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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章:舊城殘響

    我曾以為,世界末日是爆炸、是濃煙,是槍聲四起和城市一夜陷落。

    但真實的末日,是沉默。

    是一棟棟空樓里,每一間窗戶都像一雙死寂的眼睛盯著你,看你獨自穿行在瓦礫與風(fēng)之間,喘氣也要小心掩住聲音。

    ——我是陸野。今天是我獨自在這座城市生存的第1123天。

    這棟寫字樓的24層曾是我弟弟工作的地方,現(xiàn)在成了我藏身的據(jù)點。半年前樓下傳來過狗叫,我就搬到了最上層,這里離天最近,離活物最遠(yuǎn)。

    我蹲在落地窗旁,瞇眼望著遠(yuǎn)處的城區(qū)。陽光透過破碎玻璃照進來,像一柄柄無聲的匕首。

    【任務(wù)目標(biāo):城區(qū)東側(cè)地下儲物層。目標(biāo):飲用水、乙酰氨基酚、任意罐頭】

    我在筆記本角落畫下今天的目標(biāo)。墨水快沒了,字體有點淡,像這個城市的空氣,混濁、快要凝固。

    我不是那種整天幻想末日重啟、文明新生的人。生存,就是今天不死,明天繼續(xù)。

    我系緊靴帶,把手電、彈簧刀、止血繃帶和一枚防身用的煤氣罐都塞進背包。

    下樓時,我盡量讓每一步落在鋼筋邊緣。樓梯斷了,我用拖把柄搭了一道橋,踩上去時木板發(fā)出一聲輕響,我心跳也跟著一滯。

    末世讓你知道,自己的呼吸聲有多吵。

    我花了三十分鐘穿越兩條街,在不驚動任何一只皮骨型游尸的前提下,來到了商海廣場的負(fù)一層。那地方是災(zāi)難前某家公司修建的員工儲備倉庫,封閉、深、通風(fēng)系統(tǒng)獨立——也就是說,一旦出事,就是密閉棺材。

    我用撬棍打開鐵門,沒有觸發(fā)警報。我知道門沒電。但我不知道的是——地下的感應(yīng)門還殘存著備用電力。

    我從通風(fēng)口滑下去的時候,手電撞到了墻,一聲輕響。

    一秒,三秒,十秒。

    沒有動靜。

    我才剛舒一口氣,身后的鐵門咔噠一聲自動落鎖。

    我愣在原地。

    緊接著,從儲藏間深處傳來一陣不自然的摩擦聲,像是潮濕的腳底拖著黏液行走。

    我知道那是什么。

    感知型喪尸。感染第二階段的產(chǎn)物,耳膜和嗅覺退化遲緩,卻進化出了精細(xì)的壓力感知,像蛇。

    我立即屏住呼吸,后退一步,鞋底貼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的打火石只剩一撮火星,我從包里摸出三枚硬幣。

    第一個拋向左邊,啪一聲擊中塑料貨架。動靜小,但夠了。

    咕嚕嚕——

    那東西動了,甚至不是跑,而是匍匐的滑動。

    第二枚,我朝反方向拋去。

    兩秒后,一聲低吼震得空氣顫了顫。

    我趁它轉(zhuǎn)向的剎那,迅速躥到貨架后,把自己塞進罐頭堆里,手里緊緊攥著最后一枚硬幣和彈簧刀。

    黑暗中,我聽到它的呼吸。

    沉,粗,鼻腔像燒開的水壺。

    它就在我三米外。

    我全身肌肉僵硬,不敢咽口水。心跳太快,耳膜像被人用手掐住。

    忽然,另一個聲音響起。是第二只

    不是,是第三只。

    空氣變得稀薄,像每一口呼吸都要繳稅。

    我輕輕一動,把一罐金槍魚罐頭滾出兩米遠(yuǎn),然后,用最后那枚硬幣狠狠朝遠(yuǎn)處擲出。

    叮——

    三只喪尸幾乎同時轉(zhuǎn)頭,飛快地?fù)溥^去。

    我起身,動作快得不像人,抓起幾瓶水、兩瓶藥,奪門而出。

    但那門,不是開著的。

    我拿起彈簧刀,毫不猶豫割開自己手臂,血灑在感應(yīng)器上。

    ——新鮮血液,有機分子觸發(fā)開關(guān)。

    滴——

    門開。

    我撲出去那刻,后背幾乎被那東西抓破。

    回到街上,我整個人虛脫。太陽把瀝青烤得發(fā)燙,我跪在地上,滿臉是血汗。

    可我還活著。

    我贏了。

    我拎著包,像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動物,一步一步往那棟樓走。

    但就在我仰頭看見我的藏身之所時,我的背脊驟然一涼。

    樓體正中,有一行血紅的大字——

    陸野,停下。

    我站在街頭,仰頭看著那一行字。

    陸野,停下。

    字體歪斜、筆觸瘋狂,是用涂料刷出來的,卻混著干涸的血。能在我離開的短短兩個小時里爬上二十幾層的外墻,寫下這行字,并且不被游尸發(fā)現(xiàn),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我腦子嗡的一聲。

    這一刻,我第一次產(chǎn)生了錯覺——有人,在監(jiān)視我。

    不是那種街頭偶遇的幸存者,而是清晰地、明確地、有目標(biāo)地,在盯著我。

    我后退一步。

    四周一片安靜。破碎廣告牌在風(fēng)中咯吱作響,車頂上曬干的尸體被掀起一角,露出灰白的牙齦。

    我知道不能回去了。

    藏身點暴露,在末世等于判死刑。

    可我還沒轉(zhuǎn)身,便聽見身后傳來咔噠一聲。像是有人踩到了碎玻璃。

    我猛地扭頭,舉起刀。

    但只有一只流浪貓,從廢棄的巴士下竄出。

    我的手仍在發(fā)抖。

    這種高度緊張不正常。我不是第一次被追蹤,不是第一次在尸群里死里逃生,但這次……更像是獵物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標(biāo)記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分析。

    第一,只有我和幾個鄰街的流浪漢知道我的藏身點。后者不是被我救,就是已經(jīng)死。

    第二,字跡新鮮,說明剛寫不久,那人還在附近。

    第三,寫停下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威脅還是請求

    腦子里一團亂。

    但我不能原地發(fā)呆。城南的日落風(fēng)會帶動尸潮,從郊區(qū)席卷進來,風(fēng)越大,尸越躁。

    我只做了一件事。

    把身上的背包甩進下水井,蓋上。

    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然后,我朝反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腳步輕盈如貓。我的靴底貼著地面,手貼在腰間,每過一個拐角我都迅速觀察地形、標(biāo)記路徑。

    五分鐘后,我藏進一家老年活動中心。

    這地方之前被我掃過一次,三樓是舞蹈室,有條逃生索。關(guān)鍵是——沒有尸體。

    我鉆進活動室,把門反鎖,再在門縫塞了舊雜志做隔音。

    然后,我躲在鋼琴后,拿出望遠(yuǎn)鏡,看向我原來的那棟樓。

    樓下,有三個人影。

    穿著普通,像送外賣的,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可他們的動作過于利索,始終沒有一點聲音,仿佛在排雷。

    其中一個抬頭。

    我迅速收回望遠(yuǎn)鏡。

    那人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直直看向這邊。

    我蹲下,把臉貼在鋼琴后,手指握緊彈簧刀,掌心滿是汗。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人類,但我知道,他們不是路人。

    陸野,停下。

    我想起那行字,忽然有些明白了。

    那不是警告。

    是命令。

    像上級對下屬。

    像主人對狗。

    我嘴角抽動了一下。

    夜色降臨得比想象中快。

    或者說,在這座死城里,天從未真正亮過。

    我蜷縮在舞蹈室后墻,身體靠著一面破裂鏡子。裂痕像蛛網(wǎng),一道道伸向我的倒影,把它撕碎成數(shù)十塊。

    餓意襲來,我舔了舔嘴唇,喉嚨干得發(fā)緊。藏在下水井的背包里還有兩瓶水、一盒止痛藥、幾罐頭——如果它沒被撿走的話。

    我得回去。

    可現(xiàn)在還不行。

    我用聽診器貼著地板,一點點捕捉那三個人的動靜。他們沒有直接追過來,卻也沒走遠(yuǎn)。

    其中一個踩進這幢大樓了。

    他的鞋踩在碎玻璃上,節(jié)奏像打拍子。一步,兩步,停頓,折返。不是尸群慣有的游蕩,而是帶有判斷和巡查的節(jié)奏。

    我閉上眼,在腦海里重構(gòu)聲音。

    ……南側(cè)窗戶。目標(biāo)曾藏身高處,偏好建筑制高點……

    是無線耳麥的干擾雜音。

    我確認(rèn)了,他們是有組織的,不是路過拾荒者。他們在找我。

    我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我明白一件事:

    這不是談判,是獵殺。

    我貼著地板,悄悄爬向窗邊。風(fēng)把一張發(fā)黃的舞蹈日程表吹落在地,嚇得我?guī)缀醵读艘幌隆?br />
    我按下呼吸,手指貼著地板爬行,像一條蛇。

    下方街道隱約傳來嘈雜。

    不是人聲——是尸群在躁動。

    城南的風(fēng)來了。

    尸群的感知像某種生物天線,一旦風(fēng)中攜帶血腥或動靜,它們就會像潮水一樣奔涌。

    我看見那三個男人中,有一個正在用手指蘸著液體,在地上畫圈。

    那液體是——

    血。

    我心頭一跳。

    他們在引尸!

    我不再猶豫,抄起鋼琴后的繩索,從后窗直接躍下二樓平臺,然后滾落到陽臺水槽,手肘生疼,但我咬緊牙沒出聲。

    后頸汗?jié)裢敢路�,冷得像冰水潑下�?br />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們要引尸,就讓他們知道什么叫——被尸群反噬。

    我貼著樓體滑行,翻進街角一家電器店。這里曾是我一個順手牽羊基地,藏著幾個誘餌裝置。

    我拎出一臺舊電視,撬開后蓋,接上備用蓄電池,再插進錄音模塊。

    測試信號,東南街頭已發(fā)現(xiàn)移動感染體,坐標(biāo)……

    我用曾截取的無線頻道模仿警報語調(diào)。

    十秒后,我按下播放鍵,把電視放進購物車,拉起纜繩,朝南面樓梯一甩——

    砰!

    電視掉在街頭,廣播響起。

    嘀——感染體靠近,請所有單位警戒!

    尸群沸了。

    巷子盡頭,密密麻麻的低吼響起。皮骨型、肌肉型、殘肢拖行的、站立不穩(wěn)的,全都涌來。

    我藏在暗處,看著那三人閃電般后撤。

    但他們不是普通人。

    為首那人抬起胳膊,彈出一支信號管,朝天一射——

    轟!

    整條街瞬間紅光一片,那是一種高頻電焰彈,對尸群無害,卻能讓整條街如白晝般亮起。

    我被照得睜不開眼。

    再睜眼時,那人已經(jīng)鎖定我。

    陸野。

    他沒用喊的,是低聲的,像是久別重逢。

    我后背一冷。

    他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會藏在哪里。

    我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轉(zhuǎn)身就跑,甩出一顆汽油誘導(dǎo)瓶,借著煙霧跳下街邊下水道井口。

    腳落地那一刻,整個人被彈得幾乎骨頭散架。

    但我活著。

    我聽見背后尸群咆哮,那三人被迫退入另一條街。

    我喘著粗氣,在漆黑潮濕的下水道里慢慢挪動。手掌被磨破,膝蓋沾滿粘液,空氣像粘稠的瀝青。

    頭頂?shù)木w再次傳來腳步。

    然后,一切安靜。

    下水道的味道,比尸體還難聞。

    混著鐵銹、腐肉、霉菌,還有某種未命名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就像一具死去三年的城市胃部還在慢慢消化過去。

    我爬過一根破裂的污水管,掌心落在某種軟滑物上,彈開時,帶下一層淡綠色粘液。

    嘔吐感瞬間涌上喉嚨。

    但我咽了下去。

    不能吐,不能出聲音。

    在這條封閉管道里,一切響動都能被無限放大。而如果哪處堵塞點藏著尸體——聲波就會把它喚醒。

    我得活著出去。

    這一點,早已刻進骨頭。

    我閉上嘴,像蛇一樣貼著彎曲通道緩緩爬行。墻上管線脫落,地面布滿水蚯蚓、破布、玻璃渣,有一塊鐵皮割開了我膝蓋,傷口里灌滿臟水,火辣辣地疼。

    我卻沒有停。

    黑暗中,沒有痛覺,是唯一的尊嚴(yán)。

    十分鐘后,我終于找到一個通氣井口。

    但被封死了。

    上面焊了鋼筋,應(yīng)該是政府封鎖時留下的痕跡。他們曾經(jīng)以為只要封住地道,病毒就不會傳播。

    可他們忘了,病毒不是從地底來,是從人心里發(fā)芽的。

    我靠在墻邊休息,掏出懷里的干糧——僅剩一片壓縮餅干。我把它分成兩半,一半吃,另一半塞進胸口。

    人不能吃光最后一口飯。我曾聽父親說過,那是給希望留下的位置。

    我曾以為他是個傻子,現(xiàn)在才明白,那是對絕望的抵抗。

    我咬著餅干,想起這幾天的事。

    我被人盯上了。

    有人知道我是誰,想讓我停下。

    而我現(xiàn)在像一條老鼠,窩在城市的腸道里,等待獵犬撤走。

    我需要恢復(fù)體力。

    我靠在壁上,閉眼。

    一秒、兩秒……我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我聽到——水聲。

    不是水滴聲,是腳步聲踩在水面上的嘩嘩聲。

    我睜開眼,瞬間從地上彈起,貼墻貼緊,屏住呼吸。

    腳步聲越來越近。

    有兩只。

    不同頻率。一個輕,一個重。說明其中一只步伐不穩(wěn),拖著腳,可能是——

    尸。

    我慢慢拔出彈簧刀,目光死死盯著前方漆黑通道。

    幾秒后,它出現(xiàn)了。

    一只腐爛至腰部以下、半爬半拖的喪尸,嘴里發(fā)出咕咕的低吟,鼻梁處被啃斷,面孔只�?斩囱劭�。

    但它不是最大的威脅。

    另一只更遠(yuǎn)——沒有聲音。

    我瞇起眼,在紅外鏡片的微光下,看到一個異常的身影。

    它蹲在尸體后,手里拿著一塊——肉,正在投喂。

    我一陣寒意爬上后脊。

    不是人。

    那是感染者變異后的一種牧尸型,能控制低級喪尸行動,以共鳴低頻指令誘導(dǎo)集群。

    但更可怕的是——它在等。

    等獵物出聲。

    它想引我開口。

    我不動。

    汗順著鬢角滴入嘴角,咸得像血。

    牧尸者舉起頭,仿佛聽到什么動靜。

    它的眼睛,是一片全白的膜,沒有瞳孔,卻準(zhǔn)確朝我這邊看過來。

    我知道,再不動,它就會確定位置。

    我必須先動手。

    我抓起一塊石頭,瞄準(zhǔn)背后十米遠(yuǎn)的廢水桶,猛地一扔!

