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楚燃,退役特種兵,現(xiàn)在負責保護一個情感淡漠的鋼琴少年顧星回。
>第一次見面時,他連頭都沒抬,仿佛生死與他無關。
>我默默守著他練琴到深夜,在他被噩夢驚醒時站在門外。
>直到那次綁架,我替他擋下子彈,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襯衫。
>疼嗎他第一次主動握住我的手,指尖冰涼卻在顫抖。
>后來他笨拙地學做飯,把廚房炸得焦黑。
>成年禮那晚,他把我按在鋼琴上:現(xiàn)在換我保護你。
>國際大賽奪冠時,他對著全球鏡頭說:這首《燃星》,獻給暖我入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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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冷的相遇
暴雨砸在加長林肯漆黑锃亮的車頂,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轟鳴。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徒勞地左右擺動,刮開一片模糊的視野,隨即又被新的雨幕覆蓋。
車內的空氣凝滯而冰冷,彌漫著一股昂貴皮革混合著淡淡古龍水的氣味。
顧星回靠在后座的真皮椅背上,微微側著頭,望向窗外被雨水沖刷得一片朦朧扭曲的城市霓虹。
他的眼神空茫,沒有焦點,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玻璃和喧囂的雨幕,落在某個遙不可及、無人知曉的虛空里。
白皙修長的手指擱在膝蓋上,指尖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那動作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像是在無聲地按動著某個并不存在的、冰冷的琴鍵。
前排的司機和管家保持著絕對的沉默,連呼吸都放得輕緩,如同兩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車廂里只剩下雨聲肆虐,以及空調系統(tǒng)低沉單調的嗡鳴。
林肯車平穩(wěn)地滑入半山別墅區(qū),最終停在一棟燈火通明、氣勢迫人的巨大歐式建筑前。
巨大的雕花鐵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車子碾過濕漉漉的礫石路面,停在了主宅那足以容納數(shù)輛車的寬闊門廊下。
車門被侍者恭敬地拉開。
顧星回沒有立刻下車,他依舊維持著望向窗外的姿勢,仿佛外面那片被雨水模糊的世界,比眼前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更值得凝視。
少爺,到了。管家低聲提醒,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謹和謹慎。
顧星回這才緩緩地、仿佛被某種無形的線牽扯著一般,轉過頭。
他推開車門,一股裹挾著濕冷水汽的風立刻灌了進來。
他邁步下車,身上剪裁合體的黑色羊絨外套被風拂動。
他沒有撐傘,任由冰冷的雨絲瞬間沾濕了他額前幾縷柔軟的黑色碎發(fā)。
水珠沿著他光潔的額頭滑下,蜿蜒過清俊卻過分蒼白的側臉線條。
他毫不在意,徑直走向燈火輝煌的大門。
管家和侍者慌忙撐起巨大的黑傘,小跑著跟上,試圖為他遮擋風雨,卻被他無聲地、帶著一絲疏離的冷意,輕輕抬手揮退了。
顧星回獨自一人,踏入了溫暖干燥、光線刺眼得有些過分的大廳。
大廳空曠得驚人,穹頂高懸,巨大的水晶吊燈傾瀉下冰冷璀璨的光。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香薰味道,卻無法掩蓋那深入骨髓的空曠和冷寂。
一個穿著深灰色高級西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背對著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暴雨中影影綽綽的庭院輪廓。
那是他的父親,顧氏集團如今的掌舵人,顧正霆。
聽到腳步聲,顧正霆轉過身。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帶著審視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落在顧星回身上。
那眼神里沒有多少溫度,更像是在評估一件昂貴卻需要時刻提防損壞的精密儀器。
星回。顧正霆的聲音低沉,帶著慣常的發(fā)號施令的腔調,以后,你的安全由她負責。
他的話語簡潔,沒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解釋,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既成的事實。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從大廳一根粗壯的羅馬柱后方轉了出來。
楚燃。
她穿著一身毫無標識、質地精良的純黑色作戰(zhàn)服,完美地貼合著她挺拔而蘊藏著驚人爆發(fā)力的身形。
作戰(zhàn)服的立領拉得很高,遮住了她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在明亮得近乎刺眼的水晶燈光下,依舊沉靜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沒有波瀾,沒有情緒,只有一種經過千錘百煉后沉淀下來的、近乎非人的冷靜和銳利。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顧星回的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瞬間捕捉著任何可能構成威脅的細節(jié)。
然后,她的視線落點固定在顧星回喉結下方一寸的位置。
那是一個職業(yè)保鏢的標準視線落點,既能清晰觀察保護對象的面部表情和頸部血管,又能隨時用余光覆蓋其周圍環(huán)境。
她站在那里,身姿筆挺如松,雙腳微分,是標準的警戒姿態(tài)。
整個人散發(fā)出一股無形的、帶著硝煙和鐵銹氣息的肅殺之氣,與這金碧輝煌的奢華大廳格格不入。
仿佛一頭暫時收斂了利爪的猛獸,蟄伏在柔軟的波斯地毯上。
顧星回的目光終于從虛無中收回,極其短暫地、淡漠地掠過楚燃的臉。
那眼神平靜無波,沒有絲毫好奇,沒有厭惡,甚至沒有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就像掠過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具,或者大廳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裝飾花瓶。
他的視線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超過半秒,便重新垂落下去,落在地面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倒影上。
仿佛眼前這個被父親鄭重其事指派來負責他安全的人,與他呼吸的空氣,與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聲,沒有任何本質的區(qū)別。
他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點了一下頭。
那動作敷衍到了極致,更像是一種生理性的肌肉牽動,而非對指令的回應。
然后,他邁開腳步,徑直繞過楚燃,走向通往二樓的寬闊旋轉樓梯。
黑色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臺階上,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叩擊聲,一下,又一下,在空曠得可怕的大廳里回響。
他的背影清瘦而挺直,卻透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近乎透明的疏離感。
仿佛他整個人都被一層看不見的、絕對零度的冰殼所包裹,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光線、溫度,以及……活人的氣息。
楚燃站在原地,視線依舊穩(wěn)定地鎖定著那個走上樓梯、即將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影。
