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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振華中學的走廊永遠泛著一股消毒水的氣味,混著九月殘余的暑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周小棠攥緊書包帶,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的軟肉里。班主任王老師的聲音在前方飄著,像隔了一層毛玻璃。

    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周小棠同學,大家歡迎。

    稀稀拉拉的掌聲中,周小棠抬起頭。陽光從西側的窗戶斜切進來,將教室分成明暗交界的兩個世界。她的目光突然撞上最后一排的某個身影——那個男生正用鉛筆尾端輕輕敲打著桌沿,腕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膚。

    你就坐陳敘旁邊吧,正好靠窗有空位。

    教室里響起幾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周小棠拖著腳步走過去時,聞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陳敘的課桌上攤著一本《普通物理學》,書頁邊緣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你的頭發(fā)。他突然開口,聲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

    周小棠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馬尾辮,一縷碎發(fā)正掃在陳敘的鋼筆尖上。她慌忙撥開,鋼筆卻突然滾落在地,墨囊在水泥地上綻開一朵畸形的藍花。

    對不...

    安靜。班主任敲了敲黑板,今天抽查《滕王閣序》默寫。

    周小棠手忙腳亂地翻找筆記本時,余光瞥見陳敘已經寫完大半。他的字跡瘦削鋒利,像是要把紙面割裂開來。陽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整個人像被框在某種透明的結界里。

    下課鈴響時,前桌的女生突然轉過來:你從哪個學校轉來的

    七中。

    哦,普通中學啊。女生涂著透明指甲油的手指卷著發(fā)梢,那你肯定不知道,我們陳大學霸最討厭兩件事——她壓低聲音,別人碰他的東西,和濫俗的青春文學。

    周小棠的胃突然揪緊了。她書包側袋里露出八月長安《最好的我們》的一角,封面上積著地鐵站沾染的雨水漬。

    下午的語文課,李老師戴著老花鏡宣布要朗讀上周的隨筆作業(yè)。當念到周小棠的名字時,她感覺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外婆的藍瓷碗》,李老師推了推眼鏡,題材很新穎,我們來聽聽看。

    周小棠站起來時,膝蓋撞到了桌腿。她開始讀那些深夜里寫下的句子,關于外婆院子里會結霜的葡萄藤,關于碗底那條永遠游不到邊的青魚。讀到回憶是時光里帶著溫暖的余燼時,教室后方突然傳來椅子倒地的巨響。

    陳敘站了起來,校服袖口沾著剛才打翻的墨水。

    她抄襲。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刀片,這句話出自八月長安《你好,舊時光》第137頁。

    教室里瞬間安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口的氣流聲。周小棠的視線開始模糊,她確實在作文里化用了那句話,但后面的四百字都是她熬到凌晨三點寫的。李老師皺起眉讓她坐下,而陳敘彎腰扶起椅子的動作像電影慢鏡頭。

    放學時暴雨突至。周小棠在公交站臺翻找雨傘,發(fā)現書包里多了一張對折的便簽紙。展開后是打印體的兩行字:

    上帝明目張膽地不公平

    但凡人保留偏執(zhí)的權利

    ——正是《暗戀·橘生淮南》里的句子,紙角還畫著個潦草的笑臉。

    周小棠把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卻在轉身時看見陳敘站在便利店檐下。他手里拿著本《天體物理導論》,目光卻落在她剛丟棄的紙團上。雨幕在他們之間織成流動的屏障,他的嘴角似乎彎了彎,又似乎只是光影的錯覺。

    第二天清晨,周小棠故意提早到校。陳敘的課桌抽屜沒關嚴,露出半截牛皮紙信封。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碰到信封的瞬間如遭雷擊——那是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里穿藏青色對襟衫的老人,分明是她去世三年的外婆。