    砰!

    桶翻,水花飛濺。

    牧尸者瞬間轉(zhuǎn)向。

    我不等它發(fā)聲,飛撲出去!

    彈簧刀在空中劃出弧線,扎進它喉嚨!

    它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吱——

    喪尸暴動!

    我一腳踹飛它的尸體,轉(zhuǎn)身往反方向狂奔!

    通道里回音炸裂,喪尸被驚動,四五只從側(cè)巷涌出!

    我跑得幾乎踉蹌,膝蓋的傷口裂開,鮮血沿著褲管滴落。

    跑!不能停!

    前方,是那條裂縫——我曾經(jīng)用木板搭過一個臨時逃生口!

    我奮力沖刺,跳!

    一把抓住鋼管,腳踢上墻面!

    下一秒,我翻出下水口,滾到地面,狼狽著趴在泥地上。

    身后,尸群嘶吼如雷!

    我立刻用磚頭把井口封住,然后,拼命把自己往一輛翻倒的吉普后躲。

    喘息如破風(fēng)箱。

    我抬頭,看見天色破曉。

    烏云下的第一道晨光,照在我血污模糊的臉上。

    我笑了。

    又活過一天。

    我靠在吉普車殘骸后,撕開褲腿布料,檢查傷口。

    傷口不深,但臟。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瓶碘伏,只剩底部一指。

    我咬著牙倒上去。

    灼燒感瞬間席卷神經(jīng),像是有人拿銹刀在刮骨頭。

    我死死盯著不遠(yuǎn)處的街角,那里是我藏包的下水井。

    沒有人。

    沒有尸。

    我握緊刀,匍匐前進,靠近井口。

    鐵蓋還在,只是略微偏移。

    我小心撬起。

    包,還在里面。

    我立刻抽出,抱在懷里,像抱著一顆炸藥。

    四下張望,無異常。

    我鉆進一棟倒塌的文具店,躲在破碎的貨架后,小心打開背包。

    瓶裝水,兩瓶,完好。

    壓縮餅干一袋、止痛藥三板、打火石、火柴、生銹水果刀、一個折疊小鏡、一枚我?guī)啄昵半S手撿的公交卡。

    我一一確認(rèn),一樣不少。

    但,在最底層,我看到了一個本不屬于這包的東西:

    一只用黑布包著的小玻璃瓶。

    我皺起眉,小心地拎起。

    拇指大小,瓶身貼有褪色標(biāo)簽。

    上面兩個字,毛筆寫的,歪斜但清晰:

    免疫

    我呼吸一滯。

    手,開始發(fā)抖。

    不是因為恐懼,是因為記憶。

    我曾在感染初期的政府通報里看到過這標(biāo)簽——傳說中某批候選人體內(nèi)分泌出的體液樣本,代號免疫。

    那時候我以為是謠言。

    可現(xiàn)在,它出現(xiàn)在我的包里。

    我沒往里放。

    那么是誰

    他們什么時候碰過我的包為什么沒拿走其它東西

    又為什么,只放了這個進去

    我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種可能:

    誘餌標(biāo)記傳遞試探諷刺

    我看著瓶子,許久沒動。

    然后,我抬起手,把它收回包底,用膠帶纏好,封死。

    管它是什么。

    我只知道,有人盯上我了,而且——

    他們就在城里。

    我必須轉(zhuǎn)移。

    現(xiàn)在就走。

    我重新收好包,拄著撬棍起身。

    夜色已盡,天邊露出魚肚白。

    城市仍舊死寂,尸群漸退,獵人尚未現(xiàn)身。

    第二章:血路同行

    我離開第九區(qū)那天,天特別悶。

    云層壓得像要塌下來,風(fēng)也變了方向,吹得城市更像座巨大的墳場。

    我翻出一張舊地圖,在第十二頁夾縫里找到一條空中步道——那是城北工業(yè)區(qū)通往舊城區(qū)的一座封閉天橋,五年前用于通勤,疫情爆發(fā)初期曾作為緊急撤離通道。

    現(xiàn)在它成了尸群交錯區(qū)的分界線。

    我從巷子里鉆出,躲在一輛翻倒的環(huán)衛(wèi)車后,朝那座橋望過去。

    兩百米。

    橋身銹跡斑斑,欄桿斷裂,地面有破口。橋下是密密麻麻的廢車和積水坑,偶爾能看見爛泥里伸出的殘肢。

    風(fēng)一吹,就像一群死去的人在水底竊竊私語。

    我咬咬牙,起身沖刺。

    這段距離必須在五十秒內(nèi)完成,不然一旦驚動下方尸群,生還概率為零。

    我沒數(shù)秒,只數(shù)呼吸。

    呼——踩點、提速。

    呼——跳過裂縫。

    呼——別看腳下。

    三十秒后,我沖上橋身中央,喘息一聲——

    然后我聽見了細(xì)微的聲音。

    不是風(fēng)。

    是人聲。

    嗚……

    我蹲下,靠著欄桿滑行,順著聲音看過去。

    那是一具人形蜷縮的輪廓,躺在橋邊一個塌陷的鋼筋洞口中,臉埋在胳膊下面,一條腿被斜插的鋼筋釘住,動彈不得。

    我第一反應(yīng)是尸體。

    但他忽然抖了一下。

    我頓住。

    是個孩子。

    我聽到他咬著牙的聲音,像動物一樣壓著痛苦不發(fā)出完整哀嚎。

    他身旁兩米外,一具游尸正在緩慢靠近。

    皮膚全爛,牙齒外露,嘴里嗬嗬作響,鼻子嗅到血氣,速度明顯加快。

    我有兩種選擇。

    轉(zhuǎn)身離開,把那孩子當(dāng)空氣。

    或者,出手。

    我猶豫了三秒。

    然后,我扔出了一個硬幣。

    叮!

    尸體轉(zhuǎn)頭。

    我躥過去,抄起撬棍,從背后狠狠砸下!

    砰�。�

    尸體頸骨折斷,口腔發(fā)出一聲古怪的吼叫,像沒電的收音機。

    我不等它徹底斷氣,補了一棍。

    它癱軟下去。

    那孩子仍咬著牙,一聲沒吭。

    我蹲下看他,一張泥水和血糊在一起的臉,鼻梁塌陷,眼神卻透出一種詭異的平靜。

    疼嗎我問。

    他搖頭。

    腿傷了多久

    三小時。

    尸咬了你

    沒有。它來的時候我躲開了,但卡住出不來。

    我瞇眼看他。

    他沒哭,也沒求救,像只快死的貓,只是盯著我,等我決定。

    你叫什么

    ……小褚。

    你為什么在這

    找人。

    找誰

    他不說了。

    我嘆口氣,從包里取出小刀、布條和一瓶鹽水。

    疼就罵人,不許咬牙。

    他點頭。

    我用刀挑開他腿上的爛布,露出鋼筋插入位置,傷口發(fā)紅,周圍沒有紫黑腐痕,說明確實沒被咬。

    我咬牙,用布條固定他大腿肌肉位置,然后一腳踹斷鋼筋另一端。

    他一聲悶哼。

    我掏出繃帶纏住傷口,把他背起來。

    我?guī)闳ヒ粋地方。我說。

    為什么幫我他問。

    我想了想。

    因為你很像我弟弟。

    他沒再說話,把頭靠在我背上。

    我背著他,踩著步道往前走。

    風(fēng)吹過,尸體開始躁動。

    遠(yuǎn)處,已有尸群被吸引過來。

    我回頭看了一眼。

    天橋之下,灰色的尸群像海潮涌來。

    我加快腳步。

    我們得走快點了,小褚。

    去哪

    ……能活著的地方。

    風(fēng)在變熱。

    當(dāng)我背著小褚穿過天橋盡頭時,腳下傳來一陣陣咚、咚、咚的低頻震動。

    我不用看也知道——尸群動了。

    你怕高么我低聲問。

    怕。

    那閉上眼。

    我背著他,跳過最后一個斷口,落在一輛傾倒的郵政車車頂。鐵皮一凹,我差點摔倒,小褚哼了一聲,卻一言不發(fā)。

    我們落地的同時,天橋下傳來撕裂般的吼叫。

    第一批尸已經(jīng)追上來了。

    我迅速判斷方位,最近的掩體是五百米外的加油站廢倉。我調(diào)轉(zhuǎn)方向,踩著雜草和碎磚狂奔。

    它們追過來了小褚聲音發(fā)顫。

    我沒回答。

    因為我知道他怕聽到是。

    我腳步越來越快,路邊的殘軀開始躁動。

    這些不是新鮮的尸體,而是死眠者——一種高度腐爛、極度節(jié)能的尸體,外表幾乎無動靜,但只要你靠近它三米以內(nèi),它就會瞬間暴起。

    我強忍住沖動,不去驚動那些泥里的尸軀。

    可就在我們快接近第一個轉(zhuǎn)角時,風(fēng)向變了。

    一股腥臭混著汗味的熱風(fēng),正好將小褚腿上的傷口血味,吹到了我左后方。

    然后——我聽到了那熟悉的咔噠聲。

    像骨頭擰緊,又像咬牙切齒。

    我猛地轉(zhuǎn)頭。

    它站在路燈后。

    那不是普通的游尸。

    而是追獵型——第二代變異體,行動速度遠(yuǎn)超常規(guī),肌肉組織塌陷后自行重構(gòu),脊柱突出,雙臂比人類長三十厘米,指尖生有鉤爪。

    它沒有發(fā)出嘶吼。

    它在等我們回頭。

    等我們露出破綻。

    我壓低身體,慢慢后退。

    別看它。我低聲說。

    是變異的小褚聲音輕得像蚊子。

    不是——是殺手。

    下一秒,它動了。

    唰!

    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

    我猛地轉(zhuǎn)身,朝廢倉狂奔,小褚在背上幾乎被顛飛。

    它追上來了!他尖叫。

    我知道!

    我一邊跑一邊翻出打火石,手指飛快點燃布條引燃一枚廢汽油瓶。

    身后腳步越來越近,那種啪嗒啪嗒的手腳并用的爬行聲,像利爪刮心。

    我回身,一把甩出火瓶!

    火光炸開的一瞬間,我看清它的臉——

    不是臉。

    是一個已經(jīng)沒了眼睛和鼻子的骨架頭,只有一張如馬蹄蟹般裂開的下頜,滴著唾液。

    火瓶在它身前爆開,它撲進去,卻沒躲。

    它不怕火。

    我靠……

    我抱起小褚,直接從廢墻口躍入加油站主倉庫。

    后背落地,肩膀一陣劇痛,倉庫內(nèi)灰塵四起。

    我不敢停,一滾身,踢上鐵門,用鋼釘封死縫隙。

    三秒后,那東西砰!一聲撞上門。

    鐵門凹陷,它沒放棄。

    連續(xù)五下沖撞,門幾乎破裂。

    小褚!我喊,地上有繩索,把它繞過門口拉緊!

    好!

    他爬過去,用麻繩把門內(nèi)側(cè)和支撐梁栓住。

    我點燃第二枚火瓶,對準(zhǔn)門縫潑出燃油。

    烈火將門邊灼成紅色,那怪物退后幾步,發(fā)出低吼。

    我趁機拉起貨架堵住門,靠著墻,喘著粗氣。

    火光照亮整個倉庫。

    我看向小褚。

    他靠在一堆油桶邊,臉色煞白,額頭冒汗。

    你發(fā)燒了。

    我沒事。

    不,你有事。我走過去,掀開他衣角。

    他的腹部,正中央,有一片隱隱發(fā)紫的淤青。

    不規(guī)則,不成形。

    我伸手摸上去。

    他輕哼一聲,卻咬牙不說話。

    你是不是被咬了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抬頭看我,眼神開始發(fā)散。

    ……我不知道。

    我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一時間,空氣像凝固。

    火燒了一個小時。

    鐵門被燒得變了形,門縫縮窄,濃煙把空氣烘成了蒸鍋。

    小褚臉頰發(fā)紅,額頭貼著一塊布巾,身體靠在一堆機油桶后,像個燒壞的電池,安靜地喘著氣。

    我用折疊鏡檢查他的瞳孔。

    略微放大,光照反應(yīng)遲緩。

    不妙。

    我把手按在他額頭上,又在自己額頭上一比——他燒得比我全身都燙。

    你在發(fā)燒。我重復(fù)道。

    他像沒聽見似的,盯著倉庫頂棚某根鋼梁發(fā)呆。

    傷口的事你還不打算說

    我沒被咬。他答得很快。

    那紫斑是

    ……不是喪尸病毒。

    那你發(fā)燒、出汗、瞳孔遲鈍,是吃壞肚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嘆口氣,從背包里掏出止痛藥。

    吃了它,能撐過今晚。

    他點頭,接過藥,小口咽下。

    我坐回火堆前,背靠著鐵桶,看著火苗在空油罐表面跳躍。

    整個倉庫像一只鋼制棺材,把我們鎖在里面。

    但出奇地——安靜。

    像暴風(fēng)雨來前的海面。

    你今年多大我問。

    十四。

    家里人呢

    死了。

    什么時候

    剛開始那年。我媽在藥廠工作,被封閉在里面了。我爸……是第一個沖進廠區(qū)救人的,卻再沒出來。

    我沒說話。

    這種事,我聽過太多了。

    這世上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從失去一個人開始,走進了末日。

    他繼續(xù)說道:

    后來我被‘他們’接走了,說是要做檢測,說我可能有抗體。

    我猛地看向他。

    抗體

    嗯。

    他把袖子卷起,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針孔密集的疤痕。

    你在哪兒做的測試

    一個白色實驗車。他們穿著黃色防護服,說我‘反應(yīng)陽性’,然后把我送到一棟樓,每天打針、驗血、不讓看窗外。

    你跑出來的

    不是。

    他咽了口唾沫,抬頭看我,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是他們放我走的。

    我眼神一凝。

    為什么

    小褚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說出那句話——

    他們在找你。

    什么

    他緩緩看著我,一字一句:

    他們……找的是你,不是我。

    火光照亮他的臉。

    他眼里沒有恨、沒有慌張,只有一種很熟悉的眼神——

    我在鏡子里見過。

    一個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人,對這個世界最后一次說實話。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空氣像被凍住了。

    小褚靠回去,閉上眼。

    我握著匕首的手,不知何時握出血痕。

    誰是‘他們’