那雙沉靜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
不是因為被無視的惱怒,而是職業(yè)本能下的快速評估。
目標人物:顧星回。
狀態(tài):高度自我封閉,情感反應極度匱乏,對外界刺激(包括自身安危)漠然。
危險系數(shù):極高(源于其不合作態(tài)度及潛在的自毀傾向)。
保護難度:S級。
她清晰地做出了判斷。
管家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臉上堆著職業(yè)化的笑容,低聲對楚燃道:楚小姐,少爺?shù)姆块g和琴房在三樓東側。您的房間安排在少爺隔壁,方便照應。日常行程……
楚燃抬起一只手,動作干脆利落,制止了管家后續(xù)的話。
她的目光沒有離開樓梯盡頭顧星回消失的方向,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質感,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里水晶燈電流的微弱嗡鳴:
我需要目標人物過去六個月的全部行程記錄、潛在威脅評估報告、建筑平面圖及安保漏洞分析。
她的語速平穩(wěn),沒有起伏,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盤。
現(xiàn)在。
管家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恢復如常,只是眼神里多了幾分慎重和敬畏。
好的,楚小姐,請隨我來書房。
楚燃最后瞥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樓梯轉角。
那里,仿佛還殘留著那個少年身上散發(fā)出的、冰冷而絕望的氣息。
她收回目光,轉身,跟隨管家走向走廊深處。
純黑色的作戰(zhàn)服融入大廳深處更濃重的陰影里,如同水滴匯入墨池。
只有她沉穩(wěn)得沒有絲毫誤差的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空間里留下短暫的回響,隨即又被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聲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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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無聲的滲透與冰冷的試探
顧星回的生活軌跡精準得像一架精密的鐘表。
早晨七點三十分,他會準時出現(xiàn)在一樓西側的餐廳。
巨大的長條形餐桌,光潔得能映出頭頂水晶吊燈的倒影。
他獨自一人坐在餐桌盡頭,面前擺放著由營養(yǎng)師精心搭配、色澤誘人卻冰冷得毫無煙火氣的早餐。
楚燃站在餐廳入口的陰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石像。
她的存在感被刻意壓到最低,呼吸都調整得輕緩悠長。
目光如同無形的探照燈,覆蓋著整個餐廳的每一個角落,從天花板的通風口到落地窗外修剪得一絲不茍的草坪,最后落點永遠固定在顧星回身上。
他安靜地進食,動作斯文優(yōu)雅,刀叉與骨瓷盤接觸,發(fā)出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聲響。
他從不抬頭,也從不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傭人,更不會將視線投向陰影中的楚燃。
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以及盤中那些被賦予營養(yǎng)意義的食物。
整個用餐過程,餐廳里只有刀叉偶爾碰撞的細微聲音。
壓抑得令人窒息。
七點五十分,他會準時放下刀叉,用餐巾極其仔細地擦拭嘴角,不留一絲痕跡。
然后起身,離開餐廳,走向三樓的琴房。
琴房位于三樓走廊的盡頭。
房間異常寬敞,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將窗外連綿的山景和城市遙遠的輪廓線框成了一幅流動的巨畫。
一架通體漆黑、線條流暢優(yōu)雅的施坦威三角鋼琴安靜地矗立在房間中央,如同一位沉默的王者。
當顧星回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在冰冷的黑白琴鍵上時,魔法便誕生了。
音符從他指尖流淌而出,時而如月光傾瀉般清冷純凈,時而如深海暗涌般磅礴激蕩,技巧精湛得令人嘆為觀止。
每一個音符都飽滿圓潤,每一個樂句都處理得無懈可擊。
然而,那旋律深處,卻始終盤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華麗繁復的技巧之下,是空無一物的情感荒漠。
那琴聲像最完美的水晶工藝品,璀璨奪目,卻也冰冷刺骨,沒有絲毫屬于人類的溫度。
楚燃守在琴房門口。
她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放松卻保持著隨時能爆發(fā)出致命一擊的微妙姿態(tài)。
她微微閉著眼,并非休息,而是在用全部感官捕捉著琴房內外的每一絲異動。
耳朵過濾著琴聲的每一個細微變化,捕捉著走廊遠處電梯運行的微弱聲響,甚至樓下傭人打掃時隱約的腳步聲。
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動,分辨著空氣里是否有陌生的氣味分子侵入。
琴聲持續(xù)著,從清晨到日暮。
窗外的光線從清冷的晨暉逐漸轉為熾烈的正午陽光,再慢慢染上黃昏的金紅,最后沉入深沉的夜幕。
顧星回似乎不知疲倦。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只有指尖在琴鍵上不知疲倦地躍動、翻飛。
仿佛只有在這絕對的音律世界里,他才能找到一絲存在的錨點。
楚燃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始終守在門外。
時間流逝,夜色濃稠如墨。
琴房里的燈光是唯一的光源,將顧星回孤寂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玻璃窗上。
琴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一片死寂。
楚燃閉著的眼睛倏然睜開,銳利的目光瞬間穿透門縫下的陰影。
里面沒有任何聲音,連呼吸聲都微弱得難以捕捉。
她無聲地推開厚重的隔音門,動作輕巧得如同貓科動物。
琴房里,顧星回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背對著門口。
他的頭微微低垂,肩膀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僵硬。
他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指尖微微蜷曲。
楚燃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整個房間。
窗戶緊閉,窗簾紋絲不動。
鋼琴譜架上攤開的樂譜被風吹動不,沒有任何風。
一切看似正常,卻又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死寂。
她向前走了兩步,腳步聲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顧星回的身體似乎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又迅速放松下去,恢復了那種近乎凝固的僵硬。
楚燃在他側后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這個距離足夠她瞬間做出反應,又不會過分侵入對方的私人空間。
她的視線落在他微微起伏的、顯得有些單薄的背上。
顧先生。她的聲音不高,在空曠的琴房里卻異常清晰,帶著職業(yè)性的平穩(wěn),很晚了。
顧星回沒有任何回應。
他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身后的聲音置若罔聞。
又或者,他聽到了,只是覺得那聲音與窗外的風聲、與琴鍵的余震并無區(qū)別,不值得做出任何反應。
楚燃沒有再次開口催促。