    ---

    第二章

    周小棠盯著那張照片,指尖在距離信封五厘米處顫抖。早讀課的預備鈴突然響起,她觸電般縮回手,書包帶滑落肩頭,重重砸在陳敘的椅子上。

    讓一下。

    冷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陳敘站在過道里,白襯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淡色疤痕。周小棠慌忙后退,后腰撞上窗臺。她看著陳敘彎腰撿起書包,修長的手指拂過沾灰的背帶,然后——他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你的。他把書包遞過來,目光卻落在自己半開的抽屜上。

    周小棠奪過書包落荒而逃。直到第三節(jié)課結束,她都沒敢再看陳敘一眼。但那張照片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外婆站在老槐樹下,懷里抱著什么,可惜照片被信封遮住了大半。

    午休時間,教室里只剩幾個吃便當的女生。周小棠借口去圖書館,卻在樓梯拐角撞見陳敘。他正把什么東西塞進胸前的口袋,轉身時,一枚淺藍色的物件飄落在地。

    那是片銀杏葉形狀的書簽,葉脈處繡著細密的藍線。

    周小棠的呼吸停滯了。她認得這種繡法,外婆總愛在書簽邊緣繡一圈海浪紋。高二那年她弄丟了外婆做的書簽,哭得眼睛紅腫,外婆就著臺燈又繡了枚一模一樣的,只是還沒完工就......

    撿夠了嗎

    陳敘的聲音讓她猛地回神。書簽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手里,銀杏葉的邊緣在陽光下泛著淡金。

    這是——

    圖書館閉館了。陳敘打斷她,將書簽收回口袋,管理員說雨季要除霉。

    周小棠張了張嘴,最終沉默地轉身。走出三步后,她突然回頭:你認識周玉芬

    這是外婆的名字。陳敘的背影明顯僵住了,但回答來得很快:不認識。

    那為什么會有她的照片

    陳敘轉過身,鏡片后的眼睛像兩潭深井:你認錯人了。

    周小棠還想追問,遠處突然傳來教導主任的腳步聲。再抬頭時,走廊盡頭只�;蝿拥南浪úAХ垂�。

    下午的體育課因暴雨取消。周小棠溜回空無一人的教學樓,心跳如擂地站在陳敘的課桌前。這次抽屜上了鎖,但透過縫隙能看到牛皮紙信封的一角。她掏出鉛筆,輕輕將信封往外撥——

    找這個

    周小棠差點尖叫出聲。陳敘不知何時出現在后門,手里舉著那個信封。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在襯衫領口,暈開深色的痕跡。

    我......

    想看就直說。陳敘走近,將信封拍在桌上。照片滑出來,這次周小棠看清了——外婆懷里抱著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男孩手腕上纏著繃帶,眼神陰郁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面。

    這是你。周小棠的指尖懸在照片上方,你手上的疤......

    陳敘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他整張臉鮮活起來:周小棠,你作文里寫藍瓷碗底有兩條青魚,其實碗底只有一條魚,另一條在外婆的針線盒里。

    周小棠如遭雷擊。這是連她父母都不知道的細節(jié)——五歲那年打碎碗后,外婆把完好的那條魚剪下來收在了針線盒底層。

    你到底......

    圖書館。陳敘看了眼手表,現在去還能查到2012年的借閱記錄。

    周小棠趕到圖書館時,穿藏青色馬甲的管理員正在整理書架。

    查舊借閱卡老人推了推老花鏡,電子系統里只有近五年的,再早的要翻紙質檔案。

    我想查周玉芬的借閱記錄。

    管理員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玉芬阿姨你是她......

    孫女。

    老人長嘆一聲,轉身走向最里間的檔案柜�;覊m在光束中起舞,周小棠看著他從標著2010-2015的盒子里抽出一疊卡片。

    玉芬阿姨總來借書給福利院的孩子們。管理員遞過一張泛黃的借閱卡,特別是那個不愛說話的小男孩......