    我也不知道……他們不說話。

    你見過我在那些地方

    沒有。但我見過你的照片。

    他眼睛還是閉著,像是在說夢話。

    他們在墻上貼了一面板子,上面有好多張臉,每天換……有一天,我看到你在最上面。

    我徹底沉默了。

    倉庫陷入長久的安靜。

    只有鐵皮被火焰烘得叮叮作響。

    我靠著墻,看著火苗倒映在油桶上的光晃動,一下下,像什么東西正在靠近,卻永遠(yuǎn)不露真身。

    我說不出那是什么感覺。

    不是驚訝,也不是害怕。

    是一種很久沒有過的情緒:

    不確定。

    在這個活著都靠拳頭和撬棍的世界里,不確定是最危險的東西。

    我不能讓它留下。

    我得想清楚——如果小褚撐不過今晚,我要不要動手毀掉他的身體。

    因為我見過太多尸化失控的孩子。

    他們比大人跑得快,叫得尖,死的時候眼睛還是睜著。

    我看著小褚。

    他睡著了。

    臉色比剛才更差,呼吸越來越淺,唇邊出現(xiàn)一層黑色的血絲。

    我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喪尸病毒——但絕對不干凈。

    我坐在原地,手握刀柄,一夜沒睡。

    天微亮?xí)r,他停止了呼吸。

    我沒有哭。

    我只是低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

    然后,我給他蓋上一張油布。

    封好口鼻,在倉庫外點了火。

    他沒尸變。

    直到完全燒盡,也沒有動彈。

    我松了口氣。

    卻在清理現(xiàn)場時,發(fā)現(xiàn)了他褲袋里半塊斷裂的身份識別牌。

    灰黑,已經(jīng)燒焦。

    但勉強能看出上面的一串編號:

    實驗體-C18

    我站在火堆前,風(fēng)把我的衣角吹得啪啪作響。

    灰燼飄起,像漫天的雪。

    我低聲對自己說:

    該走了。

    然后,我拎起包,朝北走去。

    第三章:廢土交易

    尸市,藏在城市地鐵廢墟以下二十七米處。

    不是一個市場。

    更像是一個交易與屠宰混合的地下胃袋。

    它沒有門,只有一截坍塌的扶梯,直通一個貼滿標(biāo)語和干血的水泥洞。

    獻(xiàn)一個死人,換一個明天。

    未感染體,高價收購。

    帶毒標(biāo)本者,請主動上報,死得干凈些。

    我盯著這些話,仿佛能聽到背后寫下它們的人咬牙的聲音。

    空氣中混雜著柴油、尸臭和劣質(zhì)酒精的味道,熏得人眼睛發(fā)澀。

    我把一張發(fā)霉的老兵證掛在胸前,是從一個死在坑里的逃兵身上摸來的。上面照片早被水泡得模糊,只剩名字劉乾三個字還能認(rèn)出。

    我走進尸市時,沒有人攔我。

    這說明我看起來已經(jīng)夠糟了。

    尸市主廳是個改裝的列車倉庫。兩側(cè)掛著半人高的燈管,照得人臉發(fā)白。中間是交易臺,分物資、信息、活人、尸體四區(qū)。

    我走向物資區(qū),把手里的一袋混合罐頭和火柴拍在桌上。

    換什么柜臺后是個獨眼女,脖子上掛著解剖刀。

    凈水片、鋰電池、小刀、繃帶。我說。

    她掃了一眼,不屑地嘖了一聲。

    這點破玩意兒,給你電池和小刀。繃帶去后邊拿衛(wèi)生紙纏著吧。

    我沒吭聲,點頭,拿走東西。

    這里不是討價還價的地方。嘴硬的尸體,早就堆在交易區(qū)后面那個燃燒通道里。

    我拎著物資,準(zhǔn)備離開,卻被一個聲音喊住。

    朋友——等等。

    我轉(zhuǎn)頭,是個穿舊西裝、腳上還擦著皮鞋的男人。他身上居然有點香水味。

    在尸市,這是最不尋常的味道。

    有事我警惕地掃他一眼,手落在刀柄上。

    別緊張。他微笑,你是來換通行證的吧北郊白墻區(qū)

    我沒答話。

    他繼續(xù)道:你這張臉,有人出十萬糧票買。

    我瞇起眼。

    我是說笑。他輕笑一聲,不過你想拿到通行證,得走后門,跟我來。

    我沒有立刻跟他走。

    我四下掃了一圈——尸市里的人都看起來跟往常一樣:有人咒罵交易員,有人拖著剛殺完的感染尸扔進冷柜,有人躺在墻角抽劣質(zhì)煙,但他們都沒看我。

    太正常了。

    反而說明不正常。

    我點頭:好。

    西裝男笑著朝一個倉庫指了指:在那邊,交易專間。

    我走在他前面。

    他走得不快,卻始終與我保持一步之遙。

    像個熟練的獵人。

    倉庫門吱呀一聲打開,我走進去的同時,手指已經(jīng)悄悄撥開背后撬棍上的彈簧卡扣。

    倉庫門在我身后緩緩合上,發(fā)出金屬咬合的哐啷聲。

    我沒回頭。

    手指已經(jīng)扣在刀柄上,腳步輕得像影子。

    室內(nèi)只有一盞頂燈,照亮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間,四周全是舊木箱和遮布,像極了給死人裝棺材的貨場。

    朋友。西裝男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不要誤會,我們是真想談一筆生意。

    我停住腳步。

    你不是來賣通行證的。

    你太聰明了。

    我聽到幾道腳步聲從木箱后緩緩繞出。

    三個男人,穿工裝服,脖子上戴著防腐布罩,一人手持棍棒,一人握著折刃,還有一人手上纏著帶血繃帶,像個瘋狗。

    這么貴的‘臉’,我們怎么可能真賣票呢。瘋狗咧嘴一笑,老板說了,活著抓,三倍價。

    我緩緩轉(zhuǎn)身,看向那位西裝男。

    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他聳肩,也不想知道。

    那你為什么抓我

    他笑了笑,回答得極輕:

    因為你很值錢。

    那一瞬,我笑了。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跑

    他眉頭一挑。

    我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的通風(fēng)口。

    輕聲說了一句:

    因為你們養(yǎng)的那只怪物,聽我說話比聽你們的還多。

    他們臉色一變。

    我右腳一踩,木地板破開一截。

    一只裹滿鐵鏈的感染者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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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只變異喉管型喪尸,口腔結(jié)構(gòu)撕裂,發(fā)聲腔高度擴張,叫聲可破鼓膜,屬于震音型,極不穩(wěn)定。

    它原本被當(dāng)作私養(yǎng)活體,用于制作毒液和肌肉標(biāo)本。

    現(xiàn)在,它是我的合作者。

    我趁他們震驚的一刻,手起刀落,直接將最左邊那人喉嚨劃開!

    嗬��!喪尸嘶吼,尖叫聲瞬間震碎燈管!

    倉庫陷入昏暗,火花濺落。

    瘋狗揮棍撲來,我側(cè)身閃過,反手一肘砸在他下頜,接著用刀柄敲擊他太陽穴,咚!一聲,他直挺挺倒下。

    另一個拿刀的男人反應(yīng)極快,揮刃朝我劈來!

    我格擋,刀與刀撞出火星!

    力道沉,我退半步,借勢蹬墻翻身,踢中他腹部!

    就在這時,西裝男突然拔出一支袖中短針筒,試圖靠近我。

    我心里冷笑。

    你以為你是醫(yī)生

    我抄起地上一把撬棍,砸向地板旁另一木箱!

    砰!

    第二只半尸體從木箱中滾出,尸液四濺,那東西吼了一聲,本能地朝人類靠近——正好撲向西裝男!

    啊——!

    他沒來得及注射,被尸體撲倒,尖叫著滾成一團!

    我趁亂抄起另一只麻袋,把正在試圖掙脫鏈子的變異喪尸往地上一摔,卡死它的下頜,不讓它尖嘯。

    最后一個手持短刃的家伙想逃,被我直接一腳踹進火堆!

    他在火中嚎叫,瘋狂翻滾,衣服迅速被燒穿,露出一身斑斑傷痕。

    我不動聲色,拖著那只變異尸往角落塞回去,再用鐵鏈鎖死它。

    這只怪物,我暫時還用得著。

    整個倉庫血跡斑斑,氣味惡臭。

    我站在廢墟中央,緩緩擦干刀鋒,眼神冷得像尸體。

    西裝男掙扎著往后退,嘴角涌出血沫。

    你……到底是……

    我蹲下看著他,語氣平淡:

    一個不想死的人。

    他說不出話了,只是張嘴吐出半截斷針。

    我翻了翻他口袋,找出一枚通行證。

    假的,里面夾著微型發(fā)射器。

    我捏碎它,站起身。

    倉庫門我沒關(guān),尸市外一片安靜,沒人察覺這里的動靜。

    或者說——沒人敢管。

    我走出倉庫,消失在人群背后。

    無人阻攔。

    我的命——已經(jīng)被寫在某份交易清單的最頂行。

    我走出尸市,天快黑了。

    城市像塊被啃爛的肉,殘陽灑下來的光,不是金黃,是鐵銹紅。

    風(fēng)從地鐵通道深處吹來,卷著尸市的腐臭味,也卷著一種熟悉的、屬于活人的寒意。

    那是一種氣味——被獵殺的氣味。

    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不僅是個幸存者,我也是個目標(biāo)。

    離開尸市三公里后,我在一處廢棄加油站里歇腳。

    這是昨天火化小褚的地方幾公里外。沒人會在這種地方設(shè)伏,因為這里太開闊,跑不掉。

    我把破油桶倒扣在門口,放上繩鈴。然后鉆進便利店殘骸,在貨架后找了塊還算完整的塑料布,鋪地,把背包當(dāng)枕頭,躺下。

    手上的血早干了,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緊,刀柄握得太久,手指都合不上。

    我抬起右臂,皮膚上滿是青紫。那是倉庫里反擊時被鈍擊棍掃中的地方,沒骨折,但腫得像火烤。

    我往嘴里塞了半片止痛藥,靠著墻縫坐下。

    夜色徹底降臨。

    我沒睡。

    這幾年,我學(xué)會了一個生存技巧:真正危險的時候,不是尸群圍上來的那一刻,而是你剛剛僥幸活下來之后的那段時間。

    那時候你的神經(jīng)會松弛,你會覺得安全了,就會犯錯。

    就會死。

    我摸出小褚留下的那塊燒焦身份牌。

    C18。

    我用打火石輕輕烘烤它邊緣,想看清上面有沒有更多信息。

    沒有。

    那是一種特制合金,只在官方研究機構(gòu)使用。我以前在救援隊的時候曾見過。

    小褚,不是亂跑的流民。

    他是實驗體。

    不是病人,不是志愿者,是實驗體。

    這意味著有人在用感染者做試驗,也在用孩子做試驗。

    而我,很可能是那份試驗報告里最值得回收的樣本。

    我低頭,看著手心那道幾年前留下的舊傷。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在救人,現(xiàn)在才知道,也許那只是他們養(yǎng)魚撒網(wǎng)的第一步。

    我不想深想。

    因為一旦我開始往回看,就會發(fā)現(xiàn)我這幾年逃的,不只是尸——還有人。

    我靠著冰冷的墻坐著,閉眼假寐。

    耳邊只有風(fēng)的聲音,吹得空罐頭罐滾動,咚,咚,咚,像某種節(jié)奏。

    像心跳。

    像某個我還沒死透的部分,在提醒我:你不是只為自己活著了。

    天快亮?xí)r,我醒了。

    繩鈴沒有響,一切安靜。

    我打開地圖,在兩條紅筆圈出的線路之間猶豫。

    左邊,是東南林區(qū),幾年前還有一支流亡武裝駐守,聽說那里人少,但水源清澈,喪尸密度低。

    右邊,是北郊白墻區(qū)——官方殘余勢力的舊據(jù)點,流傳說那里有醫(yī)院、有藥、有解藥。

    我看著那張舊地圖,紙面上已經(jīng)被我劃得像傷疤一樣凌亂。

    我知道每走一步,就離答案近一步,也離人性更遠(yuǎn)一步。

    我知道去白墻,就意味著可能面對他們。

    而去林區(qū),只是茍活,慢死。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冰冷。

    我把地圖一折,塞進口袋。

    然后站起身,扛上背包,抬腳朝北邊走去。

    第四章:喉嚨在燃燒

    我最后悔的事,不是殺了誰,也不是信了誰。

    是打開那盒罐頭之前,沒有多聞一下味道。

    那是一盒預(yù)制豚肉罐,來源是我在尸市路上撿到的舊物資袋。包裝完好,外觀沒有鼓起,顏色正常。

    我當(dāng)時太餓,根本沒多想,撬開就吃。

    前兩口沒味,第三口舌尖發(fā)麻,第四口吞咽時喉嚨開始刺痛。

    我停下了。

    但已經(jīng)太晚。

    現(xiàn)在,我趴在一輛廢棄小貨車后,全身開始發(fā)抖。

    胃里一陣陣翻滾,汗像開了閘的水,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我不是怕。

    是毒素已經(jīng)進了血。

    呼吸開始急促,喉嚨像被一把鈍刀在里頭緩慢攪動。

    呃——

    我扶著車門干嘔,卻吐不出什么。

    視線開始模糊,太陽穴像被針扎一樣跳動。我的身體在告訴我:

    你可能撐不過今天了。

    我強撐著站起,朝街口那棟廢棄醫(yī)藥站走去。

    那地方我之前標(biāo)記過,是末日前的診所附屬倉庫,位置偏僻,結(jié)構(gòu)破敗,但可能還留有一些藥品。

    我必須賭一把。

    每走一步,腳都像踩在玻璃渣上。

    街道仿佛在塌陷,地面浮動,耳鳴震得我分不清遠(yuǎn)處是不是有喪尸在動,還是心跳的回聲。

    我咬緊牙,沖進藥站大廳,翻過斷墻,跌進貨架后。

    這里早已被洗劫一空,藥品柜只有一堆碎瓶和幾支空針筒。

    我翻找了三分鐘,終于在一只木箱底下,摸到一瓶半干的氟西汀和兩顆封口的抗過敏藥。

    ……狗命……

    我嘴角發(fā)苦,連咬都咬不動,用手指摳開瓶蓋,把藥倒進嘴里,干吞下去。

    剛把藥咽下,腳下地板咔噠一聲。

    我一怔,低頭。

    木地板凹陷。

    沒來得及閃躲,下一秒,整塊地板轟然塌陷!

    我直接墜下去——

    砰��!

    我落在一層濕滑的斜坡上,滑行十幾米,撞進一潭黑水里!