她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如同另一座沉默的雕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琴房里只剩下兩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以及墻上那座古董掛鐘指針行走時發(fā)出的、規(guī)律到令人心慌的滴答聲。
顧星回終于有了動作。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頭,動作僵硬得仿佛生銹的機械。
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額前的黑發(fā)被冷汗浸濕,幾縷凌亂地貼在光潔的額角。
那雙總是空茫的眼睛,此刻卻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翳,瞳孔微微放大,里面翻涌著尚未完全褪去的、深不見底的驚悸和恐懼。
那是被最深的噩夢攫住靈魂后殘留的痕跡。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聚焦在楚燃身上,只是茫然地掃過她所在的方向,隨即又像受驚般迅速垂落下去,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他的嘴唇抿得死緊,沒有一絲血色。
楚燃的視線捕捉到了他放在膝蓋上、緊緊攥成拳頭的手。
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細微的顫抖透過薄薄的絲質睡衣布料傳遞出來。
那是身體脫離噩夢后,殘余的、無法自控的生理反應。
楚燃站在原地,沒有上前一步。
她只是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節(jié)奏,讓它變得更加悠長、平穩(wěn),像某種無聲的安撫。
她的目光依舊沉靜,沒有探究,沒有憐憫,只有一種純粹的、如同山岳般的穩(wěn)定存在。
她就那樣無聲地佇立著,像一道沉默卻堅固的屏障,隔開了那個少年與他身后無邊的黑暗夢魘。
顧星回急促而紊亂的呼吸,在那份無聲的、帶著奇異力量的穩(wěn)定存在感中,一點點地、極其艱難地平復下來。
他攥緊的拳頭,指節(jié)間的青白色慢慢褪去,顫抖也漸漸平息。
但他依舊垂著頭,像一只被暴雨打濕翅膀、蜷縮在角落的雛鳥,拒絕著外界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夜色似乎都開始褪去一絲墨色。
顧星回才極其緩慢地、撐著鋼琴光滑的邊緣,站了起來。
他沒有看楚燃一眼,甚至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拖著有些虛浮的腳步,如同夢游般,踉蹌著走向琴房門口,走向自己那間冰冷空曠的臥室。
楚燃在他走出琴房后,才無聲地跟上,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直到顧星回臥室的門在他身后輕輕關上,落鎖的聲音傳來。
楚燃才停下腳步。
她站在門外走廊的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目光沉靜地注視著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絕對隔絕的房門。
一夜無話。
只有走廊盡頭古老的座鐘,滴答,滴答,記錄著這漫長而冰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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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染血的溫度
顧星回就讀的大學,是本市最頂尖的私立學府。
校園環(huán)境優(yōu)美,綠樹成蔭,哥特式與現(xiàn)代主義建筑錯落有致。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穹頂灑落在中央圖書館的中庭,空氣中浮動著書本的油墨香和咖啡的醇厚氣息。
看似一片象牙塔的寧靜祥和。
然而,楚燃的神經從未有片刻放松。
她像一道無形的影子,融入顧星回校園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當顧星回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眼神放空地望向窗外時,楚燃就坐在離他不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她的存在感被降到最低,仿佛只是某個對冷門課程感興趣的學生。
她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整個教室,快速而精準地評估著每一個人:神態(tài)、動作、隨身物品的異常。
當顧星回獨自穿過兩旁栽滿古老銀杏樹的主干道,去往音樂學院的大樓時,楚燃會出現(xiàn)在他側后方十米左右的位置。
她步履從容,姿態(tài)放松,如同一個普通的路人。
但她的視線如同精密的雷達,覆蓋著顧星回行進路線的前方、兩側、甚至后方的高點。
任何試圖靠近顧星回超過安全距離的人,都會第一時間落入她警惕的視域。
任何帶著審視、探究、或者哪怕一絲惡意停留的目光,都逃不過她銳利的感知。
顧星回似乎對此毫無所覺。
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步伐不快不慢,眼神空茫地落在前方虛空的一點。
仿佛周圍流動的人群、喧鬧的青春、甚至楚燃這個如影隨形的存在,都只是他世界里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點。
楚燃的警惕在顧星回參加校慶音樂會排練時達到了頂峰。
音樂廳后臺人來人往,學生、老師、工作人員穿梭不停,充滿了興奮和忙碌的氣息。
化妝間、道具間、狹窄的走廊通道……每一個角落都潛藏著難以監(jiān)控的盲區(qū)。
顧星回作為壓軸的獨奏者,被安排在最大的那間獨立化妝間。
楚燃抱著手臂,背靠著化妝間門外冰涼的墻壁。
她的姿態(tài)看似隨意,但全身肌肉都處于一種蓄勢待發(fā)的微妙緊繃狀態(tài)。
耳朵過濾著門內顧星回偶爾調試琴音的聲響,以及門外走廊上紛雜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幾個穿著學生會馬甲、掛著工作牌的男生推著一架沉重的備用三角鋼琴,吆喝著從走廊那頭過來。
讓一讓!讓一讓!小心點!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剃著板寸的男生嗓門特別洪亮,動作幅度也很大。
他們推著鋼琴,目標明確地朝著顧星回所在的化妝間方向移動。
楚燃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板寸男生。
他的工作牌照片有些模糊,眼神在掃過楚燃時,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職業(yè)性的快速評估,而非普通學生應有的好奇或緊張。
推車的輪子碾過地面,發(fā)出沉悶的滾動聲。
就在距離化妝間門口還有幾步遠時,那個板寸男生似乎腳下一滑,身體猛地向前一個趔趄!
他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向了沉重的鋼琴!
那架昂貴的三角鋼琴瞬間失去了控制,如同脫韁的野馬,帶著巨大的慣性和重量,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直直地朝著化妝間緊閉的門撞去!
小心!其他幾個推車的男生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真實的驚恐。
變故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沉重的鋼琴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撞向木門。
門后的顧星回毫無防備!
就在鋼琴即將撞上木門的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動了!
楚燃不是去擋門,那根本來不及。
她的目標是那個失足的板寸男生!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楚燃已經出現(xiàn)在他身側。
她的動作快得超出了人類視力的捕捉極限,右手閃電般探出,精準如鐵鉗般扣住了板寸男生撞向鋼琴后腰的手臂!
同時,左腳為軸,腰腹核心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一個干脆利落至極的過肩摔!
