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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我在VIP病房等死時,頂流周嶼寒踹開了門。

    他紅著眼扯掉我的呼吸罩:林晚晚,誰準你放棄的

    全網(wǎng)都在猜他為什么推掉頒獎禮。

    沒人知道七年前他出道夜,我賣血換錢給他投票。

    更不知道他每張專輯里,都藏著我化療時寫的歌詞。

    暖暖…是你嗎他顫抖著播了段旋律。

    那是我在地鐵通道唱過的歌。

    監(jiān)護儀突然尖叫起來——

    他腕上那道疤,正是十年前火災(zāi)里救我留下的烙印。

    ---

    周嶼寒!你給我站��!這是金曲獎!你瘋了嗎!

    經(jīng)紀人陳姐嘶啞的吼聲被厚重車門隔絕在外,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模糊又遙遠。周嶼寒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昂貴的黑色保姆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咆哮,猛地竄了出去,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叫,在頒獎禮后臺VIP通道口留下兩道焦黑的痕跡,還有陳姐那張煞白、驚怒交加的臉在倒車鏡里急速縮小。

    他什么都聽不見了。手機屏幕上那條冰冷的短信像燒紅的烙鐵,燙穿了他的視網(wǎng)膜,直接烙進腦子里,反復(fù)灼燒著同一行字:

    【林小姐已于今日上午十時簽署自愿放棄治療同意書,并申請停用呼吸機。請知悉。仁和醫(yī)院腫瘤科�!�

    十點……周嶼寒瞥了一眼車載屏幕上跳動的時間,十點四十七分。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往冰窟里拖拽,沉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那名字——林晚晚——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反復(fù)切割。

    七年了。他像個躲在影子里的幽靈,固執(zhí)地朝一個黑暗的深淵里投擲金錢、藥物、渺茫的希望。他以為只要錢夠多,藥夠好,總能從死神手里搶回一點時間,哪怕只是一點點。他習(xí)慣了隔著冰冷的賬單和醫(yī)療報告單看見她,習(xí)慣了那種隔著千山萬水的、單向的支撐。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個在資料照片里蒼白瘦弱、眼神卻意外清亮的女孩,如今躺在病床上,會是怎樣一副枯槁的模樣。

    車子如同脫韁的野獸,在午間車流中瘋狂地撕開一道縫隙,引擎的轟鳴是他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證明自己還活著的聲響。城市的霓虹和高樓在車窗外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帶,飛速倒退,最終被仁和醫(yī)院那棟壓抑的白色大樓取代。

    車門猛地彈開,周嶼寒像一道黑色的颶風卷了出去。他忘了口罩,忘了墨鏡,那張被無數(shù)鏡頭追逐、被千萬粉絲奉為神祇的臉,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崩潰的猙獰。他沖進住院部大樓,無視了導(dǎo)診臺護士驚愕的詢問和阻攔的手勢,目標明確地撞向電梯按鈕。電梯門緩緩開啟的瞬間,他側(cè)身擠了進去,將幾個正要出來的病人和家屬撞得一個趔趄。電梯門合攏,數(shù)字緩慢地跳動,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

    頂層VIP病區(qū)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命流逝的沉寂氣息撲面而來。走廊空蕩,雪白的墻壁反射著冰冷的光。他憑著記憶,或者說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沖向走廊盡頭那間病房。

    門是虛掩著的。里面?zhèn)鞒龅穆曇艉茌p,卻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他的耳膜。

    ……真的……決定了是一個溫和但帶著沉重嘆息的女聲,大概是主治醫(yī)生。

    緊接著,一個微弱得幾乎要被呼吸聲蓋過的聲音響了起來,氣息短促,帶著一種耗盡力氣的平靜:嗯……簽了……太累了……

    周嶼寒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錚地一聲,斷了。

    砰——!