    嗆水的瞬間,我?guī)缀跻詾樽约阂馈?br />
    可死亡沒有來,只有徹骨寒意和喉嚨再次被撕開的痛。

    我掙扎著爬起,渾身濕透,衣服黏著皮膚,像裹著尸布。

    這不是地窖。

    是下水道。

    我不知道是城市原本的排污管,還是戰(zhàn)時挖掘的疏散通道。這里彌漫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臭味,像尸體泡水七天再加一層柴油腐蝕液。

    我手腳并用地往前爬,腳踩到了什么滑滑的東西。

    我低頭一看,差點吐出來。

    一具泡爛的女尸,長滿蛆蟲,眼球早已脫落,嘴巴卻張得老大,像是在笑。

    我強忍嘔吐,把自己扯開,繼續(xù)往前。

    通道越來越窄,水深淹到大腿,墻上爬滿了像海藻一樣的菌體,一碰就冒出黃液。

    我開始聽見動靜。

    撲通……撲通……

    不止我一個。

    我拔出刀,靠著墻站立,努力讓自己的手不發(fā)抖。

    前方水面破開,一個東西浮起,像是浮尸——但我知道,那不是死的。

    它在等我靠近。

    我后退一步,貼在墻上,用左手扯下腰帶,綁在一塊磚頭上,朝它擲去。

    嘩啦!

    水花炸開,那東西瞬間暴起!

    感染者——水伏型。

    長時間水中腐敗,四肢脫落,僅靠肌肉牽引爬行,但神經(jīng)活躍,攻擊范圍短,但反應(yīng)極快。

    我撲向它,一刀扎進它口腔!

    它嘴里發(fā)出一聲咕噥的嗚咽,嘴角吐出黑水,抽搐著沉入水中。

    我抽出刀,繼續(xù)往前。

    已經(jīng)分不清是血還是水,汗還是淚。

    我必須出去。

    不然今天——我真的會死在這片惡臭的黑里。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下水道的通道在震動,耳朵里全是心跳聲,像有人用手在腦殼里敲鼓。

    藥效沒有起作用,或者說,根本不是對癥藥。

    我能感覺到毒素在上行。

    從胃開始,燒穿食道,順著脖子涌上頭頂。

    我的眼睛開始失焦,耳邊的水聲開始變調(diào)。

    咕……咕……陸野……

    我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小褚的聲音。

    別走啊……別往前走了……

    我回頭。

    什么都沒有,只有一面長滿青苔的水泥墻,墻上浮動著影子,像某種水底倒映的鬼魂。

    我咬著舌頭,強行把意識拉回來。

    不能信這些。

    毒在腦里翻攪,但我還活著。

    我沿著墻壁往前摸,膝蓋早已破皮,掌心全是血泡。

    頭頂?shù)嗡�,腳下踩著滑肉和爛泥,整條管道像一個在吞人的腸胃。

    有一瞬間,我真的想停下了。

    就停在原地,坐下,閉眼,聽著水流聲一點點淹沒。

    反正外面也是死。

    可就在我跪下去的那一刻,我的手碰到了一塊東西。

    一塊干的地磚。

    我愣住。

    下水道的地,從未干過。

    只有出口附近,才會有這類水線終點。

    我像瘋了一樣地爬過去,用刀撬開浮泥,露出一塊金屬蓋板。

    蓋板上寫著模糊的老字體:

    電纜井

    7

    號

    我看到了希望。

    我咬緊牙,用最后一點力氣將蓋板推開。

    一股冷風(fēng)從上方撲下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

    手腳并用,開始攀爬那條滿是油泥的豎井。

    雙臂幾乎斷裂般疼,眼前冒金星,但我還是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爬到一半時,我的手滑了一下,整個人差點墜下。

    就在那一瞬,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弟弟死前抓著我手說的那句你別像他們。

    想起小褚在火光中低語他們找的不是我。

    也想起第一天感染爆發(fā)時,我和上百個自以為逃出生天的人,在廣場上等待救援,最后看到直升機飛走時那種——徹底被拋棄的目光。

    我不想再做那種人了。

    我撐著身體,爬出井口,跌進一片廢土里。

    日光刺眼,天空灰黃。

    我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嘴里都是血和水,皮膚像被剝了一層。

    風(fēng)吹過我身體時,我甚至聽到了滋滋的聲音,那是酸液泡爛皮膚在蒸發(fā)。

    我躺在那里,睜著眼,看著天空。

    像個剛出生的嬰兒。

    我笑了一聲,聲音微弱到像蚊子哼哼。

    活著。

    我又活過來了。

    在我昏過去前,我聽到了人聲。

    有人在靠近,有腳步踏在碎玻璃上。

    然后,是一句壓低的男聲:

    找到了,活的。

    我來不及睜眼,只感覺有人蹲下來,翻了翻我的眼皮,貼了一張什么東西在我脖子上。

    體溫四十點七,有毒反應(yīng),但呼吸還在。

    帶走。

    有人把我抬起來,甩上一個硬物的表面——像擔(dān)架,又像冷藏板。

    我想動,但動不了。

    最后一秒,我聽到一聲低語。

    別讓他醒來。

    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我還在老家那座破舊的房子里,廚房亮著昏黃的燈。

    灶臺上有一鍋湯,湯里是脊骨和土豆,香得讓我鼻子發(fā)酸。

    弟弟坐在木凳上,晃著腿,臉蛋紅撲撲的。

    他回頭看我,笑得像小時候那樣:

    哥,吃飯了。

    我張口想回應(yīng),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發(fā)出嘶啞的嗯聲。

    我走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穿著那天離開家時的那件破羽絨服,右肩上還沾著一塊干涸的血跡。

    他對我說:別怕,他們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活下來。

    誰

    他沒回答。

    只是用筷子指了指鍋里的湯。

    我低頭一看,湯里浮著一只熟悉的東西——

    是我的軍隊識別牌。

    我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弟弟的笑容開始扭曲,臉上的肉開始往下滑,露出蒼白的骨頭,眼睛變得灰白,嘴里咕噥一句:

    你是免疫的,不是嗎那你為什么還活得這么怕

    你不是為了救我活下來的

    那現(xiàn)在,你還在救誰

    還是……只是為了不后悔

    我張口要喊,但整個世界崩塌,夢境碎成黑水,瞬間把我吞沒。

    我醒來的時候,喉嚨還是疼得像刀割,嘴唇干裂,全身像剛從泥潭里挖出來。

    我沒睜開眼,但我能感覺到我不在下水道了。

    我躺在某種金屬臺子上,四周傳來滴水和通風(fēng)機運轉(zhuǎn)的低頻嗡鳴,空氣里有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左手被什么東西勒住了。

    應(yīng)該是點滴線管。

    還有儀器在響——嘟,嘟,嘟——

    每一下都像在問我:

    還活著嗎

    我想睜眼,但眼皮像被鉛灌了。

    體溫下降到三十八點五,呼吸基本穩(wěn)定。

    但他清醒的時候可能不會合作。

    那就別讓他醒。

    我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一男一女。

    他們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處理病人的那種技術(shù)語氣。

    但我聽得出,他們不是在搶救我。

    他們在觀察我。

    時間過去多久我不知道,但我意識浮浮沉沉,腦子里像堆滿了碎玻璃。

    我想起自己從軍中調(diào)到城市應(yīng)急部那一年,第一次接觸感染者的夜晚。

    那時我還不懂那些檔案上所謂輕度感染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有個孩子跪在我面前,眼睛通紅,牙齒發(fā)黑,但他還會哭、還會喊媽媽。

    我不敢開槍。

    所以我抱起了他,把他帶出封鎖線。

    后來我被勒令停職三個月,歸為心理判斷失誤。

    但孩子沒死。

    他活著。

    而我,從那天起,第一次開始懷疑——感染,是絕對的嗎

    現(xiàn)在,我想起那孩子的臉,跟小褚有些像。

    眼睛太亮,嘴唇太淡,說話像是在聽你心里怎么想。

    他們,都很像——不像感染者,更像被人塞進某個標(biāo)簽里,然后……扔進實驗室的耗材。

    我在那個夢里哭過一回。

    可在現(xiàn)實里,我一滴眼淚也沒掉過。

    某個瞬間,我的眼皮輕輕抖動了一下。

    他們好像沒發(fā)現(xiàn)。

    但我聽到一個新聲音,聲音低沉、年長,像是壓在墻角發(fā)霉的皮鞋:

    別急,醒了反而難辦。

    等他身體數(shù)據(jù)穩(wěn)定,再推進下一組對照樣本。

    現(xiàn)在——先標(biāo)記,編號預(yù)設(shè):‘C01’。

    我心里一震。

    C01。

    這個代號我在尸市聽到過。

    在小褚留下的身份片上也刻著類似編號。

    C18。

    現(xiàn)在他們叫我C01。

    這意味著什么

    他們不是救我。

    他們是在——回收我。

    我不敢再動,只能繼續(xù)裝昏。

    不久后,我感覺有人輕輕拉起我的手腕,像在做血樣采集。

    針扎進皮膚。

    我咬著牙,默默記下力道和方向。

    然后,一切歸于寂靜。

    我知道,我該醒了。

    但不是現(xiàn)在。

    我還沒搞清楚,這次,是誰把我撿了回來。

    第五章:尸潮邊緣

    我睜開眼的時候,嗓子干得像吞了一把玻璃碴。

    我躺在一張鋪著灰毯的行軍床上,腳邊是一桶未擰緊的消毒液,酒精味嗆得發(fā)暈。

    不是安全區(qū)。

    這是個搭建在廢棄公交站里的臨時庇護點,外墻用防火布圍著,吊燈懸掛在鋼筋架上,昏黃而不穩(wěn)定。

    醒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我坐起身,他正蹲在一旁,修著一把折疊短刀,刀刃已經(jīng)換過兩次。他把刀鋒往自己指甲上蹭了蹭,像是熟練修腳的師傅那樣嫻熟。

    你還能自己走他問。

    我沒回答。

    他笑了笑,把刀收好,從懷里掏出一根煙,點著了,但沒抽,而是隨手插在嘴角晃著。

    剛從感染區(qū)拖你回來那會兒,你抽搐得厲害。我以為你撐不過來。他頓了頓,不過清洗組那幫人還是舍得花藥的,畢竟你是‘清點編號’。

    我盯著他。

    他個子不高,穿著一件掉皮的棕色夾克,袖口處補丁打得粗糙,嘴邊胡茬剃得一半——懶散、不修邊幅、話多,是我第一眼的印象。

    他瞇著眼,看我不說話,偏頭笑了笑。

    我叫鄭戈,算是這邊的‘運輸協(xié)力人員’。他吐出協(xié)力兩個字時,尾音有些輕飄,像是故意不讓人聽清。

    簡單點說,就是給人跑腿、搬貨、接送人——收錢的那種。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不過這年頭,有手有腳的都不容易活,咱們也別講什么誰干凈,誰臟。

    你呢他看我,你叫什么

    我沒理他。

    我站起身,意識有點遲鈍。左臂包扎過,傷口在跳,肚子像被人踹了兩腳。

    行吧,不想說就不說,鄭戈聳肩,不過如果你打算離開這地方,最好別一個人。

    現(xiàn)在往北兩公里那塊,尸潮已經(jīng)壓過來了。

    我剛走出棚子,迎面碰上了另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她正整理一袋備用子彈,黑色風(fēng)衣收得筆挺,槍背在身后,動作簡潔冷靜。

    她抬頭,跟我對視。

    他醒了,她對鄭戈說,再晚兩個小時就不用送路了。

    咱這兒哪輪得到你軍方來下最后通牒啊。鄭戈咧嘴。

    她沒理會,低頭繼續(xù)裝彈。

    她戴著手套,每顆彈頭檢查得都極為仔細(xì),像習(xí)慣了執(zhí)行精確命中的人。

    但她手背上有一道很淺的燒傷疤痕,看起來不像新傷,像是……被某種實驗液濺過。

    叫她‘煙子’就行。鄭戈走過來湊近我耳邊,壓低聲音道,脾氣不太好,但打得準(zhǔn)。

    也別惹她,槍走火可沒人賠。

    我看她一眼,她正好扣上彈匣,抬頭看我。

    清點編號的代號是陸野,對吧

    我皺眉。

    我剛剛聽守夜人說的。她平靜地說。

    她眼神太冷靜,像能一眼看穿人有沒有在說謊。

    我點頭,不再說話。

    還有個小家伙還沒來,等他一下。

    鄭戈話音剛落,一輛破舊電動滑板車沖進了巷口。

    車停得不算穩(wěn),一頭撞在油桶上,哐當(dāng)響了一聲。

    騎車的少年摘下頭盔,頭發(fā)炸成一窩草,臉上還掛著燦爛笑容。

    喂,喂,我?guī)砹艘稽c好東西!

    他抱著一個舊軍用背包,一邊跑一邊喊,我把炸雷調(diào)成可切換引信了!時間、聲控、遠(yuǎn)程觸發(fā),隨你們選!

