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總有些擰巴的人喜歡試探他人的心意,相似的故事我已經(jīng)看過不少了。
我刷著試探真心的網(wǎng)文吐槽:神經(jīng)病�。�
下一秒眼前飄過一行彈幕:【笑死,你自己不也是書里被試探的冤種】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男友賀言和他兄弟當賭局圍觀。
彈幕持續(xù)劇透:【賀言賭你離不開他,輸了就直播倒立洗頭!】
當晚我沖進頂級夜店點了排男模,照片直發(fā)朋友圈。
賀言電話轟炸時,我正欣賞男模喉結(jié):別吵,ATM就要有ATM的自覺。
他生日當天冒雨等我家樓下。
我載著親哥機車轟鳴掠過,濺他一身泥水。
當他終于紅著眼砸門時,我拉開門輕笑:
——賀言,你怎么就不肯服個軟呢
彈幕瞬間瘋狂:【前方高能!打臉名場面!】
1
我對著手機屏幕,差點把后槽牙磨出火星子。
試探真心試探你個大頭鬼�。�
指尖狠狠戳著屏幕,仿佛能隔著網(wǎng)線把作者拎出來暴打一頓,
又是這套路!男主裝窮裝病裝失憶,變著花樣考驗女主是不是‘真愛’這屆男主是集體得了‘不折騰會死’病嗎神經(jīng)病�。�
咖啡廳里暖氣開得足,周圍零星幾桌客人,我聲音沒收住,旁邊正你儂我儂的小情侶齊刷刷側(cè)目。
我尷尬地縮了縮脖子,端起面前的冰美式猛灌一口,冰涼的苦澀順著喉嚨滑下去,才勉強壓住那股被弱智劇情氣出來的邪火。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玩這種八百年前的爛梗
女主是欠他的還是上輩子挖了他家祖墳
非得用這種擰巴到姥姥家的方式證明愛
愛是自虐大賽入場券嗎
我放下杯子,指尖殘留著杯壁冷凝的水珠,心里那點荒謬感像水漬一樣蔓延開。
然而就在這念頭剛冒頭的下一秒,視野毫無預(yù)兆地扭曲了一下。
不是眼冒金星那種生理性的暈眩。
更像是……眼前干凈的空氣里,極其突兀地、蠻橫地,憑空擠進來一行歪歪扭扭、散發(fā)著廉價熒光感的白字,像極了視頻網(wǎng)站里那些飄過的吐槽彈幕:
【笑死,你自己不也是書里被試探的冤種】
噗——
嘴里的半口冰美式一點沒浪費,全噴在了無辜的實木桌面上。
褐色的液體四濺,狼狽不堪。
咳咳咳!我嗆得驚天動地,手忙腳亂地去抓紙巾,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幻覺熬夜熬出飛蚊癥了
我用力眨眨眼,又使勁揉了揉,再睜開——
那行熒光白字不僅沒消失,還異常體貼地,慢悠悠地,往我視線的右上方飄走了。
我僵在原地,后背瞬間爬滿一層細密的冷汗,指尖冰涼。
那行字的內(nèi)容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無比地扎進我的太陽穴,嗡嗡作響。
書里被試探的冤種
一股極其不祥的預(yù)感,冰冷滑膩,像毒蛇一樣纏繞上心臟。
我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探照燈,帶著瀕臨崩潰的驚疑,掃向落地窗外——
隔著一條不算寬闊的馬路,正對著咖啡廳的,是一家裝潢低調(diào)的日料店。
靠窗的位置。
兩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賀言。
還有他的死黨,周銘。
賀言微微側(cè)著臉,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居高臨下的笑意,眼神穿過玻璃窗,落在我這個方向。
那眼神……不再是平時面對我時那種刻意的、帶著點討好意味的溫和,而是一種……獵人看著落入陷阱還在徒勞掙扎的獵物般的篤定和玩味。
他端起小巧的清酒杯,朝對面的周銘示意了一下。
周銘則笑得肩膀都在抖,那張娃娃臉上滿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他拿起手機,屏幕正對著賀言,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動,像是在展示什么。
緊接著,他夸張地做了個拍桌的動作,嘴型張得很大,雖然隔著距離聽不見,但那口型分明是:
……穩(wěn)贏!直播倒立洗頭!兄弟,這話我可記下了��!
轟隆!