    病房厚重的實木門被他用盡全身力氣一腳踹開,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巨大的悶響,整個房間似乎都震了一下。

    病房里瞬間死寂。

    午后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灑滿整個房間,明亮得近乎刺眼,卻奇異地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光柱里細小的塵埃無聲地懸浮、翻滾。房間中央,那張寬大的病床顯得格外空曠。床上的人陷在雪白的枕頭和被褥里,薄得像一張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紙片。她的頭發(fā)因為反復(fù)的化療幾乎掉光了,戴著一頂柔軟的淺灰色針織帽,露出的臉頰蒼白得近乎透明,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眼窩深陷下去。一根透明的氧氣管貼在她毫無血色的唇邊,隨著她微弱而艱難的呼吸,管壁上凝結(jié)著細小的水珠。

    床邊站著一位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中年女醫(yī)生,手里拿著一個藍色的文件夾,顯然就是那份自愿放棄治療同意書。她愕然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臉上寫滿了震驚和被打斷的不悅。

    病床上的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動,長長的睫毛極其緩慢地顫動了一下,吃力地掀開眼簾。那雙眼睛曾經(jīng)應(yīng)該是很漂亮的,此刻卻蒙著一層灰蒙蒙的霧靄,像是蒙塵的琉璃珠子,空洞地、毫無焦點地朝著門口的方向望過來。

    周嶼寒的視線死死釘在那根氧氣管上,釘在她平靜得近乎認命的臉龐上。一路疾馳積攢的所有恐懼、憤怒、以及那深不見底的恐慌,在這一刻轟然炸開,徹底吞噬了他。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幾步就跨到了病床前,帶起的風掀動了床單。他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yīng)的時間,右手猛地伸出,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蠻力,一把扯掉了林晚晚唇邊那維系著她艱難呼吸的氧氣管!

    塑料管摩擦皮膚發(fā)出細微的刺啦聲。

    呃……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林晚晚的身體猛地一抽,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苦的嗚咽。她下意識地張開嘴,像離水的魚一樣徒勞地想要汲取空氣,本就蒼白的臉瞬間泛起瀕死的青灰色。

    林晚晚!周嶼寒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撕扯出來的,破碎嘶啞,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每一個字都因為巨大的情緒沖擊而劇烈顫抖。他猛地俯身,雙手撐在病床兩側(cè),身體構(gòu)成的陰影將瘦弱的女孩完全籠罩,那雙被無數(shù)粉絲盛贊為盛滿星辰大海的眼睛,此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死死地、近乎兇狠地鎖住她那雙失焦的眸子,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力強行灌注進去。

    誰準你放棄的!誰他媽給你的權(quán)利!他的吼聲在寂靜的病房里炸開,震得空氣都在嗡嗡作響,帶著一種絕望的瘋狂,看著我!回答我!誰準你簽字!誰準你拔管!

    一旁的醫(yī)生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臉色驟變,厲聲喝道:周先生!你冷靜點!你不能這樣!她需要氧氣!她試圖上前阻止。

    滾開!周嶼寒頭也沒回,手臂猛地一揮,將醫(yī)生擋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張瀕死的臉上。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沿著鬢角滑落,砸在潔白的床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看著她因為缺氧而痛苦地蜷縮,看著她徒勞地張著嘴,看著她灰敗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扭曲的影子……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幾乎將他溺斃。

    就在這時,林晚晚渙散的視線似乎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凝聚了一瞬,極其短暫地落在了他近在咫尺的臉上。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指責,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虛無的疲憊和認命,像一口枯竭的井。她似乎想牽動嘴角,做出一個類似安撫的表情,但最終只是讓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動了一下,隨即,那點微弱的光再次從她眼中散去了,眼皮沉重地重新闔上,身體軟了下去,只剩下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

    晚晚林晚晚!周嶼寒瞳孔驟然緊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他猛地直起身,回頭沖著呆立在一旁的醫(yī)生,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diào),尖銳刺耳:氧氣!快給她接上!快��!

    病房里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尖銳的儀器警報聲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短暫的死寂,病床旁邊的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原本規(guī)律起伏的綠色波形陡然拉直成一道刺目的紅線,發(fā)出持續(xù)不斷、令人心悸的尖鳴!

    滴滴滴——滴滴滴——

    那聲音像無數(shù)把冰錐,狠狠鑿在周嶼寒的耳膜上,鑿進他的骨頭縫里。他眼睜睜看著醫(yī)生和聞聲沖進來的護士一把將他粗暴地推開,涌到床邊。他看到醫(yī)生飛快地檢查林晚晚的瞳孔,臉色鐵青地對著護士急促下達指令。他看到護士動作麻利地重新連接氧氣管,拿起除顫儀的電極板,有人開始進行胸外按壓……

    他被推搡著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墻壁的冷意透過單薄的禮服布料刺入骨髓,卻遠不及他心中萬分之一寒冷。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無聲的默片。醫(yī)生焦急開合的嘴,護士快速移動的身影,除顫儀電極板上閃爍的幽光,還有床上那具被外力按壓得微微起伏的、毫無生氣的身體……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持續(xù)不斷的、單調(diào)而冷酷的滴滴聲,像死神的倒計時。