    他蹲下,把背包啪地攤開,從里面拿出幾個金屬圓盤和一根被電焊烤焦的電纜。

    我說過的,我能搞出更強的模塊,這個連尸體都能識別震源了!而且——

    閉嘴。煙子冷冷打斷。

    哦……對不起。

    少年收了收表情,偷偷看了我一眼,似乎還在琢磨我是做什么的。

    他叫李百泉,鄭戈揉了揉太陽穴,技術(shù)是不錯,就是嘴多。

    我不是嘴多,少年小聲嘟囔,我只是……比較興奮。

    沒人接話。

    短暫的沉默中,只有外圍的風(fēng),把廢鐵掛件吹得叮當(dāng)響。

    我發(fā)現(xiàn)李百泉帶來的物資中,不只有炸雷,還有一臺被簡易焊接的監(jiān)控探頭和半副拆卸中的義肢裝甲。

    這孩子不像是撿破爛的。

    更像是在制造什么。

    好了,煙子站起身,甩開披風(fēng),尸潮在移動,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

    目的地我問。

    白墻區(qū)。她答。

    我盯著她:你們要我做什么

    活著。她說。

    鄭戈笑了笑:你走哪兒,糧票就批哪兒。我們只是順便捎你一程。

    我咬了咬后槽牙,背起那只還濕著血的包。

    我的水壺、刀、還有那本筆記本,全在里面。

    風(fēng)再一次吹過來,這次帶著不正常的濕氣。

    遠(yuǎn)方隱約傳來一道嘩啦巨響,像是尸潮卷翻街道時推開的破舊廣告牌。

    準(zhǔn)備上路吧,煙子扣住槍套,如果今天能回來,就算你運氣不錯。

    如果不能——她看向我,也別扯我們后腿。

    我沒有說話。

    只是盯著遠(yuǎn)方的那片灰霧。

    ——我感覺到了。

    他們還在后面。

    那群不死的東西。

    風(fēng)在走廊之間盤旋,吹得棚布呼啦啦響。

    我們四人穿過殘破的主街,沿著安全通道的標(biāo)識前進,腳下是廢棄的水泥板和被風(fēng)刮干的血漬。

    他們快了。煙子突然說。

    誰我問。

    不是誰,是它們。她瞥我一眼,喪尸有跡可循。某種意義上,它們比人更守規(guī)律。

    那是群智能低的野獸,不是我皺眉。

    你太低估它們了。她淡淡回了一句。

    鄭戈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你見過‘預(yù)判型’沒

    我沒聽過這個詞。

    有些喪尸能感知熱源路徑,主動埋伏。上次白線區(qū)清點員一個班全沒了,就是因為他們以為走的是舊路徑。

    我們現(xiàn)在不是也走舊路徑

    所以這次換了。煙子答。

    我沒再問。

    一路上李百泉偶爾丟下幾個探針,他腰上掛著自制的監(jiān)控器,滴滴作響。

    我改裝了聲音識別模塊,它們的聲帶其實能形成特定頻率。他說,每只變異體的嘶吼都有差異,我可以據(jù)此判斷群體移動的方向和密度。

    你在研究它們

    只是……有點好奇。他聳肩。

    我們停在一個十字路口。

    街道盡頭,有一只尸體正背對我們站著。

    它不動。

    全身血肉模糊,但雙腿紋絲不動地?fù)沃孟駜鲈诘厣稀?br />
    別動。煙子低聲說。

    它死了鄭戈問。

    不。她抬起槍,它在等。

    我全身緊繃。

    它緩緩地轉(zhuǎn)過頭。

    眼眶是空的,但頭部依舊朝我們方向一點點轉(zhuǎn)動。

    沒有五官,只有被撕裂的面部肌肉。

    我說過了,它們能感知。煙子說。

    怎么辦我問。

    她沒有回答,直接開槍。

    ——爆頭。

    尸體倒下那一刻,遠(yuǎn)處同時響起了回音般的嘶吼。

    四面八方。

    李百泉迅速從背包里拽出一枚圓盤,準(zhǔn)備迎戰(zhàn)。

    動靜太大了,鄭戈咬牙,你確定這是唯一的路

    沒有所謂‘唯一’,煙子冷聲道,只有死得晚一點。

    我抽出刀,站在他們身后。

    腳步聲開始從兩邊逼近。

    他們,來了。

    他們是從風(fēng)中出現(xiàn)的。

    第一具尸體翻過街角時,動作快得不正常,幾乎是扭斷了脖子地狂奔。緊接著第二具、第三具……如浪潮般涌來,撲向廢墟間那塊臨時駐地。風(fēng)被撕裂的聲音像刀片,夾雜著尸體摩擦地面的咯吱聲。

    是快行種!煙子當(dāng)即開槍。

    她的第一發(fā)子彈精準(zhǔn)爆頭,但那怪物的身體仍沖前了四五步才重重倒地,嘴巴張開到脫臼,死狀恐怖。

    李百泉!啟動防線!

    明白!

    李百泉的反應(yīng)極快,幾乎是翻滾著撲到電磁釘陣前。他的雙手靈巧得像在彈鋼琴,接線、校準(zhǔn)、通電,一氣呵成。但就在他按下最后一個電流啟動按鈕的剎那,一只隱藏在垃圾堆下的喪尸猛地?fù)淦�,帶著腐肉的腥臭和撕裂聲�?br />
    李百泉,小心!我大吼。

    我拔刀沖刺,腳下的磚石都被踩裂。刀鋒破風(fēng)而出,劈開喪尸的下頜,切斷了它半邊臉頰�?赡菛|西死死咬住了李百泉的手臂。

    操!我低吼著踢開它,把李百泉往后一拽。

    血從他袖口涌出,他的眼神茫然又恐懼。

    咬到了我低聲問。

    我……我不知道……他聲音發(fā)抖,整條手臂在顫抖。

    別讓他思考!快接通電網(wǎng)!煙子的喊聲從槍火后傳來,語調(diào)第一次失控。

    我護著李百泉后撤,試圖給煙子掩護。就在此時,我余光瞥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挪動。

    是鄭戈。

    他沒去支援任何人,而是趁亂快速把壓縮水袋、急救噴劑和氧氣瓶塞進背包,接著彎腰,從一個被掀開的下水井蓋邊翻了出去。

    鄭戈!我吼了他一聲。

    他回頭,臉色陰鷙,喊道:你們自己玩命吧,我不陪了!

    你他媽給我回來!

    去你媽的英雄主義!他說完,轉(zhuǎn)身跑進側(cè)巷。

    尸群的壓迫感愈發(fā)清晰,快行種如潮水般從街口涌出,踩著同類的尸體翻滾前行。它們的吼叫已經(jīng)不是聲音,而是將空氣都撕碎的利刃。

    電網(wǎng)快接完了,再撐十秒!我吼道。

    我掩護你!煙子跪在斷墻后,舉槍掃射。但下一秒,她腳邊的石塊炸裂,一枚玻璃彈片精準(zhǔn)嵌入她小腿內(nèi)側(cè)。

    她悶哼一聲,身體劇震,疼得幾乎暈厥。血迅速染紅褲腿。

    煙子!

    我沒事……快……快完成電網(wǎng)……她咬牙切齒,冷汗沿著額角滴下。

    李百泉也在劇烈顫抖,但他強撐著完成了最后一條電路。

    接通!他大叫。

    我一手按下開關(guān),電弧轟鳴,金屬刺陣開始發(fā)出電流擊打聲。十幾只喪尸首當(dāng)其沖撞上去,被電弧擊中,發(fā)出宛如動物哀嚎的慘叫。

    我撲上去,扛起煙子就往防線上撤。

    背后火光炸起,一顆我提前布置的手雷在尸群中炸開,焦味、血味和腐臭混作一體。

    另一側(cè),鄭戈本以為自己繞出了包圍圈,卻沒想到小巷出口早已被尸群切斷。他倉皇闖入一間廢棄藥店,瘋了一樣將貨架堵在門后。

    別過來……我有貨!我能交易!

    他翻出一沓褪色的鈔票,甚至撕開自己的衣服,露出隨身的血袋樣本。

    我這里是血源!你們聽得懂嗎!我能活!我……還沒……

    窗戶破裂聲截斷了他的話語,一只喪尸的爪子穿窗而入,鉤住他脖子。

    接著是更多的身影——

    快行種、紅眼種,還有一只脊骨彎曲、帶有雙唇撕裂傷痕的異化體,它們像餓狼一樣撲進。

    他被拖倒,尖叫、哭喊、祈求全都無效。玻璃碎片割破他的臉,貨架壓住他的腿。他揮舞小刀卻根本傷不到喪尸分毫。

    他試圖往嘴里塞血袋,卻在最后一刻被啃斷了喉嚨。

    從我們這頭的破墻望過去,只看到他一只腳還在痙攣地踢動,鞋子掉了一只,襪子上印著一個褪色的笑臉。

    我不再看,轉(zhuǎn)身查看煙子的傷勢。

    她臉色慘白,嘴唇發(fā)紫。血已經(jīng)止不住地從傷口滲出,染透了布料,滴在地上。她咬著牙不出聲,但呼吸急促,每一次都像是在用盡全身力氣。

    我撕開她褲腿檢查傷口,發(fā)現(xiàn)彈片嵌入極深,幾乎靠近骨頭,已經(jīng)開始發(fā)炎。

    必須盡快處理,不然你會敗血。我低聲說。

    煙子強撐著點頭。

    我轉(zhuǎn)頭看李百泉,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捂著傷口,臉色比煙子還差。他的嘴唇干裂,額頭冷汗直冒。

    感覺怎么樣我問。

    他搖頭,但沒說話。

    我蹲下檢查他的傷口,那喪尸的牙印深可見骨,傷口邊緣泛青。

    我心里一沉。

    我們必須走。我沉聲說。

    白墻區(qū)。煙子艱難吐出兩個字,像是說出一條通往地獄的路。

    風(fēng)像刀子一樣從破碎的窗縫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灰與血痕。我們撤入一棟廢棄的辦公樓,門一關(guān),鎖鏈咔噠一聲收緊,像一口釘上的棺材。

    上樓,快!我吼了一聲。

    李百泉幾乎是被我架著往上拖,煙子則靠在我另一側(cè),咬緊牙關(guān),每走一步,鮮血都順著她小腿滴落。

    我們沖上三樓,把最后一塊殘磚堵在樓梯口時,樓下的門已傳來尸群撞擊的聲音。

    快檢查他們的傷口。我一邊喘氣一邊命令自己。

    煙子的傷最重,我先替她處理。傷口已經(jīng)發(fā)黑,玻璃碎片嵌在肌肉深處,血止不住地涌出來。我拿出消毒棉和止血包,手都有些發(fā)抖。

    你行不行她虛弱地開口。

    閉嘴。我咬牙。

    我用鑷子夾住玻璃片,緩慢地拉出。她臉色發(fā)白,卻一聲不吭,只有冷汗滴在地板上。

    這要縫合。我說。

    現(xiàn)在沒有時間。她咬住袖子。

    我縫。我掏出縫合針和縫線包,手指冷得像鐵。

    我用酒精灌了一圈,手抖著開始縫第一針。

    她在顫抖,卻始終沒叫一聲。

    縫完最后一針,我才意識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轉(zhuǎn)頭看李百泉,他靠在墻角,臉色蠟黃,嘴唇發(fā)紫,手還在壓著傷口。

    燒起來了。我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發(fā)燙得驚人。

    你們……我會不會變……他聲音小得像蚊子。

    我不敢回答。

    他的傷口邊緣已發(fā)黑,明顯有感染的跡象。

    還沒出現(xiàn)紅眼,先撐過這晚。煙子聲音虛弱。

    我點頭,給李百泉打了一針鎮(zhèn)定劑。

    尸群的敲擊聲還在繼續(xù),樓下的門快撐不住了。

    我走到窗邊,望向遠(yuǎn)處的白墻區(qū),那是城市廢墟深處唯一的凈土——如果那還是凈土。

    我們得換個路。我說。

    煙子睜開眼睛:下水道

    我點頭。

    你瘋了。她低聲笑,那是尸群的巢。

    但我們沒有選擇。我說。

    樓下傳來木門裂開的咔噠聲。

    我轉(zhuǎn)頭看他們兩個,一個重傷瀕死,一個可能變異,而我,背負(fù)著兩個脆弱的生命。

    鄭戈的身影劃過我腦海,那一腳踢飛我們求生希望的背影。

    我不會像他。我低聲說。

    煙子閉上眼:我知道。

    我深吸一口氣,從背包中取出地圖與下水道入口的鑰匙卡。

    今晚我們賭命。我說。

    門下第一塊木板斷裂,喪尸的爪子探了進來。

    賭注,是我們?nèi)康拿?br />
    下水道的入口位于廢樓后的一個隱蔽井蓋下,井蓋外表銹跡斑斑,但指紋識別燈仍閃著微光。

    這玩意兒還能用煙子靠在墻上,聲音含著血腥味。

    我把右手拇指按上去。它必須能。

    燈閃了兩下,咔噠一聲,鐵蓋緩慢打開,一股潮濕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快。我背起煙子,另一只手扶著李百泉,將他推下井口的鐵梯。

    我們一個接一個地鉆進黑暗中。

    井道潮濕滑膩,腳踩在鐵梯上總覺得要被什么東西拉下去。李百泉一聲不吭,煙子在我背上微微顫抖。

    到達(dá)底部時,是一條狹窄的水泥通道,兩邊殘留著濃稠的血跡和碎布,腳下積水泛著油光,空氣里是陳年腐爛與生物分解的惡臭。

    別開燈。煙子低聲說。

    為什么李百泉聲音干澀。

    喪尸能感光。我替她回答,某些異化種專門在暗處靠視覺捕獵。

    我們靠著手電微光和手環(huán)微弱的熒光前進,盡可能壓低呼吸。

    走了二十分鐘,遠(yuǎn)處忽然傳來滴水聲,隨后是一陣規(guī)律卻詭異的拖拽聲——像是有東西拖著什么濕重的物體從另一條支路逼近。

    停。我壓低聲音揮手。

    所有人瞬間貼墻。

    拖拽聲越來越近,回音在狹窄的管道里扭曲放大,像是有什么正在嗅探、尋找,步伐遲緩但堅定。

    我拉開背包,握緊左輪,緩緩打開安全蓋。

    一只喪尸探出身影,皮膚糜爛,肩膀以下拖著一串腸子,它的嘴巴里還叼著一根人類的手指,正在滴血。

    它停下腳步,頭緩緩地側(cè)向我們這邊。

    別動。我用氣音說。

    它突然發(fā)出一聲高頻的咯咯聲,像金屬摩擦。

    然后,它撲了過來。

    我第一槍打中它的臉,血肉飛濺,它卻沒倒。

    異化種!我吼出聲。

    煙子抽出短刃,撐著墻壁站起來,抬手就一刀插進喪尸脖子。

    李百泉撲向側(cè)墻的電箱,打開臨時照明,瞬間,整個通道亮了——五只喪尸潛伏在黑暗角落中,全都瞳孔收縮,朝我們奔來。

    撤退!我擋在最前方,一邊射擊一邊往回撤。

    煙子被撞翻,血從傷口涌出,她一手撐地,一手甩出爆燃彈,將前方瞬間點燃。

    我撲過去將她拖開,爆炸熱浪裹著尸體殘片撲面而來。

    李百泉,快動!我嘶吼。

    他咬著牙跑過來,臉上沾滿血和黑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狠意。

    我們沖進下一條分岔通道,身后火光熊熊,尸群的尖嘯與嘶吼仍在耳邊。

    我氣喘吁吁地關(guān)上防火門,拉下鐵柵,整個通道陷入死寂。

    傷口。我看著煙子,傷口再次崩裂,血染紅了我背上的軍服。

    李百泉蹲下來,哆哆嗦嗦地為她止血,嘴里念著:我不怕,我不怕……

    我靠在墻邊,望著滿地的血水和殘肢,心跳仍未恢復(fù)。

    這還只是通往白墻區(qū)的第一段路。

    時間已經(jīng)無法計算。下水道中的空氣開始變得沉悶,鐵銹味與血腥味混雜,令人作嘔。我們?nèi)硕自谝惶庤F門背后的空間里,光線幾乎為零,只能靠微弱手環(huán)余光維持視線。

    煙子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只是滲血,而是泛著隱約的紫色淤痕,沿著腹側(cè)蔓延。她臉色蒼白,嘴唇干裂,呼吸淺短。

    傷口惡化了。李百泉拿著從急救包里翻出的針線,手都在抖。

    能縫就縫,別讓她流干。我咬牙說。

    我……我沒縫過人。他低聲顫抖著。

    你不是會修機械嗎就把她當(dāng)作要爆炸的電池。我將刀子遞給他,先把腐壞組織削掉。

    李百泉看著泛紫的皮膚,干嘔了一下,最終還是咬緊牙關(guān)。

    縫合的過程持續(xù)了近二十分鐘,煙子始終咬著一塊破布,硬是一聲不吭地?fù)芜^去。

    縫完后她整個人幾乎癱軟,但依舊撐著說:繼續(xù)走……別因為我耽誤。

    閉嘴。我替她蓋好外套,不走了。我們需要找新的出口。

    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白墻區(qū)外圍。李百泉靠著管壁,聲音低沉,再往前,就是舊城區(qū)的分水口,那里的管道被軍方封死了。

    我沉默片刻,拿出地圖終端,屏幕上呈現(xiàn)出模糊的網(wǎng)絡(luò)拓?fù)鋱D。

    我們從這里走。我指著一處老舊排水隧道。不在主干線,風(fēng)險更高,但可能避開尸潮。

    話音未落,遠(yuǎn)處傳來金屬管道震動的聲響,低沉且頻率穩(wěn)定,像是重物滑行。

    我們彼此對視了一眼。

    異化體。煙子低聲說。

    它在巡邏。我收起終端,一旦我們離開遮蔽,就暴露了。

    怎么辦李百泉看向我。

    我輕聲說:等它過去,三十秒內(nèi)沖出,進入這條管線。

    煙子閉上眼:你們兩個走,我留下拖延。

    少來這一套。我瞪她,你死了我們一樣活不了。

    她笑了笑,睫毛顫動。

    管道的震動越來越近,一道模糊的影子緩緩出現(xiàn)在彎口,像是一堵墻移動著,模糊不清。

    準(zhǔn)備。我從背包里摸出剩下的煙霧彈和三顆閃光。

    三。

    二。

    沖!