腦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顆核彈。
所有的碎片——
那些平日里被我忽略的、賀言偶爾流露出的審視目光,他朋友聚會時周銘他們看我的、帶著微妙評估意味的眼神,
還有賀言某些時候過于巧合的沉默和回避——
瞬間被這行彈幕和周銘那句無聲的宣告強行串聯(lián)、引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里,我自以為是的愛情,竟然是他賀言和他狐朋狗友茶余飯后的一場賭局
賭我離不開他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愚弄的憤怒,如同沸騰的巖漿,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血液瘋狂地涌向頭頂,臉頰燙得驚人,指尖卻冰冷得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眼前又是幾行熒光字,爭先恐后地蹦出來:
【前方高能!賭局開盤啦!賀言賭女主死心塌地,輸了直播倒立洗頭!買定離手!】
【哇哦,經(jīng)典虐文套路雖遲但到!女主快跑!】
【嘖,賀言在兄弟面前立fg的樣子,像極了普信男天花板……】
【打起來打起來!我就愛看打臉!】
這些彈幕,像無數(shù)根尖針,密密麻麻地扎在眼球上。
每一個字都在嘲諷我之前的愚蠢,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在放大我此刻的憤怒和屈辱。
死心塌地直播倒立洗頭普信男天花板
呵……一聲極其短促、冰冷到?jīng)]有一絲溫度的笑,從我齒縫里擠出來。
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尖銳。
憑什么
憑什么我的真心,就要被他們當成賭桌上的籌碼,肆意踐踏、評頭論足
他不是要試探嗎
好啊。非常好。
那就讓這場試探,徹底變個天吧!
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大得帶倒了椅子,椅腳刮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旁邊的服務(wù)員嚇了一跳:小姐,您……
我置若罔聞,一把抓起椅背上搭著的薄外套,像抓起一件出征的戰(zhàn)袍。
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里那股冰冷的怒火在瘋狂流竄,燒得每一寸神經(jīng)都在叫囂。
買單!
聲音冷硬得像冰塊砸在柜臺上。
走出咖啡廳,傍晚微涼的風吹在滾燙的臉上,帶來一絲虛假的清醒。
我站在路邊,掏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翻飛,速度快得幾乎要擦出火星。
導航軟件,目標鎖定——本市消費水平最令人咂舌、名頭最響的那家夜店,迷境。
指尖停頓了一下,點開朋友圈,編輯框彈出。
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那股腥甜的鐵銹味,我扯出一個堪稱明媚的笑容,對著車水馬龍的街道自拍了一張。
背景是霓虹初上的都市夜色,我的笑容完美無瑕,眼底卻結(jié)著千年寒冰。
配文:【成年人的快樂,有時候真的很簡單。比如……新鮮的空氣,和新鮮的……快樂源泉】
發(fā)送。
下一秒,我抬手攔下了一輛疾馳而來的出租車。
拉開車門坐進去,報出那個紙醉金迷的名字時,聲音平穩(wěn)得連我自己都心驚。
師傅,‘迷境’。麻煩快點,趕時間。
車窗外的光影飛速倒退,城市的繁華夜景在我冰冷的瞳孔里扭曲、流淌。
賀言那張篤定又玩味的臉,周銘那副看戲的嘴臉,還有那行該死的【直播倒立洗頭】的彈幕,在腦海里反復切割。
試探賭局
行啊。今晚,就讓你賀言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驚喜。
迷境的空氣像是被蜜糖和欲望浸泡過,粘稠得能拉出絲。
震耳欲聾的鼓點像是直接敲在心臟上,每一次重低音的沖擊都讓腳下的地板微微發(fā)顫。
炫目的鐳射燈光如同無數(shù)條瘋狂的毒蛇,在攢動的人頭、迷離的笑臉和高舉的酒杯間肆意流竄切割,光影交錯間,一切都顯得失真而扭曲。
我陷在卡座寬大柔軟的絲絨沙發(fā)里,后背挺得筆直,像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刃。
面前那張昂貴的水晶茶幾上,堆滿了價格足以讓普通人肉疼的酒水和小食,像一座小小的、散發(fā)著誘惑光芒的祭壇。
祭壇周圍,就是今晚的祭品。
一排年輕男人,穿著統(tǒng)一剪裁精良的黑色襯衫,領(lǐng)口恰到好處地解開兩顆紐扣,露出或精致或充滿力量感的鎖骨線條。
他們姿態(tài)各異,有的慵懶倚著沙發(fā)扶手,眼神像帶著小鉤子;
有的規(guī)矩地并膝坐著,笑容靦腆干凈;
還有一個,正微微傾身,用那雙骨節(jié)分明、一看就精心保養(yǎng)過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冰桶里鎮(zhèn)著的香檳啟開。
啵的一聲輕響,帶著氣泡特有的歡騰氣息,金黃色的酒液汩汩注入細長的高腳杯。
姐姐,
倒酒的男孩抬起眼,聲音清亮,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甜膩,像裹了糖霜的草莓,這瓶‘黑桃A’,是專門為您開的。
他遞過酒杯,指尖有意無意地蹭過我的手背,帶來一陣微涼的觸感。
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里面清晰地倒映著我此刻的表情——