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
板寸男生只覺得天旋地轉,根本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整個人就已經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摜在堅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五臟六腑都像被震得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
那架失控的鋼琴,在即將撞上門的瞬間,因為失去了板寸男生這個主要推力點,速度驟減,歪歪斜斜地擦著門框滑了過去,最終哐當一聲撞在走廊對面的墻壁上,停了下來。
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個走廊都嗡嗡作響。
化妝間的門猛地從里面拉開。
顧星回站在門口,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眼神里帶著一絲被打斷的茫然和尚未完全凝聚起來的驚詫。
他看著走廊上的一片狼藉:撞歪的鋼琴,捂著胸口痛苦蜷縮在地板上的板寸男生,以及另外幾個嚇得面無人色、呆若木雞的學生會成員。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擋在他門前的楚燃身上。
她依舊保持著出手后的姿態(tài),身體微微前傾,重心下沉,像一張拉滿的弓。
她的側臉線條冷硬如刀削,眼神銳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掃視著地上的板寸男生和嚇傻的其他人,周身彌漫著尚未散去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殺氣。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
顧星回空洞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長久地落在了楚燃的身上。
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一個帶著硝煙氣息的、無比真實的存在。
他看著她眼中尚未褪去的凌厲寒光,看著她挺直如同標槍般的脊背,看著她那只剛剛爆發(fā)出恐怖力量、此刻卻已自然垂落身側的手。
那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名為困惑的漣漪。
像是在看一個完全無法理解的謎題。
楚燃沒有回頭看他。
確認地上的板寸男生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其他幾人沒有威脅后,她才緩緩直起身。
那股懾人的殺氣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收斂回平靜無波的表象之下。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預設的號碼,聲音冷靜得像在匯報天氣:
后臺走廊,事故。目標安全。處理現(xiàn)場,控制‘失足’者及其同伴,查清背景。
她沒有再看顧星回,只是對著空氣般平靜地陳述:危險解除。請回房。
顧星回站在門口,又看了她幾秒。
然后,他什么也沒說,默默地后退一步,輕輕關上了化妝間的門。
隔絕了門外的一片混亂。
然而,那短暫的、帶著硝煙味的對視,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顆微小石子,終究還是留下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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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風暴,在校慶音樂會當晚降臨。
音樂廳內座無虛席,衣香鬢影,空氣中浮動著名貴香水的氣息和壓抑的期待。
水晶吊燈的光芒璀璨奪目,將舞臺映照得如同夢幻之境。
顧星回作為壓軸出場。
他穿著量身定制的黑色禮服,襯得身形越發(fā)清瘦挺拔,面容在燈光下有種不似真人的精致與蒼白。
他走到舞臺中央那架施坦威前,微微向臺下鞠躬。
動作優(yōu)雅標準,卻依舊帶著那股深入骨髓的疏離感。
臺下掌聲雷動。
他坐下,修長的手指懸停在黑白琴鍵上方。
那一刻,整個音樂廳陷入一種屏息的寂靜。
楚燃坐在臺下第一排最邊緣的座位。
這個位置視野極佳,既能清晰看到臺上的顧星回,又能將臺下前幾排和舞臺側翼的情況盡收眼底。
她的身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周圍,大腦卻在高速運轉,處理著無數(shù)涌入的信息:光線角度、空氣流動、人群中任何一絲異常的肢體語言或眼神交流。
顧星回的指尖落下。
第一個音符如同清冽的泉水,瞬間流淌過整個大廳。
他的演奏開始了。
技巧依舊無懈可擊,情感卻比平時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波動
楚燃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是錯覺。
那琴聲里,似乎有某種極其細微的、被強行壓抑著的東西在試圖掙脫冰封。
就在這時,楚燃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舞臺側翼燈光控制區(qū)上方,那高高的、用于懸掛布景和燈具的狹窄金屬天橋!
一道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金屬反光!
那不是舞臺燈光的折射!
楚燃的瞳孔驟然收縮!
身體的本能反應超越了思維!
她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動作迅猛得如同撲食的獵豹!
就在她起身的同一剎那!
砰——!
一聲沉悶到幾乎被宏大琴聲掩蓋的槍響!
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
目標,正是舞臺中央,聚光燈下忘我演奏的顧星回!
千鈞一發(fā)!
楚燃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
她不是去擋子彈——那不可能!
她的目標是顧星回身下的琴凳!
她以超越人體極限的速度和角度,狠狠一腳踹在琴凳的金屬支撐腿上!
哐當!
沉重的琴凳連同坐在上面的顧星回,被這股巨大的側向力量猛地踹離了原位!
子彈擦著顧星回飛揚起的禮服衣角,帶著灼熱的氣流,噗地一聲,狠狠釘入了他剛才所在位置的地板里!
木屑飛濺!
臺下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琴聲戛然而止!
顧星回猝不及防被連人帶凳踹倒在地,巨大的沖擊力讓他一陣眩暈。
他茫然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楚燃如同護崽母獅般擋在他身前的背影!
她背對著他,面對子彈射來的方向,身體微微前傾,手臂抬起,做出了一個標準的防御格擋姿勢!
緊接著!
砰!砰!
又是兩聲槍響!
來自不同的方向!
舞臺上方兩側的燈光架陰影里!
殺手不止一個!
楚燃在顧星回被踹倒的瞬間,已經完成了對槍聲來源的判斷!
第一顆子彈射向她保護顧星回時必然暴露的身體側面!
楚燃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猛地一擰,一個極限的戰(zhàn)術規(guī)避動作!
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擦著她腰側飛過,在昂貴的作戰(zhàn)服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
火辣辣的痛感瞬間傳來!
第二顆子彈,刁鉆地射向她規(guī)避動作后的落腳點!
預判!
對方是高手!
楚燃眼中寒光爆射!
避無可避!
她猛地將身體重心壓到最低,同時右臂肌肉瞬間繃緊如鋼鐵!
噗嗤!
子彈撕裂血肉的悶響!
血花在聚光燈下凄艷地綻放!
那枚子彈,狠狠地鉆入了她擋在身前、護住要害的右臂上臂!
巨大的沖擊力讓她身體猛地一晃!
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全身!
她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但她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
在身體被子彈沖擊力帶偏的瞬間,她的左手已經從后腰閃電般拔出了配槍!
槍口上抬,指向舞臺左側上方燈光架的陰影處!
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帶著鎖定獵物的絕對殺意!
砰!砰!
兩聲清脆的槍響,如同死神的宣告!
左側燈光架陰影里,一個模糊的身影應聲栽落,重重砸在下方的布景堆里,發(fā)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楚燃開槍的同時,身體已經借力猛地向側后方翻滾!
右手臂上鮮血淋漓,劇痛鉆心,卻穩(wěn)穩(wěn)地將剛從地上掙扎著半坐起來的顧星回,死死地護在了自己翻滾過來的身體與沉重的鋼琴底座之間!
鋼琴底座成為了他們臨時的、堅固的掩體!
待著!別動!楚燃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鋼鐵摩擦。
她的左手持槍,槍口穩(wěn)穩(wěn)指向舞臺右側上方,眼神銳利如鷹隼,搜索著另一個殺手的蹤跡。
右臂的傷口血流如注,鮮紅的血液迅速染紅了黑色的作戰(zhàn)服布料,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潔的舞臺地板上,也濺落了幾滴在顧星回雪白的襯衫前襟上。
那刺目的紅色,如同雪地里驟然綻放的紅梅,帶著滾燙的、令人心悸的溫度。
顧星回被楚燃死死地按在鋼琴底座后面狹窄的空間里。
他的背脊緊貼著冰冷堅硬的鋼琴木材,楚燃滾燙的身體帶著硝煙味和濃重的血腥氣,緊緊地護在他的身前,形成一道血肉的屏障。
他的臉被迫貼在冰冷的地板上,視線被楚燃染血的肩背完全占據(jù)。
鼻端充斥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味——那是她的血。
還有她身上那股混合著汗水和硝煙的、屬于戰(zhàn)場的氣息。
他的目光呆滯地落在眼前咫尺之遙的地方。
楚燃受傷的右臂無力地垂落著,鮮血正從那個猙獰的彈孔中汩汩涌出,順著她緊握成拳的指尖滴落。
一滴,又一滴,滾燙的,砸在他雪白襯衫的胸口位置。
那純白的布料,迅速被染開一小片刺目驚心的猩紅。
那紅色,像烙鐵一樣燙進了他的眼底。
冰冷的地板透過薄薄的禮服傳遞著寒意,但胸前那幾點被鮮血浸染的地方,卻傳來一種詭異的、灼燒般的溫度。
顧星回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不是恐懼。
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的劇痛和恐慌!
