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許知薇還想追問,卻突然收到無數個電話,全都是來通知她壞消息的。
我按下結束鍵,拎著行李踏上前往龍虎山所在地的航班。
而許知薇在聽完所有壞消息后,頹唐地癱倒在地。
一個結論在她腦中反復打轉。
許家,完了。
05
但比起這一切,她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
爺爺,朵朵到底去哪了。
許爺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往她臉上扇了一巴掌。
在你給她剝皮的那天就死了!你啊你啊!
許知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好似凝固成一具石雕。
而我卻不在意這些跟許家有關的事,飛機一落地,我就直奔龍虎山道觀。
曾經香火鼎盛的道觀已經變得破敗,我膽戰(zhàn)心驚地走了進去。
三清牌匾被打碎,蒲團摔成兩半,眼前的一切和我記憶里的那些景象格格不入。
一股隱隱約約的血腥味縈繞在我的鼻腔,為我敘述這里曾經發(fā)生過的一切。
我蹲坐在地,以淚洗面,瘋狂給道觀磕頭。
不肖弟子顧明安今日回歸道觀,還請各位尊長原諒。
我抬頭,露出一個慘笑。
馬上,弟子就會下去陪大家。
過去的我把道觀當作家,是因為這里有師傅、有師兄弟。
而當家失去這些人的時候,它也僅僅只是一處冰冷的住所。
就在我要從龍虎山上一躍而下,以死明志的時候,一道稚嫩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就是明安師兄,師兄他們跟我提過你。
我神色一愣,怔怔地看著一個瘦削的道童身影怯生生地從道觀深處走了出來。
他自稱顧銘,是這座道觀唯一的幸存者,當天下山為道觀采買生活物資,這才逃過一劫。
顧銘扯住我的衣袖,眼巴巴地瞅著我。
師兄,我都好久沒吃東西了,你身上有錢請我吃東西嗎
與他那雙清澈眼眸對上的那一剎那,剛才還在作祟的自盡想法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恍然一驚,明白剛才這是心魔附體。
原因也很簡單,我畢竟在許家待了七年,縱然是受害者之一,也會遭受牽連。
現(xiàn)在這點聯(lián)系也徹底斷去,我牽起顧銘的手,就像許多年前,師傅牽起我這個孤兒的手一樣。
走,師兄請你吃好吃的去。
說到吃,這孩子就興高采烈地跟在我身后。
我從他嘴里也得知當初許知薇滅門慘案的真相。
七星燈這邪門物件,雖然我們道觀知道制作方法,但絕不外傳。
其實當時那位姐姐已經想離開,去找其他人,但是她身邊的那個哥哥不允許,說是我們一定知道七星燈制作方法,強逼著我們說出來。
心中一片默然,我明白江寒才是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但這并不代表我會原諒許知薇,沒有她的縱容,江寒也釀不出如此大的惡果。
在山下隨意找了家面館,顧銘眼睛發(fā)亮地盯著面,不停地流口水。
師兄,這都是我一個人的
我含笑點頭,心思卻都在周圍食客的談話上。
從機場到龍虎山的這幾天,已經足夠讓有關許家的輿論發(fā)酵傳播。
真沒想到,顯赫一時的許家背地里居然做了這么多臟事,好在都暴露出來了。
你們是沒看到記者提問許家那個領頭人許知薇的采訪,曾經那么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強人,被問到許家破產的消息,差點沒哭出來。
就連許老爺子都被他這孫女,氣得犯心臟病住進醫(yī)院,我看這許家是徹底涼了。
聽到這話,我在心中冷哼一聲,這才哪到哪。
許家破產只不過是報應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huán)。
剩下的報應足夠讓許家人全部死上十次都不夠。
就在這時我恰好接到許知薇的電話。
接通后,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
明安,幫幫許家吧,不然許家真的要完了。
欣賞一陣她的絕望,我才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
不幫。
掛斷電話后,我直接注銷電話卡。
從今以后,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這些舊時代的余燼,全都該掃進垃圾堆里。
師兄,你這碗面不吃嗎
我瞥了一眼仍舊饑腸轆轆的顧銘,點頭示意。
他一臉驚喜地接過我的面,大快朵頤。
見到他那副吃相,我輕笑一聲。
看來以后自己的新生活也不會寂寞了。
若要問我為什么剛見到顧銘就對他這么有好感。
可能是因為,他看起來和朵朵是一個年紀吧。
06
臨走前,許爺爺給了我一大筆錢,是對我這些年的補償。
靠這筆錢,我把損壞的道觀翻修一新,重新開始招攬游客,供奉香火。
許家這一劫難度過后,我的水平已經超過師傅,用來解決游客的一些簡單請求自然百試百靈。
精心運營幾個模范案例后,道觀又有了傳播度,來往的游客絡繹不絕。