一張完美無瑕的笑臉,唇角彎起的弧度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但眼底深處,卻是化不開的冰湖,一絲波瀾也無。
我接過酒杯,冰涼的杯壁刺激著掌心,指尖在杯腳上輕輕摩挲了一下,沒有看他,目光慵懶地掃過面前這排快樂源泉,仿佛在挑選櫥窗里精致的擺件。
最終,視線落在那個離我最近的男模身上。
他側(cè)臉的線條很硬朗,下頜線像刀削出來的一樣利落,喉結(jié)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在變幻的燈光下投下一小片性感的陰影。
我抬起手,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力道,輕輕拂過他的喉結(jié),感受著那微微凸起的軟骨在皮膚下的滑動。
他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隨即又放松下來,喉結(jié)滾動得更明顯了,側(cè)過臉,眼神復雜地看向我,帶著點驚訝,更多的是一種被獵物主動觸碰時的、危險的興味。
緊張
我歪了歪頭,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震耳的音樂,帶著一絲慵懶的、居高臨下的笑意,像逗弄一只漂亮的寵物貓。
指尖卻加重了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沿著他脖頸的線條緩慢下滑了一寸。
就在這曖昧與張力交織的瞬間——
嗡!嗡!嗡!
被我隨手丟在水晶茶幾上的手機,像是突然通了高壓電,瘋狂地震動起來,屏幕瞬間被來電顯示徹底點亮、淹沒。
賀言。
賀言。
賀言賀言賀言……
那個名字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執(zhí)著,在屏幕上瘋狂跳動、閃爍,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
屏幕的光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像一張冰冷的、扣在血肉之上的面具。
卡座里瞬間安靜了那么零點一秒。音樂還在轟鳴,但圍繞在我身邊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幾個男模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連倒酒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我置若罔聞。
目光甚至沒有從那性感的喉結(jié)上移開半分。
指尖甚至還停留在那溫熱的皮膚上,感受著對方脈搏的加速。
另一只手卻隨意地伸了過去,看也沒看屏幕,用兩根手指極其精準地捏住那震個不停的手機,仿佛捏住的是一只惱人的蒼蠅。
指尖輕點,接通。
不等那邊傳來任何聲音,我率先開了口。
聲音不大,甚至帶著一絲處理完瑣事的、恰到好處的慵懶和不耐煩,清晰地透過聽筒傳了過去:
喂吵什么
背景是震耳欲聾的電音和隱約的尖叫。
我停頓了一秒,像是想起了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輕笑了一聲,那笑聲短促,毫無溫度,哦,忘了說,今晚消費有點大,賬單記得處理一下。我只是……
我的目光終于從喉結(jié)上移開,掃過茶幾上那堆價值不菲的酒水,最終落回手機屏幕上那個瘋狂閃爍的名字,唇角勾起一個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弧度:
放松一下,這里比在家里更好。乖,別吵姐姐的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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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yīng),指尖毫不猶豫地往屏幕上一劃。
掛斷。
世界清靜了。
我將那個還在發(fā)燙的手機像丟垃圾一樣隨手扔回冰涼的茶幾玻璃面上,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
然后,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重新端起那杯剛剛倒好、氣泡還在歡快升騰的金色香檳。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一絲辛辣的甜。
繼續(xù)。
我晃了晃杯子里金色的液體,對著那個喉結(jié)性感的男模,也對著這一片由金錢和虛假歡愉構(gòu)筑的小天地,揚了揚下巴。
臉上的笑容,在瘋狂閃爍的鐳射燈光下,艷麗得如同淬毒的罌粟。
卡座里凝固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音樂再次灌滿耳朵。
倒酒的男孩立刻續(xù)上,香檳的泡沫溢出杯口。
那個被我觸碰喉結(jié)的男模,眼神更深了,帶著一種被危險吸引的探究,重新靠近。
只是這一次,沒人再去看那只被遺棄在桌面上、屏幕黯淡下去的手機。
它安靜地躺著,像一塊沉默的墓碑。
2
窗外的雨聲從淅淅瀝瀝變成了嘩嘩作響,密集的雨點兇猛地砸在玻璃窗上,匯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將外面霓虹閃爍的世界暈染成一幅模糊而冰冷的印象派畫作。
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鎖屏界面上,日期和時間清晰無比:十一月三日。
下面一行小字備注,是我自己很久以前設(shè)置的,帶著點小女孩心思的粉紅泡泡字體:言言寶貝生日!