    周嶼寒貼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只有垂在身側(cè)的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指關(guān)節(jié)因為剛才的用力而泛白,此刻卻連握緊都做不到。他死死盯著那張病床,視線穿透混亂的人群,固執(zhí)地落在林晚晚毫無血色的臉上。一種從未有過的、滅頂?shù)目謶趾捅涞慕^望,如同無數(shù)只濕滑的觸手,從腳底攀爬上來,纏繞住他的四肢百骸,將他拖向無底的深淵。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那個他固執(zhí)地投擲了七年金錢和渺茫希望的無底洞,那個他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足夠富有就能填滿的深淵,原來真的會吞噬掉一切。包括那個一直活在冰冷報告單和匯款記錄里的名字——林晚晚。

    時間在尖銳的警報聲和醫(yī)護人員緊張的指令聲中,被拉扯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刀尖上碾過。

    終于,當那刺耳揪心的滴滴聲重新被較為規(guī)律、雖然依舊微弱的心跳音取代時,病房里緊繃到極致的氣氛才稍稍一緩。護士長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疲憊地示意停止按壓。

    主治醫(yī)生李主任臉色依舊凝重,她轉(zhuǎn)過身,目光銳利地射向墻邊那個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男人。周嶼寒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后背緊貼著冰冷的墻壁,昂貴的黑色絲絨禮服前襟被扯得凌亂,領(lǐng)結(jié)歪斜。他臉上精心修飾的妝容早已被汗水和某種近乎崩潰的情緒沖刷得斑駁,那雙曾讓無數(shù)粉絲尖叫的深邃眼眸,此刻空洞地望著病床的方向,里面翻涌著濃得化不開的恐懼、茫然和一種瀕臨破碎的痛楚。

    周先生!李主任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職業(yè)的克制,她幾步走到周嶼寒面前,語氣冰冷得像手術(shù)刀,我必須警告你!你剛才的行為極其危險,完全是在謀殺!林小姐的身體狀況極其脆弱,任何強烈的刺激都可能導(dǎo)致不可逆的后果!你作為她的‘資助人’,她刻意加重了這三個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質(zhì)疑,更應(yīng)該尊重她的意愿和醫(yī)生的專業(yè)判斷,而不是在這里發(f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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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謀殺兩個字像兩記重錘,狠狠砸在周嶼寒的耳膜上。他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終于聚焦了一些,艱難地落在李主任臉上。嘴唇動了動,喉嚨里卻像堵著一團浸透水的棉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解釋,想嘶吼,想說他只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就這么放棄,不能接受七年的堅持換來這樣一個冰冷的放棄同意書。但所有的言語在醫(yī)生冰冷的指責和病床上那具微弱起伏的身體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可笑。

    李主任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緊鎖,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林小姐剛才的情況非常危急,雖然暫時穩(wěn)定了,但她的各項生命體征都極其微弱�,F(xiàn)在需要絕對安靜!請你立刻離開病房!有任何情況,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這位‘資助人’。她刻意強調(diào)的身份,像一根無形的刺。

    周嶼寒的目光越過李主任的肩膀,再次投向病床。林晚晚重新接上了氧氣,臉上那瀕死的青灰色褪去了一些,但依舊蒼白得如同初雪,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融化。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安靜得沒有一絲生氣。

    他張了張嘴,干澀的喉嚨里終于擠出一點嘶啞的氣音:……她……還能……話沒說完,就被自己聲音里的顫抖堵了回去。

    李主任直接打斷了他,態(tài)度強硬:請離開,周先生。這是為了病人著想。不要讓我叫保安。

    最后一絲力氣似乎也被抽走了。周嶼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片灰燼般的沉寂。他沒有再看任何人,也沒有再試圖辯解一個字,只是機械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沉重的雙腿像灌了鉛,每一步都邁得無比艱難。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在醫(yī)生冰冷的目光和護士們復(fù)雜而隱晦的注視下,一步一步挪出了病房。

    厚重的房門在身后無聲地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消毒水的味道和儀器單調(diào)的聲響,也隔絕了那個生死懸于一線的身影。

