)也沒有,真是讓霜兒擔心她的教養(yǎng)呀。
母親皺起眉頭,很顯然,她覺得柳白霜說得對。
你跟著你父親,果然是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了,為娘平日里如何教導你的
我聽著母親一字一句的指責,絲毫不關心我為何如此狼狽。
母親,我和哥哥在將軍府過得一點都不好,父親根本不管我們,我們被欺負的吃不飽穿不暖,你救救我們吧!
母親本來還準備教訓我一番,可是看我聲淚俱下,小小一個人兒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也是有所觸動。
畢竟是她肚子生出來的孩子,傅鐵淵固然可惡,但是孩子是無辜的。
她嘆口氣,母親也不是不愿意幫你,可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呀!
殺千刀的傅鐵淵,如何能如此折辱我呢二妹還準備看我的笑話呢,我也不好鬧得太大,讓他們稱心如意了。
母親終于放下身段,過來扶我起來,但說出來的話讓我心中一片惡寒。
等我找到時機狠狠地將他一軍,到時候我再把你們接回來。你們現(xiàn)在就是乖乖待在將軍府,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什么笑話
明明他們倆人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感情了,為什么不和離
明明我和哥哥已經(jīng)被虐待得瘦骨嶙峋了,還要這樣待在府里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他們夫妻兩個擺擂臺,為什么犧牲的是我和哥哥
他們害怕被別人看笑話,可是為什么不覺得那塊遮羞布早就被掀開了!
被公主府的人送回來以后,毫無疑問地,我被關到了柴房禁食三天三夜。
我哥哥在父親那邊跪了一天,才勉強得到個送水的機會來看我。
萱萱!哥哥來看你了!不要害怕,哥哥保護你!哥哥心疼的給我披上外衣,夜里涼,柴房更是簡陋,他恨不得替我承受。
哥哥,嗚嗚嗚……
我想訴說我的遭遇,我的不解,一開口就是泣不成聲。
哥哥撫摸著我的頭,萱萱乖,既然他們兩個不要我們了,那我們兩個更要相依為命,哥哥會保護你的,別難過。
明明他跟我遭受著同樣的痛苦,但卻自詡比我早出生一刻鐘,是了不得的哥哥,要為我遮風擋雨。
接過哥哥手中帶著體溫的饅頭,我流著淚點頭,沒有關系,我還有哥哥。
他不提我在公主府遭遇了什么,只是摸摸我的臉,然后不太熟練地做出一個鬼臉,就像小時候我干壞事惹他生氣,我做鬼臉逗他笑一樣。
他做的鬼臉顯然沒有我做的好。
父親母親不要我們了,要他們的尊嚴面子,要傅培和柳白霜。
那我們,也不會要他們了。
04
面對我兇狠的動作,神色最先開始動搖的是母親。
她想要從我臉上看出猶豫和害怕。
但是我盯回去了,帶著冰冷的嘲諷。
她像是被我嚇到了。
她的記憶可能還停留在那個喜歡撒嬌想要母親陪伴的孩子,以為是我的一個引人注意的把戲。
但是我動真格了。
除了讓他們吐出錢來,我什么也不想。
你是不是在怨恨我母親抬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我,被我哥哥擋了回去。
本想呵斥哥哥,可是他早已經(jīng)不是記憶中那個溫文的小郎君,一本正經(jīng)喊她娘的蘿卜頭子。
此時的哥哥,帶著幾分不符合年齡的沉穩(wěn)冷酷,眉梢間帶著譏笑,您說呢
母親下意識側(cè)過臉,回避我們兄妹的眼神,囁嚅了幾下,今天這事對你來說確實是過分了點。但是你畢竟是我的孩子,公主之子,前途只會光明,伴讀之事倒也算不上是極好的差事。
說著說著,母親像是說服了自己,萱萱,你就當幫幫媽媽,霜兒自小無母,父親又遠在外地,沒個人謀劃不行呀。
坐在對面的父親聞言,拍案而起,指著母親的臉怒罵:你個毒婦,說的好聽,可你聽聽你在說什么萱萱好歹是你的親女兒,你偏袒一個外人,外人的前途比你的親女兒還重要嘛,伴讀的經(jīng)歷,讓她以后在姑娘選婿的時候,身價能抬高多少倍就算是侯府也是使得的,你現(xiàn)在居然想要把機會給一個外人你瘋了吧!