冰冷的熒光映著我同樣冰冷的臉。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勉強撕開一小片黑暗。
我盤腿坐在地毯上,后背靠著沙發(fā),手里捧著一盒吃了一半的草莓冰淇淋。
勺子機械地在冰涼的粉色固體里挖著,送進嘴里,甜膩的奶油味混合著草莓香精的氣息在口腔里彌漫開,卻絲毫化不開心底那塊堅冰。
電視里放著一部無腦綜藝,主持人夸張的笑聲和罐頭掌聲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聒噪。
我盯著屏幕,眼神卻是放空的,焦點不知道落在了哪個虛無處。
嗡——嗡——
手機在旁邊的地毯上震動起來,屏幕亮起,來電顯示像一道幽綠的光刺破昏暗:賀言。
我垂眸瞥了一眼,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推銷電話。
指尖的勺子伸進冰淇淋盒,用力剜起一大塊,塞進嘴里。
冰涼的感覺瞬間席卷了整個口腔,凍得舌尖微微發(fā)麻。
任由那嗡嗡聲執(zhí)著地響了十幾秒,屏幕終于暗下去。
幾秒后,它又亮了,再次嗡鳴起來。
我拿起手機,指尖懸在紅色的掛斷鍵上方,停頓了半秒。
然后,毫不猶豫地劃了下去。
世界再次清靜。只剩下電視里空洞的喧囂和窗外無休止的雨聲。
如此反復。
第四次震動響起時,我索性直接按了側(cè)邊的靜音鍵。
屏幕依舊固執(zhí)地亮著、閃爍著那個名字,像一只瀕死的螢火蟲,在昏暗的地毯上徒勞地掙扎,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我扯了扯嘴角,一個無聲的冷笑。
挖起最后一大勺冰淇淋,塞進嘴里。
嘖,真是好吃呢。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突兀地又亮了一下。不是來電,是一條短信。
發(fā)件人:賀言。
內(nèi)容很短,只有幾個字,卻像淬了冰的針:【我在你家樓下�!�
指尖的動作頓住了。
冰淇淋在舌頭上慢慢融化,那股甜膩得發(fā)齁的味道彌漫開來。
我緩緩抬起頭,視線穿過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一片的落地窗。
昏黃的路燈光暈下,密集的雨幕之中,隱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沒打傘。
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瓢潑大雨里,像一根被世界遺棄的、濕透了的黑色路標。
雨水毫不留情地沖刷著他,頭發(fā)緊貼著頭皮,昂貴的深色外套吸飽了水,沉重地裹在身上,勾勒出幾分從未有過的狼狽輪廓。
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和模糊的雨幕,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種近乎絕望的、固執(zhí)的等待姿態(tài)。
心口某個地方,似乎被什么東西極其細微地刺了一下,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隨之涌上來的,是更洶涌、更冰冷的嘲諷和快意。
看啊,賀言。
被雨淋的滋味,好受嗎
這種被徹底無視、被棄如敝履的感覺,新鮮嗎
我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
手機屏幕的光映著我毫無波瀾的眼睛。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
喂老妹兒!這個點召喚你哥,有何指教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活力十足、帶著點金屬質(zhì)感的男聲,背景音隱約有摩托車引擎低沉的轟鳴。
哥,我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一絲情緒,下雨了,悶得慌。來接我,兜風去�,F(xiàn)在。
電話那頭頓了一秒,隨即是更響亮的笑聲和引擎的咆哮聲,蓋過了窗外的雨聲:
得令!十分鐘!老地方等你!讓你見識見識你哥新改的‘閃電’有多帶勁!
