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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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票被蘇晚用力按在光滑的實木桌面上,推過去時發(fā)出短促的摩擦聲,打破了包間刻意營造的昏昧寧靜。
五十萬,陪我演場戲。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緊繃。
桌對面的男人,陸沉,目光在那張薄薄的紙片上停留片刻,并未立刻去接。燈光只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出一小片安靜的陰影。他有一雙形狀極好看的眼睛,此刻卻平靜得像深秋不起波瀾的湖面。他抬起手,右手的小指位置空空蕩蕩,斷口愈合得利落,卻像一道突兀的休止符,硬生生掐斷了流暢的手部線條。
蘇小姐,他開口,聲音不高,溫潤如木質(zhì)叩擊,假扮男朋友這戲份,有點重。指尖在支票邊緣輕輕一點,避開了數(shù)字,對手戲是誰
我父親。蘇晚的視線在他那只殘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心底一絲微弱的愧疚如同水泡,剛冒頭便消失無蹤。為了自由,這點代價算什么他看上去也不像缺這半根指頭的樣子。蘇鴻業(yè)。他要我嫁人,一個他精挑細選、能為蘇氏帝國添磚加瓦的‘青年才俊’。她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我需要一個足夠‘驚世駭俗’的理由,讓他徹底死心。
陸沉的目光從支票移開,落在蘇晚臉上。那審視短暫得像羽毛掠過,幾乎不留痕跡。驚世駭俗他重復,尾音帶著一絲玩味,比如
比如,蘇晚身體微微前傾,壓低的聲音一字一頓,帶著近乎殘忍的挑釁,一個來路不明的、無名無指的…男朋友。她需要他足夠不堪,足夠讓蘇鴻業(yè)暴跳如雷。
沉默在空調(diào)低沉的送風聲中蔓延了幾秒。然后,陸沉喉嚨深處滾出一聲短促、甚至有些冷的氣音,像是笑。那只完好的左手伸過來,拿起支票。他甚至沒看,指尖捻著那張輕飄飄的紙片,另一只手則端起了桌上的檸檬水杯。
滋啦——
冰涼的檸檬水毫無預(yù)兆地潑在了支票上。淡黃色的液體迅速洇開,墨跡糊成一團,代表財富的數(shù)字瞬間扭曲變形。
蘇晚愕然抬頭。
陸沉隨手把濕透、作廢的紙片丟回桌面,如同丟棄垃圾。他靠回椅背,姿態(tài)松弛,那只斷指的手隨意搭在扶手上,不再遮掩。錢,就算了。他看著蘇晚的眼睛,目光沉靜如古井,這戲,我接了。就當…體驗生活。
他答應(yīng)得太快,太輕易�?斓米屘K晚心里那根繃緊的弦,反而咯噔一下,發(fā)出不祥的顫音。那杯潑出去的檸檬水,像一道冰冷的預(yù)警。但箭在弦上,她已無暇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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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搬進了蘇晚那套能俯瞰江景的市中心公寓,正式成為她反抗父權(quán)的道具。蘇鴻業(yè)的反應(yīng),暴烈如預(yù)期。
電話里的咆哮幾乎要震碎聽筒:蘇晚!你立刻讓那個下三濫的東西滾出去!不然我讓他……
蘇晚直接把手機扔進了盛滿冰塊的醒酒器里,氣泡咕嚕咕嚕地冒上來,瞬間淹沒了失控的咒罵。世界清凈了。
她轉(zhuǎn)過頭,陸沉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黃昏的余暉將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暖金,也柔和了那只斷指的輪廓。他手里拿著一個深藍色磨砂玻璃瓶,對著窗外彌漫的暮色,輕輕按壓噴頭。
一陣極淡、極清冽的香霧無聲彌散。
那氣息……蘇晚猛地怔住。像是初春寒風中第一朵顫巍巍綻放的雪白梔子,花瓣凝著冰冷的露珠。緊接著,是濕潤泥土被翻開的微腥氣息,混合著青草剛被碾碎時的綠意。更深層,沉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焚燒過的松木灰燼的干燥暖意。復雜、矛盾,卻奇異地和諧統(tǒng)一,帶著一種近乎神性的潔凈感。
這味道……分明是她童年記憶深處那座早已被推平、改建成了高爾夫球場的蘇家老宅花園!是母親還在時,帶她在雨后的花園里散步,梔子花沾濕裙擺,泥土沾上手指,遠處園丁在焚燒枯枝落葉……那個只存在于她夢境和破碎回憶里的氣味王國!