心臟的位置,那個常年如同被堅冰封凍、感覺不到任何跳動的地方,此刻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
猛地一抽!
尖銳的、撕裂般的疼痛瞬間貫穿了四肢百骸!
疼!
好疼!
比以往任何一次噩夢驚醒后的心悸都要疼上千百倍!
這疼痛如此陌生,如此劇烈,幾乎要將他整個撕裂!
他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而混亂,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眼前楚燃染血的背影變得有些模糊。
不是因為淚水,而是因為那股洶涌而來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名為恐慌的巨浪。
他看到楚燃的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繃緊,看到她持槍的左臂依舊穩(wěn)如磐石,看到她染血的脖頸處,細密的汗珠正不斷地滲出、滑落。
她還在流血!
這個念頭如同最尖銳的冰錐,狠狠刺入他失溫的心臟!
比剛才那陣撕裂般的疼痛更加尖銳!
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口鼻!
他猛地伸出手!
那只總是冰冷、蒼白、用來彈奏出完美卻冰冷音符的手。
此刻卻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近乎痙攣的力量,死死地抓住了楚燃垂落在身側的、那只染滿鮮血的左手手腕!
指尖冰涼,卻在劇烈地顫抖著,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里。
他的聲音破碎而嘶啞,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濃重的哽咽和恐慌,艱難地從顫抖的唇齒間擠出兩個字:
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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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融化的堅冰與笨拙的暖意
消毒水的氣味冰冷而刺鼻,頑固地彌漫在高級單人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道明暗相間的光柵。
楚燃躺在病床上,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神依舊清明銳利。
她的右臂被專業(yè)地包扎固定,懸吊在胸前。
麻藥的效果正在褪去,傷口處傳來一陣陣清晰而頑固的鈍痛。
病房的門被無聲地推開。
顧星回走了進來。
他換下了那件染血的禮服,穿著一身柔軟的淺灰色家居服,頭發(fā)有些凌亂,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一夜未眠。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保溫桶,動作有些僵硬,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格格不入的笨拙。
他的目光落在楚燃受傷的手臂上,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空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濃重的自責,深切的擔憂,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探究。
他走到病床邊,沒有像往常那樣保持距離,而是挨著床沿坐了下來。
椅子就在旁邊,他卻選擇了離她最近的位置。
楚燃。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不再是那個冰冷疏離的顧先生。
楚燃抬眼看他,眼神平靜無波,只是微微頷首。
顧星回像是得到了某種許可,動作更加小心地打開了保溫桶的蓋子。
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瞬間飄散出來。
不是食物的香氣。
是一種混合了焦糊、某種蔬菜煮過頭后的軟爛氣息,以及米粒粘稠感的怪異味道。
顧星回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點。
他拿起保溫桶配套的勺子,舀起一勺內容物。
那粥……顏色呈現(xiàn)一種詭異的灰褐色,米粒完全糊化,里面夾雜著一些形狀可疑、顏色深沉的碎塊(似乎是某種蔬菜或肉類的遺體),表面還漂浮著幾點可疑的黑色焦糊顆粒。
他舀起滿滿一勺,動作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僵硬,小心翼翼地遞到楚燃唇邊。
我……熬的粥。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明顯的緊張和不確定,廚娘說……受傷了要喝點清淡的。
楚燃的目光從那勺災難級的粥,緩緩移到顧星回的臉上。
他緊抿著唇,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微微顫抖,泄露著內心的忐忑。
那雙總是空茫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倒影,以及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期待。
楚燃沉默了幾秒。
然后,她微微低下頭,就著顧星回的手,張開嘴,平靜地將那一勺味道難以名狀的粥,吃了下去。
動作自然,沒有絲毫猶豫。
顧星回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像是投入石子的冰湖,終于有了光。
他立刻又舀起一勺,再次遞過去。
楚燃依舊平靜地吃了下去。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咀嚼的動作也很緩慢。
但她的眼神,在垂眸的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柔和。
仿佛在品嘗什么珍饈美味。
顧星回專注地喂著,動作從最初的僵硬笨拙,漸漸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的流暢。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勺子偶爾碰到保溫桶內壁的輕微聲響。
陽光在地板上緩緩移動。
直到保溫桶里的粥見了底。
顧星回放下勺子,似乎松了口氣,又帶著點意猶未盡。
他看著楚燃,眼神清澈了許多,帶著一種近乎孩子氣的滿足。
還……疼嗎他輕聲問,目光落在她包扎的手臂上。
楚燃搖搖頭,聲音依舊平穩(wěn):不礙事。
顧星回像是得到了某種承諾,眼神更加明亮了一些。
他站起身,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病房角落那架為VIP病人準備的立式鋼琴前。
他掀開琴蓋,坐了下來。
手指輕輕拂過琴鍵,發(fā)出一串零星的、不成調的音符。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病床上的楚燃。
陽光勾勒出他清俊的側臉輪廓,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詢問意味。
楚燃迎著他的目光,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顧星回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如同冰雪初融般,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
那是一個真正的、帶著溫度的、淺淡到幾乎看不見,卻又真實存在的笑容。
然后,他轉回頭,指尖落下。
不再是冰冷炫技的華章。
舒緩、輕柔、帶著安撫力量的旋律,如同春日里解凍的溪流,帶著小心翼翼的暖意,溫柔地流淌在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音符跳躍著,纏繞著陽光的微塵,輕輕落在楚燃的枕畔。
她靠在床頭,閉上眼睛。
右臂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但那笨拙的焦糊粥,和此刻這生澀卻無比溫柔的琴聲,卻像兩股奇異的暖流,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來。
仿佛有什么冰冷堅硬的東西,正在這笨拙的暖意和溫柔的樂聲中,一點點地、緩慢地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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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成長的宣言與隱秘的守護
歲月如同顧星回指尖流淌的琴聲,在不經意間悄然滑過。
四年時光,足以讓一個少年褪去青澀。
顧星回二十歲生日當晚。
半山別墅的宴會廳燈火通明,衣香鬢影。
顧家為他舉辦了盛大的成年禮晚宴,商界名流、藝術名宿云集。
水晶吊燈的光芒璀璨奪目,將大廳映照得如同白晝。
空氣里彌漫著高級香檳、昂貴香水與精致食物的混合氣息。
觥籌交錯間,是虛偽的笑容、刻意的恭維和不動聲色的利益試探。
顧星回穿著剪裁完美的定制禮服,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賓客之間。
他的笑容恰到好處,談吐優(yōu)雅得體,舉手投足間已隱隱有了掌控者的氣度。
當年那個眼神空茫、情感淡漠的少年,仿佛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副成熟優(yōu)雅的軀殼之下。
只有偶爾,當他深邃的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大廳角落那個如同影子般存在的黑色身影上時,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與這浮華世界格格不入的暖意和安定。
楚燃依舊是一身利落的黑色便裝。
她站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廊柱,將自己完美地融入陰影之中。
她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如同宴會廳里一件沉默的裝飾。
只有那雙沉靜的眼眸,銳利如昔,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全場,評估著每一個靠近顧星回的人,過濾著每一絲可能潛藏的危險氣息。
成年禮的喧囂一直持續(xù)到深夜。
賓客們帶著酒意和滿足陸續(xù)離去。
巨大的別墅終于重歸寂靜。
傭人們開始無聲地收拾著殘局。
楚燃確認最后一位賓客離開,安保系統(tǒng)重新啟動后,才轉身走向通往三樓臥室的樓梯。
她的腳步沉穩(wěn),踩在鋪著厚地毯的樓梯上,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走廊里只亮著幾盞壁燈,光線昏黃柔和。
她走到自己房門前,拿出房卡。
滴的一聲輕響,門鎖開啟。
就在她握住門把手,準備推門而入的瞬間——
一股帶著淡淡酒氣和沐浴后清爽氣息的溫熱力量,猛地從斜后方襲來!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越過她的肩膀,重重地按在了她即將推開的房門上!
