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無聲的刺青
雨珠砸在市立圖書館的玻璃幕墻上,碎成無數(shù)銀亮的星子。蘇眠坐在靠窗的角落,指尖劃過《法醫(yī)學圖譜》上死后僵直的配圖,睫毛在眼下投出淡薄的陰影,像未干的墨痕。
喲,這不是我們的‘透明人’蘇眠嗎尖銳的女聲劃破安靜,林薇薇帶著兩個女生停在桌前,名牌包砰地砸在書頁上,壓出一道褶皺,借你的筆記用用,別墨跡。
蘇眠沒抬頭,視線依舊停留在圖譜上第三根手指的肌腱分布。她的校服袖口總是卷得一絲不茍,露出腕骨處一道極淡的、近乎隱形的疤痕,形狀像枚扭曲的圖釘。
沒帶。她的聲音很輕,像風吹過枯葉。
沒帶林薇薇旁邊的張莉嗤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搶蘇眠的筆記本。指尖即將觸到紙頁時,蘇眠突然抬眼。那是一雙非常平靜的眼睛,黑瞳深得像寒潭,卻在眼尾處藏著一絲極冷的銳光,像手術(shù)刀的反光。張莉的手莫名一滯,竟在那目光下縮回了半寸。
找死啊你!林薇薇踹了蘇眠的椅子一腳,金屬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明天早上,把所有科目的筆記送到我儲物柜,少一頁就讓你嘗嘗從天臺‘意外’摔下去的滋味。
她們走后,圖書館恢復寂靜。蘇眠低頭看著被踢歪的椅子腿,手指輕輕撫摸過椅腳與地面摩擦留下的細微劃痕。窗外的雨更大了,她忽然想起七歲那年,也是這樣的雨天,父親的血從手術(shù)臺滴在她白大褂上,每一滴都暈開成邊緣清晰的花,像某種無聲的刺青。
放學時雨還沒停。蘇眠撐著一把洗得發(fā)白的黑傘,走在通往舊城區(qū)的小巷里。積水的青石板映出她瘦小的身影,傘骨在掌心壓出淺淺的紅印。路過永生花坊時,她停下腳步,看著櫥窗里那束用福爾馬林浸泡的藍色鳶尾——花語是宿命中的游離與破碎的激情。
花店老板是個沉默的中年人,此刻正低頭擦拭玻璃。蘇眠推開店門,風鈴發(fā)出細碎的聲響。老板,上次說的‘特殊肥料’,到了嗎
老板抬眼看她,從柜臺下拿出一個黑色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包白色粉末。腐蝕性很強,小心用。
謝謝。蘇眠付了錢,將粉末塞進書包最里層,那里還放著一本《有機化學實驗手冊》,某幾頁被反復翻閱,邊角磨得發(fā)毛。她走出花店時,看到巷口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窗半降,露出刑偵支隊隊長陳默生的側(cè)臉。
陳默生正在打電話,眉頭緊鎖。最近三個月,市重點高中已經(jīng)發(fā)生兩起學生意外死亡事件:第一個男生在實驗室做蒸餾實驗時,酒精燈突然爆炸,全身重度燒傷;第二個女生深夜在操場跑步,被掉落的籃球架砸中頭部。兩起案件都被定性為意外,但陳默生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比如第一個男生死前,曾在課堂上公開羞辱過某個同學;第二個女生,則是校園霸凌團伙的核心成員。
他掛了電話,目光無意間掃過撐黑傘的蘇眠。女孩走得很穩(wěn),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她腳邊形成一個規(guī)則的圓形水洼。陳默生瞇起眼,總覺得這女孩身上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蘇眠感覺到視線,腳步未停,只是將傘檐壓得更低。她知道陳默生,這個以嗅覺敏銳著稱的老刑警,曾在她父親的案子里出現(xiàn)過。當年父親作為主刀醫(yī)生,在一場高難度手術(shù)后被患者家屬污蔑手術(shù)失誤,最終不堪壓力跳樓身亡,而蘇眠清楚地記得,父親死前一晚,曾在書房里燒毀過一本帶鎖的筆記本,火光中她瞥見封面上刻著的鳶尾花圖案。
回到租屋,蘇眠鎖好門窗,打開書包。她先將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分裝到幾個棕色玻璃瓶里,貼上實驗試劑的標簽,然后翻開一本厚厚的錯題集。錯題集的夾層里,藏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和一個抱著鳶尾花的小女孩,背景是市立醫(yī)院的老樓。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小字:當藍鳶尾再次盛開時,所有的錯誤都該被修正。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林薇薇發(fā)來的消息:明天早上七點,儲物柜,別忘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蘇眠看著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發(fā)出規(guī)律的嗒嗒聲。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雨已經(jīng)停了,月亮從云層里探出頭,照亮對面樓的消防通道。那里有根生銹的排水管,角度剛好能俯瞰林薇薇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一條兩側(cè)堆滿建筑垃圾的窄巷。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盒,打開后里面是幾枚特制的魚鉤,鉤尖閃著幽藍的光。這是用父親留下的手術(shù)縫合針改造的,針尖淬過從實驗室借來的神經(jīng)肌肉阻滯劑,劑量精確到微克,足以讓一個成年人在三十秒內(nèi)全身肌肉松弛,失去行動能力,卻在常規(guī)尸檢中難以察覺。
修正錯誤的第一步,蘇眠對著月光,將魚鉤小心地放進收納袋,聲音輕得像嘆息,就是讓那些制造錯誤的人,先付出代價。
窗外的夜風吹起她的發(fā)梢,露出腕骨處那道扭曲的疤痕。那不是圖釘,而是小時候父親教她持手術(shù)刀時,不慎留下的印記。從那時起,有些東西就已經(jīng)在她血液里生根發(fā)芽,如同無聲的刺青,等待著被喚醒的那一天。
2
水泥地上的鳶尾
凌晨五點,天還沒亮透。蘇眠背著書包,走到林薇薇家樓下的窄巷口。巷子里彌漫著垃圾腐爛的氣味,兩側(cè)堆放的水泥塊和廢鋼筋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她抬頭看了看對面樓的消防通道,排水管上昨晚系好的細尼龍繩還在,繩端垂著一枚用黑色膠帶包裹的魚鉤,剛好懸在巷子中段的上方。
她拿出手機,給林薇薇發(fā)了條匿名短信:你儲物柜里的‘驚喜’,在巷子里等你。
三分鐘后,林薇薇罵罵咧咧的聲音從巷口傳來。哪個混蛋搞惡作劇……她穿著睡衣睡褲,手里拿著手機照亮,腳步匆忙地往巷子里走,大概是以為有人在儲物柜放了什么東西,想在巷子里給她驚喜。
蘇眠躲在一堆廢木料后面,屏住呼吸。她計算過林薇薇的步速,以及尼龍繩的長度——當林薇薇走到魚鉤正下方時,只需要輕輕拉動藏在袖口的繩端,魚鉤就會精準地刺入她的后頸皮膚。
什么東西……林薇薇走到預定位置,下意識地抬頭。就在這時,蘇眠手腕微沉,猛地一拉!