怎么只許你帶著私生子搶傅策的伴讀名額不允許我照顧我可憐的霜兒母親看到父親的怒火,只覺得酣暢淋漓,你和那個賤人生的也就是個賤種,可去不得皇宮這種莊重的地方,壓不住,死在那里了可怎么辦
傅培好歹是我的種,你帶著的這個,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還是一個外人的種,也不知道你圖什么
你給賤種花多少錢,如何培養(yǎng),我就給霜兒花上成倍的,實話跟你說,當初要不是你橫插一腳,霜兒說不準還是從我肚子里生出來呢。
說到這里,她忽然噤聲,心虛地看向我們這邊,見我和哥哥毫無反應,才偷偷松了口氣,而后繼續(xù)得意的看向父親。
愚蠢婦人,毒蝎婦人……
夠了!我耐心已經(jīng)要耗盡了,哥哥的計劃不能被打亂。
給我們田地商鋪和錢,十萬兩。我們會跟皇帝舅舅說換人進宮伴讀這件事,并且保證成功。
獅子大開口!我怎么生出你們倆這么不要臉的東西
被打斷的怒火疊加上被兩個孩子威脅,父親的炮火轉(zhuǎn)移到我們身上,指著我的鼻子開始破口大罵。
其實我們沒有獅子大開口,這些對于他們來說,并沒有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傅培早就得到了許多,大到田產(chǎn)鋪子小到日常奢侈用度,早已經(jīng)超過了我們索要的價值。
柳白霜亦然,她憑借著賣乖討巧,以及就敬元獨女的身份,從母親那邊撈走頭面首飾,銀錢也是不小數(shù)目。
總之,他們有,卻不愿意給我們。
他們又吵起來了。
柳白霜扶著母親,掏出帕子給母親擦臉,輕聲安慰她,一副心系其母的乖女模樣。
我只覺得煩悶惡心。
我快步往她們的方向走過去,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碎片已經(jīng)抵在柳白霜的脖頸上。
柳白霜尖叫起來,聲音尖銳刺耳,我不耐煩的用了點力氣,瞬間血液涌出。
鮮血和疼痛刺激到柳白霜,她說不出話,面上已是驚恐萬分。
母親就在旁邊目睹一切,她終于冷靜下來,溫柔地開口:萱萱乖,這太危險了,快放下來,我給你我給你,待會就讓管家把地契銀票拿過來。
一絲苦澀劃過心頭,原來她也知道這樣危險,可是我從剛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這個碎片抵住自己很久了。
他們兩個還是旁若無人的繼續(xù)爭吵。
絲毫不關心我是否會真正受傷。
傅培躲在后面偷笑,今天跟過來看一場好戲,尤其是看到這兩個賤種一副為了金錢豁出性命的樣子,更是可笑。
沒成想,下一秒,傅策撿起桌子上剩余的碎片,繞到后面同樣抵住了傅培的脖子。
父親原本幸災樂禍的笑容僵住了。
像是沒想到我和哥哥如此狠厲。
別傷害培兒!
05
最后,我們得到了10萬兩和幾張地契。
父親母親也許是被我們倆瘋狂的狀態(tài)嚇到了,也許是單純不想弄出人命。
他們很快就離開了,臨走時留下一句話,讓我們盡快去跟皇帝舅舅要更換伴讀名額。
錢已經(jīng)收下了,如果沒有辦成事,那你們倆就給我看著吧!