    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他沉重的腳步聲在光滑的地面上回蕩,顯得格外空曠寂寥。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醫(yī)院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他走到走廊盡頭巨大的落地窗前停下,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象,車水馬龍,陽光燦爛,充滿了喧囂的生命力,與他此刻內(nèi)心死寂的荒原形成刺目的對比。

    他需要一點支撐,身體微微前傾,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皮膚,卻絲毫無法冷卻他腦中翻騰的混亂和心口那尖銳的痛楚。

    七年。兩千多個日夜。

    他以為自己是在贖罪,是在償還。用源源不斷的金錢,用最好的醫(yī)療資源,去填一個似乎永遠填不滿的窟窿。他習(xí)慣了那個名字出現(xiàn)在月度賬單的開頭,習(xí)慣了秘書定期匯報林小姐情況穩(wěn)定或者林小姐需要新藥的公式化語句。他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固執(zhí)地執(zhí)行著這項任務(wù),仿佛只要錢還在匯,藥還在用,那個叫林晚晚的女孩,就永遠會在那個遙遠而安全的病房里存在著,作為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隱秘角落的一個符號,一個需要被供養(yǎng)的、證明他尚未完全泯滅良知的善行。

    他從未真正想過要去見她。資助協(xié)議上那份冰冷的保密條款,成了他心安理得的遮羞布。他害怕面對那張可能寫滿怨恨或痛苦的臉,害怕觸及那段他試圖塵封的過往。他寧愿隔著金錢和報告單,維持著一種虛假的、安全的距離。

    直到今天。直到他踹開那扇門,看到那個在明亮陽光下卻蒼白脆弱得如同易碎琉璃的身影,看到她平靜地簽下放棄生命的同意書,看到她被自己粗暴扯掉氧氣時那瞬間的痛苦和認命……

    那層用金錢和冷漠筑起的、看似堅固的壁壘,在他眼前轟然倒塌。碎得如此徹底,如此不堪一擊。

    什么狗屁資助人!什么贖罪!

    他不過是一個懦夫!一個用金錢粉飾愧疚、用距離逃避責任的徹頭徹尾的懦夫!他所謂的堅持,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里好過一點,卻從未真正關(guān)心過那個在病痛深淵里掙扎的靈魂,是否還愿意承受這份沉重的恩賜。

    周嶼寒的拳頭無意識地狠狠砸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指骨傳來的劇痛讓他混沌的大腦有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猛地想起剛才混亂中,林晚晚渙散的目光似乎曾短暫地聚焦在他臉上。那眼神……

    不是恨。

    也不是感激。

    是一種……仿佛隔著一層厚重毛玻璃的、遙遠的茫然和疲憊。

    她甚至……可能根本沒認出他是誰。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他心臟最深處,帶來一陣尖銳的、幾乎讓他窒息的絞痛。七年的資助,七年的金錢堆砌,到頭來,他在她眼里,或許只是一個面目模糊、突然闖進來發(fā)瘋的陌生人

    呵……一聲壓抑的、帶著濃濃自嘲和絕望的輕笑從他喉嚨深處逸出,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凄涼。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略顯凌亂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

    周嶼寒沒有回頭。

    經(jīng)紀人陳姐氣喘吁吁地停在他身后幾米遠的地方,精心打理的卷發(fā)有些凌亂,臉上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極度的疲憊和焦慮。她看著周嶼寒倚在玻璃窗上的背影,那背影透著一股濃重的、生人勿近的頹喪和死寂。

    嶼寒……陳姐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但尾音還是泄露了一絲顫抖,你……還好嗎

    周嶼寒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依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陳姐往前挪了一步,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無法掩飾的焦頭爛額: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金曲獎!年度最佳男歌手!你說走就走連個像樣的借口都沒有!現(xiàn)在外面全炸了!熱搜前十有八個都是你!‘周嶼寒頒獎禮失蹤’、‘周嶼寒耍大牌’、‘后臺沖突疑云’……她越說語速越快,焦慮幾乎要沖破喉嚨,公司電話被打爆了!主辦方那邊震怒!記者像聞到血的鯊魚一樣圍在醫(yī)院外面!還有那些粉絲……

    她猛地頓住,因為周嶼寒終于有了動作。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碎發(fā)凌亂地貼在蒼白的額角,那雙曾讓無數(shù)人沉醉的桃花眼,此刻深陷在陰影里,只剩下兩潭深不見底的黑,里面翻涌著陳姐從未見過的、近乎毀滅的情緒——痛苦、自厭、絕望,還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陳姐被他這眼神看得心里一咯噔,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粉絲周嶼寒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砂紙摩擦過生銹的鐵皮,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嘲諷,她們知道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眼神空洞地掠過陳姐,望向窗外那片繁華卻冰冷的世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浸透了刻骨的寒意:

    她們知道……她們捧上神壇的這個人……七年前出道夜,是靠著一個女孩賣血換來的錢,才擠進那個該死的出道位嗎

    陳姐的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如紙,眼睛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么最恐怖的禁忌。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捂住嘴,阻止自己驚叫出聲。

    她們知道……周嶼寒的目光依舊沒有焦點,空洞地望著虛空,像是在對空氣訴說,又像是在凌遲自己,她們花大價錢買的每一張專輯里……那些被吹上天的歌詞……都是那個女孩躺在化療床上,一邊吐著血,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嗎

    陳姐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些是她拼命想要幫周嶼寒掩埋的過去,是足以將他從神壇徹底拉入地獄的炸彈!她驚恐地四下張望,確認空曠的走廊里沒有其他人,才壓著嗓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嶼寒!你瘋了!這些話不能亂說!會毀了你!徹底毀了你!

    毀了我周嶼寒猛地轉(zhuǎn)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陳姐,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火焰,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歇斯底里的痛楚,那誰來賠她!誰來賠林晚晚!��!誰來賠她這七年!誰來賠她這條命!她現(xiàn)在躺在里面等死!她簽了字要放棄!她不想活了!你告訴我,誰他媽來賠!

    他的吼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帶著無盡的絕望和控訴。

    陳姐被他吼得啞口無言,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看著眼前這個瀕臨崩潰的男人,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和無力。那個永遠光芒萬丈、掌控一切的頂流巨星不見了,只剩下一個被巨大愧疚和痛苦撕扯得支離破碎的靈魂。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而熟悉的旋律,如同游絲般,極其艱難地從緊閉的病房門縫里飄了出來。

    那旋律很輕,很飄忽,斷斷續(xù)續(xù),幾乎被門板隔絕了大半,卻像一道帶著微弱電流的閃電,瞬間劈開了周嶼寒腦中翻騰的混亂和黑暗!

    他的身體猛地僵住,所有激烈的情緒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臉上的瘋狂和痛苦瞬間凝固。他猛地側(cè)過頭,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聽覺上,死死地捕捉著那絲微弱得隨時會斷掉的聲音。

    呼……呼……啦啦啦……唔……

    是哼唱。一個極其虛弱、氣息短促不穩(wěn)的女聲,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地哼著一個調(diào)子。

    那調(diào)子……

    周嶼寒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投入滾燙的熔爐!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是《暖暖》。

    是他從未發(fā)表過的、壓在箱底最深處、連陳姐都不知道其存在的處女作——《暖暖》的主旋律!

    那個簡單、溫暖、帶著一點點青澀憂傷的旋律,此刻從一個瀕死的女孩口中哼出,斷斷續(xù)續(xù),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擊穿靈魂的力量!

    怎么可能!

    這首歌……這首歌他從未給任何人聽過!連完整的demo都只存在于他那臺加密的私人電腦里!它誕生于一個潮濕陰暗的地下室,誕生于他最落魄、最絕望,卻又是生命被意外照亮的那段短暫時光……

    周嶼寒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僵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那個被他刻意遺忘、深埋心底的、關(guān)于十年前某個暴雨之夜的記憶碎片,帶著潮濕陰冷的氣息和灼熱的火焰溫度,猛地沖破封鎖,洶涌地撞入腦海!

    逼仄潮濕、散發(fā)著霉味和尿臊味的地下室出租屋……窗外瓢潑大雨敲打著生銹的鐵皮屋頂,發(fā)出令人煩躁的噪音……桌上堆滿了被揉成一團的廢稿……還有手腕上那道剛剛結(jié)痂、丑陋扭曲的燒傷疤痕,時刻提醒著他那場幾乎吞噬一切的噩夢……

    就在他對著空白樂譜,被巨大的自我厭棄和創(chuàng)作瓶頸折磨得想要砸爛一切時,一道清亮、帶著點怯生生卻異常干凈的聲音,像一束微光,穿透了厚重的水泥墻和嘈雜的雨聲,隱隱約約地飄了進來。