砰的一聲悶響!
門板被那只手死死按住,紋絲不動!
楚燃的身體瞬間繃緊!
肌肉記憶讓她幾乎在同時就要做出反擊動作!
但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氣息包裹了她。
是顧星回。
他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此刻就站在她身后,距離近得幾乎將她整個人圈在了他的胸膛與冰冷的房門之間!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熱力,還有一絲……危險的氣息。
楚燃的動作硬生生頓住。
她沒有回頭,聲音冷了下來,帶著慣常的命令口吻:顧星回,放手�;啬惴块g去。
身后的人沒有動。
滾燙的呼吸帶著微醺的酒意,拂過她耳后的肌膚,引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不放。顧星回的聲音響起,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執(zhí)拗的侵略性。
他按在門板上的手沒有松開,另一只手卻緩緩抬起,帶著試探,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輕輕握住了楚燃沒有受傷的那一側肩膀。
指尖的溫度透過衣料,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皮膚上。
楚燃,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氣息,看著我。
楚燃的身體依舊保持著緊繃的防御姿態(tài)。
她緩緩地、帶著一種無聲的壓迫感,轉過身。
走廊昏黃的壁燈光線,勾勒出顧星回近在咫尺的輪廓。
四年時間,少年清瘦的骨架已然長開,身形挺拔如松,肩膀寬闊,足以投下將她籠罩的陰影。
他的面容褪去了最后一絲稚氣,線條更加深刻俊朗,下頜線緊繃著,透著一股壓抑的張力。
那雙曾經空洞的眼睛,此刻深邃如同暗夜下的海,里面翻涌著熾熱的、毫不掩飾的情愫,如同即將噴薄的熔巖,直直地撞入楚燃沉靜的眼底。
那里面,是濃烈到化不開的愛戀、渴望,以及一種宣告主權般的占有欲。
不再是依賴,而是男人對女人最原始的、充滿侵略性的渴望。
我成年了,楚燃。顧星回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不再是那個需要你擋在身前、需要你流血保護的孩子。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現(xiàn)在,他微微俯身,縮短了最后一點距離,兩人呼吸可聞,強大的氣場將楚燃牢牢困在他的領域之內,換我來保護你。
楚燃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團灼燒的火焰,那里面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她臉上的線條瞬間繃緊,如同覆上了一層寒霜。
顧星回,她的聲音冷硬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你喝多了�;胤啃菹ⅰ�
她試圖抬手格開他握著自己肩膀的手。
然而,顧星回的手臂如同鐵鑄,紋絲不動。
他甚至更逼近一步,幾乎將她完全壓在了冰冷的門板上!
我沒醉!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拒絕的痛楚和憤怒,眼底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我很清楚我在說什么!四年了,楚燃!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
他的目光灼熱地描摹著她的眉眼,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眷戀。
保鏢任務年齡差身份他一字一頓,每一個詞都像鞭子抽打在自己心上,這些該死的理由,困住你多久了還要困住我們多久
楚燃被迫仰頭看著他,眼中冰封的湖面終于被這熾烈的火焰灼開一絲裂痕。
有震驚,有掙扎,還有一絲……深埋的痛楚。
你不懂。她別開視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我的世界……不適合你。我的過去……會毀了你。
我不懂顧星回猛地攥緊了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她微微蹙眉,是你不懂,楚燃!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深情:
從你為我擋下那顆子彈開始,從你的血染紅我衣服那一刻開始……你就在我的世界里了!刻骨銘心!
你的過去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偏執(zhí)的冷笑,眼神銳利如刀,那就讓它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動我顧星回要守護的人!
至于身份……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自信。
很快,就不再是問題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猛地低下頭!
帶著酒氣的、滾燙的、充滿占有欲的吻,如同攻城略地的宣言,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和壓抑了太久的渴望,狠狠地烙印在楚燃因為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唇上!
唔!
楚燃的腦中轟然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她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推開他,卻被顧星回早有預料般,一把捉住了手腕,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門板上!