    借閱卡上整齊記錄著《小王子》《夏洛的網》等兒童讀物,而借閱人簽名欄里——赫然是陳敘現在的字跡,只是稚嫩許多。周小棠翻到背面,發(fā)現用鉛筆寫著城南福利院3號樓。

    那孩子后來被領養(yǎng)了,但每年清明都回來。管理員突然壓低聲音,去年我還看見他在南山公墓......

    周小棠耳邊嗡的一聲。外婆的骨灰就安葬在南山公墓,每年清明她都會帶一束洋桔梗去祭拜。

    窗外雨勢漸猛。周小棠恍惚間想起什么,沖向電腦檢索臺。當她在系統里輸入陳敘時,屏幕上彈出37條借閱記錄——全部是八月長安的作品,最新一本《這么多年》的借出日期正是她轉學來的前一天。

    要閉館了。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陳敘站在還書箱旁,手里拿著本《時間的女兒》。周小棠注意到他無名指上有一小塊墨跡,和她昨天打翻的鋼筆水顏色一模一樣。

    為什么假裝討厭八月長安

    陳敘把書塞進書包,金屬搭扣發(fā)出清脆的咔嗒聲:和你有關系

    那張照片——

    下雨了。陳敘突然指向窗外。暮色中,雨絲織成密密的網,你作文里寫雨是天空縫補記憶的針腳,這句沒抄襲。

    周小棠的心臟漏跳一拍。這是她寫在私人筆記本里的句子,本子昨天就不見了......

    陳敘從書包側袋掏出她的筆記本,封皮上還沾著食堂的油漬:文筆不錯,就是比喻太刻意。他頓了頓,像你外婆。

    周小棠搶回筆記本時,碰到他冰涼的手指。借閱處的臺燈突然閃爍起來,在陳敘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明天見。他轉身走向雨幕,背影被玻璃上的水痕扭曲成模糊的色塊。

    周小棠翻開筆記本,發(fā)現最后一頁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跡:

    福利院的老槐樹今年開花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字跡下方,畫著個歪歪扭扭的藍瓷碗,碗底有兩條游向彼此的魚。

    ---

    第三章

    周小棠在福利院門口踩滅了第三個煙頭。周日清晨的薄霧里,銹跡斑斑的鐵門上城南福利院幾個字已經褪成了淺灰色。她掏出手機,7:23,距離和陳敘約定的時間還有七分鐘。

    你早了。

    聲音從背后的梧桐樹下傳來。陳敘今天沒穿校服,黑色衛(wèi)衣的兜帽罩在頭上,顯得臉色更加蒼白。他手里拎著個塑料袋,里面露出礦泉水瓶和——周小棠瞇起眼——一包濕巾。

    你外婆最喜歡這個牌子。陳敘仿佛看穿她的疑惑,檸檬草味。

    周小棠的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細節(jié),外婆總說這種味道像雨后的山坡。

    福利院比想象中安靜。陳敘熟門熟路地繞過主樓,碎石小徑兩側的冬青樹被修剪成圓潤的弧形。遠處傳來孩子們晨讀的聲音,念的是《弟子規(guī)》。

    三號樓拆了。陳敘突然開口,去年臺風刮塌了西墻。

    周小棠跟著他拐進一片小廣場。陽光突然傾瀉而下,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樹矗立在中央,枝頭墜滿乳白色的花串。樹蔭下擺著兩張石凳,其中一張的腿用磚頭墊著。

    她總坐在這里給我們講故事。陳敘從樹根處撿起一朵完整的槐花,放在石凳上,說槐花蜜要配薄荷葉才不膩。

    周小棠的視線突然模糊。外婆的玻璃罐里永遠泡著這樣的組合,她總騙小棠說那是仙女的藥水。

    陳敘蹲下身,開始挖槐樹東側的泥土。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什么。五分鐘后,一個生銹的餅干盒露出輪廓。

    2010年埋的。陳敘用濕巾擦去盒蓋上的泥,她說等我們長大再挖出來。

    我們周小棠聲音發(fā)顫。

    陳敘沒回答。盒蓋打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樟腦和霉味的氣息涌出來。最上面是張塑封的照片:年輕些的外婆坐在石凳上,懷里摟著兩個小孩——左邊是扎羊角辮的小棠,右邊是手腕纏繃帶的陳敘。

    這不可能......周小棠腿一軟跪在泥土上,我從來沒來過......