    ……都可以隨便的……你說的……我都愿意去……小火車……擺動的旋律……

    女孩的哼唱很輕,很隨意,甚至有些跑調(diào),斷斷續(xù)續(xù),卻像一只溫暖柔軟的手,猝不及防地撫平了他心中狂暴的戾氣。那旋律簡單得近乎幼稚,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人心的力量。他煩躁的心緒,奇跡般地被那不成調(diào)的哼唱一點點熨帖了。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墻邊,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粗糙的墻面上。女孩的哼唱還在繼續(xù),帶著一種無憂無慮的、近乎天真的快樂。在那個絕望的雨夜里,這道微弱的聲音成了他唯一的救贖。他鬼使神差地拿起筆,就著那斷斷續(xù)續(xù)的調(diào)子,在廢稿的背面飛快地記錄、修改……一個溫暖的小旋律漸漸成型。

    那就是《暖暖》最初的、最原始的雛形。誕生于隔壁女孩無意識的哼唱,誕生于那個絕望雨夜唯一的光亮。

    后來……后來他搬走了,再也沒見過那個地下室隔壁的女孩。那場差點要了他命的大火,將過去的一切都燒成了灰燼,包括那個哼歌的女孩,在他的記憶里也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被火光扭曲的影子,和手腕上這道永恒的烙印。

    他帶著那首記錄下來的旋律,將它視為自己黑暗過去里唯一的美好饋贈,精心修改打磨,視若珍寶,卻從未想過要發(fā)表。它是他內(nèi)心深處最柔軟、最私密的一塊凈土,只屬于那個雨夜和那個模糊的女孩。

    可是現(xiàn)在……

    這首從未示人的歌,這埋藏在他靈魂最深處十年的旋律,竟然從一個他資助了七年、卻從未真正謀面的絕癥女孩口中哼了出來

    轟——!

    周嶼寒的腦子徹底炸開了!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碎片——那場火災(zāi)、手腕的疤、地下室的哼唱、七年前出道夜的匿名巨額投票、這些年專輯里那些署名L.W.、風格卻與他迥異又莫名契合的歌詞……還有病床上那雙灰蒙蒙的、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的眼睛……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宿命般沉重力量的猜想,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難道……難道林晚晚……就是……

    他猛地轉(zhuǎn)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緊閉的病房門,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門板,看清里面那個女孩的真相!

    嶼寒你怎么了陳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如同見鬼般的劇烈反應(yīng)嚇到了,驚恐地看著他瞬間慘白如紙的臉和眼中駭人的光芒。

    周嶼寒對她的呼喚置若罔聞。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到了那扇門上,集中到了門縫里飄出的、越來越微弱、幾乎快要消失的哼唱聲上。那聲音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不!不能停!他要知道答案!

    他像一個被本能驅(qū)使的瘋子,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陳姐,不顧一切地再次沖向那扇病房門!這一次,他甚至忘記了去擰門把手,而是用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砰!

    門板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再次被撞開。

    病房里,午后的陽光依舊明亮。醫(yī)生和護士已經(jīng)離開,只剩下一個值班護士正在整理儀器管線,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手一抖,差點打翻手中的托盤。

    病床上,林晚晚似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那微弱斷續(xù)的哼唱早已停止。她閉著眼,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證明她還活著。陽光落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透明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消散。

    周嶼寒像一頭發(fā)狂的困獸,幾步?jīng)_到床邊,無視了護士驚恐的呵斥。他顫抖著手,慌亂地在自己昂貴的禮服口袋里摸索著,手指因為巨大的激動和恐懼而不聽使喚。終于,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解鎖時因為手抖得厲害,輸錯了好幾次密碼。

    他點開一個加密的文件夾,里面躺著一個標注著暖暖_Demo_原始的音頻文件。這是他最深的秘密,從未給第二個人聽過。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手指的顫抖,點下了播放鍵。

    安靜得落針可聞的病房里,手機揚聲器傳出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先是幾秒鐘略帶嘈雜的電流底噪,然后,一個略顯青澀、卻干凈溫暖的男聲響了起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zhí)著和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忐忑,輕輕地哼唱著:

    都可以隨便的……你說的……我都愿意去……

    這是周嶼寒十年前在地下室錄下的最原始版本,音質(zhì)粗糙,卻飽含著最原始的情感。

    他屏住呼吸,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病床上林晚晚的臉,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yīng)。

    一秒……兩秒……

    就在那簡單的、帶著少年氣息的哼唱即將進入下一句的間隙——

    病床上,那個仿佛已經(jīng)陷入深度昏迷的女孩,毫無血色的、干裂的唇瓣,極其輕微地、近乎本能地翕動了一下。

    一個極其微弱、氣息短促得幾乎聽不見、卻異常清晰的女聲,極其自然地接了下去,仿佛這旋律早已刻進了她的骨髓里:

    ……回憶里……滿足的旋律……

    轟——�。�!