嗯。我掛斷電話。
起身,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走到玄關(guān),換鞋。拿起掛在衣帽架上的黑色皮夾克,利落地套上。
拉鏈拉到頂,冰涼的金屬拉鏈頭碰到下巴。
最后,抄起茶幾上的機車頭盔,夾在臂彎里。
整個過程,沒有再看窗外一眼。
打開門,樓道里感應(yīng)燈應(yīng)聲而亮。
冰冷的、帶著雨水腥氣的風瞬間灌了進來,吹起了我額前的碎發(fā)。
我頭也不回地反手關(guān)上門。
砰。
隔絕了身后那方充滿電視噪音、冰淇淋甜膩氣息和……無聲等待的狹小空間。
電梯下行。
數(shù)字不斷跳動。
走出單元門,冰冷的雨點瞬間撲打在臉上,帶著初冬的寒意。
我拉高了皮夾克的領(lǐng)子,抱著頭盔,快步走向小區(qū)側(cè)門那條相對僻靜的后街。
剛走到路口,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雨幕,伴隨著低沉咆哮般的引擎聲浪,一輛線條極其硬朗、涂裝成啞光黑的龐然大物
——哈雷戴維森肥仔,像一頭蟄伏在雨夜中的鋼鐵巨獸,精準地剎停在我面前。
輪胎卷起的水花濺濕了我的褲腳。
騎手一身黑色騎行服,戴著全盔,只露出一雙在雨夜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抬手,咔噠一聲掀開頭盔面罩,露出一張和我有幾分相似、卻更顯粗獷不羈的臉,正是我哥顧野。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上車!老妹兒!他拍了拍后座,聲音蓋過雨聲和引擎聲。
我二話不說,戴上頭盔,咔噠一聲扣好卡扣。
長腿一跨,穩(wěn)穩(wěn)地坐上了后座。雙手自然地環(huán)住他結(jié)實有力的腰。
抱緊!走你!
顧野大喊一聲,猛地擰動油門。
吼——!
巨大的引擎咆哮聲瞬間壓過了天地間所有的雨聲,像沉睡的巨獸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
沉重的機車如同離弦之箭,狂暴地撕裂了層層疊疊的雨幕,沖入被雨水浸泡的街道。
強勁的推背感瞬間將我按在座位上。
雨水瘋狂地抽打在頭盔面罩上,視線一片模糊。
街道兩旁的景物在飛馳中化作流動的色塊。
引擎的轟鳴是此刻唯一的旋律,震得胸腔都在共鳴。
就在機車即將掠過我家小區(qū)正門那條主干道時,我下意識地側(cè)了側(cè)頭。
視線穿透被雨水沖刷得一片模糊的頭盔面罩和密集的雨簾,精準地捕捉到了那個依舊站在原地、像尊濕透了的雕像般的身影——賀言。
他似乎聽到了這狂暴的引擎聲,猛地抬起頭,雨水順著他蒼白失神的臉頰往下淌。
隔著雨幕和飛馳的距離,我看不清他具體的表情,只感覺兩道驚愕、難以置信的目光,像實質(zhì)的鉤子一樣,死死地釘在了我身上,釘在了我環(huán)抱著另一個男人的腰、坐在轟鳴機車后座的身影上。
下一秒,機車咆哮著沖過小區(qū)門口那道積了不淺水洼的路面。
嘩啦——�。。�
沉重的車輪碾過水洼,卷起一大片渾濁的泥水,如同一道骯臟的巨浪,劈頭蓋臉,毫不留情地,狠狠拍打在那個僵立的身影上!
泥點瞬間濺滿了他的褲子、外套,甚至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
他整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泥浪沖擊得踉蹌了一下,狼狽不堪,像一尊瞬間被糊滿了爛泥的棄偶。
機車沒有絲毫停頓,速度甚至更快了一分,帶著撕裂雨幕的轟鳴和四濺的泥水,絕塵而去。
后視鏡里,那個小小的、被泥水徹底覆蓋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徹底消失在雨夜的深處,也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頭盔下,我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鋒利的弧度。
雨點密集地敲打著頭盔,發(fā)出噼啪的聲響,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鼓點,敲在心上,冰冷,又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快意。
3
時間像被雨水泡發(fā)了的海綿,沉重而粘膩地拖沓著,又過去了大半個月。
窗外的梧桐樹葉子幾乎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刺向灰白色的天空,空氣里彌漫著初冬特有的、干冷蕭瑟的味道。
我像一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精密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轉(zhuǎn)著。
上班,下班,看劇,刷手機。
日歷上的日期被一個個劃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賀言這個名字,連同他那晚在暴雨中狼狽的身影,仿佛真的被那場冰冷的泥水徹底沖刷干凈,沉入了記憶的湖底。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沒有在任何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偶遇。
世界安靜得像是從未有過這個人。
直到那個晚上。
門板被砸響的時候,我正在廚房煮泡面。
水剛燒開,翻滾的水汽頂?shù)缅伾w噗噗作響,濃郁的、廉價的調(diào)料包香氣彌漫在小小的空間里。
咚!咚!咚!