    你五歲那年暑假。陳敘從盒子里取出一本焦邊的作文本,你爸出差,你媽急性闌尾炎住院,玉芬阿姨帶著你來值了七天班。

    泛黃的紙頁上,稚嫩的鉛筆字寫著《我的星期天》:今天和小棠妹妹看了螞蟻搬家。她辮子上的草莓發(fā)卡掉進下水道,我?guī)退龘瞥鰜砹�。玉芬阿姨給我們吃槐花餅,小棠說比媽媽做的好吃......

    周小棠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模糊的記憶碎片突然清晰起來——發(fā)燙的水泥地、下水道鐵柵欄的涼意、舌尖甜膩的槐花香。她顫抖著翻到作文本最后一頁,夾著張燒焦一角的班級合照,背面是外婆的筆跡:找到小棠。

    火災是2011年冬天。陳敘的聲音像隔著一層毛玻璃,電路老化。玉芬阿姨把三號樓的孩子都背出來了,最后發(fā)現少了我......

    他卷起左袖,那道疤痕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色的光。周小棠突然記起,外婆右手腕內側也有個類似的傷痕,她總說是被月亮咬的。

    餅干盒底層放著個藍白相間的信封。陳敘剛碰到它,整個人就像被按了暫停鍵。周小棠認出那是外婆專用的信紙,邊角印著小小的帆船圖案。

    給小敘和小棠,信封上這樣寫著。

    陳敘的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把信封遞給周小棠:你看吧。

    信紙只有一頁。外婆的字跡比平時潦草,像是急著寫完: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槐花應該又開了。小敘要記得按時擦藥膏,小棠不許再挑食。人生很長,但重要的相遇不會太多。如果你們找到了彼此,請?zhí)嫖艺疹櫤脤Ψ?.....

    一滴水珠砸在好字上。周小棠抬頭,看見陳敘仰著臉,陽光穿過槐花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她走的時候......陳敘的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站了一夜。護士給了我這個。

    他從貼身口袋里掏出個透明小袋,里面是一片干枯的薄荷葉。

    周小棠再也忍不住,淚水決堤而下。她想起葬禮那天突然出現在墓碑前的那束新鮮洋桔梗,想起每年清明總有人提前清理干凈的墓臺。

    是你。她哽咽著去翻書包夾層,我就知道......

    外婆的藍瓷碗碎片被她小心地收在絨布盒里。陳敘看到時,瞳孔猛地收縮。他顫抖著拼起那些碎片,直到碗底那條孤零零的青魚重新浮現。

    另一條在我這里。陳敘從錢包夾層取出個塑封的小紙片,火災那天我攥在手心里......

    兩條魚終于重逢。周小棠恍惚看見外婆站在槐花深處對她微笑。

    回程的公交車上,陳敘突然開口:你轉學來那天,我在教務處看到你的檔案表。父母欄寫著周玉芬之女......

    周小棠望向窗外飛逝的梧桐樹影。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第一次見到陳敘就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像是身體比記憶更早認出了什么。

    那為什么揭穿我抄襲

    因為生氣。陳敘的指尖輕輕摩挲著信封邊緣,氣你忘了她,也氣我自己......不敢相認。

    周小棠想起語文課上的場景,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你知道后面全是原創(chuàng)內容!