除了和道觀以外的事情,我還專門抽出時間關注許家的相關事情。
不出我所料,許家的厄運仍在繼續(xù)。
不僅多款產品暴雷,多個大公司撤銷合作,甚至還有記者曝出許知薇出軌第三者,并且為了這個第三者付出巨大犧牲。
許知薇為了澄清這個消息,忙得暈頭轉向,甚至專門召開發(fā)布會,表明自己的心上人只有一位,那就是自己的丈夫顧明安。
看到她信誓旦旦地說出這句話,我嘴角不禁勾勒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還真敢說啊。
不過我對此也不是沒有準備,在上香求道的游客中認識了一些大人物,讓他們幫我做好了準備。
就是在這種時候針對許知薇。
她剛說那句話,一道暴怒的聲音響徹在所有人耳邊。
許知薇,你怎么能這么對我,你不是說我才是你的心上人嗎,你最愛的人不就只有我一個嗎
江寒怒氣沖沖地走到臺前,當著一眾記者的面質問她。
臺下的記者無比興奮,無數長槍短炮對準他們。
面對這種問詢,許知薇也只好硬著頭皮回答。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保安,趕緊把這種瘋子帶走。
世界上真是沒有比觀賞狗咬狗還讓人喜悅的事情了。
更別提,這還是兩只曾經咬過我的狗。
我嘴角翹起,等的就是許知薇這句話。
她將親眼見證江寒有多瘋狂。
果然,聽到這話的江寒一臉絕望。
不,不是這樣的,許知薇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他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把一大堆他和許知薇的親密視頻和親密照片展示出來。
許知薇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和死人一樣慘白,全身劇烈顫抖。
江寒還以為她是激動,上前擁抱住她。
這樣以后,你就是獨屬于我一個人的了。
臺下的記者們都快瘋了,相機都快按冒煙了,把這一幕清楚記錄下來。
生平第一次,許知薇推開江寒的懷抱,朝他臉上重重甩上一巴掌。
垃圾東西,給我滾!
我現(xiàn)在才看清,你就連明安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真是令人作嘔。
她快步離開現(xiàn)場,只留下江寒待在原地,被無數記者淹沒。
面對記者的提問,他半天才緩過神來,眼里涌動著瘋狂的恨意。
你們知道嗎,為了給我做一盞安眠用的七星燈,許知薇做過那些事情。
我面無表情地關掉直播,不想再讓自己的傷疤流血。
只不過,江寒說出這個消息,基本可以說是壓倒許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這種情形下,我又見到了許知薇。
07
江寒爆出來的事情牽連太多,讓許家的輿論再上一個臺階。
逼得許知薇不得不戴著口罩和墨鏡出門。
在無數登山拜訪的游客中,我依舊一眼就可以把她認出來。
這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熟悉,但卻不是因為愛。
而是刻骨銘心的憎恨。
上過香后,她托人找到我。
我收斂所有表情,一臉淡然地看向她。
反倒是許知薇滿臉復雜,輕咬嘴唇,好像有數不清的話對我說。
女士,要是沒問題就不要耽誤我們各自的時間,貧道的時間還是很寶貴的。
她這才反應過來,慌里慌張地把目的全盤托出。
我只是沒想到明安你在離開許家后,依然這么精神,看上去和以前一樣。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滿是恍惚,
我輕笑一聲,朝她打趣。
你倒是和以前比,變了許多。
變得衰老、憔悴許多。
背部佝僂、眼袋下垂、皮膚蠟黃,就連兩鬢都隱隱有些斑白,要知道她才三十多歲,許知薇整個人看上去說五十都有人信。
聽到這話,她苦笑一聲,沒有辯解。
顧道長,我今天來就只有一件事,求求你救救許家,現(xiàn)在許家真的危在旦夕,我相信只有您才有這實力拯救他。
她當場給我跪下,眼里噙滿淚水,看上去可憐無比。
絲毫沒有猶豫,我搖頭拒絕,拉她起來。
許知薇,我已經和你還有許爺爺說過,我和許家緣分已盡,和你更是沒可能。
她打蛇上棍,緊緊抓住我的手,讓我能感受到脈搏的跳動和她掌心的熾熱。
顧明安,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已經跟江寒斷干凈,他被判了無期徒刑,只要你愿意,我們還可以回到以前的幸福生活。
她兩眼滿是期盼地望著我。
真是可笑,我和她在一起的這七年,給了她無數機會,可她卻從來不珍惜。
直到沒有機會的時候,她才滿臉后悔地求我給她機會。
至于幸福生活,對不起,我跟她從來就沒有過。
不著邊際地掙開她的手,我一臉嫌棄地讓保安帶她離開。
許知薇滿臉不甘地看向我。
明安,我知道你還是在為朵朵生氣,沒事,我可以再給你生個女兒,再給你生個朵朵好不好......
話音剛落,我沒忍住脾氣,打了她一巴掌。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在我面前提到朵朵的名字。
許知薇這樣的人,不配!