你……她喉嚨發(fā)緊,聲音干澀,這是什么
陸沉側(cè)過頭,黃昏的光線描摹著他利落的側(cè)臉線條。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眼神平靜無波。沒什么,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瞎調(diào)的。覺得這味道,應(yīng)該配得上這里的黃昏。他指了指窗外燃燒般的晚霞。
瞎調(diào)的怎么可能!這味道的精確與復雜,絕非偶然。蘇晚看著他平靜的側(cè)臉和那只殘缺的手。一個來路不明的、無名無指的演員,卻輕易復刻了她靈魂里最隱秘、最珍視的氣味密碼那股被她強行壓下的不安,如同藤蔓,再次悄然纏繞上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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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的代價是殘酷的。蘇鴻業(yè)凍結(jié)了她所有的信用卡,名下的車被直接拖走。公寓的管理費賬單像雪片一樣飛來,無聲地堆積在門廳柜上,嘲笑著她的困窘。
陸沉對此沒有任何表示。他似乎對物質(zhì)有種奇異的漠然。冰箱很快空了,只剩下幾瓶昂貴的礦泉水孤零零地立著。饑餓感在寂靜的公寓里無聲蔓延,啃噬著胃壁,也啃噬著蘇晚強撐的驕傲。
傍晚,門鈴響了。蘇晚以為是物業(yè)催繳,煩躁地起身。門外站著的卻是陸沉。他手里拎著兩個碩大的、印著附近平價超市Logo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勒得他手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
讓讓。他側(cè)身擠進來,聲音沒什么起伏,徑直走向廚房。塑料袋放在流理臺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動作麻利地開始往外拿東西:成盒的雞蛋,幾把碧綠的青菜,掛面,一塊新鮮的豬里脊,還有一小袋米。
蘇晚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他挽起袖子,露出線條結(jié)實的小臂。那只斷指在洗菜、切肉的動作中毫無滯礙,熟練得驚人。水流嘩嘩,菜刀落在砧板上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平底鍋里熱油滋滋作響,煎蛋的香氣霸道地竄了出來,混合著炒肉的焦香。這陌生的煙火氣,竟讓她鼻尖微微發(fā)酸。
站著能吃飽他把兩碗熱氣騰騰的青菜肉絲面端上小吧臺,瞥了蘇晚一眼,語氣平淡無波,吃吧。
蘇晚沉默地坐下。面條煮得恰到好處,肉絲滑嫩,青菜爽脆。一口熱湯下肚,冰冷的胃袋猛地抽搐了一下,隨即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流包裹。她低著頭,筷子機械地挑著碗里的面條,視線卻漸漸模糊。幾滴滾燙的液體猝不及防地砸進湯里,濺起小小的油花。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遞過來一張紙巾,停在她眼前。是陸沉那只完好的左手。
哭什么他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甚至有點生硬,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xù)跟你爸耗。
蘇晚接過紙巾,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沒抬頭。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得發(fā)疼。不是為了這碗面,不是為了這暫時的解困。是為了這無邊無際的算計和對抗里,這一點點猝不及防的、真實的暖意。它太燙了,燙得她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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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鴻業(yè)的圍剿遠未結(jié)束。銀行賬戶凍結(jié)只是序幕,他動用關(guān)系,讓蘇晚傾注心血參與設(shè)計的一個小型公益藝術(shù)項目瀕臨流產(chǎn)。合作的社區(qū)中心負責人打來電話,聲音充滿歉意和無奈:蘇小姐,真的很抱歉,上面突然卡得很死,場地和后續(xù)資金都……
電話被蘇晚用力扣在桌上。挫敗感和憤怒像毒蛇纏繞上來。她把自己摔進沙發(fā)里,精疲力竭,盯著天花板華麗冰冷的水晶吊燈。
陸沉從書房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他默默地把屏幕轉(zhuǎn)向蘇晚。上面是一個界面簡潔、功能強大的開源設(shè)計協(xié)作平臺。
試試這個。他把平板放在茶幾上,免費。社區(qū)中心那邊,可以引導他們用這個平臺提交需求,你在線協(xié)作。繞開那些人為設(shè)置的關(guān)卡。他頓了頓,補充道,流程透明,每一步修改都有記錄,想刁難,也得掂量掂量。
蘇晚愕然地看著他。他怎么會懂這些一個演員他俯身放下平板時,蘇晚聞到他身上那股極淡的、熟悉的花園氣息,混合著一點新沾上的、類似圖書館舊書的紙張和油墨味。這些天,他總是不聲不響地出門,很晚才回來。她從未過問。
你……
別多想。他直起身,打斷她的疑問,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碰巧知道點。工具給你了,用不用在你。說完,他轉(zhuǎn)身回了書房,輕輕關(guān)上門,留下蘇晚一個人對著發(fā)光的屏幕發(fā)呆。
蘇晚照做了。社區(qū)中心的負責人驚喜萬分,項目在線上艱難卻頑強地推進著。深夜,蘇晚揉著酸澀的眼睛走出書房,客廳一片漆黑,只有陸沉緊閉的房門底下透出一線微弱的光。他還沒睡。他到底在房間里做什么那些圖書館的油墨味,又暗示著什么疑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一圈圈不安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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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鴻業(yè)的耐心顯然耗盡了。幾天后,公寓的門被粗暴地砸響,伴隨著毫不客氣的吼聲:蘇小姐!開門!蘇先生讓我們接您回去!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她走到貓眼前,外面站著兩個身材魁梧、穿著黑色西裝的陌生男人,眼神不善。是蘇鴻業(yè)的保鏢!她下意識后退一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墻壁。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無聲地開了。陸沉走了出來,臉上沒什么表情,甚至顯得有些慵懶,仿佛只是出來倒杯水。他掃了一眼震動的門板,又看了看臉色發(fā)白的蘇晚。
站我后面。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靜。
蘇晚幾乎是本能地聽從了,挪到他身后。陸沉走到門邊,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貓眼又看了一眼。
開門!再不開我們撞門了!門外的吼聲更加不耐煩。
陸沉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門。門外的保鏢顯然沒料到開門如此干脆,愣了一下。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陸沉動了!他左手快如閃電,精準地扣住了當先一個保鏢伸過來想推門的手腕,同時身體微側(cè),右腳如同鞭子般迅疾掃出,狠狠踹在對方的小腿迎面骨上!