    陳敘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笑容讓他整張臉都生動起來,像是冰封的河面裂開第一道春痕。

    他們在校門口分別時,陳敘突然從書包里掏出個筆記本:你的隨筆,我......都看完了。

    周小棠認出這是她丟失的另一個本子。翻開扉頁,發(fā)現多了行批注:雨是天空縫補記憶的針腳——這句最好。陳敘

    3月21日

    字跡工整得像是刻出來的。

    明天見。陳敘轉身走向男生宿舍,衛(wèi)衣帽子被風吹落,露出一截后頸,那里有個淡淡的槐花形狀胎記。

    周小棠突然想起五歲那年,有個小男孩背著她說過:你外婆說槐花曬干能當書簽,等明年我給你做......

    記憶的齒輪終于嚴絲合縫。

    ---

    第四章

    周小棠的圓珠筆在雨字上洇開一朵藍花。教室窗外的合歡樹沙沙作響,距離槐樹下那個早晨已經過去了兩周,她和陳敘之間維持著一種奇怪的默契——他每天都會在她的課桌抽屜里放一瓶檸檬味礦泉水,而她則在他物理書上夾薄荷糖。

    周小棠!

    李老師的聲音讓她猛地坐直。語文老師正舉著她的筆記本,封皮上陳敘那行批注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我沒想到我們班藏著兩位文學評論家。李老師推了推眼鏡,下個月市里有新芽杯作文大賽,你們兩個組隊參加。

    全班嘩然。前桌女生轉過頭,指甲油在周小棠課本上刮出紅痕:你給陳大學霸下蠱了

    周小棠下意識看向最后一排。陳敘的鉛筆尖斷了,在紙上留下個漆黑的點。

    我拒絕。他站起來時椅子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沒時間。

    批改同學作文就有時間李老師翻到筆記本最后一頁,這里還有三處標注——意象重復情感斷層,哦,這句比喻俗套但有效......

    哄笑聲中,周小棠的臉燒了起來。她明明把那個本子藏在了書包最底層——

    課代表。李老師把筆記本還給周小棠,放學留一下,討論選題。

    下課鈴響得像救護車警報。周小棠剛沖出教室,就被拽進了樓梯間。陳敘的手心濕冷,腕骨硌得她生疼。

    你故意的

    什么

    把筆記本給老師看。陳敘的呼吸噴在她額頭上,帶著薄荷糖的氣息,就為了......

    周小棠猛地抬頭,鼻尖差點撞上他的下巴:我瘋了嗎讓你當眾批評我比喻俗套

    陳敘突然松手。陽光從樓梯間的磨砂玻璃透進來,在他睫毛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周小棠注意到他左耳垂上有顆極小的痣,像鋼筆點上去的。

    那現在怎么辦。

    寫唄。周小棠揉著手腕,反正你批改得挺開心的。

    陳敘嘴角抽了抽。樓下傳來腳步聲,他迅速拉開距離:放學圖書館。

    圖書館角落的座位正對著一株廣玉蘭。周小棠到的時候,陳敘已經攤開了三本往屆獲獎作品集,頁邊貼滿彩色標簽。

    主題是痕跡。他推來一張紙,我列了七個切入點。

    周小棠看著紙上鋒利如刀的字跡,突然想起外婆說過字如其人。外婆的字圓潤溫和,而陳敘的字......她偷偷比對著,發(fā)現他寫捺時的弧度竟和外婆有七分相似。

    這個。她指向第三條,物質痕跡與情感記憶的錯位。

    陳敘挑眉:為什么

    你明明討厭青春文學,卻熟讀八月長安。周小棠用筆尖輕戳紙面,就像外婆的藍瓷碗,對我而言是甜品碗,對你卻是......