他的吻帶著一種生澀的兇狠和絕望的深情,像要汲取她所有的氧氣,將她徹底點燃,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唇齒間是微醺的酒意和他身上清爽又危險的氣息。
楚燃的抵抗在他的禁錮和那洶涌而來的、陌生的感官沖擊下,如同冰雪消融,瞬間瓦解。
她的身體僵硬著,大腦一片混亂。
震驚、憤怒、被侵犯的屈辱感……交織著一種更深沉、更陌生的悸動,如同藤蔓般纏繞住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顧星回仿佛感受到了她那一瞬間的軟化,禁錮著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松了一絲,但唇上的掠奪卻更加深入,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探索。
就在楚燃幾乎要被這陌生的浪潮徹底淹沒時,顧星回卻毫無預兆地松開了她。
他微微喘息著,抬起頭,深邃的眼眸緊緊鎖住她,里面燃燒著熾熱的火焰,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的指腹,帶著滾燙的溫度,輕輕撫過她被吻得有些紅腫的唇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迷戀的溫柔。
楚燃,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情欲未褪的余韻和不容置疑的宣告,你逃不掉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愛戀,有決絕,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深沉的謀劃。
然后,他猛地松開對她的鉗制,后退一步。
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盡頭他自己的房間。
背影挺拔,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
砰的一聲,他的房門關上。
走廊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楚燃一個人,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地喘息著。
唇上殘留的觸感和溫度如同火焰般灼燒。
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他剛才緊握的力道。
她抬起沒有被束縛的左手,指尖有些顫抖地碰了碰自己發(fā)燙的唇瓣。
眼中冰封的平靜早已碎裂,只剩下驚濤駭浪般的混亂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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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一個加密信息悄無聲息地傳遞到楚燃的私人設備上。
信息沒有署名,只有一張模糊的偷拍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某個廢棄工廠的陰暗角落。
一個穿著花襯衫、留著絡腮胡、眼神兇戾的中年男人,正和一個穿著考究西裝、側臉輪廓與顧正霆有幾分相似、但氣質更加陰鷙的年輕男人低聲交談著。
照片下方,附著幾行冰冷的文字:
目標:花襯衫,代號鬣狗,東南亞流竄職業(yè)殺手。近期入境記錄異常,與顧家旁支顧明哲(照片中人)有秘密資金往來。關聯(lián)目標:楚燃舊部王猛(三年前邊境任務失蹤人員)。追查方向:顧明哲試圖利用鬣狗制造事端,嫁禍顧星回,同時引出并清除楚燃。證據(jù)鏈已初步建立,正在收網(wǎng)。
楚燃盯著屏幕上那張照片里陰鷙的年輕側臉——顧明哲。
她認得他,顧家旁支里一個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的年輕一輩。
她更認得照片角落里那個模糊的、穿著花襯衫的身影輪廓!
那個代號鬣狗的殺手,曾經在她一次絕密的邊境清剿任務中出現(xiàn)過!
那次任務,她的小隊遭遇伏擊,損失慘重,唯一的線索就是現(xiàn)場遺留的一枚特殊彈殼,與鬣狗慣用的武器吻合!
而王猛……那是她曾經最信任的戰(zhàn)友之一!三年前在一次邊境聯(lián)合行動中神秘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成了她心底一根無法拔除的刺!
顧明哲……鬣狗……王猛……
一條清晰的、帶著濃烈血腥味的線索瞬間在她腦中串聯(lián)起來!
原來,顧明哲不僅想除掉顧星回這個家族繼承人的有力競爭者,還想借鬣狗這把刀,利用她楚燃的過去做文章,將她這個礙事的保鏢也一并鏟除!
好一個一石二鳥的毒計!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從楚燃心底升起!
她的手下意識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在顧家,她并未隨身配槍。
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快速掃過信息末尾那句證據(jù)鏈已初步建立,正在收網(wǎng)。
是誰
是誰能在她之前,如此精準地挖出這條埋藏極深、牽連甚廣的線索甚至查到了王猛這個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名字
答案,呼之欲出。
那個在成年禮夜晚,將她按在門板上,宣告要保護她的少年。
那個不動聲色間,早已悄然編織起自己力量網(wǎng)絡的顧家繼承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如同巨石投入心湖,激蕩起洶涌的波瀾。
震驚于他深藏不露的手腕和掌控力。
憤怒于他竟敢擅自涉足她充滿血腥的過去。
但更深處的……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洶涌而來的暖流和悸動。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她擋子彈的孩子了。
他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卻又無比強勢地,為她撐起一片天。
試圖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楚燃關閉了信息窗口,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眼中冰火交織的復雜光芒。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墻壁,望向顧星回房間的方向。
那晚他熾熱的吻和宣告的話語,再一次無比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你逃不掉了。
這一次,冰封的心墻,似乎終于裂開了一道無法忽視的巨大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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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燃星
維也納金色大廳。
璀璨的水晶吊燈如同倒懸的星河,將輝煌的光芒灑向每一個角落。
空氣里彌漫著無形的、緊繃的期待,混合著名貴香水和鮮花清雅的芬芳。
天鵝絨座椅上,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名流、評論家、以及身份顯赫的賓客。
一年一度的金色音符國際鋼琴大賽決賽現(xiàn)場。
這是古典音樂界最具分量的圣殿,是無數(shù)鋼琴家夢寐以求的終極舞臺。
后臺,獨立休息室。
顧星回站在巨大的落地鏡前。
他穿著一身純白色、剪裁無可挑剔的燕尾服,襯得他身姿愈發(fā)挺拔如修竹,面容在燈光下俊美得近乎不真實。
四年時光的磨礪,早已褪盡了少年的青澀,沉淀下一種沉穩(wěn)內斂、掌控全局的領袖氣質。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拂過冰涼的琴鍵模型,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鏡子里的人,眼神不再空茫,不再冰冷。
那里面蘊藏著星辰大海,蘊藏著沉淀的情感,蘊藏著……對一個人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熾熱。
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楚燃推門走了進來。
她依舊是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身姿筆挺,如同守護騎士。
只是,那身肅殺的保鏢制服,此刻穿在她身上,卻奇異地與這音樂圣殿的氛圍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強大的氣場。
她的目光落在顧星回身上,沉靜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四年了。
她看著他一步步褪去冰殼,一步步走到這世界矚目的中心。
看著他笨拙地學著表達,看著他眼中燃起熾熱的火焰,看著他不動聲色地為她掃清過去的陰霾。
顧星回轉過身,目光瞬間捕捉到她,如同星辰找到了歸途。
他向她走來,步伐沉穩(wěn)有力。
準備好了楚燃的聲音依舊平靜,如同她無數(shù)次在他登臺前詢問的那樣。
顧星回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然后,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親昵和不容拒絕的溫柔,替她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那本已一絲不茍的衣領。
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她頸側溫熱的肌膚。
有你在,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就準備好了。
楚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她沒有避開他的觸碰,也沒有回應。
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指,無聲地蜷縮了一下。
去吧。她移開視線,看向休息室通向舞臺的那扇厚重側門,時間到了。
顧星回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東西:信任、愛戀、感激,以及一種即將兌現(xiàn)承諾的堅定。
他轉身,走向那扇門。
背影挺拔,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和光芒。
舞臺上,聚光燈如同追隨著神祇的光柱,籠罩在顧星回身上。
他走到舞臺中央那架價值連城的貝森朵夫帝王鋼琴前,微微向臺下鞠躬。
動作優(yōu)雅從容,帶著王者般的謙遜。
臺下掌聲如潮水般涌起,充滿了敬意和期待。
顧星回直起身,目光穿透璀璨的燈光,精準地、毫不遲疑地落在了臺下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
那里,楚燃安靜地坐著。
即使在衣香鬢影、珠光寶氣的名流之中,她一身黑衣、沉靜如水的姿態(tài)也如同定海神針般醒目。
四目相對。
隔著喧囂的掌聲和耀眼的燈光。
顧星回的唇角,緩緩地、極其溫柔地向上彎起。
那是一個只為她綻放的笑容,如同冰原上驟然盛開的雪蓮,純凈而溫暖。
然后,他坐了下來。
修長的手指,如同被賦予了神性,輕輕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
第一個音符響起。
如同暗夜中悄然劃過的第一顆流星,帶著清冽而孤寂的微光。
瞬間,整個金色大廳陷入了一種屏息的寂靜。
這不是任何已知的經典名曲。
旋律是全新的,卻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魔力。
開篇是極致的冷冽與空曠。
音符跳躍著,如同行走在永夜荒原上的孤獨旅人,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堅硬的凍土之上,回響著深入骨髓的寂寞與寒意。
那是失溫的心臟,在漫長的冰封歲月里,無聲的悲鳴與掙扎。
技巧依舊無懈可擊,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得如同經過最精密的計算。
然而,那旋律深處蘊含的情感,卻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冰層之下洶涌奔騰。
臺下的楚燃,放在膝蓋上的手,無聲地攥緊了。
她聽懂了。
這旋律里,有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個暴雨夜車廂里令人窒息的冰冷絕望。
有他獨自練琴到深夜,指尖流淌出的華麗卻空洞的樂章。
有他被噩夢驚醒后,蜷縮在角落里無聲顫抖的脆弱。
緊接著,旋律陡然一變!