��!林薇薇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手忙腳亂地去摸后頸,什么東西扎我!她的動作突然僵住,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照亮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神經(jīng)肌肉阻滯劑開始起效,她的雙腿一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蘇眠從木料后走出,步伐平穩(wěn)地走到林薇薇身邊。女孩躺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恐懼,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四肢像被抽走了骨頭般癱軟。蘇眠蹲下身,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注射器,將少量生理鹽水注入她后頸的針孔——這是為了沖掉可能殘留的藥物痕跡,讓傷口看起來更像被普通昆蟲叮咬。
然后,她環(huán)顧四周。巷子深處有個半人高的水泥攪拌機,里面殘留著昨天施工剩下的濕水泥。蘇眠拖起林薇薇的身體,將她塞進攪拌機的料斗里。濕水泥立刻沒過女孩的肩膀,冰冷的觸感讓她眼珠劇烈轉(zhuǎn)動。
蘇眠沒有看她的眼睛,只是從書包里拿出那朵用福爾馬林浸泡的藍色鳶尾,輕輕放在林薇薇胸前。水泥緩慢地淹沒花莖,花瓣上的水珠在晨光中折射出詭異的光。她拿出手機,對著攪拌機拍了幾張照片,角度選得剛好能拍到周圍的建筑垃圾和遠處的監(jiān)控死角。
做完這一切,她走到巷口,將尼龍繩和魚鉤小心地收回口袋,用酒精棉仔細擦拭手指。然后,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喂……警察嗎我路過這邊巷子,看到……看到有人被埋在水泥里……
她報完地址,掛了電話,靠在墻上,微微喘息。遠處傳來警笛聲時,她才慢慢蹲下身,抱著膝蓋,做出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陳默生趕到現(xiàn)場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一個瘦小的女孩縮在巷口,校服上沾著幾點泥漬,眼神空洞地望著被警戒線圍住的攪拌機。林薇薇的上半身浸在水泥里,只露出一張因窒息而青紫的臉,胸前那朵藍色鳶尾顯得格外刺眼。
你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者陳默生走到蘇眠面前,遞過去一瓶水。
蘇眠接過水,手指微微發(fā)抖:我……我早上路過這里,聽到里面有奇怪的聲音……就過來看了一眼……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然后就看到……
你認識她嗎
她是……我們學校的林薇薇。蘇眠的肩膀輕輕顫抖,她平時……不太喜歡我……但我沒想到會有人這么對她……
陳默生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女孩的恐懼看起來很真實,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指尖因為用力握著水瓶而泛白。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比如她描述聽到奇怪聲音時,眼神有極短暫的閃爍;比如她校服袖口卷起來的高度,剛好遮住了腕骨處的疤痕。
法醫(yī)老周正在檢查尸體。隊長,初步判斷是窒息死亡,水泥淹沒口鼻導致。死亡時間大概在一小時內(nèi)。胸前的鳶尾花……像是某種儀式感的布置。他頓了頓,后頸有個針孔,很細小,像是昆蟲叮咬,但具體需要回去化驗。
陳默生點點頭,目光再次投向蘇眠。女孩正被一個年輕警員安撫著,側(cè)臉在晨霧中顯得格外蒼白。他想起前兩起意外死亡的學生,林薇薇是第三個,而且這三個人,都曾是蘇眠高中時期公開的霸凌者。
把現(xiàn)場仔細勘察一遍,尤其是周圍的監(jiān)控,陳默生對助手說,還有,查一下這個蘇眠,早上五點到六點之間的行蹤,有沒有人能證明。
蘇眠坐在警車里,看著窗外忙碌的警察。她知道陳默生在懷疑她,但她有絕對的不在場證明——五點到六點,她剛好在學校附近的便利店買早餐,便利店的監(jiān)控和收銀小票都能證明。至于巷子里的監(jiān)控,她早就踩過點,那里的攝像頭因為線路老化,昨晚十點后就已經(jīng)失靈。
而那枚魚鉤上的藥物,劑量精確到只會在人體內(nèi)短暫停留,尸檢時很難檢測出來;后頸的針孔,她用生理鹽水沖洗過,只會被當作普通蟲咬。至于那朵藍色鳶尾,她只是恰好喜歡這種花,并且在林薇薇死后恰好把花落在了現(xiàn)場——畢竟,誰會懷疑一個被霸凌的受害者,會對施暴者的死亡現(xiàn)場做出這樣的紀念
警車發(fā)動時,蘇眠透過車窗,看到陳默生正盯著攪拌機里的藍色鳶尾,眉頭緊鎖。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然后迅速隱沒在蒼白的臉色下。
父親,你看,錯誤正在被修正。那些傷害過我的,傷害過你的人,都會像這水泥里的鳶尾一樣,被徹底掩埋。她在心里默念,指尖無意識地撫摸著袖口下的疤痕,那里傳來一絲冰涼的觸感,像手術(shù)刀劃過皮膚前的預兆。
3
顯微鏡下的死角
刑偵支隊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陳默生將三張照片釘在白板上:實驗室爆炸的男生劉強,被籃球架砸死的女生王芳,以及剛剛死于水泥攪拌機的林薇薇。