威脅完立刻帶著各自的心肝離開了。
破敗的小院重新恢復寧靜。
我忍著顫抖,將裝有銀票地契的盒子抱在懷中,失聲痛哭起來了。
哥哥在一旁平復了幾次呼吸,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幾分脆弱。
他緩緩挪動腳步,來到我的身邊,抬手將我攬入懷中,我們明天就遞牌子進宮,萱萱別怕,以后都會是好日子的,哥哥保證。
隔天,我和哥哥順利進宮了。
先去德寧宮拜見太后。
好孩子,你們倆又不好好吃飯,我看著比前兩次進宮又消瘦了不少。
太后是個慈祥的老人,母親并非她親生,但是她一碗水端平,對待我們兄妹,也是關懷備至。
這次的伴讀名額就是她向皇帝提及的。
望著她擔心的面龐,我心中一酸。
要不是太后明里暗里對我們兄妹倆的維護,年紀尚小的我們很難在這樣爹不問娘不管的環(huán)境下安穩(wěn)的活下來。
一個外人尚且有惻隱之心,為什么身為父母,會對子女的悲慘遭遇熟視無睹呢
或許是因為子女的悲慘遭遇就是他們造成的吧。
秋術,去把小廚房燉的燕窩端上來。
在太后宮里沒有待多久,就聽到有宮人通傳,太子和三公主過來了。
我和哥哥對視一眼,知道機會來了。
我撒嬌讓太后幫我找一個項圈,她念叨了幾次要給我打一個寓意平安喜樂的項圈。
太后走后,太子和三公主忍不住露出不屑的表情。
太子更是叉腰站起,對我哥哥挑釁道:上次進宮你說要給我當狗騎的,不會忘了吧
太子對哥哥的敵意很深,或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看到皇帝舅舅在夸獎哥哥,也或許是在后面的幾次見面中,哥哥對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樣諂媚,他越來越討厭哥哥。
甚至于不磋磨哥哥,他會不舒服。
他想讓哥哥對他臣服。
太子殿下,今日實在是事務繁多,待會還要去拜見皇上,實在無法滿足您的要求。
太子嬌生慣養(yǎng),跋扈乖張,聽不得拒絕,何況是他認為是賤民的傅策拒絕他。
你別不識好歹,我是太子,以后天下是我的,你區(qū)區(qū)一個小人,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太子殿下,時間不早了,我們真的要走了。
我上前一步,誠惶誠恐地說道,擋在哥哥面前,唯恐下一步太子就上前打我的哥哥。
這在以前又不是沒有發(fā)生過。
太子果然動了起來,抬手就要往我身上甩巴掌。
三公主在旁邊拍手叫好,皇兄加油!
胡鬧!
皇上的聲音從外面?zhèn)鬟M來,明黃色的衣袍率先映入眼簾。
太后緊隨其后進來。
我捂著被打紅的左臉,哭泣的躲入太后的懷抱。
太后心疼的捧著我的臉,連忙讓人去拿藥。
哥哥此時也眼眶通紅的跪在地上。
太子還沒來得及收回兇狠的表情,一時間變得有點滑稽。
成何體統(tǒng)太子,平日里,太傅都是這樣教導你的,作為儲君,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小肚雞腸,惡毒狠厲,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太子當然不愿意得到這樣的評價了,父皇,都是傅策這個人挑釁我,我才要打他的,傅萱這個傻子要跑上來我能怎么辦要怪就要怪她自己。
你還不知悔改!