�。∧潜gS猝不及防,劇痛之下慘叫一聲,重心不穩(wěn)向前撲倒。
另一個保鏢反應(yīng)稍快,怒吼著揮拳砸向陸沉面門。陸沉不退反進,矮身躲過拳風,那只殘缺的右手不知何時已如鐵鉗般鎖住了對方揮拳手臂的肘關(guān)節(jié),同時左肘狠狠向后撞擊對方的肋下!
呃!第二個保鏢悶哼一聲,劇痛讓他瞬間蜷縮。陸沉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多余的花哨,每一個關(guān)節(jié)的運用都精準狠辣,帶著一種冷酷高效的實戰(zhàn)意味。那只斷指的手,在格斗中非但沒有成為阻礙,反而因其特殊性,在鎖拿關(guān)節(jié)時更加刁鉆難防!
不到十秒鐘,兩個訓練有素的保鏢已經(jīng)一個抱著腿在地上哀嚎,另一個捂著肋骨蜷縮在墻邊,徹底失去了戰(zhàn)斗力。
陸沉站直身體,微微喘了口氣,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掉了衣服上的灰塵。他低頭看了一眼倒地的兩人,眼神冰冷得像在看兩件垃圾。
蘇晚站在他身后,目瞪口呆。剛才那短短的交鋒,快得讓她眼花繚亂,卻又清晰地印在腦海里。那種凌厲、狠絕、一擊必殺的格斗方式,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演員甚至保鏢能擁有的!他更像……更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兇刃,此刻短暫地露出了鋒芒。
陸沉轉(zhuǎn)過身,看向蘇晚。他眼中的冰冷迅速褪去,恢復成那種深潭般的平靜。沒事了。他說,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安撫的意味,與剛才判若兩人。
蘇晚看著他,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更深的、混雜著驚悸與探尋的震撼。這個她花錢雇來的、無名無指的男人,身上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陸沉似乎并不打算解釋。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物業(yè)嗎我這里是XX棟XX號,門口有兩個身份不明的暴徒試圖闖入,已經(jīng)被我制服。麻煩報警處理一下,謝謝。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點外賣。
掛了電話,他走到那個裝著花園香水的深藍色瓶子旁——剛才的打斗中,瓶子被掃落在地毯上,幸好沒碎。他彎腰撿起,輕輕拂去瓶身的灰塵,目光在那幽藍的玻璃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蘇晚看不懂的復雜。
他們不會罷休的。蘇晚的聲音有些干澀。
我知道。陸沉將香水瓶放回原位,背對著她,你父親的手段,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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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蘇鴻業(yè)親自登門了。沒有保鏢簇擁,只有他一個人,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面色陰沉如水,站在公寓門口,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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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陸沉卻平靜地開了門,側(cè)身讓開通道,姿態(tài)甚至稱得上禮貌,仿佛接待一位普通的訪客。
蘇鴻業(yè)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陸沉的臉,最后落在他那只殘缺的右手上,停留了幾秒,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了然隨即是更深的厭惡和輕蔑。他徑直走進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仿佛他才是這里的主人。
蘇晚,鬧夠了沒有蘇鴻業(yè)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讓這個人消失,乖乖回家準備婚禮。否則,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奢華卻空曠的公寓,你名下的所有不動產(chǎn),包括這里,明天就會掛牌出售。
蘇晚臉色煞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是釜底抽薪!
蘇先生,一直沉默的陸沉突然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打破了凝滯的空氣。他站在蘇晚身側(cè),目光坦然迎向蘇鴻業(yè),‘消失’這個詞,不太準確。我是蘇小姐聘請的顧問,合同期未滿。
顧問蘇鴻業(yè)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憑你一個……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陸沉的手,未盡之言充滿了侮辱性的暗示。
就憑我。陸沉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絲極淡的笑意,比如,我能幫蘇小姐解決一些……技術(shù)上的小麻煩。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書房方向,那里放著蘇晚用來推進線上項目的電腦。
蘇鴻業(yè)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社區(qū)中心那個線上項目頑強地推進著,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他冷冷地盯著陸沉: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有些渾水,不是你這種身份的人能趟的。小心淹死。
水深水淺,趟過才知道。陸沉毫不退讓,眼神平靜地與蘇鴻業(yè)對視著,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在噼啪作響。
蘇晚看著兩個男人之間無聲的角力,手心全是冷汗。陸沉的鎮(zhèn)定和那份隱隱與父親分庭抗禮的氣勢,讓她心驚,也讓她心底某個角落滋生出一絲異樣的、近乎依賴的感覺。
好!很好!蘇鴻業(yè)猛地站起身,怒極反笑,他不再看陸沉,目光釘在蘇晚臉上,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跟這個下三濫混在一起!既然如此,婚禮照常舉行!不過,新郎是他!他手指猛地指向陸沉,臉上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我倒要看看,一個連自己手指都保不住的廢物,能不能進得了我蘇家的門!蘇晚,你不是很‘愛’他嗎那就嫁給他!婚禮就在三天后,希爾頓酒店!請柬我會發(fā)遍全城!要么他來,要么你滾回來嫁給我選的人!你自己選!