三起案件,三名死者,都是市重點高中的學生,且都有校園霸凌行為,受害者名單里,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蘇眠。陳默生敲了敲白板,巧合嗎
老周推了推眼鏡:林薇薇的尸檢報告出來了。后頸針孔周圍組織有輕微神經(jīng)毒素反應(yīng),但劑量極小,不足以致命,更像是某種麻醉劑。水泥窒息是直接死因。另外,她胃里發(fā)現(xiàn)了少量安眠藥成分,劑量不大,可能是死前被人下在飲料里的。
安眠藥陳默生皺眉,林薇薇這種性格,會隨便喝別人給的東西
所以更可能是被人算計了。年輕警員小李說,還有那朵藍色鳶尾,查了一下,花語是‘絕望的愛’和‘宿命中的破碎’,感覺像是兇手在傳遞某種信息。
信息陳默生走到窗邊,蘇眠的行蹤查了嗎
查了。早上五點到六點,她在學校附近的便利店買早餐,監(jiān)控拍到了。從便利店到案發(fā)現(xiàn)場,步行需要至少二十分鐘,而我們接到報警電話是五點五十分,她五點半離開便利店,時間上似乎不夠。小李頓了頓,不過,她租住的地方離案發(fā)現(xiàn)場只有十分鐘路程,如果她五點前就到了那里……
沒有證據(jù)。老周打斷他,我們?nèi)ヌK眠的租屋看過,很干凈,沒有任何可疑物品。她的書包里只有課本和文具,還有一本化學筆記,寫得很工整。
陳默生揉了揉眉心。他總覺得蘇眠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背后藏著什么。一個長期被霸凌的女孩,面對施暴者的死亡,即使不感到高興,也不該如此鎮(zhèn)定。尤其是她描述發(fā)現(xiàn)尸體時的細節(jié),太過有條理,不像是受到巨大驚嚇后的反應(yīng)。
再去查一下蘇眠的背景。陳默生決定,她父親是市立醫(yī)院的醫(yī)生,幾年前跳樓自殺,據(jù)說和一起醫(yī)療糾紛有關(guān)�?纯茨瞧鸺m紛的具體情況,還有她父親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
與此同時,蘇眠正在教室里上課。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她握著筆,在筆記本上認真記錄著老師的每一句話,仿佛昨晚那場驚心動魄的謀殺只是一場噩夢。
喂,蘇眠。同桌趙楠輕輕碰了碰她,你聽說了嗎林薇薇……死了。
蘇眠抬起頭,眼神里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驚訝和恐懼:嗯……早上警察找我做了筆錄。
太可怕了,趙楠壓低聲音,聽說她被人埋在水泥里,胸前還放了朵藍鳶尾……你說,會不會是……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校園里已經(jīng)開始流傳,這是某個被霸凌者的復仇。
蘇眠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不管怎么樣,殺人都是不對的。她的表演無懈可擊,連眼眶都適時地紅了。
課間休息時,陳默生帶著小李來到教室。同學們的目光立刻聚焦過來,竊竊私語。蘇眠站起身,表情平靜地看著他們。
蘇眠同學,我們需要再問你幾個問題。陳默生的語氣很溫和,但眼神銳利,昨晚你說五點左右路過巷子,聽到聲音才發(fā)現(xiàn)尸體。能不能再詳細描述一下,你聽到的是什么聲音
就是……很悶的哼哼聲,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蘇眠垂著眼簾,我當時以為是流浪貓,就走近看了看,結(jié)果……
你確定是五點左右
大概吧,我買完早餐從便利店出來,看了一眼手機,是五點半,走到巷子口的時候,應(yīng)該是五點四十左右。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時間線完全吻合監(jiān)控記錄。
陳默生盯著她的眼睛,試圖找到一絲慌亂:你父親蘇建明醫(yī)生,當年跳樓前,有沒有留下什么特別的東西比如筆記、日記之類的
蘇眠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抬起頭,眼里充滿了茫然和悲傷:我爸爸……他走得很突然。家里的東西大多被我媽媽處理了,好像沒留下什么特別的。怎么了這和林薇薇的案子有關(guān)系嗎
只是例行詢問。陳默生沒有追問,他注意到蘇眠提到父親時,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他更加確信,蘇眠的父親身上一定有線索。
他們走后,蘇眠坐在座位上,掌心沁出薄汗。陳默生果然查到了父親頭上。她知道父親當年的手術(shù)沒有失誤,是患者家屬收了競爭對手的錢,故意鬧事。父親燒毀的那本筆記本,里面記錄的應(yīng)該就是證據(jù),可惜被她晚了一步,只在灰燼里找到半張寫著鳶尾計劃的紙片。
放學回家的路上,蘇眠繞到市立醫(yī)院的舊樓。這里已經(jīng)荒廢,爬山虎爬滿了墻面。她熟練地從側(cè)門的破洞鉆進去,來到父親當年的辦公室。房間里布滿灰塵,陽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走到辦公桌殘骸前,蹲下身子,用指甲摳開一塊松動的地板。底下藏著一個金屬盒子,是她上次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盒子上沒有鎖,打開后里面只有一張泛黃的剪報——是關(guān)于二十年前一起連環(huán)殺人案的報道,兇手手法干凈利落,從未留下任何證據(jù),最終因證據(jù)不足而釋放。剪報的角落,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完美的犯罪,需要顯微鏡下的死角。