父皇,我作證,確實是他們兄妹先挑釁的哥哥,太子哥哥也只是想教他們懂懂規(guī)矩罷了!三公主一臉委屈的解釋,好像真的是被冤枉了一般。
太后和皇帝在外頭聽了許久,自然知道真相是什么。
皇帝。
太后面上閃過一絲凝重,她不知道原來我們兄妹在宮里一直遭受霸凌,難怪也不愿意經(jīng)常進宮。
皇帝聽到母后的聲音帶著警告,知道這個事不能就這樣過去。
雖然他對太子跋扈的樣子不太喜歡,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總歸不想太過了。
我心里一合計,火候夠了。
原本的計劃是讓太后回來后看到我們被欺辱的場景,可皇帝舅舅加入進來,可謂是事半功倍。
太后,皇上,我們兄妹倆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以至于太子殿下對我們一直有誤會,我們倆真的很自責,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抹了抹眼淚,停下來看了看地板,而后繼續(xù)說,伴讀一事,請皇上收回口諭,我們兄妹不愿意礙著太子殿下的眼。伴讀本就是為了服務太子眾人,如果我們兄妹進宮,反而起不到作用。
我來遲了不知道這殿里在唱什么大戲呀
母親的二妹,我的姨媽,也是母親的假想敵。
晴兒,怎么過來了。太后看著自己唯一的親女兒,眼中滿是寵溺。
我跪在地上無意識的發(fā)散思維,果然母親會老是想要跟姨母相爭,把她當成假想敵,過于原因就出現(xiàn)在這里,她太過于嫉妒了。
這事其實我也聽了一會了,這兄妹倆也是可憐,就不要再讓他們進宮了,省的以為咱們皇家欺負人。姨母走過來將我攙扶起來,然后繼續(xù)開口:我可以給皇兄推薦倆人,到時候替換下就可以,反正太學馬上就開啟新學程了皇兄你就別再為此操心了。
皇帝本來就不想處理這些事,聽到皇妹的話更是順坡下,一口答應了。
我和哥哥對視了一眼,成功了。
06
姨母帶我們?nèi)ゾ茦谴蟪粤艘活D。
她一手攬住我一手攬住哥哥,像是怕我們倆難過,你娘那個人,從小腦袋就拎不清,你們別難過,她估計也是愛你們的。
小時候進宮,姨母就會偷偷帶我們?nèi)ネ�,再長大些,也會偷偷給我們?nèi)鞣N東西,我們聯(lián)系的也算緊密。
而后家里發(fā)生變故,姨母在知曉以后,也是盡可能的幫助我們。
在剛開始那段時間,她曾經(jīng)試圖來將軍府,聯(lián)系母親,想要勸解一下母親,沒想到遭到母親的冷嘲熱諷,并且將人趕了出去。
甚至于這次之后,母親更加肆無忌憚的無視我和哥哥,認為是我們讓她在二妹面前輸了,同時也做了更好的表面功夫,致力于不讓人看了笑話。
我和哥哥抬手回抱了姨母,并且告訴她,我們已經(jīng)不在意了,可是話說出口,好像沒有什么說服力,姨母甚至更加心疼的抱緊我們。
出了包間,我看到了父親領著傅培在另一間包間里敬酒,他們在慶祝,慶祝從我和哥哥這邊搶過去的伴讀名額。
以前他們在家里擺宴席,生辰宴辦的最是隆重,父親美其名曰,要補償傅培前面幾年缺失的陪伴。
那一天府中非常熱鬧,熱鬧到?jīng)]有人來搭理我們,我們甚至還能吃上熱菜熱飯,還能有肉。
傅培看到了我們,迫不及待想要上來奚落我們,被父親拉住了。
隱約聽到,不必搭理他們,今天是個好日子……
姨母也聽到了,懊悔自己選了這家酒樓。
沒事,該后悔的另有其人。
哥哥回握住姨母的手,輕輕出聲道。
06
太子飛揚跋扈,他的同胞妹妹三公主更是有過之無不及,倆人可不是好伺候的。
伴讀就是當他們兩個的跟班出氣筒。
背黑鍋更是家常便飯。
太傅夫子大家誰不知道太子從根上就是壞的,難以教導,平日里說不得打不得,跟皇帝旁敲側(cè)擊也無用。
來了個伴讀,他們也算是有了一個口子,可以輸出了。
作業(yè)沒做,伴讀的錯,
小考沒過,伴讀的錯,
戒尺那么大,打的傅培和柳白霜根本沒辦法維持住體面。