    藥碗。陳敘輕聲接上,她總用那個碗給我喝枇杷膏。

    他們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周小棠低頭寫字時,發(fā)現陳敘的球鞋上沾著槐花瓣,已經干成了淡黃色。

    第一稿寫得異常順利。當周小棠寫到傷疤是時光刻在肉體上的詩行時,陳敘的筆尖頓了一下。他在這句旁邊畫了道波浪線,頁邊批注:老套但準確。——C

    周小棠在還回去的稿子上故意加了一段槐花雨的描寫。第二天收到修改稿時,她迫不及待翻到那一頁——陳敘在槐花二字下畫了圈,頁邊寫著:你外婆會喜歡這段。

    這種隱秘的對話持續(xù)了一周。周小棠開始在作文里埋各種彩蛋:藍瓷碗、薄荷葉、甚至被月亮咬的傷痕。陳敘每次都會發(fā)現,批注越來越長,有次甚至寫了小半頁分析她敘事節(jié)奏的問題。

    周四下午,周小棠去文學社交報名表時,意外在女廁隔間聽到了陳敘的名字。

    ......陳敘最近怪怪的。是前桌女生的聲音,你們發(fā)現沒,他書包上掛了新的鑰匙扣。

    那個藍白相間的另一個女生接話,聽說周小棠筆袋就是這花色......

    周小棠沖水的聲音打斷了八卦。她洗手時才發(fā)現自己在笑——那個鑰匙扣是外婆信紙的同款花紋,陳敘前天剛掛上的。

    放學時突然下起暴雨。周小棠站在教學樓屋檐下,看著積水漫過鞋面。天氣預報沒說有雨,她沒帶傘,而最后一班公交還有十分鐘就發(fā)車。

    接著。

    黑色長柄傘從側面遞來。陳敘的衛(wèi)衣帽子濕透了,劉海滴水成串。見周小棠不動,他直接把傘塞進她手里:作文第三段要重寫,隱喻太刻意。

    那你......

    我有約。陳敘指了指校門口停著的黑色轎車,養(yǎng)父回國了。

    周小棠第一次聽他提起家人。那輛車窗漆黑的奔馳看起來像頭蟄伏的獸。她突然注意到陳敘在微微發(fā)抖,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疤痕。

    陳敘!轎車里傳出男聲,快點。

    陳敘轉身沖進雨里。周小棠撐開傘,發(fā)現傘骨上纏著條藍白相間的細繩——正是外婆當年教她編的平安結樣式。

    公交駛過三個街區(qū)后,周小棠突然在雨幕中認出一個奔跑的身影。陳敘的白襯衫濕透貼在背上,像第二層皮膚。她拍打車窗,司機卻因雷暴天氣不肯停車。

    第二天陳敘請了病假。周小棠看著身旁空蕩蕩的座位,發(fā)現桌肚里放著疊得方正的作文稿,最上面那張寫著:物質痕跡會消失,但記憶會在另一個人身上延續(xù)�!P于痕跡主題的再思考

    稿紙邊緣有塊水漬,像干涸的淚痕。

    午休時周小棠去了校醫(yī)室。陳敘躺在最里面的床位,左手打著點滴。校醫(yī)說他得了肺炎,今早被班主任送來時已經燒到39度。

    你養(yǎng)父呢周小棠小聲問。

    陳敘的睫毛顫了顫:機場。頓了頓又補充,他住新加坡。

    床頭柜上放著藥碗——居然是塑料的。周小棠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掏出藍瓷碗的碎片:用這個,藥會甜一點。

    陳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聲音卻冷得像冰:別同情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孤兒家暴,或者更刺激的......

    我在想,周小棠輕輕掰開他的手指,你發(fā)燒時說的話會不會成為把柄。

    陳敘愣了一下,突然笑起來。這個笑容讓他看起來像個普通的高中男生,而不是那個冷冰冰的學霸。點滴瓶里的液體在陽光下閃爍,周小棠看到他的瞳孔變成了琥珀色。

    稿子我改完了。陳敘指向枕邊的文件夾,最后一段......