蘇眠拿起剪報,手指輕輕拂過上面的文字。父親當年究竟在調(diào)查什么鳶尾計劃和這起舊案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將剪報小心地收好,放回盒子,再把地板復原。
走出舊樓時,夕陽正將天空染成橘紅色。蘇眠抬頭看著天邊的晚霞,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極淡的弧度。顯微鏡下的死角,不僅僅是指物理上的痕跡,更是人心的盲區(qū)。陳默生越是懷疑她,就越會陷入她設(shè)下的邏輯陷阱——一個長期被霸凌的受害者,怎么可能有如此縝密的心思和動手能力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屬盒,里面裝著下一個修正目標的資料——張莉,林薇薇的跟班,當年霸凌她時最起勁的一個,也是當年在醫(yī)院門口跟著家屬一起辱罵父親的人之一。
下一個意外,該是什么呢蘇眠看著路邊的施工圍擋,上面寫著前方施工,注意安全,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專注。她需要一個足夠意外的場景,以及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還要……在現(xiàn)場留下那朵藍色的鳶尾。
父親,你看,我正在沿著你未走完的路走下去。那些被掩蓋的真相,那些未被懲罰的罪惡,我會一一讓它們付出代價。她在心里默念,腳步堅定地走向暮色深處,腕骨處的疤痕在夕陽下若隱若現(xiàn),像一枚即將綻放的藍色鳶尾。
4
腳手架上的墜落
秋分后的第一個周末,天空陰沉沉的。市立圖書館正在進行外墻修繕,腳手架像巨大的蛛網(wǎng)覆蓋了整棟建筑。蘇眠背著書包,站在圖書館對面的咖啡館里,看著張莉和幾個朋友有說有笑地走進圖書館。
張莉今天穿了件亮黃色的連衣裙,格外顯眼。蘇眠拿出手機,翻到張莉的朋友圈最新動態(tài):周末也要泡圖書館,學霸的世界你們不懂~配圖是她在圖書館門口的自拍,背景里清晰地能看到正在施工的腳手架。
蘇眠放下手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溫度剛好,就像她計算好的每一個細節(jié)。
她走進圖書館,沒有上樓,而是徑直來到洗手間。在隔間里,她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工具包,里面有螺絲刀、扳手,還有一小瓶無色無味的潤滑劑。這些工具都是她從父親留下的舊工具箱里找到的,每一件都被她仔細擦拭過,確保不會留下指紋。
她戴上手套,走出洗手間,沿著消防通道來到圖書館的后門。后門旁邊就是施工腳手架的入口,一個保安正在打盹。蘇眠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施工證——那是她用PS技術(shù)偽造的,照片換成了自己,名字寫著臨時工——在保安面前晃了晃,低聲說:師傅,我進去檢查一下扣件。
保安迷迷糊糊地揮揮手,沒細看。蘇眠順利進入腳手架區(qū)域。金屬架在腳下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她熟練地向上攀爬,目光精準地鎖定了張莉所在的三樓靠窗位置。透過玻璃,她能看到張莉正趴在桌上玩手機,旁邊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
蘇眠停在張莉頭頂上方的腳手架平臺上。這里有一根承重的主立桿,連接著上方的橫梁。她拿出扳手,擰開立桿與橫梁連接處的一個關(guān)鍵螺栓,然后在螺紋上涂抹了一層特制的潤滑劑——這種潤滑劑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漸稀釋金屬表面的氧化層,降低摩擦力,使螺栓在承受一定重量時容易松動。
她計算過張莉的體重,以及腳手架在風中的晃動頻率。按照她的估算,大約在兩小時后,當張莉起身離開時,只要稍微碰到這根立桿,松動的螺栓就會徹底脫落,導致她上方的一截腳手架發(fā)生傾斜,而她剛好會因為慣性向外傾倒。
做完這一切,她小心地退回到地面,將工具放回書包,脫下手套塞進垃圾桶。然后,她走進圖書館,在二樓找了個位置坐下,拿出書本,仿佛真的在復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眠看著窗外的腳手架,計算著潤滑劑的起效時間。她的心跳平穩(wěn),沒有絲毫波動,就像在做一道復雜的化學方程式,每一個步驟都精準無誤。
一個半小時后,她看到張莉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似乎準備離開。她拿起桌上的奶茶,轉(zhuǎn)身時,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書架,身體微微向窗邊傾斜。
就在這時,蘇眠看到張莉頭頂上方的腳手架突然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那根被她動過手腳的立桿猛地向下滑了一截,帶動上方的橫梁劇烈晃動!
啊——!張莉的尖叫透過玻璃傳出來。她整個人失去平衡,身體向窗外倒去!書包帶掛在窗沿上,讓她在空中懸停了半秒,然后砰的一聲,重重摔在腳手架下方的防護網(wǎng)上!
防護網(wǎng)因為巨大的沖擊力而凹陷,張莉躺在上面,一動不動,鮮血從她頭部流下,染紅了亮黃色的連衣裙。
圖書館里瞬間炸開了鍋,尖叫聲、驚呼聲此起彼伏。蘇眠放下書本,隨著人群跑到窗邊,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怎么回事!