那聲音來得極其粗暴、突兀,毫無預(yù)兆,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力量,狠狠砸在厚重的防盜門上,像是要把整扇門板都捶穿。
每一下都震得門框周圍的灰塵簌簌落下。
我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頓。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驟然縮緊。
來了。
這個念頭清晰無比地浮現(xiàn)在腦海,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塵埃落定感。
鍋里的水還在沸騰,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白色的水汽氤氳上升,模糊了眼前的一小片空間。
咚!咚!咚!
砸門聲沒有停歇,反而更加急促、更加沉重,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絕望和憤怒。
門外的人似乎放棄了思考,只剩下本能的發(fā)泄。
我面無表情地關(guān)掉了爐火。
沸水不甘地安靜下來。那濃郁的泡面香氣,此刻聞起來卻有些令人作嘔。
放下筷子,我轉(zhuǎn)身,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向玄關(guān)。
拖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啪嗒聲,在門外那瘋狂的砸門聲襯托下,顯得異常冷靜,甚至帶著點詭異的從容。
越靠近門,那砸門聲就越發(fā)震耳欲聾,仿佛砸在我的耳膜上。
門板都在劇烈地顫動。
我能想象出外面的人此刻的樣子——眼睛充血,頭發(fā)凌亂,像一頭被逼到絕境、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
我停在門后,沒有立刻去碰門鎖。
冰冷的金屬把手反射著玄關(guān)頂燈慘白的光。
隔著厚厚的門板,一個嘶啞、破碎、幾乎不成調(diào)的聲音穿透進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某種令人心驚的哽咽:
顧薇!顧薇!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顧薇!你開門�。。�
聲音里是憤怒,是質(zhì)問,是委屈,是這半個多月來積累的所有煎熬和不解,像火山熔巖一樣噴發(fā)出來,灼熱滾燙。
我靜靜地聽著。聽著他失控的咆哮,聽著那砸門聲里透出的絕望。
然后,我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腔里那股沉寂了許久的、冰冷的火焰,似乎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了。
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審視。
指尖終于搭上了冰涼的金屬門把手。
咔噠。
一聲輕響。
門鎖彈開。
下一秒,我猛地拉開了厚重的防盜門!
樓道里聲控燈慘白的光線瞬間傾瀉進來,毫無保留地照亮了門外那個狼狽到了極點的身影。
賀言。
他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又被狠狠蹂躪過一遍。
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不知是汗水還是別的什么。眼眶深陷,眼白里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
嘴唇干裂,微微顫抖著,臉頰上甚至帶著一點不正常的潮紅。
他身上的黑色大衣皺巴巴的,沾著不明的污漬,一只手還高高舉著,維持著砸門的姿勢,指關(guān)節(jié)紅腫破皮,滲著血絲。
看到門開的瞬間,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瞪大,里面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
巨大的驚愕,瞬間爆發(fā)的狂喜,隨即又被更深的、被愚弄的憤怒和滔天的委屈徹底淹沒。
他那只高舉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
顧薇……你……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而我。
站在門內(nèi),比他高了半個臺階。
玄關(guān)溫暖的燈光從我身后漫出,給我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與他身處樓道的慘白冰冷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我看著他。
看著他通紅的、寫滿崩潰和質(zhì)問的眼睛�?粗仟N不堪的衣著�?粗侵煌T诎肟铡⒅腹�(jié)破皮的手。
然后,我微微歪了歪頭。
臉上,緩緩地、清晰地,綻開一個笑容。
那笑容,完美無瑕,甚至帶著點久別重逢的……輕松和玩味。
像春日里第一縷拂過冰面的暖風,卻足以讓門外的男人瞬間如墜冰窟。
紅唇輕啟,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刻意的、漫不經(jīng)心的柔軟,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羽毛,輕輕飄落,卻精準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
呀,你怎么這么狼狽啊真是沒有禮貌,來別人家里也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
我頓了頓,唇角的笑意加深,眼底卻冰冷一片,清晰地映出他瞬間慘白的臉。
賀言……
我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子,甜得發(fā)膩,也冷得刺骨。
你還是先回去好好收拾再過來吧,你有點臟啊。
4
賀言就站在那條界限之外,渾身濕冷狼狽,指節(jié)紅腫破皮,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
憤怒、委屈、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搖搖欲墜的、被我那句狼狽和臟徹底擊碎的驕傲。
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又像是被點燃了引線的炸藥包,那只僵在半空的手猛地落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終只是徒勞地攥成了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更刺目的青白。