一個溫暖而堅定的和弦,如同穿透厚重云層的金色陽光,驟然降臨!
它并不強勢,卻帶著一種無可阻擋的、執(zhí)拗的暖意。
如同涓涓細流,溫柔卻堅定地滲透進冰封的大地。
它纏繞著、撫慰著那冰冷的旋律,試圖融化那厚重的堅冰。
兩個主題開始交織、碰撞、對話。
冰冷與溫暖,孤寂與守護,絕望與希望……形成一種奇妙的、動人心魄的張力。
如同冰與火的共舞。
溫暖的主題逐漸變得強大、明亮。
它開始占據(jù)主導,帶著一種磅礴的生命力和守護的力量。
旋律變得激昂、寬廣,如同燎原的星火,終于點燃了沉寂的荒原!
那是血色蔓延的舞臺,是她擋在身前染血的背影,是笨拙的焦糊粥和深夜的守護,是冰冷門板上那個帶著酒氣的、宣告般的吻,也是黑暗中他不動聲色為她撐起的那片天空……
每一個音符,都在講述著一個故事。
一個關于冰冷與溫暖、絕望與救贖、守護與被守護的故事。
一個只屬于他和她的故事。
當最后一個恢弘而溫暖的和弦如同旭日般噴薄而出,響徹整個金色大廳時,時間仿佛靜止了。
余音在輝煌的穹頂下久久回蕩,如同神明的嘆息。
臺下,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從未有過的、飽含著生命厚度與熾熱情感的音樂所震撼。
靈魂仿佛被洗滌,被點燃。
幾秒鐘后。
如同積蓄了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夾雜著無法抑制的驚嘆和淚水,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金色大廳!
聲浪幾乎要掀翻那璀璨的穹頂!
評委們激動地站起身,毫不吝嗇地獻上最高的敬意。
閃光燈瘋狂閃爍,記錄下這必將載入音樂史冊的巔峰時刻。
然而,舞臺中央的顧星回,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他緩緩站起身,額前的黑發(fā)被汗水微微濡濕,胸膛因為剛才那傾注了全部靈魂的演奏而微微起伏。
他的目光,如同穿越了洶涌的人潮和刺目的燈光,穿越了所有的喧囂和榮耀,精準地、牢牢地鎖定在臺下第一排那個黑色的身影上。
整個世界在他眼中褪色、模糊,只剩下那一點。
他拿起鋼琴上備好的麥克風。
清朗而帶著一絲沙啞磁性的聲音,透過頂級的音響設備,清晰地傳遍了金色大廳的每一個角落,也通過直播信號,傳向了全世界。
我的琴聲,曾經冰冷。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全場的歡呼。
整個大廳再次陷入一種屏息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向他,看向他目光所及的方向。
是你的溫度,讓它有了生命。
他的目光溫柔得如同最深的海洋,清晰地映著臺下楚燃驟然抬起的臉。
楚燃。
他清晰地念出她的名字。
如同咒語,如同誓言。
金色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如同為他披上了神性的光輝。
他看著她,眼神專注而深情,帶著跨越了漫長冰河、終于抵達彼岸的篤定。
你暖熱了我的心臟,刻進了我的骨血。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楚燃的心上。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攥得死緊,指節(jié)泛白。
冰冷的墨鏡遮擋了她的眼睛,卻無法阻擋那劇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顫抖的下頜線。
顧星回的聲音,帶著一種承諾的重量,響徹在寂靜無聲的金色大廳:
余生,換我來守護你的溫度,好嗎
最后一個尾音落下。
死寂。
隨即,是更加洶涌澎湃、幾乎要掀翻整個世界的掌聲、尖叫和口哨聲!
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聚光燈般,瞬間聚焦在臺下第一排那個黑衣女子的身上!
震驚!好奇!羨慕!祝福!
楚燃坐在那里。
如同風暴的中心。
墨鏡遮掩了她的神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鏡片之后,那從未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眶,此刻已是一片滾燙的灼熱。
有什么東西,在那雙沉靜如寒潭的眼眸深處,徹底決堤。
她緩緩地、緩緩地站起身。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莊重。
在全世界聚焦的目光和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她抬起手,摘下了臉上的墨鏡。
燈光下,那張總是冷硬如冰雕的面容,清晰地暴露在空氣中。
眼眶微紅,清澈的淚水無聲地滑過她光潔卻不再冰冷的臉頰。
她看著他。
看著舞臺上那個光芒萬丈、向她伸出手的少年。
她的小王子。
然后,在億萬目光的注視下,在如同海嘯般的掌聲和歡呼聲中,楚燃邁開了腳步。
一步,又一步。
堅定地,走向那束為她而亮的聚光燈。
走向那個終于用愛捕獲了她的少年。
走向她冰封半生后,唯一的暖陽與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