有人從樓上掉下來了!
快叫救護車!報警!
混亂中,蘇眠看到陳默生帶著警察匆匆趕來。他抬頭看了看腳手架,又低頭看了看躺在防護網(wǎng)上的張莉,眉頭擰成了疙瘩。
法醫(yī)老周很快趕到現(xiàn)場。顱骨骨折,顱內(nèi)出血,當場死亡。他對著對講機說,初步判斷是腳手架部件松動導致的意外墜落。
陳默生戴上手套,爬上腳手架檢查。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那根松動的螺栓,螺紋處有異常的光澤。老周,過來看看這個。
老周戴上眼鏡,仔細觀察:螺紋表面有不明油漬,不像是正常的潤滑油,倒像是某種……潤滑劑。
潤滑劑陳默生的心沉了一下,這腳手架昨天下午才檢查過,怎么會突然松動,還涂了潤滑劑
他下意識地朝人群中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的蘇眠。女孩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發(fā)抖,眼神里充滿了恐懼,看起來和其他受驚的學生沒什么兩樣。但陳默生注意到,她的目光正落在那根松動的螺栓上,雖然只有短短一秒,卻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
蘇眠同學,陳默生走下腳手架,來到她面前,你當時在哪里有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蘇眠搖搖頭,聲音顫抖:我……我在二樓看書,聽到尖叫就跑過來了……沒看到什么人……她頓了頓,補充道,張莉她……她今天穿得很亮,我剛才還在想,她坐在窗邊會不會太危險了……
又是這樣。陳默生在心里嘆了口氣。蘇眠的回答永遠無懈可擊,她總是恰好出現(xiàn)在安全的位置,恰好對死者的行為有合理的猜測。
現(xiàn)場勘察結(jié)果出來了:螺栓上的潤滑劑成分復雜,無法立刻確定來源;腳手架的檢查記錄顯示前一天一切正常;周圍的監(jiān)控因為施工遮擋,沒有拍到關(guān)鍵畫面。所有線索都指向意外,只是這意外發(fā)生得太過巧合——死者是霸凌者,現(xiàn)場有意外的痕跡,而唯一的共同點蘇眠,又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隊長,小李拿著一份報告走過來,張莉的手機找到了,她死前正在發(fā)微信,內(nèi)容是‘今天天氣不好,圖書館的腳手架看著好危險’,發(fā)送時間是她墜落前五分鐘。
陳默生接過手機,看著那條未發(fā)送成功的微信,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像是一種預兆,還是……兇手故意留下的引導
他再次看向蘇眠,女孩正被老師安撫著,低頭擦眼淚。陽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照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輪廓,看起來那么脆弱,那么無辜。
但陳默生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意外。從劉強的實驗室爆炸,到王芳的籃球架墜落,再到林薇薇的水泥窒息,現(xiàn)在是張莉的腳手架墜落,每一起死亡都像是精心設(shè)計的舞臺劇,而蘇眠,就是那個隱藏在幕后的導演。
他缺少的,只是證據(jù)。一個能將蘇眠與這些死亡事件聯(lián)系起來的、確鑿無疑的證據(jù)。
蘇眠感覺到陳默生的目光,她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眼神里充滿了茫然和恐懼,仿佛在問:警察叔叔,為什么一直看我我只是個受害者啊。
陳默生移開視線,心里第一次產(chǎn)生了一種無力感。他感覺自己像在和一個幽靈博弈,對方總能提前一步預判他的動作,總能在顯微鏡下找到那個該死的死角,讓他空有懷疑,卻無處下手。
蘇眠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隱藏在低垂的睫毛下。張莉的死,只是鳶尾計劃的第四步。下一個,就是當年帶頭霸凌她,也是在醫(yī)院門口喊得最兇的那個男生——趙磊。
她拿出手機,翻到趙磊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下周末去郊區(qū)的采石場露營,有人一起嗎配圖是采石場陡峭的崖壁和深不見底的礦坑。
蘇眠看著那張照片,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專注。采石場……礦坑……真是個適合發(fā)生意外的好地方。
她收起手機,跟著人群走出圖書館,手腕上的疤痕在陰云下若隱若現(xiàn),像一枚即將綻放的藍色鳶尾,等待著下一次無聲的盛開。
5
礦坑邊的回聲
郊區(qū)采石場的風帶著塵土的氣息,吹得蘇眠的頭發(fā)獵獵作響。她站在陡峭的崖壁邊緣,向下望去,幾十米深的礦坑里積著墨綠色的水,水面平靜無波,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今天是趙磊組織的露營日。他和幾個朋友正在崖壁下的空地上搭帳篷,說說笑笑,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蘇眠背著登山包,里面裝著攀巖繩、安全帶,還有一個小小的金屬罐,里面裝著她自制的鎂粉——不過這鎂粉被她摻雜了少量白磷,在特定條件下會自燃。
她走到崖壁旁的一塊大巖石后面,假裝整理背包。趙磊看到她,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喲,蘇眠也來了這種地方可不適合你這種‘嬌小姐’。
蘇眠沒有理他,只是低頭檢查著攀巖裝備。她的動作熟練而專業(yè),完全不像一個初次露營的女生。這得益于她父親生前的愛好——攀巖,他們曾經(jīng)一起征服過許多險峻的山峰。
切,裝什么酷。趙磊撇撇嘴,轉(zhuǎn)身和朋友繼續(xù)忙活。
蘇眠戴上手套,拿出攀巖繩,將一端牢牢固定在巖石旁的一棵老松樹上,另一端則系在自己的安全帶上。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向崖壁上方攀爬。巖石表面凹凸不平,布滿了風化的痕跡,攀爬起來并不容易,但她動作輕盈,手指和腳尖精準地找到每一個著力點,仿佛天生屬于這里。
爬到一半時,她停在一個突出的巖架上。從這里向下看,趙磊正好在她的正下方,正在用打火機點燃烤架上的木炭。蘇眠從背包里拿出那個金屬罐,擰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將鎂粉灑在巖架邊緣的一些干燥的苔蘚和碎石上。
做完這一切,她繼續(xù)向上攀爬,來到崖頂。這里風更大,吹得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解開安全帶,將攀巖繩的另一端也固定在崖頂?shù)膸r石上,形成一個簡單的垂降系統(tǒng)。
然后,她拿出手機,給趙磊發(fā)了條匿名短信:崖頂上有個不錯的觀景臺,一個人上來看看有驚喜。
幾分鐘后,她看到趙磊罵罵咧咧地放下手里的東西,朝著崖壁走來。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他嘟囔著,開始向上攀爬。
蘇眠躲在一塊巨石后面,看著趙磊費力地向上爬。他的動作笨拙,顯然沒有什么攀巖經(jīng)驗。當他爬到蘇眠之前停留的那個巖架時,腳下一滑,身體猛地撞在巖架上!