顧薇……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砂礫摩擦般的粗糲和濃重的鼻音,你…你到底想怎么樣你知不知道我這半個月……
噓——
我豎起一根食指,輕輕抵在自己唇邊,動作優(yōu)雅得像是在參加一場晚宴。
臉上的笑容依舊完美,眼底卻是一片冰封的荒原,沒有絲毫波瀾。
賀言,我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他所有未出口的控訴和委屈,你搞錯重點了。
我向前微微傾身,目光如同手術(shù)刀,精準地剖析著他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表情。
重點不是我這半個月做了什么。我的聲音放得更輕,像情人間的呢喃,吐出的卻是最冰冷的刀刃,重點是你這半個月,什么都沒做。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瞪大,似乎沒聽懂,又像是被這荒謬的指控噎住了。
我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我故意不接電話,故意忽略你的生日,故意讓你淋成落湯雞……我表現(xiàn)得還不夠明顯嗎我在生氣啊,賀言。非常、非常生氣。
可你呢我攤開手,做了一個極其無辜又極其傷人的手勢,除了像個怨婦一樣在樓下淋雨,像個瘋子一樣半夜來砸門……你做了什么
我微微歪頭,眼神里是純粹的、冰冷的困惑:
你就不能……主動一點像個男人一樣,走到我面前,好好問問:‘顧薇,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
或者,哪怕只是發(fā)一條信息:‘我很想你,我們談?wù)労脝帷?br />
賀言的臉色隨著我的話語,一點點褪去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他似乎想反駁,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砸門時的瘋狂氣焰,被我這番邏輯清晰、角度刁鉆的質(zhì)問徹底澆熄,只剩下被剝光了自尊后的茫然和……難堪。
你看,我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種孺子不可教的遺憾,眼神卻銳利如鷹,你連最基本的‘主動’都做不到。你只會被動地等,等我給你信號,等我心軟,等我像以前一樣,自己巴巴地湊上去哄你。
所以,我退后半步,重新站回溫暖的光暈里,臉上的笑容徹底收斂,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決斷,現(xiàn)在這樣,我真的很不滿意。
砰!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毫不猶豫地關(guān)上大門。
賀言連忙拍門:顧薇!
門內(nèi),我冰冷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清晰地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精準地扎進他的耳膜:
賀言,你聽好了。
我們之間,結(jié)束了。是你親手把它作沒的。
現(xiàn)在,想重新開始
我頓了頓,門外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他壓抑的、帶著血腥味的粗重喘息。
然后,我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宣告,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審判意味:
——可以。
但規(guī)則,由我來定。
想重新站在我面前,就拿出你的誠意和行動來。
像個真正的追求者那樣,重新追我。
讓我看看,你除了會砸門,還會點什么別的。
現(xiàn)在,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別讓我說第二遍。
話音落下,是門內(nèi)清晰的、反鎖防盜門三道鎖舌的咔噠、咔噠、咔噠聲。
冰冷,決絕,不留一絲余地。
門外,賀言呆呆地看著眼前緊閉的、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的冰冷門板,聽著門內(nèi)清晰的落鎖聲,大腦一片空白。
那句重新追我像魔咒一樣在耳邊轟鳴,帶著無盡的嘲諷和屈辱。
他像個被徹底遺棄的破布娃娃,所有的憤怒、委屈、不解,都被這最后的一記閉門羹和那冰冷的要求,徹底打散,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又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樓道墻壁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眼神空洞,然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挪地,消失在了昏暗的樓梯拐角。
門內(nèi)。
世界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我背靠著冰冷的防盜門,緩緩滑坐在地板上。
玄關(guān)的地磚涼意透過薄薄的居家服滲進來。
剛才那番疾言厲色、掌控全局的氣勢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點用力過猛后的虛脫感。
心臟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帶著一種奇異的、混雜著報復快感和……一絲疲憊的余韻。
我甩甩頭,把那點不合時宜的疲憊甩開。
不值得。
站起身,走到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
夜色已深,城市的燈火在玻璃上流淌成一片模糊的光河。
剛才那一場激烈的交鋒,仿佛只是窗外喧囂都市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我需要透透氣。
被賀言那股絕望又狼狽的氣息沾染過,總覺得這屋子里的空氣都變得渾濁粘膩。
隨手抓起一件薄外套套上,換了鞋,我走出了家門。
初冬夜晚的空氣干冷清冽,吸入肺腑,帶著一種凜冽的清醒感。小區(qū)里很安靜,只有零星幾盞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
剛走到小區(qū)門口,就看到路邊支著一個小攤,架著手機和簡易補光燈,一個年輕女孩正拿著話筒,笑容甜美地對著鏡頭說著什么。
旁邊立著一個手寫的紙板牌子:
【街頭小采訪:聊聊你的婚姻觀】
哦街頭采訪還挺巧。
我剛想繞過,那個眼尖的主持人妹子已經(jīng)看到了我,立刻熱情洋溢地招呼起來:
嗨!這位漂亮的小姐姐!打擾一下下可以嗎我們是做街頭采訪的,想問問您對婚姻的看法,就幾個小問題,很快的!