擲地有聲地說完,蘇鴻業(yè)拂袖而去,留下滿室冰冷的死寂和一句如同詛咒的宣告。
蘇晚像被抽干了力氣,跌坐在沙發(fā)上。嫁給他一個她雇來的、身份不明、滿身疑點的演員這簡直是蘇鴻業(yè)對她最惡毒的羞辱和最殘酷的逼迫!讓陸沉在萬眾矚目下出丑,讓她在所有人的嘲笑聲中徹底崩潰屈服。
她絕望地看向陸沉。他會怎么選拿錢走人還是……陪她演完這荒誕至極、注定是場災(zāi)難的婚禮
陸沉依舊站在窗邊,背對著她,望著窗外城市的璀璨燈火。他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異常挺拔,也異常孤獨。過了許久,久到蘇晚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昏暗中,蘇晚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三天后,希爾頓酒店,我會準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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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不知道這三天是怎么過來的。蘇鴻業(yè)說到做到,印著她和陸沉名字(用的是陸沉提供的身份信息)的婚禮請柬如同瘟疫般散播開來,成了整個城市上流圈子最大的笑柄和談資。媒體聞風而動,各種捕風捉影、極盡嘲諷的報道層出不窮。
陸沉卻異常平靜。他甚至開始準備出席婚禮的西裝——一套極其普通、甚至有些過時的黑色正裝。蘇晚看著他一絲不茍地熨燙著那件廉價的襯衫,動作專注得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儀式,心中的荒謬感和不安幾乎要將她吞噬。
婚禮當天,希爾頓酒店最大的宴會廳被布置得金碧輝煌,奢華得刺眼。賓客云集,衣香鬢影,但空氣中彌漫的不是祝福,而是濃烈的獵奇、輕蔑和等著看好戲的興奮。蘇晚穿著價值不菲、卻讓她感覺如同枷鎖的定制婚紗,站在休息室的鏡子前,臉色蒼白如紙。鏡中的自己,像一個即將被送上祭壇的祭品。
陸沉換好了那身黑西裝,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的陰影里。他今天異常沉默,眼神深邃,似乎在專注地傾聽著什么。休息室厚重的隔音門,似乎也擋不住外面宴客廳傳來的喧囂和背景音樂。
你……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蘇晚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他,錢……我會想辦法給你。
陸沉沒有回答。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一塊樣式極其普通、甚至有些陳舊的手表。時間指向了某個特定的刻度。
就在這時——
砰�。�!
休息室厚重的雕花木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木屑紛飛!刺耳的破門聲如同驚雷炸響!
數(shù)名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戴著面罩、荷槍實彈的特警如同猛虎般沖了進來!動作迅猛,訓練有素!黑洞洞的槍口瞬間鎖定了房間里的目標!
不許動!警察!
目標確認!A級通緝犯‘蝰蛇’,立刻趴下!
為首的特警厲聲喝道,聲音冰冷無情。幾名特警如同閃電般撲向站在陰影里的陸沉!巨大的沖擊力將他狠狠按倒在地毯上!冰冷堅硬的手槍槍口死死頂住了他的太陽穴!膝蓋壓在他的背脊上,讓他動彈不得!
咔嚓!冰冷的手銬瞬間銬住了陸沉的雙手。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蘇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婚紗的裙擺被她自己踩住,踉蹌著后退,撞在冰冷的鏡子上,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她驚恐地看著被特警死死按在地上的陸沉,大腦一片空白!
A級通緝犯蝰蛇
那個會為她煮面、會幫她解決麻煩、會復刻她夢中花園氣息的男人……竟然是一個被警方如此大動干戈追捕的重犯!
巨大的背叛感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以為自己在反抗父親,卻原來引狼入室,與一個真正的罪犯朝夕相處!他所有的好,都是偽裝那香氣,那幫助,那平靜的眼神……全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就在蘇晚被巨大的沖擊震得幾乎暈厥時,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蘇鴻業(yè)緩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早已預(yù)料一切、掌控全局的冰冷微笑。他看都沒看地上狼狽不堪的陸沉,徑直走到失魂落魄的蘇晚面前,將一個小小的U盤塞進她冰冷顫抖的手中。
傻女兒,蘇鴻業(yè)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嘲諷,指了指被特警死死按住的陸沉,你以為他是什么癡情種他是我花錢雇來的!專門用來讓你徹底死心、認清現(xiàn)實的‘道具’!看看監(jiān)控吧,看看他私下是怎么跟我匯報你的一舉一動的!
蘇晚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手中的U盤,又猛地抬頭看向地上被按著頭的陸沉。他似乎在奮力掙扎,臉貼著地毯,看不到表情。父親安插的只是為了讓她徹底絕望,乖乖就范所以那些溫暖,那些幫助,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全都是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極致的憤怒和羞辱瞬間沖垮了蘇晚所有的理智!她尖叫一聲,像瘋了一樣扯下頭上的昂貴頭紗,狠狠地摔在地上!她沖到梳妝臺前,抓起一瓶香水(不是陸沉那瓶),用盡全身力氣砸向巨大的落地穿衣鏡!
嘩啦——!鏡面碎裂!玻璃碎片四處飛濺!濃烈刺鼻的香水味瞬間在空氣中爆開!
蘇晚看也不看滿地的狼藉,如同受傷的困獸,跌跌撞撞地沖向更衣室深處!她找到了一支防風打火機,那是之前點香薰蠟燭用的。絕望和憤怒在她眼中燃燒,比任何火焰都要熾烈!
騙子!都是騙子!她嘶喊著,顫抖的手點燃了打火機。跳躍的火苗映著她淚流滿面卻充滿毀滅欲望的臉。她抓起婚紗那巨大蓬松的裙擺,毫不猶豫地將火苗湊了上去!
昂貴的絲綢和蕾絲瞬間被點燃!橘紅色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潔白的紗裙,發(fā)出嗶啵的聲響,迅速向上蔓延!