    周小棠翻開稿子,在結尾處看到大段紅色批注。陳敘的字跡因發(fā)燒而略顯潦草,但每個標點都力透紙背。最后一行寫著:文學的意義在于,讓孤獨的人知道他們不是獨自承受�!@行別交,李老師不懂。

    文件夾夾層里露出半張照片。周小棠小心地抽出來,是福利院火災后的廢墟,焦黑的梁木間依稀可見半個藍瓷碗的輪廓。

    我回去過。陳敘的聲音越來越低,在碗的位置埋了你外婆給的薄荷種子......

    他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周小棠輕輕把照片放回去時,注意到陳敘書包外側袋里露出哮喘吸入器的一角——和她用的是同款。

    窗外雨停了。陽光穿過水滴,在陳敘臉上投下細小的彩虹。周小棠想起作文里被劃掉的那句:有些相遇是久別重逢,就像雨滴終將回到海洋。

    她悄悄把這句話寫在了陳敘的點滴記錄卡背面。

    ---

    最終章

    市圖書館比賽現場冷氣開得太足。周小棠搓了搓手臂,看著選手席上的陳敘。他今天穿了正裝,白襯衫領口別著外婆留下的那枚槐花胸針,在清一色的校服選手中格外醒目。

    第五位選手,振華中學陳敘。

    主持人話音未落,觀眾席突然站起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陳敘的筆啪嗒掉在地上,周小棠認出那是暴雨天來接他的奔馳車主。

    評委老師,男人舉起文件夾,我舉報這位選手長期抄襲。

    會場嗡地炸開。周小棠攥緊拳頭,看著陳敘彎腰撿筆時后頸突出的脊椎骨。評委席交頭接耳,最終決定允許陳敘先演講,再調查舉報內容。

    陳敘走上講臺時,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陰影。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合上了準備好的文件夾。

    我原打算講《論創(chuàng)傷記憶的文學呈現》。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但剛才我決定換個故事,關于兩條青魚。

    周小棠的呼吸凝滯了。陳敘講述了一個藍瓷碗的故事——碗底有兩條游向彼此的魚,有天碗碎了,兩條魚被分開。一條跟著老保育員去了南方,另一條被裝進新碗漂洋過海。

    ......十年后,它們在作文本的字里行間重逢。陳敘的目光穿過人群找到周小棠,有些碗碎了反而能讓兩條魚游得更遠。

    評委中最年長的女老師摘下了眼鏡。周小棠這才發(fā)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打濕了前襟,陳敘說的根本不是魚,是他們。

    陳敘養(yǎng)父突然摔門而出。周小棠追出去時,聽見他在走廊盡頭打電話:......必須轉學,和他親生父親一樣沉迷不切實際的......

    一輛黑色轎車急剎在圖書館門口。周小棠看著陳敘被拽進車里,只來得及撿起他掉落的一張照片——年輕男女站在福利院門口,女人懷里抱著嬰兒,而照片角落端著藍瓷碗的身影,分明是年輕時的外婆。

    暴雨再次降臨。周小棠渾身濕透地沖進學校檔案室,借學生會干部的名義調閱了十五年前的舊報紙。微縮膠片機嗡嗡作響,1999年7月的一則車禍新聞逐漸清晰:《青年教師夫婦車禍身亡,幸存嬰兒被送往福利院》。

    配圖中救援人員懷里的嬰兒手腕上纏著繃帶。報道末尾寫著:現場熱心救助者周玉芬女士表示將協助照顧傷者。

    周小棠的手抖得拿不穩(wěn)膠片。外婆從未提過這件事,但她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小時候每次去游樂園,外婆都死死攥著她的手在入口處等夠十分鐘。

    她冒雨跑到男生宿舍樓下時,天空正劈過一道閃電。陳敘的窗戶黑著,管理員說他請假回養(yǎng)父家了。周小棠想起那張被攥皺的照片,想起陳敘發(fā)燒時說的不要新加坡,轉身沖進了雨幕。

    陳敘養(yǎng)父家是城東的獨棟別墅。周小棠按了十二次門鈴,直到鄰居探頭呵斥。她繞到后院,透過雨簾看見地下室窗口透出的微光。

    玻璃窗被敲響時,陳敘手里的書掉在了地上。他打開窗戶的瞬間,周小棠把舊報紙拍在窗臺上:你親生父母的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雨水順著她的馬尾辮流進衣領。陳敘的瞳孔在黑暗中擴大,喉結滾動了幾下:你知道多少

    全部。周小棠撒謊,包括你養(yǎng)父隱瞞車禍賠償金的事。

    這純粹是猜測,但陳敘的反應證實了一切。他猛地抓住窗框,指節(jié)泛白:你......