她小跑過來,話筒幾乎要遞到我嘴邊,補光燈的光線有點刺眼。
我停下腳步,微微瞇了瞇眼。
腦海中瞬間閃過賀言那張臉,閃過他那些所謂的試探,閃過彈幕里那句【他賭你離不開他】。
一股混雜著嘲諷、厭惡和絕對清醒的情緒,像冰冷的泉水,瞬間涌上心頭。
好啊。
我對著鏡頭,唇角勾起一個極其平靜、甚至帶著點疏離感的微笑。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主持人妹子眼睛一亮,趕緊把話筒又湊近了些:
太好了!小姐姐看起來好有氣質(zhì)!那第一個問題,您覺得婚姻是人生的必選項嗎
我直視著鏡頭,目光平靜無波,仿佛穿透了那小小的鏡頭,看到了屏幕背后無數(shù)雙可能存在的眼睛。
腦海里沒有任何猶豫,只有剛才那場鬧劇留下的、冰冷而堅定的余燼。
不是。
我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主持人顯然有些意外這個斬釘截鐵的回答,但還是保持著職業(yè)微笑:
哦那能具體說說您的想法嗎比如,是什么讓您覺得婚姻不是必選項呢
我微微側(cè)了側(cè)頭,像是在認真思考她的問題。
路燈的光暈勾勒出她年輕而充滿好奇的臉龐。
遠處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無聲閃爍。
然后,我重新看向鏡頭。
臉上的笑容依舊平靜,但眼底深處,卻沉淀著一種歷經(jīng)荒誕后的、無比清醒的冷光。
紅唇輕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吐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蕩在清冷的夜風中,也清晰地被錄入了那個小小的手機話筒:
很簡單。
因為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
我頓了頓,目光似乎越過了眼前的一切,投向更遠也更虛無的某處,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
——我仍然沒有遇到,值得我陪伴一生的男人。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一瞬。
主持人妹子舉著話筒,臉上的職業(yè)笑容有瞬間的僵硬,似乎被我這過于直白且不留余地的答案震住了。
補光燈的光線打在我臉上,映照出的是一張無比平靜、卻又仿佛寫著生人勿近的臉。
我對著鏡頭,也對著有些發(fā)愣的主持人,微微頷首示意:還有問題嗎
呃…沒,沒了!謝謝小姐姐!您的觀點很獨特!主持人回過神來,連忙道謝。
我淡淡一笑,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將那個小小的采訪攤和主持人驚訝的目光拋在身后,裹緊了薄外套,徑直融入了城市夜晚流光溢彩、卻又冰冷疏離的街道深處。
夜風拂過臉頰,帶著初冬特有的寒意。
身后,那個小小的手機屏幕上,或許正飄過幾條實時的彈幕:
【臥槽!姐姐好颯!人間清醒!】
【這眼神……感覺有故事��!】
【‘值得陪伴一生的男人’……這標準聽著就好難!】
【哈哈哈主持人懵了!姐姐殺瘋了!】
【姐姐看我!性別別卡那么死行不行!】
【前排保護我方女王!】
【這氣場……我賭五毛,姐姐剛手撕完渣男!】
我步履平穩(wěn),目光直視前方。
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