媽的!趙磊罵了一聲,伸手去抓旁邊的巖石,卻不小心碰到了巖架邊緣的鎂粉!
就在這時,蘇眠拿出打火機,對著崖頂?shù)娘L向輕輕一按。一股微弱的火星被風吹向崖壁,正好落在那些摻雜了白磷的鎂粉上!
噗!一聲輕響,鎂粉瞬間燃燒起來,發(fā)出刺眼的白光和大量白煙!
什么東西!趙磊被突如其來的火光和濃煙嚇了一跳,眼睛被強光刺得睜不開,身體失去平衡,雙手胡亂揮舞!
啊——!他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身體直直地向后倒去!
蘇眠從巨石后面走出來,冷冷地看著趙磊墜落的身影。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然后撲通一聲掉進礦坑的墨綠色水里,濺起巨大的水花,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周圍的露營者聽到尖叫和水聲,紛紛跑過來,看到礦坑里的情景,頓時亂作一團。
趙磊!趙磊你怎么樣!
快!快報警!叫救護車!
蘇眠走到崖邊,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剛……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我聽到尖叫就跑過來了……
陳默生趕到現(xiàn)場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礦坑的水冰冷刺骨,潛水員正在水下搜索。岸邊圍滿了學生,一個個臉色蒼白,蘇眠坐在角落,抱著膝蓋,身體微微發(fā)抖。
又是你陳默生走到她面前,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和懷疑。
蘇眠抬起頭,眼里布滿血絲:陳隊長……我……我只是上來看看風景……聽到下面有動靜……
你上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么人
沒有……就我一個人。蘇眠低下頭,聲音哽咽,趙磊他……他是不是不小心掉下去了
潛水員終于找到了趙磊的尸體,抬上岸時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體征。老周進行了初步檢查:溺水窒息死亡,體表有多處撞擊傷,符合高處墜落特征。
陳默生看著趙磊蒼白腫脹的臉,又看了看崖頂?shù)姆较颉K屝±钊パ马斂辈�,自己則圍著礦坑轉(zhuǎn)了一圈。當他走到蘇眠之前停留的那個巖架下方時,腳下踩到了一些奇怪的粉末殘留物,在手電筒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微弱的銀白色。
老周,過來看看這個。陳默生蹲下身,用證物袋小心地收集起那些粉末。
老周檢查了一下:像是鎂粉,不過里面好像摻雜了別的東西……需要回去化驗。
陳默生的心沉了下去。又是這樣,每一次都有意外的痕跡,每一次都有無法解釋的疑點,而每一次,蘇眠都恰好在場,恰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崖頂?shù)目辈旖Y(jié)果出來了:小李在崖頂?shù)膸r石上發(fā)現(xiàn)了攀巖繩摩擦留下的痕跡,還有一些模糊的腳印,但無法確定是誰的。至于那棵老松樹,樹干上有新鮮的勒痕,像是被繩子綁過。
隊長,小李拿著報告說,趙磊的手機找到了,他死前收到一條匿名短信,約他上崖頂看風景。還有,我們查了蘇眠的登山包,里面只有一些普通的露營裝備,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物品。
陳默生捏了捏眉心,感覺自己像是在和一個無形的對手賽跑,對方總能在他到達之前,把所有痕跡都清理干凈。
他再次看向蘇眠,女孩正被老師安慰著,眼神空洞地望著礦坑的方向,仿佛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中。但陳默生注意到,她的手指在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那里似乎藏著什么東西。
蘇眠同學,陳默生走過去,語氣盡量溫和,你父親生前喜歡攀巖,是嗎
蘇眠的身體微微一僵,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嗯。小時候跟他去過幾次。
那你攀巖的技術(shù)應(yīng)該不錯吧
很久沒爬了,早就生疏了。蘇眠低下頭,掩飾住眼底的情緒。
陳默生沒有再問。他知道,就算問下去,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蘇眠就像一個完美的容器,將所有的秘密都嚴絲合縫地裝在里面,不給任何人窺探的機會。
法醫(yī)實驗室里,老周的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隊長,巖架下的粉末確實是鎂粉,不過里面摻雜了白磷。這種混合物在遇到明火或者撞擊時,會劇烈燃燒,產(chǎn)生強光和白煙。
也就是說,趙磊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而是被人為制造的‘意外’推下去的陳默生猛地站起來,用鎂粉和白磷制造混亂,讓他失去平衡,然后墜落!