    周嶼寒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夾雜著滅頂?shù)谋查g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奔涌!他猛地睜大了眼睛,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收縮,死死地盯住林晚晚的嘴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見她!

    是她!真的是她!

    那個雨夜地下室的女孩!那個給了他《暖暖》最初靈感的女孩!

    十年的時光,命運的齒輪竟然以如此殘酷的方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轉(zhuǎn)動,將他們再次推到了彼此面前!一個在聚光燈下光芒萬丈,一個卻在病魔的陰影下無聲凋零!而他,竟然愚蠢地、用資助人的身份,將她推得更遠,遠到生死相隔!

    巨大的沖擊讓周嶼寒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來支撐自己,卻不小心碰到了手機屏幕。

    播放器界面滑動了一下,跳到了下一個音頻文件。

    一段更嘈雜、環(huán)境音更重的錄音猛地播放出來——

    吱嘎……哐當……是地鐵列車駛過的巨大噪音。

    緊接著,一個明顯更稚嫩、更清亮,帶著點小心翼翼卻又充滿活力的女孩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音中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天真的快樂,哼唱著那個熟悉的旋律:

    ……都可以隨便的……你說的……我都愿意去……小火車……擺動的旋律……

    是地鐵通道!是十年前他剛剛經(jīng)歷火災(zāi)、渾渾噩噩流落街頭時,在一個地下通道避雨時錄下的!他當時只是被那干凈的聲音吸引,下意識按下了錄音鍵,卻因為自卑和滿身的傷痕,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唱歌的女孩一眼!后來這段錄音就和《暖暖》的demo一起,被他深藏了起來,成為心底一個模糊而溫暖的印記。

    此刻,這段穿越了十年時空的歌聲,在寂靜的病房里猝然響起!

    嗚……

    病床上,一直安靜閉著眼的林晚晚,喉嚨里突然溢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嗚咽。她的身體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狠狠刺中!

    林小姐!旁邊的護士驚呼出聲。

    周嶼寒也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想要關(guān)掉手機。

    然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林晚晚的頭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向了聲音的來源——周嶼寒的方向。那雙一直灰蒙蒙、仿佛蒙著厚厚陰翳的眼睛,竟然在此刻,極其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那縫隙里透出的目光,不再是茫然和空洞,而是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穿越了漫長痛苦時光的驚愕和……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的、被喚醒的熟悉感!

    她的視線,先是茫然地落在周嶼寒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的胸膛上,然后極其緩慢地、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動。

    掠過他因為痛苦而扭曲的下頜線……掠過他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掠過他高挺的鼻梁……最終,落在他那雙布滿了血絲、此刻卻盛滿了驚濤駭浪般震驚和痛楚的眼睛上……

    她的目光在那里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仿佛在努力辨認著什么。

    下一秒,她的視線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燙到,驟然下移!

    死死地釘在了周嶼寒因為剛才撞門和情緒激動而不經(jīng)意間卷起一截袖口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一道猙獰的、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盤踞的暗紅色陳舊疤痕,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明亮的陽光下!那是烈火焚燒留下的、永恒的烙��!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林晚晚那雙勉強睜開一絲縫隙的眼睛,瞳孔驟然放大!里面所有的痛苦、茫然、疲憊,都在瞬間被一種更強烈的、如同海嘯般的驚駭和難以置信所取代!

    她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片在狂風中即將碎裂的枯葉。干裂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像是破舊風箱般的抽氣聲。她似乎想說話,想尖叫,想確認什么,但極度的虛弱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讓她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只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洶涌地從她深陷的眼眶里滾落,瞬間浸濕了鬢角和枕頭。

    周嶼寒順著她的視線,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道丑陋的疤痕在陽光下異常刺目。十年前那場吞噬一切的沖天火光、灼熱的氣浪、皮膚被燒焦的劇痛、還有……還有那個在濃煙烈火中不顧一切沖進來、用瘦小的身體拼命拖拽他、最后被墜落的燃燒物砸中后背的模糊身影……

    所有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被這道疤痕和林晚晚眼中那驚濤駭浪般的淚水,狠狠地、嚴絲合縫地拼接在了一起!