晚晚!你瘋了!蘇鴻業(yè)臉色劇變,厲聲喝道,想要沖過去阻止。
幾名特警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自焚驚住了,下意識地松開了些許對陸沉的壓制。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就在火舌即將吞噬蘇晚的剎那!
地上那個被銬住雙手、按在地上的男人——陸沉——突然爆發(fā)出令人驚駭?shù)牧α�!他腰腹猛地發(fā)力,如同蓄滿力的彈簧,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從兩名特警的壓制下掙脫出來!他的動作快如鬼魅,目標明確,不是逃跑,而是直撲向那個正在焚燒自己的身影!
他撞開擋路的蘇鴻業(yè),在蘇晚驚駭?shù)哪抗庵�,用戴著冰冷手銬的雙手,猛地將她緊緊抱��!一個利落的翻滾,將她帶離了火焰中心,用自己身體壓滅了部分她裙擺上的火苗!
濃煙開始彌漫!
咳咳……你……蘇晚被濃煙嗆得說不出話,近距離看著陸沉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靜或深不可測,而是充滿了某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狂暴的焦灼和決絕!
陸沉沒有理會她。他猛地抬起頭,看向被撞得踉蹌、正驚怒交加地試圖指揮特警的蘇鴻業(yè)。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陸沉那只完好的左手閃電般探向自己的下頜邊緣!用力一撕!
一張薄如蟬翼、制作極其精良的人皮面具被硬生生扯了下來!面具下露出的,是另一張截然不同的臉!
這張臉線條更加冷峻硬朗,眉骨如刀削,鼻梁高挺,薄唇緊抿,眼神銳利如鷹隼,充滿了久經(jīng)沙場的堅毅和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正氣!雖然因剛才的搏斗和濃煙而略顯狼狽,但那通身的氣場,瞬間從來路不明的危險分子變成了鋒芒畢露的執(zhí)法者!
蘇鴻業(yè)!撕下面具的男人聲音洪亮,帶著雷霆般的威嚴和冰冷的怒意,瞬間蓋過了燃燒的噼啪聲和混亂的驚呼!他那只殘缺的右手不知何時已握著一把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的微型手槍(或許是特警身上掉落的),槍口穩(wěn)穩(wěn)地、精準地指向了蘇鴻業(yè)的眉心!
國際刑警特別行動組,高級督察陸驍!他的聲音如同審判的號角,響徹整個混亂的休息室,現(xiàn)以涉嫌跨國走私珍稀瀕危植物、非法制售管制香料、蓄意謀殺(指向蘇晚母親的死)及多項金融犯罪等罪名,正式逮捕你!
蘇鴻業(yè)的臉色在看清那張臉和聽到陸驍這個名字的瞬間,徹底褪盡了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他精心策劃的騙局,他用來碾碎女兒反抗意志的道具,竟然是潛伏到他身邊、要將他置于死地的國際刑警!
蘇晚被陸驍緊緊護在懷里,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劇烈心跳和滾燙的體溫。她抬頭,呆呆地看著這張完全陌生卻又莫名感到一絲熟悉輪廓的堅毅側(cè)臉,看著他指向自己父親的冰冷槍口,大腦徹底停止了運轉(zhuǎn)。陸沉……陸驍國際刑警父親是罪犯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勢在蔓延,濃煙滾滾。窗外,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強烈的探照燈光束穿透濃煙,照射進來!一架印有國際刑警組織標志的黑色直升機如同鋼鐵巨鷹,懸停在酒店窗外!強勁的氣流卷動著室內(nèi)的火焰和濃煙!
艙門打開,強烈的風灌入!
陸驍(陸沉)一手持槍穩(wěn)穩(wěn)鎖定面無人色的蘇鴻業(yè),一手卻緊緊攬著懷中呆若木雞的蘇晚。他低下頭,看向她那雙寫滿震驚、茫然、恐懼和一絲破碎希冀的眼睛。剛才撕下面具時那份雷霆萬鈞的威嚴似乎斂去了一些,深邃的眼底深處,翻涌著她曾在陸沉眼中見過的、某種復雜而灼熱的東西。
在螺旋槳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在卷動的火焰與濃煙之間,他的聲音穿透一切,清晰地落在蘇晚耳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一種破開所有迷霧的決然:
蘇晚,他叫了她的全名,不再是疏離的蘇小姐,現(xiàn)在,愿意跟‘騙子’走了嗎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攬在她腰間的手掌滾燙。他向她伸出的,是另一條路,一條通往未知、卻徹底打破了她所有既定人生的路。是地獄還是救贖蘇晚的視線模糊了,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看著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看著那雙仿佛要將她靈魂吸走的深邃眼眸,在滔天的火光和震耳的轟鳴中,她顫抖著,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好的,我們緊接上章,書寫這個故事的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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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槳的轟鳴撕裂空氣,卷起的氣流如同無形的巨手,瘋狂攪動著希爾頓酒店休息室內(nèi)彌漫的濃煙與火焰。破碎的玻璃碎片在探照燈慘白的光柱下如冰晶般飛舞,映照著蘇晚煞白的臉和陸驍——或者說,此刻才是他真正面目的陸驍——那如同淬火鋼鐵般冷硬的側(cè)臉。
他持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槍口死死鎖定蘇鴻業(yè)那因震驚和恐懼而扭曲的臉。另一只手,卻以一種不容抗拒的保護姿態(tài),緊緊箍著蘇晚的腰肢,將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側(cè),隔絕了身后舔舐過來的火焰和不斷掉落的燃燒物碎屑。
不…不可能!陸驍…你早就……蘇鴻業(yè)失聲嘶吼,仿佛看到了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他精心編織、用來摧毀女兒意志的道具,竟然是他最懼怕的索命閻王!那份掌控一切的自信瞬間崩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早就‘死’了陸驍?shù)穆曇舸┩皋Z鳴,帶著凜冽的嘲諷,蘇鴻業(yè),你當年派人滅口,以為沉船事故能抹掉一切可惜,老天有眼,我命不該絕!他眼神銳利如刀,掃過被特警控制、同樣面無人色的幾名手下,至于你的‘匯報’不過是引蛇出洞的餌!你監(jiān)控蘇晚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為你的覆滅添磚加瓦!