從現(xiàn)場痕跡來看,很有可能。老周點點頭,而且,攀巖繩的摩擦痕跡和樹干上的勒痕,都說明有人在崖頂使用過垂降裝置,很可能是兇手用來布置現(xiàn)場或者逃離的。
但是我們沒有證據(jù)指向任何人。陳默生頹然坐下,所有的線索都斷了,除了……蘇眠。
他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下四個名字:劉強、王芳、林薇薇、趙磊。然后在名字旁邊畫了個圈,寫上蘇眠。
四個霸凌者,四個意外死亡,每一次死亡現(xiàn)場都留下了藍色鳶尾的影子(雖然這次是在趙磊的帳篷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朵干制的藍鳶尾),每一次蘇眠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每一次警方都只能找到指向意外的證據(jù)。
這不是巧合,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連環(huán)謀殺。蘇眠用她的高智商和對細節(jié)的掌控,編織了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所有人都困在其中,而她自己,則站在網(wǎng)的中心,扮演著最無辜的角色。
陳默生看著紙上的名字,仿佛看到了蘇眠那雙冰冷的眼睛。他知道蘇眠就是兇手,可他拿不出任何證據(jù)。那些精妙的手法,那些被完美處理的現(xiàn)場,那些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就像顯微鏡下的死角,讓他看得見,卻抓不住。
隊長,小李走進來,趙磊的案子,局里決定定性為意外墜落。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是他殺,而且……小李頓了頓,上面也覺得,連續(xù)四起學生意外死亡,再查下去影響不好。
陳默生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里充滿了無奈和不甘。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他知道,蘇眠的復仇還沒有結(jié)束。那個隱藏在透明人面具下的冷酷殺手,還在暗處注視著一切,等待著下一個目標。
而他,作為一名警察,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逍遙法外,因為法律需要的是證據(jù),而不是直覺。
蘇眠回到租屋,鎖好門窗,走到窗邊。她拿出父親留下的那個金屬盒,里面現(xiàn)在多了四張照片,分別是劉強、王芳、林薇薇和趙磊的死亡現(xiàn)場,每張照片的角落都放著一朵藍色的鳶尾。
她拿起趙磊那張照片,手指輕輕劃過他驚恐的臉。下一個,就是當年在醫(yī)院門口帶頭鬧事,也是導致父親最終崩潰的關(guān)鍵人物——當年的患者家屬,現(xiàn)在的建材商人,張偉。
張偉最近在城郊的別墅區(qū)買了新房,正在裝修。蘇眠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他的新房有一個巨大的地下室,用于存放建材和工具。而地下室的承重柱,似乎存在一些施工上的隱患。
蘇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父親,你看,傷害過我們的人,一個都不會少。我會用他們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讓他們付出代價,就像這礦坑里的回聲,看似消失,卻在黑暗中久久不散。
她將照片放回盒子,鎖好,然后拿出一本新的筆記本,開始記錄下一個意外的詳細計劃。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腕骨處的疤痕在月光下閃著淡淡的銀光,像一枚永遠無法磨滅的刺青,刻在她冰冷的靈魂深處。
6
審判日的塵埃
城郊別墅區(qū)的空氣里彌漫著油漆和甲醛的味道。蘇眠戴著口罩和安全帽,混在裝修工人中間,走進了張偉的新家。她手里拿著一張設(shè)計圖紙,是她花錢從一個裝修公司實習生那里買來的,上面詳細標注了房屋的結(jié)構(gòu)和管線走向。
張偉今天正好來視察裝修進度,他穿著昂貴的西裝,在工人們中間指手畫腳,臉上帶著暴發(fā)戶的得意。蘇眠低下頭,假裝檢查地面,避開了他的視線。
她的目標是地下室的承重柱。根據(jù)圖紙和她之前的勘察,這根柱子在施工時使用的鋼筋型號不達標,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她需要做的,就是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對這根柱子進行加固,而這種加固,實際上是為最后的崩塌埋下伏筆。
她來到地下室,里面堆滿了各種建材和工具。承重柱位于房間的中央,表面已經(jīng)被水泥粉刷過。蘇眠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電鉆和幾根特制的金屬棒——這些金屬棒內(nèi)部是空心的,里面裝滿了高腐蝕性的酸性溶液,外壁則涂有一層遇熱會融化的蠟質(zhì)涂層。
她假裝檢查柱子的垂直度,用電鉆在柱子底部不起眼的位置鉆了幾個小孔,然后將金屬棒小心翼翼地插入孔中,用水泥將洞口封好。這些金屬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蠟質(zhì)涂層逐漸融化,酸性溶液流出,緩慢腐蝕柱子內(nèi)部的鋼筋結(jié)構(gòu),使其強度大大降低。
做完這一切,她又拿出一個小小的電子計時器,設(shè)定好時間——三天后,正好是張偉計劃在地下室舉辦喬遷預熱派對的日子。計時器連接著一個微型發(fā)熱裝置,到時候會準時融化金屬棒的蠟質(zhì)涂層,加速腐蝕過程。
她將計時器藏在一堆木料后面,用碎木屑蓋住,然后清理好現(xiàn)場,確保沒有留下任何指紋或痕跡。
離開別墅區(qū)時,蘇眠在門口遇到了張偉。他正和一個包工頭說話,看到蘇眠,隨意地問了一句:你是哪個組的活干得怎么樣
蘇眠低下頭,用一種刻意模仿的外地口音說:張老板好,我是水電組的,剛來。
張偉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好好干,別偷懶。
蘇眠點點頭,快步離開。她知道,張偉根本不會記住她的樣子,在他眼里,所有的工人都一樣,只是廉價的勞動力。這種傲慢,將是他走向死亡的催化劑。
三天后,周末。蘇眠坐在家里,打開電腦,連接上那個藏在地下室的微型攝像頭——這是她上次來的時候偷偷安裝的。屏幕上顯示著張偉的地下室,里面布置得很豪華,來了不少客人,正在舉杯慶祝。張偉站在人群中央,得意洋洋地講述著自己的奮斗史。
蘇眠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十分鐘。她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fā)上,平靜地看著屏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計時器顯示為0時,屏幕上的地下室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咔嚓聲!