    煙霧彌漫開來,我們?nèi)舜┻^裂縫般的出口,順著狹長的支道滑行而下。管道盡頭是垂直下降的梯井,下面黑得像地獄。

    我們一個個滑下,剛落地,頭頂傳來尖嘯和金屬撞擊聲,異化體撞開封門,追進來。

    跑!我一把拉起煙子,李百泉拽著醫(yī)療包,跌跌撞撞往黑暗更深處逃去。

    而這黑暗盡頭,究竟是出路,還是另一場深淵,我們誰也不知道。

    黑暗沒有終點,腳下的積水早已沒過小腿,每一步都像踏入沼澤。

    我背著煙子,她的體溫低得像死人,傷口處不斷滲出粘稠的液體,包扎物已經(jīng)徹底濕透。我不敢看她的臉,只能咬緊牙關(guān)向前。

    李百泉走在最前,手電光柱微弱,不斷晃動。管壁上爬滿了蘚類與不知名的黑斑,空氣粘稠,像是要將人窒息。

    我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身后的異化體一直在逼近。它沒有腳步聲,只有金屬拖拽聲,每一次回響都如死神扼住脖頸。

    前面!李百泉忽然低喊。

    我抬頭看去,一道生銹的鋼柵欄橫在隧道盡頭,后面似乎是一個升井平臺,白光從平臺上方傾瀉而下——是地面。

    快。我?guī)缀跏菗淞松先�,用力踹開柵欄。

    門沒鎖,只是銹死了。我踢了兩腳沒動,干脆拔出匕首插進縫隙,撬動的同時猛撞。

    李百泉也上來幫忙,兩人合力,鋼門終于發(fā)出尖銳的響聲后歪斜開來。

    你先上!我對李百泉喊。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踩著管壁的突起爬上梯子。

    我將煙子綁在背上,費力地往上攀爬。

    背后的管道深處,傳來低低的咀嚼聲和骨骼斷裂的脆響——異化體吃到了什么,或者說,它已經(jīng)開始清理通道障礙。

    上來!李百泉在上面拉我一把。

    最后一米時,我?guī)缀蹩恳庵居矒�,終于翻身躍入井口。

    我們?nèi)说乖诘孛嫔�,大口喘息�?br />
    陽光照進來,是久違的金色。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人無法放松——這片白墻區(qū)外圍宛如廢墟,遍地焦黑,殘垣斷壁,像是經(jīng)歷過火災(zāi)或爆破。

    這里是……白墻區(qū)李百泉環(huán)顧四周。

    我點點頭。

    不是說這里是安全區(qū)他低聲說。

    那是幾個月前。我聲音沙啞,現(xiàn)在,沒人知道這里變成了什么樣。

    煙子勉強撐起身體,靠在破碎水泥塊上,半瞇著眼。

    我們得找個能藏的地方……讓我……喘口氣。她勉強笑了一下,隨即劇烈咳嗽,血絲順著唇角滑落。

    不能再拖了。我扶住她,望向遠(yuǎn)處灰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建筑群,那邊可能還有結(jié)構(gòu)完整的高層。

    李百泉遲疑地問:還要往里走

    回去的路被封死了。我看他一眼,現(xiàn)在只能往前。

    我們躲進一棟半塌的寫字樓,一樓大堂坍塌,只剩下斜撐在中間的幾根鋼筋混凝土柱。

    我讓李百泉守在樓梯口,把煙子安置在一個靠墻的角落里。

    她的嘴唇發(fā)紫,身上不住發(fā)抖。我解開她腹部的紗布,暗紅色的滲液已經(jīng)染透包扎層,傷口邊緣浮出青黑,顯然已開始壞死。

    再拖下去,她撐不住的。我咬著牙,對李百泉說。

    他沉默不語,從背包里取出剩下的酒精棉和針線。

    你縫嗎我問。

    他吸了口氣:我試試。

    我不確定他能不能行,但已經(jīng)沒有更好的選擇。

    我守在門邊,手握著短刃。

    樓外不時傳來幾聲尸體摩擦地面的聲音,像有什么東西在廢墟間拖拽——但直到天色暗下,也沒有真正靠近。

    她睡著了。李百泉低聲說,收起針線,擦了擦額頭的汗。

    我過去看了一眼,煙子臉色仍然蒼白,但呼吸略微平穩(wěn)些。

    我們輪流值守。

    到了后半夜,雨下起來了。

    雨水敲打在殘破的玻璃和水泥面上,像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手指。

    我醒得早些,天還未亮,樓下卻隱約傳來腳步聲,不是喪尸的那種拖拽,而是實實在在的人類腳步。

    我拍醒李百泉,倆人迅速撤到二樓,藏在倒塌的天花板后。

    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規(guī)律與節(jié)奏。

    兩個穿著迷彩外套的男人走進大堂,一人手持自制的獵槍,另一人肩背弩箭包。

    ……確認(rèn)他們進了這棟樓。其中一個人低聲說。

    我們要活的。那女人……組織要帶走。

    我與李百泉對視一眼。

    這些人不是幸存者,是另一批追蹤者。

    煙子還在樓上。

    我握緊了刀柄,心跳逐漸加速。

    我們……被盯上了。

    第六章:白墻之內(nèi)

    天微亮?xí)r,那兩名追蹤者開始沿樓梯向上搜索。

    我和李百泉藏在通往三樓的過道里,手電已關(guān),整個空間只剩下呼吸聲和心跳。

    樓板下傳來他們的對話聲,一人說:女人應(yīng)該在樓上,別驚動她,抓活的。

    我屏住呼吸。

    他們的腳步越過我們藏身處,繼續(xù)往上。

    我們沒再猶豫,立刻回撤。

    煙子靠墻躺著,臉上幾乎沒有血色。

    煙子!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她睜開眼睛,神志仍算清醒。

    那兩個追蹤者就在樓下。我低聲說。

    動不了了。她的聲音細(xì)微,卻帶著清晰的痛意,你們……走。

    不可能。我從背包里摸出剩下的止痛針劑。

    她抓住我的手。

    我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他們不是為你們來的,是為了我。

    我盯著她。

    組織……不會放過知情者。她勉強一笑,你們走吧……我拖著他們。

    放屁!我咬著牙,怒吼被壓成一股氣音。

    李百泉卻握緊了我的手臂:哥……她說得對。

    煙子吃力地拔出一支備用的震爆彈,交給我。

    等他們到這里,我動手。她的眼神突然恢復(fù)幾分軍人本色,別讓我的血白流。

    我看著她,心里像被鈍器錘了一記。

    她突然伸手從衣領(lǐng)下扯出一枚金屬芯片,遞到我手中:這是我臥底時復(fù)制的核心數(shù)據(jù)……白墻區(qū)的‘治療中心’,其實是個人體實驗室,他們用喪尸血清做強化測試,失敗者就丟進城外當(dāng)誘餌。

    我愣住。

    我原是軍方駐‘凈源計劃’的內(nèi)線,但計劃早被那些人背離,軍部……也變了。她輕輕咳出一口血,如果你有機會,毀了它。

    煙子……我啞聲。

    她卻只是搖頭:別浪費我這點命,帶著它活下去。

    我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

    她朝我笑了笑:再見。

    那笑意里藏著不甘、坦然,也藏著命運里殘存的最后一絲尊嚴(yán)。

    我和李百泉迅速撤離,順著另一側(cè)樓道繞至外墻。

    剛翻出斷壁,就聽見上方傳來劇烈爆炸聲和短暫的槍響。

    李百泉停下腳步,渾身發(fā)抖。

    我低聲道:別回頭。

    他點點頭,抹了一把眼淚。

    我們穿過晨霧彌漫的街巷,消失在廢墟的另一頭。

    白墻區(qū)——在末世地圖上,這是一塊被紅線圈出的禁區(qū)。

    傳言中這里曾是最早建立的庇護點之一,后因凈源計劃失敗全面封鎖。

    我們從一條被泥水淹沒的地道爬進去,頭頂是塌陷的鋼板,周圍是腐爛的土壤和潮濕的菌絲。

    金屬芯片被我藏在貼身口袋,每一步都像背著炸藥包。

    李百泉沒再說話,只是一手抱著工具包,一手握著從鄭戈身上搜出的那把左輪。

    我們穿過一段廢棄走廊,那里的墻上滿是發(fā)霉的海報和褪色的歡迎回家標(biāo)語,像極了一場早已結(jié)束的騙局。

    終于,我們抵達(dá)了一座殘破的行政樓。

    我小心打開門,霉味、灰塵,還有淡淡的藥水氣味撲面而來。

    這里……像個診所。李百泉喃喃道。

    或者實驗室。我低聲回應(yīng)。

    墻角有冷藏柜,鎖已銹死,玻璃內(nèi)的儲液瓶隱約可見灰色沉淀物。

    我們在二樓找到一間被反鎖的檔案室。

    我踹開門,塵埃撲面而來。

    地上全是散亂的文件和撕碎的病歷。

    李百泉靠在門邊發(fā)呆,我從一堆廢紙里撿出一份還算完整的記錄。

    【實驗編號:E-42】

    【個體狀態(tài):初次注射后2小時內(nèi)體溫異常升高,神經(jīng)反射增強。4小時后表現(xiàn)出強烈攻擊性,無法溝通。處理建議:放逐�!�

    他們不是治療,是制造武器。我咬著牙。

    我們翻出一臺殘損的終端設(shè)備,花了半小時才勉強恢復(fù)供電。

    屏幕藍(lán)光一閃,跳出密碼框。

    我拿出煙子給的芯片,小心插入。

    咔噠一聲,終端解鎖。

    一個簡易界面彈出。

    【凈源計劃:主控節(jié)點離線】

    【當(dāng)前數(shù)據(jù)備份:93%】

    【調(diào)取備份數(shù)據(jù)

    上傳指令】

    我正要點開,一陣異響從窗外傳來。

    別動。我低聲說。

    樓下傳來嘶吼。

    不是人類的聲音。

    我立刻斷電,將芯片拔下,藏入鞋墊。

    李百泉靠近窗邊,只看了一眼,臉就白了。

    來了。他說。

    我們已經(jīng)暴露了。

    外面,是一波新的尸群。

    但這次,它們身上,裹著白色試驗服。

    那是失敗的凈源產(chǎn)物。

    我們沖下樓梯的時候,那些穿著白色試驗服的喪尸已經(jīng)撞開了前門。

    不是普通的沖撞,而是有節(jié)奏、有頻率地撞擊,像是某種信號在驅(qū)動它們。

    快跑!我拉著李百泉鉆進樓側(cè)的安全通道。

    其中一只喪尸猛地一躍,撞碎了鐵門,它的手指已經(jīng)異化成骨質(zhì)尖刺,像螳螂一樣揮舞著。

    我抬手一槍,將它打退幾步,但子彈只是削去了表皮,那層試驗服下的組織竟然像是融合了某種生物碳纖維,極難穿透。

    它們的皮膚……有硬化。我低聲咒罵。

    樓道里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

    我拉開安全門,沖進后巷,一把將地上的垃圾桶掀翻擋路。

    后頭一聲尖嘯,那是一只變異喪尸的怒吼,它身上原本應(yīng)有五根手指的手掌,現(xiàn)在變成了三根融合在一起的關(guān)節(jié)刀。

    我抄起一根鋼管,與它短兵相接。

    它撲上來時速度極快,幾乎已經(jīng)接近人的奔跑極限,我被迫后退兩步,在鐵皮墻邊借力彈起,將鋼管狠狠敲在它后頸。

    咔的一聲,它的腦袋并未被擊碎,卻劇烈抽搐,像是某種電流短路。

    神經(jīng)系統(tǒng)有人工電導(dǎo)我腦中一閃。

    就在這時,李百泉大喊:哥!后面!