另一方面,太子認為傅培同樣姓傅,傅策他打不到,傅培還不是在自己手中任他拿捏。
傅培哪里吃過這種苦,尤其是回到傅府,他一直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被欺壓得很了,什么皇權都顧不上了,和太子撕扯起來了。
另一邊的柳白霜日子也不好過,以前只需要抱著父親的畫像在長公主面前抹兩滴眼淚,就會得到她的疼惜,各種好東西送到她面前任她挑選。
公主府里,她算得上是半個主子了,作威作福慣了,來到宮里還想要利用自己弱不禁風的一面吸引太子得注意,沒想到三公主不是個善茬。
一方面把她當成洗腳婢,讓她做盡一切下人做的事情,另一方面對她進行各種語言羞辱。
你以為我看不清你的嘴臉嘛,我小時候就不用這種手段爭寵了,別老想著往我皇兄那邊鉆,否則后果不是你想知道的。
柳白霜白天伺候公主,晚上還要守夜,好不容易脫開身偷偷溜出來找傅培,她想要找他一起想個辦法,讓傅家或者公主接他們回去。
兩人將身上不多的錢都拿去疏通關系了,傳出口信讓人來接他們。
傅鐵淵收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怎么可能會這樣,伴讀是多風光的一件事,而且現(xiàn)在出來,皇上那邊怎么說,他可不愿意觸怒圣顏,皇宮是他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嗎
于是他馬上回了口信,訓誡了傅培一番,讓他安心待在宮里,不許生出事端,惹了禍事。
公主得到口信之后跟傅鐵淵的反應一模一樣,覺得這是件好事,柳白霜過于兒戲了。
當即進宮一趟,想安下柳白霜的心,讓她多忍耐,為了更好的將來。
干娘,我實在不愿意待在宮里了,萱萱姐姐不是愿意來嘛,我要把名額讓給她,我想要回公主府,我想陪在您身邊!
柳白霜比傅培幸運一點,她能夠見到長公主,能親自訴說自己的委屈。
將挽住自己的一雙手掰下來,長公主語重心長地道:為了你這個名額,我花了多少心思和代價,你要爭點氣,不能因為一點小挫折就放棄了。
不是的,干娘,在這里太可怕了,三公主就像一個魔鬼……
說曹操曹操到,三公主適時出現(xiàn),讓人把柳白霜架走,姑姑您就別擔心了,我會照顧好白霜姐姐的。
被捂著嘴巴拖走,可是柳白霜的眼神一直落在長公主身上,她不愿意相信長公主如此狠心,讓她一個人在這個深宮中受盡虐待。
可是直到她被拖到?jīng)]影,也沒見她開口救下她。
——
我和哥哥能猜到二人在宮里的日子不好過,但是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才不會繼續(xù)留心思在他們身上。
我在姨母的幫助下,把幾間店鋪修整好重新開業(yè),生意做的如火如荼。
我有了事業(yè),人也不再頹廢,收回了渴望父愛母愛的心思,整個人變得健康了許多,哥哥才終于放下操心的日程,重新回歸書院讀書。
雖然這幾年因為這場荒唐的變故,他的學業(yè)落下不少,可是天賦就在此,很快就取得了成績。
短短不到兩年,就連中三元,成為本朝最年輕的狀元。
我每天數(shù)著錢,陪著姨母逛街買東西,已經(jīng)完全從陰霾中走出來了。
哥哥中狀元的消息傳來,我正和姨母在家里拜拜,想要求得佛祖保佑。
姨母,你看看,這就顯靈啦!
門口突然又響起嘈雜聲,我們以為又是來報喜的,打開門正準備分賞銀,就看到了父親母親相向站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來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場爭吵。
傅策是我傅家的孩子,我當然要接他回傅家,這是光耀門楣的大事,你又要在這里吵什么
你也知道傅策是你的孩子,那你當初給人放破院的時候有想過他會有今天的成就嗎母親叉著腰,寸步不讓,我才是孩子的母親,當今長公主,我的孩子自然跟我回去,跟你沒有關系,別貼膏藥了!