所有人都愣住了,循聲望去。只見中央的承重柱上出現(xiàn)了一道明顯的裂縫,裂縫迅速擴大,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怎么回事!張偉臉色大變。
柱子……柱子要塌了!有人尖叫起來。
恐慌瞬間蔓延,人群開始混亂地向門口擠去。但已經(jīng)太晚了!
轟隆——!一聲巨響,承重柱徹底斷裂,整個地下室的天花板瞬間坍塌!灰塵和碎石如瀑布般落下,屏幕上的畫面瞬間被一片黑暗和雪花覆蓋。
蘇眠關(guān)掉電腦,站起身,走到窗邊。遠處傳來了救護車和消防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她知道,張偉和那些參加派對的人,恐怕很難有人能活著出來。
這就是她的審判。不是法律的審判,而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對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她和她父親的人,進行的最終審判。
幾天后,陳默生再次來到蘇眠的學校。這一次,他的臉色更加沉重。
蘇眠同學,他在操場邊找到了正在看書的蘇眠,城郊別墅區(qū)的坍塌事故,你聽說了嗎
蘇眠抬起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聽說了,好像死了很多人……太可怕了。
死者里有一個叫張偉的,你認識嗎陳默生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蘇眠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憶:張偉……好像有點印象……是不是當年……當年在醫(yī)院門口鬧事的那個人
對,就是他。陳默生點點頭,當年你父親的醫(yī)療糾紛,主要就是他在帶頭。
蘇眠的臉色變得蒼白,手指緊緊攥著書頁:我……我不知道他也住在那里……這太……太巧了。
是嗎陳默生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懷疑,我們調(diào)查過,張偉的地下室承重柱存在嚴重的施工質(zhì)量問題,而且……在坍塌前,有人對柱子進行過‘改造’,用腐蝕性溶液加速了鋼筋的銹蝕。
蘇眠的身體微微一震,抬起頭,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改……改造怎么會……誰會這么做
我們也想知道。陳默生看著她,蘇眠同學,這已經(jīng)是第五起和你有關(guān)聯(lián)的死亡事件了。劉強、王芳、林薇薇、趙磊,現(xiàn)在是張偉。他們都曾傷害過你或你的父親,然后都以‘意外’的方式死亡。你不覺得這太巧合了嗎
蘇眠的眼圈紅了,聲音帶著哭腔:陳隊長,你是什么意思你懷疑我我只是個學生,我怎么可能做這些事情他們死了,我也很難過,因為他們曾經(jīng)欺負我,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們死!
她的情緒激動,眼淚真的流了下來,滴在書頁上,暈開一個個小小的水漬。
陳默生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面的女孩,她是那么瘦小,那么無助,仿佛真的只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受害者�?墒牵闹庇X告訴他,就是她。
但是,證據(jù)呢
在張偉的地下室里,他們找到了那個被碎石掩埋的計時器和金屬棒,但上面沒有任何指紋。施工質(zhì)量的問題也確實存在,很難證明是有人故意破壞。至于之前的四起案件,也都因為證據(jù)不足,只能定性為意外。
法律是講證據(jù)的,沒有證據(jù),就算懷疑再多,也無法給任何人定罪。
對不起,蘇眠同學,陳默生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我不是故意要嚇你。只是……這些事情太蹊蹺了,我必須弄清楚。
我明白。蘇眠擦了擦眼淚,低下頭,如果有什么能幫到你們的,請盡管說。
陳默生又問了幾個問題,蘇眠都一一作答,滴水不漏。最后,他只能無奈地離開。
看著陳默生的背影消失在操場盡頭,蘇眠臉上的淚水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平靜。她抬起頭,看著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父親,你看,他們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那些曾經(jīng)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苦和冤屈,我都一一討回來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疤痕,那里傳來一絲冰涼的觸感,像手術(shù)刀劃過皮膚的預兆。
操場上,同學們在嬉笑打鬧,陽光明媚,歲月靜好。沒有人知道,在這個看似平凡的女孩體內(nèi),隱藏著怎樣一顆冷酷而縝密的心,也沒有人知道,她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一場完美的復仇。
陳默生回到警局,將所有關(guān)于蘇眠的案卷都鎖進了柜子里。他知道,這個案子,恐怕永遠也無法偵破了。蘇眠就像一個幽靈,游走在法律的邊緣,利用她的高智商和對細節(jié)的掌控,完成了一場又一場完美的犯罪。
而蘇眠,依舊是那個在學校里沉默寡言、偶爾會被人欺負的透明人。只是,在她平靜的眼底深處,藏著一片無人知曉的黑暗,那里盛開著藍色的鳶尾,散發(fā)著絕望而冰冷的氣息。
她的審判日已經(jīng)過去,留下的只有塵埃落定后的寂靜。而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人,都已化作塵埃,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
至于她自己,無罪釋放,是法律給她的最終判決,也是她為自己贏得的最終勝利。
夕陽西下,蘇眠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她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晚霞,眼神平靜無波。復仇已經(jīng)完成,但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永遠刻在了她的靈魂里,如同腕骨處那道無聲的刺青,伴隨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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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未來會怎樣,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她只知道,從父親倒下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黑白兩色,而她用自己的方式,在這片黑白世界里,寫下了屬于自己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