    我側(cè)身閃避,另一只喪尸已撲至。

    它的面孔上依稀還有人類的五官,但雙眼已變成灰白色的無光晶體。

    它沒有咬我,而是抬手抓向我的胸口。

    我就勢翻滾,用鋼管撐起它的脖頸,用力掀開。

    胸腔內(nèi)部露出的,不是腐爛的肌肉,而是整齊的管線和嵌入式注射器——

    它們是……半人工構(gòu)造。我低聲說。

    我們不是在對抗生物,而是某種失敗的‘產(chǎn)品’。

    身后傳來一聲爆炸,是李百泉點燃的簡易汽油彈,火光照亮整條巷道。

    我一把拉住他,跌跌撞撞沖入對面的倉庫。

    門關(guān)上那一刻,我回頭,看見有只喪尸,低頭看了我一眼。

    它的眼睛閃了一下。

    不是生物的閃爍,是識別鏡頭在反射。

    我背脊一寒。

    它們,正在學(xué)習(xí)。

    倉庫里黑得像是密封的棺材。

    我拉著李百泉靠近墻邊,點亮一只微弱的指環(huán)燈。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藥劑的氣味,地板上有拖動血跡的痕跡。

    我們……暫時安全了嗎李百泉聲音發(fā)顫。

    我搖頭,耳朵緊貼門板聽著外面的動靜。

    那些喪尸沒有立刻追進來,像是在等待某種信號,或是評估下一步。

    我越發(fā)確定,它們不是本能驅(qū)動,而是具備了某種程序性行為。

    這不是偶然。我低聲說,它們的行動方式像是訓(xùn)練后的協(xié)作。

    李百泉坐下,抱著膝蓋,額頭冒汗。

    我注意到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你被抓到了我問。

    他愣了一下,猛地?fù)u頭,沒有……只是摔了一跤。

    我沒再追問,但心里已經(jīng)記下了。

    倉庫角落有幾箱未拆封的醫(yī)療補給。

    我撬開一箱,里面是防毒面具、壓縮繃帶和幾支注射用的抗病毒藥。

    我拎起一支,標(biāo)簽已模糊,但瓶身上還有一行鋼�。涸囉眉墶狤系列。

    是凈源項目的早期制品。

    我皺起眉,正欲檢查劑量比例,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金屬刮擦。

    我猛地起身,燈光下,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xiàn)在窗邊。

    是它們——在搜尋。

    我立刻熄燈,拉著李百泉蹲進掩體。

    屏息之間,一道低沉的電子音掠過耳邊,不像人類發(fā)聲,更像是一種系統(tǒng)提示音。

    那聲音輕微,卻在耳膜里震顫。

    在標(biāo)記……我低聲說。

    那些喪尸,在標(biāo)記我們的位置。

    我們必須馬上走。

    去哪里李百泉的聲音已經(jīng)在發(fā)抖。

    我看著倉庫西側(cè)那扇半掩的鐵門。

    地下。我說。

    他們把失敗的東西藏在哪兒,我們就往哪兒走。

    第七章:失敗之井

    我們從鐵門鉆進去,腳下踩中積水時,我才發(fā)現(xiàn)地面已傾斜下沉。

    地下的空氣像是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灌滿鐵銹。

    李百泉緊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移動,倉庫上方那道金屬門已經(jīng)閉合,一種厚重的沉悶將我們完全隔離。

    我們已經(jīng)徹底與地面斷開聯(lián)系。

    下方是螺旋式的鋼梯,銹跡斑斑,踏上去會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響聲。

    越往下,溫度越低。

    像是墜入一口永遠(yuǎn)看不到底的井。

    終于抵達(dá)底部,一個半塌的研究所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

    這里墻面斑駁,走廊里殘留著急救燈的頻閃光,一間間玻璃實驗倉四散破碎,內(nèi)里腐爛物與液體混合成一灘灘不明粘液。

    這……就是凈源實驗的終點李百泉顫聲問。

    我沒回答。

    地上的腳印告訴我,我們不是第一個到這里的人。

    有一道特別深的拖痕從走廊盡頭一直延伸進主控室。

    我舉起槍,靠近時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尸體拖行的痕跡,而是某種大型生物拖拽自身殘肢留下的痕跡。

    進入主控室,空氣中漂浮著奇怪的白色孢子。

    我戴上面罩,開始清點室內(nèi)的設(shè)備。

    控制臺上的終端屏幕亮著,一個系統(tǒng)提示仍在循環(huán)播放:

    【凈源產(chǎn)物-最終體

    未歸籠】

    【定位中……】

    【錯誤:標(biāo)識芯片讀取失敗】

    我一把將李百泉拉到控制臺前。

    這說明什么我問。

    他迅速看了一眼:說明那個實驗體……已經(jīng)逃出控制,芯片也被毀了。

    我目光掃過地面,那些孢子越來越密集,空氣開始變得沉重,像某種無形壓力壓在胸口。

    它可能就在這下面。我說。

    下一秒,天花板傳來輕微震動。

    不是腳步聲。

    而像是——有東西在‘趴著’移動。

    我們抬頭,燈光晃動中,那一幕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一張人臉,貼著透明的天窗,看著我們,一動不動。

    我舉槍指向天窗,那張臉消失了,仿佛只是我們的幻覺。

    跑了李百泉吞了口唾沫。

    不是跑,是在繞。我聲音低到近乎咬牙。

    我們退回通道,卻猛地聽到身后玻璃炸裂聲,主控室的側(cè)門被什么撞開,一個巨大的影子從黑暗中沖了進來。

    我只來得及瞄準(zhǔn)那團影子的一瞬——那不是普通喪尸。

    那是進化體。

    它的身體不再腐爛,而是被層層角質(zhì)化的皮膚包裹,四肢像是野獸與機械融合后的殘骸,肩膀上嵌著未拆除的注射接口,還有紅外傳感器殘片依附其顱骨。

    它的眼睛不發(fā)綠光,而是一種深紅,像激光那樣在黑暗中一閃一閃。

    我開了兩槍,它速度奇快,一躍貼地?fù)浣?br />
    我反應(yīng)本能地滾開,但背部還是被擦出一長道火辣辣的傷痕。

    李百泉驚慌地舉槍,卻被我一把按下。

    別用那槍,它只會激怒它。

    那怎么辦!

    燈。我看向墻角的電控箱。

    你要干什么

    制造反光干擾,它眼睛有感應(yīng)器殘留!

    李百泉會意,沖向電控箱啟動了疏散燈,整條走廊瞬間變成紅白交錯的頻閃地獄。

    那東西發(fā)出一聲刺耳的低鳴,像是對神經(jīng)刺激作出的本能反應(yīng)。

    我趁它停滯的一瞬間沖上去,用匕首刺進它胸口——那里有一塊不規(guī)則突起。

    是芯片接口殘留。

    它劇烈掙扎,但因為受干擾反應(yīng)遲鈍,我成功拔出那一塊金屬。

    隨之它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倒地抽搐。

    你殺了它李百泉站在我后方喘著粗氣。

    我看著手里的芯片殘渣,低聲說:沒有,它只是失去了遠(yuǎn)程同步。

    那它會醒嗎

    我搖頭:不知道。但我們得在它醒來之前搞清楚它到底是誰。

    我們蹲下仔細(xì)檢查它的身體。

    在胸腔骨板下,我發(fā)現(xiàn)一塊金屬銘牌:

    【代號:K-0】

    【身份來源:第一階段志愿者——康志銘】

    我喃喃念出來:志愿者……

    李百泉愣住,那不就是……自愿參與實驗的第一批人

    是的。不是感染者,是人。

    我盯著那具尚未完全停止抽搐的‘人’,第一次感到某種復(fù)雜得無法言說的情緒攫住了喉嚨。

    我們拖著還殘留體溫的K-0尸體進入主控室深處,靠墻堆放著一批發(fā)霉的文件柜和兩座鎖閉的樣本冷藏柜。空氣中彌漫的孢子味開始引發(fā)輕微嘔吐感,李百泉戴著面罩卻還是咳嗽不止。

    我把芯片殘渣插入控制臺側(cè)面的應(yīng)急插槽。

    【識別中……權(quán)限驗證……已恢復(fù)部分記錄�!�

    控制臺主屏緩緩點亮,一段模糊的影像開始播放。

    畫面中,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鏡頭前,神情疲憊,聲音卻平穩(wěn):

    這是‘凈源計劃’第零代測試。受試者康志銘,自愿放棄正常身份,注射第一代喪尸抵抗因子。目標(biāo)是構(gòu)建穩(wěn)定、免疫感染的‘凈源個體’。

    她頓了一頓,眼神黯淡。

    ……但他失控了。

    我們失敗了。

    畫面突然跳轉(zhuǎn),K-0被困在一間玻璃艙內(nèi),瘋狂撞擊。身后數(shù)名白衣人神情漠然地注射鎮(zhèn)靜劑——他不是怪物,是工具。

    控制臺終止播放。

    李百泉站在我旁邊,喃喃道:他們不是在研究疫苗……他們是在制造兵器。

    我沒有說話。

    但我知道他說對了。

    走廊盡頭,一道開啟的氣壓門輕輕敞開。里面是一條直通地面的秘密升降通道,而控制面板上的終端,留下了一行字:

    【下一批凈源個體,已運往白墻主塔。】

    我盯著那行字,思維卻被更遠(yuǎn)的記憶牽住了尾巴——煙子臨終時交給我的芯片,還未插入。

    我從胸口掏出那枚黑色小芯片,小心地嵌入主控臺另一側(cè)。

    系統(tǒng)沉默了五秒,然后彈出一段被隱藏的視頻資料。

    畫面漆黑,只有一個聲音低聲說話:

    他們不會告訴你的,‘凈源計劃’最初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人類生存。

    它只是個篩子——挑出能控制的,淘汰剩下的。

    我脊背發(fā)涼,李百泉臉色慘白:我們是不是……連樣本都不如

    我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拔出芯片,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K-0的尸體,在頻閃的燈光下緩緩抽動了一下,仿佛還沒死透。

    但我們不能停了。

    我們必須——去白墻主塔。

    第八章:白墻下的代謝

    離開地底實驗室前,我們從儲備倉庫中搜出了幾套舊軍方特勤服。

    我挑了最完整的一套,套在戰(zhàn)斗服外,李百泉動作遲緩,額頭滲出汗,我問他是不是還沒緩過來,他搖頭,卻遲疑地扶著墻:只是有點發(fā)熱,可能是之前吸入了孢子。

    我沒多想,畢竟誰都無法在那種環(huán)境下全身而退。

    白墻主塔距離地表升降通道約兩公里,穿過一片荒廢城區(qū)與高墻圍禁區(qū)。在昔日的指揮中心外圍,還有殘存的自動感應(yīng)巡邏裝置。

    我們換裝后偽裝成巡查維修員,混入了外圍指令崗哨。

    保持右邊低頭,別直視崗哨攝像機。我提醒他。

    李百泉的動作略顯遲鈍,雙眼在強光下略顯發(fā)紅,但還是按我說的做了。

    高墻之后,整個白墻塔樓如一座冰冷墓碑般聳立在廢墟之中,塔身由數(shù)千塊納米陶瓷板拼接構(gòu)成,天光倒映其上,仿佛死者的瞳仁。

    我們在樓體側(cè)翼接入了備用通道,用軍服上的權(quán)限卡刷開了一扇后門。

    進入內(nèi)部的瞬間,涼氣撲面而來,燈光潔白如雪,空氣卻無任何氣味,甚至連塵埃都不存在。

    我低聲說:這里的通風(fēng)系統(tǒng)是活體式自凈循環(huán)的,說明有人維護。

    李百泉沒應(yīng)聲,我回頭看他,只見他額角布滿細(xì)密汗珠,臉色蒼白卻強撐著跟上。

    你真的沒事我壓低聲音。

    他嘴唇微顫,擠出一絲笑:真的,只是累。

    我沒有再追問。但從他手背上一道極細(xì)的黑紋開始,我的心里埋下了不安。

    這不是普通的疲憊。

    這可能是——潛伏期變異的開始。

    但我還需要他,至少還沒到揭牌攤牌的時候。

    沿著通道深入,前方的通行閘門突然自動開啟,一個冷冰冰的合成女聲響起:

    【歡迎回來,觀察者117號�!�

    我愣住。

    我們已經(jīng)被系統(tǒng)識別了。李百泉聲音低啞。

    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回答:那就說明我們不是第一批冒名進來的人。

    通道盡頭是一扇半開啟的金屬門,門后是一間干凈得過分的白色大廳。

    地面打蠟反光,墻體嵌入式的燈帶像無聲的眼睛,一直延伸到盡頭的主核心梯井。

    我們小心靠近,但系統(tǒng)毫無警告,也沒有安保反應(yīng)。

    這太安靜了。

    一塊顯示屏忽然亮起,出現(xiàn)了一段冷卻中的錄像回放。

    畫面中,一位戴面罩的科研人員正在調(diào)取核心資料,身后突然沖出一道模糊身影。

    ——下一秒,鏡頭炸裂。

    有人入侵過這里。我低聲說。

    而且成功了。李百泉接道,卻猛地扶住墻壁,劇烈咳嗽。

    他蹲下去,手指緊扣地面,我注意到他的指節(jié)泛黑,血管像墨線一樣扭曲。

    李百泉!

    他努力搖頭,呼吸粗重:我……沒事……咱們繼續(xù)。

    我沒再強行拉他,但心中警鈴已然大作。

    我們走進主梯井,電梯面板上顯示的最后一層是:-49。

    我按下按鈕。

    電梯緩緩下降。就在那一刻,李百泉的影子,在電梯燈光中出現(xiàn)了輕微抖動——影子邊緣,不規(guī)則地蠕動了一瞬。

    我瞳孔微縮,沒說話。

    ——那不是燈光問題。

    那是變異的前兆。

    當(dāng)我們抵達(dá)-49層,電梯門打開時,撲面而來的是腐爛組織和生化藥劑混合的刺激氣味。

    我拔出槍,半蹲前行。

    走廊兩側(cè)布滿破裂的實驗艙,艙門大多敞開,殘留著破碎的拘束鎖和實驗編號。

    就在我們穿過一個半崩塌的操作間時,身后傳來一聲極短促、低沉的喘息。

    我回頭。

    李百泉正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背對著我,雙肩微微抖動。

    我緩慢靠近,聲音低下去:李百泉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

    那不是人的眼睛。

    他眼白盡褪,瞳孔呈灰藍(lán),血管擴張如裂網(wǎng),嘴角滲出未凝結(jié)的黑色液體。

    他低吼一聲,猛地?fù)湎蛭摇?br />
    我側(cè)身閃避,翻滾落地,第一槍打在他左肩——卻像打進了堅硬橡膠中,子彈彈開。

    他的體質(zhì)已發(fā)生異變。

    我咬牙抽出近戰(zhàn)刀,一邊躲避他的撲擊,一邊觀察他身體變化。

    他速度奇快,但動作缺乏協(xié)調(diào)性,每次沖刺都像本能驅(qū)使。

    這是失衡型變異,介于智能型和本能型之間。

    我退入操作間死角,借助金屬支架將他絆倒,趁其倒地反撲前,一刀插入他鎖骨與頸動脈之間的縫隙——

    血液噴濺,帶著濃烈酸臭味。

    他掙扎幾秒,軀體抽搐,最終不動了。

    我喘著粗氣,站在原地。

    望著他面部殘留的人類輪廓,我喃喃道:對不起。

    ——但你已經(jīng)不是李百泉了。

    第九章:塔底的回聲

    我將李百泉的尸體拖入一旁的廢棄儲藏室,確認(rèn)周圍無異常,才緩緩松開手。

    他的眼睛依然睜著,死死盯著天花板,仿佛有什么話還沒說完。

    我低頭看向自己右臂,那一爪雖然只擦破皮,卻滲出絲絲發(fā)黑的血。

    別讓這成為你的終點。我自語道,撕下戰(zhàn)斗服下擺包住傷口。

    我繼續(xù)沿主通道向前推進,穿過一段殘破光廊時,發(fā)現(xiàn)一扇仍然通電的安防門。

    我刷了權(quán)限卡,門應(yīng)聲開啟,一間龐大的地下控制室呈現(xiàn)在眼前。

    墻壁上布滿了實驗數(shù)據(jù)投影,中央一個巨大的玻璃管立著,一個仿若胎兒般的黑影漂浮其中,周身縈繞著不規(guī)則氣泡和脈沖。

    這是……源體我自語。

    控制面板邊緣,有一份自動打印的任務(wù)記錄:

    【凈源計劃——階段四:篩選感染免疫體。任務(wù)代號:白艙。觀察者117號與118號已完成數(shù)據(jù)上傳,等待篩選反饋�!�

    我目光凝住。

    117號是我們。

    118號……是誰

    下一秒,系統(tǒng)播報聲在耳邊響起:

    【觀察者117號:篩選失敗。異常反應(yīng),建議清除。】

    我猛然拔槍,轉(zhuǎn)身對準(zhǔn)門口。

    身后走廊深處,回蕩著一道極輕微的腳步聲。

    ……有人還活著。

    腳步聲在走廊盡頭停頓了一瞬,然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空氣中。

    我提著槍靠近,盡量控制呼吸,鞋底踏在消毒瓷磚地板上,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心上。

    走廊盡頭是一扇半開的觀測室大門。

    我用槍口挑開門縫,進入后,眼前的景象令我微微一震。

    這是一個圓形房間,周圍環(huán)繞著數(shù)據(jù)終端和玻璃觀察窗,而正中央的操作椅上,躺著一具幾乎風(fēng)干的尸體。

    尸體穿著與我同樣款式的軍方觀察員戰(zhàn)斗服,胸口銘牌上印著118號。

    我走近,借助手電光源細(xì)細(xì)檢查——他似乎死前經(jīng)歷過長時間的禁閉,雙眼睜大,口中干裂,指甲深深摳進椅子扶手。

    在他手中,緊握著一枚晶片。

    我抽出晶片,插入最近的數(shù)據(jù)終端。

    一個男性的影像躍然屏幕之上,面部模糊,僅有編碼語音。

    觀察日志第49條:117號狀態(tài)異常,不受感染,疑似免疫者。計劃已進入篩選收尾階段,源體蘇醒前必須完成淘汰程序。若我失敗,銷毀記錄。

    我看向一旁終端上的數(shù)據(jù)匯總欄:

    ——感染抗性數(shù)據(jù)匹配中……篩選結(jié)果:117號拒絕融合。

    ——處理方式:鎖定并清除。

    我終于明白:

    所謂凈源計劃,根本不是尋找疫苗,而是在尋找一個與源體完全兼容的宿主。

    而我,是失敗品。

    118號失敗了。

    我將晶片拔出,正要轉(zhuǎn)身離開,一陣風(fēng)從背后無聲拂過。

    我反手持槍,卻看到一道模糊身影迅速掠過門外。

    不是人類。

    而是實驗喪尸——那種帶有殘存智能、無法預(yù)測行動模式的終極產(chǎn)物。

    它在等我。

    我貼著墻緩慢前行,黑暗中每一秒都像是拉長的審判。

    忽然,前方的警報燈亮起一道暗紅,灑在地面,映出一只跪伏著的身影。

    那不是普通喪尸。

    它的四肢呈反關(guān)節(jié)分布,皮膚帶有大面積銀灰色角質(zhì)層,像是退化后的鎧甲;喉部不斷發(fā)出低頻震蕩,似乎在主動探測聲波。

    我屏住呼吸,將步伐壓低到極致,從墻邊一個滑步鉆入附近一間檢疫室。

    它的頭猛地偏轉(zhuǎn)。

    幾乎是一瞬,門板被撕裂,巨力將我掀翻出去,我在地上連續(xù)翻滾三圈才堪堪穩(wěn)住。

    這不是盲目獵殺,而是試探。

    我端起槍,一輪點射精準(zhǔn)命中它肩膀關(guān)節(jié),但子彈只擊碎了表皮,深處傳出金屬碰撞聲。

    它咆哮一聲,身形消失。

    下一秒,它已出現(xiàn)在我左后側(cè)。

    空爆位移我心中一驚。

    它動作雖快,但仍有0.2秒延遲。

    我賭它下一次襲擊的落點。

    咚!

    它撲來的瞬間,我向后躍起半米,一發(fā)近距離霰彈擊中其頭部——炸裂的血肉飛濺,但那雙眼睛仍牢牢盯著我。

    它還沒死。

    我抽出旁腿的冷焰彈,一邊翻滾避讓,一邊觀察它的行動模式:近距離的瞬移撲擊,中距離預(yù)判,遠(yuǎn)距離則開始潛伏……這不是戰(zhàn)斗——是獵殺。

    我終于找到了它的行為模組:戰(zhàn)術(shù)級變異體。

    人類軍方最后階段的失敗實驗品。

    而它的目標(biāo),是我這種高抗性宿主候選者。

    我打開背后封存的引爆器裝置,強行啟動觀察室高壓電網(wǎng)。

    來啊。我低聲咒罵,拉開引線。

    它再次襲來。

    現(xiàn)在。

    轟鳴聲中,整面走廊亮起密集的藍(lán)電——那怪物身形扭曲,在空中短暫停頓,被死死困在電網(wǎng)中。

    我迅速沖上去,連發(fā)三發(fā)高壓釘槍彈,將其固定在電纜框架上。

    電弧灼燒它的肌肉與神經(jīng),它發(fā)出某種近乎人類的嘶吼。

    我靠近它,低聲問道: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它嘴唇微微翕動。

    我……是……編號117。

    我心頭一震。

    編號117——那是我被選中的代號。

    那么它,是誰

    或者說,我是不是也正走在同樣的道路上

    它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再猙獰,而是……如釋重負(fù)。

    電網(wǎng)最后一擊將它徹底燒焦。

    空氣中彌漫著焦肉味,我沉默地站在尸體前。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成型——

    他們,不是想毀滅病毒。

    他們,是在制造神。

    第十章:終章

    燒焦的焦味尚未散盡,我已經(jīng)邁過117號的尸體,推開末端那扇沉重的金屬門。

    門后是一片空曠卻刺眼的白。

    不像塔樓其余陰冷壓抑的風(fēng)格,這片空間被無菌燈照得通明,地面光可鑒人,四周嵌入式玻璃罩中懸浮著無數(shù)管道與營養(yǎng)倉,一具具樣本靜靜漂浮。

    我緩緩前行,感應(yīng)裝置沿途點亮一串串立體投影。

    歡迎你,觀察者118號。

    系統(tǒng)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合成語音的溫度模擬,就像一位早已熟悉我的老朋友。

    117號已被淘汰,你是目前唯一的合格樣本。

    凈源計劃,進入最終階段。

    我看著眼前不斷閃現(xiàn)的生物信息:我的脈搏、腦電圖、抗體水平、感染曲線,全都被系統(tǒng)實時捕捉分析。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我低聲質(zhì)問。

    投影中浮現(xiàn)出一張面孔,模糊卻帶著熟悉感——是我自己,但更冷峻、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人性之后的我。

    人類文明注定無法共存。系統(tǒng)說道,病毒不是敵人,是進化。

    你已通過篩選,接下來,只需融合。

    我心頭一震。

    這不是摧毀病毒,這是利用病毒,將個體重鑄為——神性樣本。

    我掃視四周,營養(yǎng)艙內(nèi)有孩童,有老人,有孕婦……全都在不同階段被感染、解剖、重組。

    你們早已開始大規(guī)模實驗。我咬牙。

    早于爆發(fā)。系統(tǒng)回應(yīng),白墻,是起點,也是歸宿。

    忽然,一道黑影自天花板垂下,落地?zé)o聲。

    我瞬間后撤三步,槍口抬起。

    那是一具類似人形的實驗體,但全身覆蓋鱗片狀銀甲,眼中閃著幽藍(lán)的光。

    融合體。我冷靜判斷。

    它比117號更穩(wěn)定,更接近完全體。

    它不吼叫,不撲擊,僅僅靜靜站著。

    系統(tǒng)繼續(xù):這是你的未來。

    我沉默半秒,然后緩緩開口:

    它長得太丑了,我不想。

    說完,我扣下扳機。

    火光閃過,鉛彈擦過它的肩膀,對方微微一晃,然后……消失了。

    下一秒,它已至眼前。

    我勉強格擋,一拳被震得耳膜發(fā)響,整個人飛出十米遠(yuǎn)撞上營養(yǎng)艙。

    破裂的液體灑了一地,里面那具干瘦的孩童尸體悄然滑落,睜著早已渾濁的眼睛。

    我心中一陣惡寒。

    這是凈源這是進化

    這是把人類一個個熬成標(biāo)本的惡魔工廠。

    融合者一躍而至,破空聲如雷霆,我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側(cè)身躲過,卻仍被余勁震得雙耳嗡鳴。

    它的每一次出擊,都帶著超越人類極限的控制與爆發(fā)。不是狂暴,而是精準(zhǔn)。

    這不像喪尸。我在心里判斷,這是進化兵器。

    我從戰(zhàn)術(shù)背包中取出最后一支β級血源強化劑,那是煙子留下的,應(yīng)急專用。

    只要一次……一次就夠。

    針頭刺入頸側(cè),血液仿佛瞬間沸騰,視野染上一層猩紅。我的五感被放大,骨骼像燒紅的鋼鐵,發(fā)出細(xì)微爆響。

    融合者再次沖來。

    我不再躲。

    一記肘擊迎上,它的手臂在我面前輕微彎折,我反手扣住其脖頸,將它重重砸進地面。

    怎么了我聲音低啞,喘息之間夾雜著一種陌生的冷笑,不繼續(xù)了嗎

    它掙扎著爬起,卻被我一腳踩住胸口。

    這力量……簡直不可思議。

    我仿佛聽見腦內(nèi)傳來一道微弱的低語,像是誰在耳邊輕聲勸誘:

    看到了嗎這才是你的極限……

    我強行按下動搖的心念,抬槍連發(fā),徹底結(jié)束了融合體的掙扎。

    周圍一片沉寂。

    空氣中飄蕩著焦糊與血腥的混合氣味,那種陌生的興奮仍在體內(nèi)游走。我感到自己的指尖發(fā)麻,心跳節(jié)律異常,卻又有種從未有過的清明與掌控感。

    我知道,這不是正常狀態(tài)。

    但它太強大了。

    我拖著灼熱的身體,走向那扇從未開啟的中央艙門。

    門內(nèi),是源體。

    那是一塊類晶體結(jié)構(gòu)的活性組織,懸浮在無重力艙中,如同某種跳動的心臟。

    這是……一切感染的起點

    我靠近,它似乎感應(yīng)到了我的存在,表面蕩起細(xì)小漣漪,仿佛在向我共鳴。

    我的指尖已經(jīng)觸到了操控臺,只要輕輕一點,整個系統(tǒng)就會崩潰。

    但我卻停住了。

    摧毀它之后呢

    末世會結(jié)束,人類會回歸秩序,可我們會放過自己嗎

    如果我……掌控這力量,是否能重新構(gòu)建一個不腐爛的世界

    我望向艙壁反射出的自己。

    瞳孔微紅,眼角血絲蔓延,臉上不再是舊日的疲憊,而是一種……冷靜到近乎殘忍的鎮(zhèn)定。

    那一瞬,我忽然覺得——鏡中的那個人,不是我。

    但又好像——從一開始,我就注定會成為這個人。

    我按下了終止按鈕,卻不是破壞,而是下載源體控制權(quán)限。

    那臺系統(tǒng)在我面前展開全息視圖,文字閃爍著:

    主控權(quán)限已移交,宿主編號:118號

    融合臨界點:達(dá)成

    共鳴指數(shù):89%

    感染狀態(tài):穩(wěn)定同步

    請選擇:掌控

    毀滅

    我沉默著,指尖在兩者之間徘徊。

    ——黑暗中,掌控一欄亮起幽光。

    我站在主控平臺上,俯瞰整座塔心核心。

    警報燈熄滅,防御系統(tǒng)關(guān)閉,仿佛整座基地都在等待著我的命令。

    我該走了。我低語。

    遠(yuǎn)方,喪尸仍在咆哮,末日的風(fēng),像燒焦的火焰,一寸寸劃過我已近麻木的皮膚。高層派來的清除部隊正在接近,但他們不會知道,真正的源體已更換了宿主。

    我走進外部傳送梯,感應(yīng)識別在我接近時自動啟動。

    身份驗證:成功

    歡迎回來——掌控者

    電梯緩緩上升,玻璃外的世界一片廢墟,斷裂的城市骨架在灰霧中支離破碎。那些曾被我們稱之為家的地方,如今不過是低階感染體聚集的溫床。

    可我不再害怕。

    我的血液已經(jīng)與源體融合,腦中回蕩著那低語不止的指令流,如同無數(shù)信號在我神經(jīng)中穿梭,告訴我——

    我可以控制它們。

    我走進荒城廢墟的廣場,尸群聞到我氣息蜂擁而至。

    我站在中央,一動不動。

    數(shù)十只喪尸將我圍住,但它們沒有撲咬,只是停在我身邊,低頭匍匐,像是朝圣。

    我舉起手。

    它們同時仰頭,露出咽喉,等待命令。

    我聽見自己說:歸位。

    它們緩緩?fù)巳�,融入黑暗�?br />
    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我早就不是那個一路逃亡、懼怕變異的人類了。

    我是新的人類。

    我,是控制喪尸的主腦,是從深淵里爬出的神明。

    我閉上眼,聆聽腦海中的數(shù)據(jù)洪流,每一道呼號、每一個感染體的坐標(biāo)、每一次心跳頻率,都清晰如掌中紋路。

    我握緊拳頭,那些曾想吞噬我的世界,如今在我掌控之下。

    可就在這時,遠(yuǎn)處一道清晰的人類聲音響起。

    是你嗎!

    我猛然回頭。

    是……李百泉的妹妹。

    她站在一輛破舊軍車旁,衣衫襤褸、滿臉風(fēng)沙,卻那樣真實,那樣……人類。

    她朝我跑來,眼中燃著希望的火。

    你是……哥哥的朋友,對吧你活著!太好了,我們……我們還有機會重建……

    我看著她。

    眼神沉靜,波瀾不驚。

    我什么也沒說,只是將身后的斗篷重新披上,轉(zhuǎn)身走入廢墟深處。

    她在后面喊我的名字,但我沒有回頭。

    因為我知道——

    我早已不屬于他們的世界。

    人類,太脆弱了。

    而我,不再是人類。

    風(fēng)掠過空蕩廣場,映出一道孤獨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漸入黑暗。

    最后,一行系統(tǒng)提示在我視網(wǎng)膜投影上悄然彈出:

    源體融合率已達(dá)

    100%。

    即將接入全球感染體神經(jīng)鏈。

    請確認(rèn):是否啟動【新文明重構(gòu)程序】

    【是】

    【否】

    我靜靜望著那兩個選項。

    沒有作答。

    鏡頭緩緩拉遠(yuǎn),定格在我掌心殘留的血印中。

    ——那血,是人的。

    但已不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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