    是她!當年沖進火場救他的那個女孩……也是她!

    資助了七年的林晚晚……地下室哼唱《暖暖》的女孩……地鐵通道里唱歌的女孩……還有十年前把他從火海里拖出來的……那個模糊的身影……

    所有斷裂的、散落在時光長河中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這道猙獰的傷疤和女孩洶涌的淚水,狠狠地、嚴絲合縫地拼接成了一個完整而殘酷的閉環(huán)!

    命運開了一個何其殘忍的玩笑!

    他苦苦尋找了十年、想要報答的救命恩人,竟然一直就在他冰冷的資助名單上!而他,竟然對此一無所知!他甚至……差點親手掐斷了她最后一絲生機!

    是……是你……周嶼寒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顫抖和滅頂?shù)慕^望。他踉蹌著撲到床邊,雙腿一軟,竟咚地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觸碰林晚晚滿是淚痕的臉頰,卻又在即將碰到的瞬間,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

    巨大的愧疚和排山倒海的痛楚將他徹底淹沒。他像個做錯了事、手足無措的孩子,只能仰著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也瞬間蓄滿了滾燙的淚水,痛苦地、絕望地看著病床上無聲慟哭的女孩。

    咳咳……咳咳咳……林晚晚被劇烈的情緒和淚水嗆到,猛地爆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身體因為咳嗽而劇烈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蝦米。咳嗽聲中,一抹刺目的鮮紅,猛地從她捂嘴的指縫間溢了出來,星星點點地濺在雪白的被單上,像盛開的、絕望的彼岸花。

    晚晚!周嶼寒肝膽俱裂,嘶聲喊道。

    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象征著生命急速流逝的警報聲再次瘋狂地響徹整個病房!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尖銳,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末日的意味!

    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那代表生命律動的綠色波形,如同被狂風折斷的樹枝,瘋狂地上下劇烈波動了幾下,然后,再一次,狠狠地、拉成了一條筆直的、刺目的、貫穿屏幕的紅線!

    醫(yī)生!醫(yī)生!快來人啊!護士的尖叫聲劃破了病房的死寂。

    病房門被猛地撞開,雜亂的腳步聲、焦急的呼喊聲、儀器的尖鳴聲……瞬間將跪在床邊的周嶼寒徹底吞沒。

    世界在眼前崩塌、旋轉(zhuǎn)、碎裂。

    他最后看到的,是林晚晚咳血后,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側(cè)過頭,那雙被淚水洗過、此刻卻仿佛回光返照般清亮了一瞬的眼睛,穿過混亂奔走的白大褂,穿過冰冷的儀器管線,直直地望向他。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致——有終于認出的恍然,有被命運捉弄的悲哀,有深不見底的疲憊,還有一絲……塵埃落定般的解脫

    她沾著血跡的嘴唇極其微弱地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周嶼寒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耳朵幾乎要貼到她的唇邊。

    一個氣若游絲、帶著血腥味和微弱笑意、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他靈魂深處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他的耳朵:

    騙子……說好的……變成星星……守護我呢……

    周嶼寒如遭雷擊,渾身劇震!這句話……這句話是當年火災(zāi)后,他躺在病床上,對著那個一直守在床邊照顧他、卻始終不肯摘下口罩的志愿者姐姐說過的傻話!他說等他好了,一定會報答她,如果找不到她,他就變成天上最亮的星星守護她……

    原來……她一直記得!原來那個在他最黑暗時刻默默照顧他的志愿者姐姐……也是她!

    晚晚——�。�!一聲撕心裂肺、如同野獸瀕死般的悲嚎從周嶼寒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絕望地回蕩在充斥著死亡警報的病房里。

    視野徹底被淚水模糊。一片混亂的白影中,他看到醫(yī)生護士圍著病床進行著最后的、徒勞的搶救。他看到林晚晚那只剛剛抬起、似乎想要觸碰什么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那只蒼白枯瘦的手,在垂落的瞬間,指尖似乎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勾向的方向……正是他跪倒的位置。

    緊接著,她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徹底閉上了眼睛。嘴角,卻似乎凝固著一抹極其微弱、極其復(fù)雜的弧度。

    像是嘆息,又像是……釋然

    不——!�。≈軒Z寒的世界,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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