蘇晚渾身冰冷,倚在陸驍堅實的臂彎里,大腦一片混沌。沉船滅口父親…真的殺了人殺了他陸沉…陸驍…他接近她,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針對父親的精密臥底那些似有若無的曖昧,那些雪中送炭的溫暖,那些讓她心弦顫動的瞬間…都是假的都是任務(wù)需要
巨大的痛苦和荒謬感幾乎將她撕裂。她像個提線木偶,被父親當作交易籌碼,又被這個騙子當作破案工具!她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他的懷抱,那滾燙的體溫此刻卻像烙鐵般灼痛她的皮膚。
抓緊!陸驍?shù)秃纫宦�,手臂的力量驟然加大,將她更緊地按向自己。與此同時,懸停的直升機艙門處,一條速降索拋下!一名全副武裝的隊員迅速滑下,手持滅火器對著蔓延的火舌猛噴!
目標蘇鴻業(yè)及主要涉案人員控制!火勢正在蔓延!請求立即撤離!陸驍對著領(lǐng)口隱藏的通訊器快速命令,槍口始終不離蘇鴻業(yè)分毫。
收到!鷹隼,帶目標證人優(yōu)先撤離!通訊器傳來清晰的回應(yīng)。
走!陸驍不再猶豫,一手仍持槍威懾,另一只手猛地將蘇晚攔腰抱起!動作迅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蘇晚驚呼一聲,身體騰空,婚紗被燒焦的裙擺在空中飄蕩。她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能感受到他頸側(cè)動脈有力的搏動和緊繃的肌肉線條。
直升機強勁的氣流卷著火星撲面而來。陸驍抱著她,幾步?jīng)_到窗邊,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精準地抓住了速降索!
啊——!失重的恐懼讓蘇晚尖叫出聲,緊閉雙眼,將臉死死埋在他胸前。風聲、火焰的噼啪聲、螺旋槳的轟鳴聲在耳邊瘋狂呼嘯。她能感覺到陸驍手臂肌肉賁張的力量,感覺到他胸膛沉穩(wěn)的起伏,感覺到他穩(wěn)穩(wěn)操控著下降的速度。
幾秒鐘后,腳下一震,兩人安全落在了直升機艙門伸出的踏板上。艙內(nèi)伸出的手迅速將蘇晚拉了進去。陸驍緊隨其后翻入機艙,動作利落。艙門迅速關(guān)閉,隔絕了外面地獄般的景象和刺耳的警笛聲。
直升機猛地拔升,巨大的慣性將蘇晚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屬艙壁上。她蜷縮在角落,婚紗破爛不堪,臉上沾滿煙灰和淚痕,眼神空洞地望著舷窗外逐漸縮小的、燃燒著的希爾頓酒店,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人偶。
陸驍扯掉領(lǐng)口礙事的裝飾,快速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確認蘇鴻業(yè)等人已被地面接應(yīng)的隊員控制帶走。他這才看向角落里那個瑟瑟發(fā)抖、滿身狼藉的身影。那雙曾經(jīng)明亮、帶著倔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茫然和破碎。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機艙內(nèi)光線昏暗,引擎的轟鳴聲持續(xù)不斷。
蘇晚。他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沙啞。他伸出手,似乎想拂開她臉頰上的一抹灰燼,但手指在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又頓住了,緩緩收了回去。
蘇晚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神聚焦在他臉上,這張冷峻、陌生卻又在輪廓深處隱約能找到一絲陸沉影子的臉。所有的委屈、憤怒、被欺騙的劇痛瞬間爆發(fā)!
別碰我!她嘶啞地尖叫,身體猛地向后縮,背脊重重撞在艙壁上,騙子!國際刑警先生!你的戲演得真好!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在你面前掙扎,在你那些廉價的‘溫情’里一點點淪陷,是不是很有趣!看著我被我父親逼到絕路,看著我在婚禮上像個笑話一樣被全世界圍觀,是不是正好給你提供了完美的抓捕舞臺!
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臉上的煙灰,留下道道狼狽的痕跡。什么花園的香氣…什么幫我解決麻煩…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你為了接近我、為了獲取情報、為了扳倒我父親的手段!對不對!你回答我!對不對!她歇斯底里地質(zhì)問,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既刺向他,也凌遲著自己。
陸驍蹲在那里,沉默地承受著她的怒火和指控。他的眼神復雜,翻涌著痛苦、愧疚,還有一種更深沉的、蘇晚此刻無法解讀的情緒。直到她嘶喊得聲音沙啞,只剩下壓抑的抽泣,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穿透引擎的噪音:
香氣是真的。
蘇晚的抽泣猛地一頓,愕然地看著他。
陸驍?shù)哪抗庠竭^她,仿佛穿透了機艙冰冷的金屬壁,投向某個遙遠的、帶著花香的時空。那瓶香水…不是復刻。是我母親留下的配方。她曾經(jīng)是你母親蘇夫人的調(diào)香師,也是…她唯一信任的朋友。
蘇晚如遭雷擊,瞳孔驟然收縮!母親…她的母親!