聽到清脆的巴掌聲,懵懂的顧銘連忙趕來,把我護在身后。
又是你這個壞姐姐,還來我們道觀干嗎,這次我們的安保力量很強,你在這里打不過我們的。
明安師兄他也不會跟你這種壞女人回去,你趕緊走吧,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了。
被一個小孩如此羞辱,許知薇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一動不動地看向我。
我點頭示意,這就是我的想法。
她失魂落魄地被保安帶走,對道觀再也生不起半點想法。
顧銘卻對我拳打腳踢。
師兄,這壞女人來了,你怎么不跟我說,要面對,也是我們兩個人一起面對。
我摸摸顧銘的腦袋,聽到這話,只覺得一股暖流在我心底里流動。
師兄知道了,下次再遇到她,一定讓顧銘師弟也在場好不好。
被我稍微奉承幾句,這傻孩子就樂得分不清南北了。
嘆了口氣,我俯視著下山的許知薇,盤算著這應該是我見她的最后一面。
她頭頂上的死氣已經濃郁到不能忽視的地步。
作為許家一切惡行的核心,她的報應是最重的。
之前沒有顯露只是還未到時候。
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報應,終究會落在每一個人的頭上。
08
出乎我意料的是,許知薇竟然沒死。
死的人是許爺爺。
而原因在我看到許知薇某次公開活動上戴著的護身符后,心里明了。
不僅許知薇沒死,甚至許家都頑強地活了下來。
盡管跟曾經赫赫有名的自己比不了,但至少活了下來,支撐得起許知薇正常的開銷。
所有人都對這一結果感到意外,只能認為這是奇跡。
我卻知道這奇跡是用許爺爺的命換來的。
當初他在道觀門口跪了那么久,除了換得我下山和許家結緣,還從師傅處求來一術道法,有扭轉乾坤、起死回生之效。
但道術的本質是平衡,這逆天效果自然也代價極大。
許爺爺也付出了他的生命,才堪堪保住自己白手起家打拼出來的許家。
本以為這件事和我無關,直到身穿一襲黑紗裙的許知薇再次找上門來。
從她臉上,我再也看不出半點曾經許家大小姐的倨傲。
從里到外,許知薇都像是換了一個人。
我這次來,是為了響應爺爺的遺愿,他想請你參加他的葬禮。
她一臉誠懇地朝我遞來一份葬禮的請柬。
我看都沒看這張請柬一眼,只是默默注視著她。
感受到我的排斥,許知薇低下頭,苦笑一聲。
我知道明安你不喜歡我,但這次,不是為了我,不是為了許家,僅僅只是為了爺爺一個人,你愿意滿足他這位逝者的心愿嗎
我沉默良久,才伸手接下這封請柬。
許爺爺是我在這世上少有的敬愛的人之一,哪怕憎惡許家,我也會參加。
見我收下請柬,許知薇眼里閃過一絲喜色。
既然如此,顧道長要不和我一起回去參加葬禮。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點意見,道長您當然可以拒絕。
我詫異地挑挑眉毛,這還是第一次從許知薇的話中感受到謙卑。
時間還真是偉大的事物。
既然都已經同意參加,我自然打算和她一起回去。
交代道觀眾人一番,除了顧銘,其他后來新收的弟子都沒意見。
顧銘氣得紅了眼眶,緊緊拉住我的衣擺。
師兄你不會是被那壞女人給蒙騙了吧,怎么能聽她的話擅自出山呢。
我笑著搖頭只讓他放寬心,葬禮一結束,自己就早早回來。
要是沒了我,你們可怎么經營這家道觀哦。
此話一出,把顧銘給逗樂了,勉強放下心來。
第二日,我跟著許知薇回到曾經的許家。
許家為了渡過危機,房產賣了大半,只剩下這處祖宅,如何也不肯變動。
葬禮已然開始,到處都是吊唁的人群。
不少人都對我投來好奇的視線,畢竟我身上穿著道袍。
從一些認識我的許家下人打聽出我的身份后,這些人頓時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
這些年許家當初遭報應的原因早就被分析了個遍,而我在這其中占據不可忽視的地位。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有真本事地天師傳人,可敬又可畏地望著我。
順著排隊的人群,輪到我時,我在墓碑前給許爺爺獻上一束白菊。
淡白的菊花在風中飄動,襯得許爺爺遺照上的笑臉更加燦爛。
打發(fā)無數想找我尋求庇佑的家族,我靜靜看向找我的許知薇。
她手里提著的東西讓我瞳孔一縮。
你還把這東西留著
許知薇苦笑一聲。
雖然這東西邪門,但卻是我少數可以用來懷念你和朵朵的東西。
但是現(xiàn)在,我也不需要這東西了。
她把這盞七星燈交到我手里,我想都沒想就把它當場損壞。
盯著地上的七星燈零件,她哀嘆一聲。
就為了這么個東西,我就搭上了整個許家,還有爺爺。
我不想在這里過多停留,轉身離開,心中因為見到七星燈情緒激蕩。
那也是你們許家咎由自取,一切都是報應。
她安靜地望著我離開,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我們兩個人都陷入對同一個人的懷念中。
回到道觀后,我繼續(xù)虔心經營,努力為各位游客排憂解難。
某天,在冥冥中的指引下,我清晨在道觀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個嚎啕大哭的女嬰。
原本女嬰一直在大哭,但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就停止哭泣,朝我露出一個笑容。
就像幾十年前,師傅收養(yǎng)我那樣,我也收養(yǎng)了這個女嬰。
仇恨會在代際間傳遞。
就如同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