    地下室里傳來腳步聲。陳敘突然探出半個身子把周小棠拉進窗戶,下一秒手電筒光束掃過他們剛才站的位置。

    潮濕的儲物間里堆滿紙箱。周小棠渾身滴水,看著陳敘無聲地鎖上門。他的白襯衫后背濕了一片,隱約可見脊椎的輪廓。

    養(yǎng)父和我生父是同學。陳敘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車禍后他領養(yǎng)我是為了......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疤,控制那筆賠償金。

    周小棠想起作文比賽獎金對貧困生的保送意義,胃部一陣絞痛。她剛要開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胸口像被鐵箍勒住。

    陳敘立刻從床頭抽屜拿出哮喘吸入器。周小棠吸藥時,注意到抽屜里整齊排列著五支未拆封的同款藥物,生產日期都是最近的。

    你一直......

    習慣了。陳敘別過臉,就像你習慣帶薄荷糖。

    床頭燈照出一小片溫暖的光暈。周小棠擰干頭發(fā)上的水,突然發(fā)現墻上貼滿了作文草稿——全是她參加初選時被淘汰的習作,每篇都有陳敘密密麻麻的批注。

    為什么要這樣做

    陳敘沉默了很久。雨聲漸歇時,他從枕頭下取出個褪色的藍布包:你外婆臨終前,我去醫(yī)院看她。她說小棠以后就拜托你了。布包里是半塊槐花糕模具,我當時不知道她指的是......

    周小棠接過模具,背面刻著棠字。她突然記起六歲生日那天,外婆神秘地說要給她在世上留個伴兒。

    那個舉報......

    養(yǎng)父的手段。陳敘苦笑,他怕我靠寫作自立。

    周小棠從濕透的書包里掏出塑封袋,里面是那張合影:我外婆和你父母......

    大學同學。陳敘輕輕觸摸照片邊緣,我生母是福利院志愿者,車禍那天他們正要去接新來的孩子。

    周小棠突然明白了外婆為什么總在特定日子情緒低落。她摸索著握住陳敘的手,發(fā)現他無名指上還沾著作文比賽時的墨水漬。

    現在輪到我當你的藥碗了。她學著外婆的語氣說。

    陳敘的肩膀微微顫抖。月光突然透過云層,照亮床頭那疊作文本最上面一頁的批注:文字是我們重逢的地圖�!狢

    三天后,作文比賽結果出爐。盡管有抄襲風波,評委會仍全票通過將特別獎授予《兩條青魚》。頒獎禮上,陳敘養(yǎng)父沒有出現。李老師代領獎杯時,罕見地紅了眼眶:有些傷痕會成為勛章。

    畢業(yè)前夕,周小棠在陳敘的借書卡里發(fā)現一張便簽:我被北大中文系預錄取了,你呢她笑著在背面寫上巧了,塞回他的字典里。

    槐花盛開時節(jié),他們站在南山公墓外婆碑前。周小棠點燃了錄取通知書的復印件,火光中陳敘第一次談起父母而不發(fā)抖。青煙裊裊升起時,他們同時看到一只藍蝴蝶停在了外婆的碑上。

    外婆說藍蝴蝶是逝者回來看你。周小棠輕聲說。

    陳敘將新鮮薄荷葉擺在碑前:那她一定看到了。

    兩條青魚終于游進了同一片海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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