陸驍?shù)挠沂�,那只殘缺了小指的右手,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蘇家老宅的花園,是我母親和你母親共同的心血。那個味道…是她們靈魂的一部分。他看向蘇晚,眼神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悲涼,接近你,是任務(wù)。但調(diào)出那瓶香水…是私心。我想讓你…再聞一聞你母親的味道。
機艙內(nèi)陷入死寂,只有引擎的轟鳴。蘇晚的憤怒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下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種揪心的疼痛。母親…那個在她童年記憶中溫柔卻模糊的身影…和眼前這個男人的母親,是朋友
那…你的手指…蘇晚的聲音顫抖著。
七年前,陸驍?shù)穆曇舯湎聛�,帶著刻骨的恨意,我母親察覺了蘇鴻業(yè)利用香料實驗室做掩護,進行跨國瀕危植物走私和非法制售管制香精的勾當。她試圖留下證據(jù),并想帶你母親一起離開。但被蘇鴻業(yè)發(fā)現(xiàn)了。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寒潭,一場‘意外’的實驗室爆炸和火災(zāi)…我母親沒能出來。而我,在試圖闖進去救她時,被爆炸的氣浪和掉落的鋼架…壓斷了手指。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蘇晚心上。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第一次看到他那斷指時,心里會泛起一絲莫名的愧疚!原來那場奪走他母親、也間接導致她母親(蘇晚母親在火災(zāi)后不久便郁郁而終)的災(zāi)難,竟源于父親的罪惡!而他失去的手指,竟是試圖救她母親的代價!
火災(zāi)后,蘇鴻業(yè)迅速清理了現(xiàn)場,偽裝成事故,并利用權(quán)勢壓下了調(diào)查。我僥幸活下來,卻因傷勢過重且證據(jù)被毀,無法立案。后來加入國際刑警,追查跨國瀕危物種走私這條線,就是為了揪出幕后的蘇鴻業(yè)!陸驍?shù)难凵皲J利如刀,接近你,是計劃的一部分,也是…唯一能接觸到核心證據(jù)的機會。你父親太謹慎,只有通過你,才能找到他藏在‘合法’生意下的罪證鏈條。
他頓了頓,看著蘇晚慘白的臉,聲音低沉下去:蘇晚,利用你的信任,是我的錯。任務(wù)需要,我無法向你坦白。那些‘溫情’,那些‘幫助’…或許最初帶著目的,但看著你對抗你父親的勇氣,看著你在困境里掙扎卻不肯低頭的樣子…我沒辦法…完全無動于衷。
他伸出手,這一次,沒有猶豫,輕輕拂開了她臉頰上混著淚水的煙灰。指尖帶著薄繭,觸感溫熱而粗糙。
我不是‘陸沉’,那個你花錢雇來的演員。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目光坦誠而深邃,帶著破釜沉舟后的釋然和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我是陸驍。一個背負著血仇、也肩負著使命的國際刑警。一個…對你說了很多謊言,但最后這句是真的——從直升機上向你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問你的那句話,沒有任務(wù),沒有算計。
他微微傾身,靠近她,在引擎的轟鳴聲中,他的聲音清晰而灼熱地烙印在她心上:
蘇晚,現(xiàn)在,你愿意重新認識這個‘騙子’嗎愿意…跟我走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嗎
不是強迫,不是任務(wù),而是將選擇權(quán),鄭重地、完整地交還給她。是逃離父親的牢籠,還是踏入一個充滿未知、卻也徹底斬斷過去的新世界
蘇晚呆呆地看著他�;鸸庵械捏@鴻一瞥,機艙內(nèi)的坦誠相對,母親的影子,花園的香氣,斷指的真相,七年的血仇…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轟然碰撞、融合。恨嗎怨嗎當然有。被欺騙的痛苦不會瞬間消失。但更強烈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后的虛脫,以及對眼前這個男人復雜到極致的情感——他是揭開她世界黑暗的利刃,也是將她從祭壇上拽下來的那只手;他是帶來真相的復仇者,卻也可能是…她灰燼人生中,唯一帶著溫度和希望的火種。
舷窗外,城市的璀璨燈火如同流動的星河,在腳下鋪陳開去,延伸向未知的遠方。遠處希爾頓酒店的火光,已變成了一個微小的、跳動的紅點,如同舊日枷鎖最后的余燼。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煙灰、被火燒焦了裙擺的殘破婚紗,又緩緩抬起手。那只手,曾經(jīng)簽下雇傭陸沉的支票,曾經(jīng)在絕望中點燃火焰,此刻卻在微微顫抖。
然后,她慢慢地將這只手,放進了陸驍那只一直向她攤開、掌心帶著薄繭和灼熱溫度的、完好無損的左手中。指尖冰涼,觸碰到他溫熱的皮膚時,輕輕瑟縮了一下,卻最終,堅定地握住了。
沒有言語。但那交握的雙手,在直升機冰冷的金屬艙內(nèi),在引擎巨大的轟鳴聲中,在腳下那個漸行漸遠的、充滿謊言與背叛的舊世界之上,無聲地宣告了她的答案。
陸驍?shù)氖置偷厥站o,將她的手完全包裹。他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東西驟然亮起,如同穿透厚重云層的星光。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將她更緊地護在身側(cè),對著駕駛艙沉聲道:
目標證人安全。申請前往三號安全屋。
直升機劃破夜空,載著傷痕累累的真相、無法言說的復雜情愫、和一個徹底顛覆的未來,向著黎明即將到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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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數(shù)月后)**