我靜靜地站在旁邊聽著,他們還是沒有任何悔改,孩子不是他們爭奪的戰(zhàn)利品,可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醒悟。
孩子,你哥呢快跟母親回去,我就知道你們都是爭氣的,策兒也真是的,親母子哪里有隔夜仇的,這兩年給他送了那么多香囊,不知道收收,白費母親一番苦心,如今也算是不負母親的重望了。
母親看到我出來,喜出望外,雖然她現(xiàn)在更想看到那個能讓她揚眉吐氣的兒子。
你個賤婦,敢跟我搶人,不守婦道,跟有婦之夫有來往,現(xiàn)在還想來沾染我們傅家的血脈,快滾。父親將母親推倒在一旁,然后急切的走過來,想要跟我表現(xiàn)一番父女情深,奈何他沒有經(jīng)驗,僵硬的好像有蟲子在臉上爬,動了又不會動。
門口已經(jīng)聚集很多人了,興致勃勃的聽著權貴的八卦。
今天是哥哥高中的日子,我不想今天鬧得太難看。
于是開口想讓大家伙先散了,讓父親母親進去說話。
干娘,您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柳白霜的聲音響起來,焦急的很。
我饒有興致的看著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的柳白霜,看樣子,這兩年她過得也不是很好嘛,頭發(fā)枯黃,面容憔悴,整個人陰郁了不少。
母親借著她的力從地上起來,隨即立刻把人推開,萱萱別誤會,霜兒,不,白霜……
好了,你們別再爭了,我和哥哥我們倆沒有被你們折磨死,是我們運氣好,但是現(xiàn)在我們?nèi)兆由晕⒑眠^了,你們能不能放過我們
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話!
我是愛你的呀,萱萱,從小你就喜歡跟在我身后跑,怎么長大一點反而就不親人了母親焦急的想湊過來擁抱我。
沒成想下一秒,柳白霜尖叫一聲,把母親往一邊的圍墻上推,腳步?jīng)]跟上,兩個人一起撞了上去,雙雙暈倒。
變故發(fā)生的太快了。
母親醒來后,失去了記憶,只會對著人傻笑,而柳白霜醒來后則是被我送去了官府,私逃出宮加上蓄意殺人,等待她的只會是漫長的牢獄之災。
有點滑稽,太荒誕了,怎么她追求一輩子的面子,就這樣無情的被命運打碎,變成一個一會傻笑的傻子,她會瘋了吧
我和哥哥在院子里對飲,感慨萬分。
既然她得到了她最不想獲得的報應,那父親也不能幸免吧
我疑惑的望向哥哥,父親那天被趕回來的哥哥請走了,至于是如何暴力請走我也不大知曉了。
傅培在宮里和一個老太監(jiān)同流合污,倒賣宮里的東西出去賣,你以為他這兩年的風光哪里來的。
他膽子也太大了,而且傅家不缺錢吧,怎么敢做這事。
我現(xiàn)在能幫他的,就是早點把這件事捅出去,才能少倒賣幾件,少定點罪吧。
哥哥這兩年越發(fā)沉穩(wěn)了,只有在這種時刻,能看到他肆意的笑容。
我知道,他在為我報仇,那幾年在傅府,在那個小破偏院里,因為尺牘情深而受到的傷害,他過不去。
很快,傅培倒賣宮中器物被發(fā)現(xiàn),被關押起來了,太子早就對這個伴讀不感興趣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搭理他,沒成想他把東宮的東西偷運出去,這可又把他點著了。
命人在牢獄中好好伺候傅培。
傅鐵淵剛開始還想為傅培周轉(zhuǎn)一番,畢竟就剩這么個兒子了,傅策是鐵了心要跟他斷絕關系,他難免就對傅培還抱有希望。
傅培在獄中受不了酷刑,胡言亂語,竟然說是受到了傅鐵淵的指使威脅,他是無辜的。
恰巧傅鐵淵花大價錢的運作被就揪出來。
本就是多事之秋,主審官員本來就想盡快結(jié)案,遇上了這事,索性快刀斬亂麻,將二人都判罪了。
皇帝本就對傅鐵淵頗有微詞,長公主至今都還在公主府里瘋瘋癲癲的,身為公主的丈夫,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堪稱為愚蠢。
于是輕飄飄一句流放,傅府上下,無一幸免。
聽到這個消息,我正在給哥哥繡荷包,他抱怨他原先的那個已經(jīng)掉線嚴重,怕是銀錢存不住,路上叮當響的就掉了,讓我給他重新繡一個。
給你買的山楂糖,荷包是不是應該加工加點的給我趕制一下
哥哥又笑了,我知道他已經(jīng)完成了心愿,他讓我們的生活進入了新軌道,在沒有能夠傷害我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