海牙。國際刑警組織總部附近的一家安靜咖啡館。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溫暖而明亮。蘇晚坐在窗邊,穿著一件簡約的米白色針織衫,長發(fā)松松挽起,露出清瘦卻不再蒼白的臉頰。她面前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拿鐵,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窗外是異國街道上步履匆匆的行人,一切都顯得平靜而嶄新。
對面的位置空著,放著一份文件袋。
咖啡館的門被推開,風鈴輕響。一個穿著深色夾克、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步伐沉穩(wěn)。正是陸驍。他臉上的線條似乎比幾個月前柔和了一些,但眼神依舊銳利,只是看向窗邊那個身影時,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暖意。
他走到蘇晚對面坐下,將一份還帶著油墨香的報紙推到她面前。頭版頭條,醒目的標題:《跨國香料走私帝國覆滅!主犯蘇鴻業(yè)引渡回國,面臨多項重罪指控!》
配圖是蘇鴻業(yè)戴著沉重手銬、被押解下飛機的狼狽照片,再無昔日半分威嚴。
蘇晚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幾秒,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輕輕合上報紙,推到一邊。
都結(jié)束了她輕聲問,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淡然。
司法程序還在走,但他和他的核心黨羽,這輩子別想出來了。陸驍?shù)穆曇舻统炼隙�,你母親…還有我母親…她們終于可以安息了。他看向蘇晚,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你…還好嗎
蘇晚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苦澀中帶著醇香。還好。她頓了頓,看向窗外,至少…呼吸是自由的。不用再活在父親的陰影下,不用再扮演名媛淑女,不用再被當作交易的籌碼。雖然代價慘痛,過程不堪回首,但枷鎖,確實打破了。
那就好。陸驍點點頭,拿起桌上那份文件袋,推到她面前。這是你應(yīng)得的。蘇鴻業(yè)非法轉(zhuǎn)移、隱匿的屬于你母親的那部分財產(chǎn)和知識產(chǎn)權(quán),經(jīng)過清算和追討,大部分已經(jīng)追回。法律上,它們完全屬于你。文件袋里,是股權(quán)證明、產(chǎn)權(quán)文件和一張數(shù)額驚人的銀行本票。
蘇晚看著文件袋,沒有立刻去接。謝謝。她低聲道,這聲謝謝,包含了太多。
陸驍沉默了一下,從夾克內(nèi)側(cè)口袋里,拿出一個熟悉的、深藍色磨砂玻璃瓶——那瓶承載著花園氣息的香水。瓶身依舊,里面的液體在陽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澤。
這個,他將瓶子輕輕放在桌上,推到蘇晚面前,物歸原主。
蘇晚的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玻璃瓶身,那熟悉而令人心顫的氣息似乎瞬間縈繞鼻尖。這是母親的痕跡,是陸驍母親的心血,也是連接著他們之間所有復雜過往的信物。
它在你手里,才最有意義。陸驍看著她,眼神深邃,你可以選擇留下它,記住過去。也可以選擇…用它開啟新的味道。
蘇晚握緊了瓶子,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觸感和記憶。她沒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看向陸驍。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硬朗的輪廓。她看到了他眼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疲憊,也看到了那份一如既往的堅定,以及…只在她面前才會流露的、一絲小心翼翼的溫柔。
你呢她輕聲問,任務(wù)結(jié)束了。陸驍督察…接下來要去哪里
陸驍身體微微后靠,目光投向窗外湛藍的天空,嘴角勾起一個極淡、卻真實的弧度。我申請了調(diào)職。總部這邊有個新成立的跨境生態(tài)犯罪調(diào)查小組,缺個經(jīng)驗豐富的組長。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回蘇晚臉上,帶著征詢,也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期待,案子很大,涉及面很廣,可能需要…一位精通設(shè)計、又對香料有獨特見解的顧問長期協(xié)助。
他的話語在空氣中停頓,留下一個充滿可能性的空白。不是命令,不是請求,而是一個邀請。邀請她加入他的未來,以她自己的身份和才能。
蘇晚的心,在經(jīng)歷了烈火焚燒和冰雪覆蓋后,終于感受到一絲緩慢復蘇的暖意。她看著桌上那瓶小小的藍色香水瓶,又看向陸驍那雙仿佛能容納所有風暴又沉淀著星光的眼睛。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那個香水瓶,對著窗外的陽光,輕輕按下了噴頭。
一陣清冽、復雜、帶著時光沉淀與新生希望的熟悉香氣,悄然彌散開來,溫柔地包裹住兩人。梔子、泥土、青草、松木灰燼…舊日的花園在異國的陽光下無聲重現(xiàn),卻又仿佛融入了新的、更自由的風的氣息。
蘇晚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她的眼底,那片破碎的荒蕪之上,終于清晰地映出了一點名為未來的微光。
她將香水瓶握在掌心,抬起頭,迎向陸驍?shù)却哪抗猓旖蔷従彄P起一個微小、卻無比真實的弧度。
新案子她的聲音清亮了幾分,帶著一絲久違的、屬于她自己的生氣,聽起來…很有意思。
窗外,海牙的天空,湛藍如洗,一望無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