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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卷一·草莽龍蛇(青年流亡期)

    第一章

    亡命江湖客

    ——殺人亡命解州月,市井藏鋒酒肆塵

    【一、解州血月】

    建寧二年秋,解州城的月亮總像浸在血里。關(guān)羽攥著剛收來的棗錢,穿過青石巷時,正撞見豪紳呂雄的家丁拖拽民女。呂雄靠兼并土地發(fā)家,府宅占了半條街,此刻他斜倚在朱漆門檻上,手里把玩著和田玉扳指,看那女子撕扯中掉落的荊釵滾到關(guān)羽腳邊。

    滾開!瞎了眼的棗販子!

    家丁揮鞭抽來。關(guān)羽側(cè)身避過,目光落在呂雄靴底沾著的新泥

    ——

    那是今日清晨他路過城西荒地時,見呂雄強拆民房留下的痕跡。喉結(jié)滾動間,他想起亡母臨終前攥著地契的手,指節(jié)因憤懣而泛白。

    松開她。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井水般的寒意。呂雄嗤笑起身,酒氣噴在他臉上:關(guān)家小子,還敢管你呂大爺?shù)拈e事你爹當年欠我三石粟,至今

    ——

    話未畢,關(guān)羽已扣住他手腕。骨裂聲混著慘叫炸開時,月光正透過牌坊,在他瞳孔里碎成兩半。

    血濺上青石板的剎那,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不是怕,是痛快。像憋了十年的惡氣,終于隨著呂雄軟倒的身軀噴薄而出。家丁們嚎叫著拔刀,他抄起墻角挑棗的木扁擔(dān),橫掃處木屑飛濺。待最后一人捂著臉逃竄,巷口已聚滿圍觀百姓,眼神里有恐懼,更有隱秘的快意。

    跑!

    不知誰喊了一聲。關(guān)羽扔了扁擔(dān),在眾人默讓的縫隙里狂奔。身后傳來官差鳴鑼的梆子聲,而他回頭望了一眼解州城樓,那輪血月正被烏云啃噬,如同呂雄死前圓睜的眼。

    【二、棗擔(dān)流亡】

    逃亡的路是棗紅色的。他用破布裹了傷手,在市集換了身粗麻短打,將祖?zhèn)鞯馁仍碌度鄢伤殍F,藏進賣棗的竹筐底。從此江湖多了個賣棗客,操著河?xùn)|口音,逢人便說

    自家種的稷山棗,甜過呂雄家的蜜——

    這話帶刺,卻讓聽過呂雄惡行的流民們暗自發(fā)笑。

    一日過函谷關(guān),守關(guān)兵卒翻檢竹筐,刀尖戳破棗堆時,碎鐵發(fā)出冷硬的聲響。關(guān)羽心跳驟停,卻見那兵卒嫌臟似的揮手:窮酸樣,快走!

    他低頭挑起擔(dān)子,額角的汗珠滾進領(lǐng)口�?鸬椎乃殍F硌著肩頭,像未出鞘的冤魂。

    暮秋的雨夜,他躲進官道旁的破廟。墻角蜷著幾個逃荒的農(nóng)人,其中一個老漢咳著血說:呂雄買通郡吏,把我們的熟地改成鹽堿地,又低價強買……

    關(guān)羽啃著干硬的棗,聽著他們講土地如何被丈量繩圈走,耕牛如何被牽進地主家的牛棚。破廟漏雨,滴在竹筐上,將紅棗泡得發(fā)脹,像極了解州百姓含淚的眼。

    他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祖上曾是周朝史官,因直諫被貶為庶民。如今看來,這世道與前朝并無不同

    ——

    強者持刃,弱者吞棗。

    【三、酒肆藏鋒】

    豫州陳留的

    醉仙樓

    收留了他。掌柜見他肩寬手大,能扛兩壇酒上二樓,便讓他做了跑堂。這里南來北往的客商多,酒酣耳熱時,常有人拍著桌子罵

    十室九空,皆因土地兼并。

    一日,幾個穿綢衣的商賈在雅間劃拳,談及

    買田需買荒,荒田易變熟,熟田……

    話音未落,關(guān)羽端著熱酒推門而入,酒壺重重磕在桌上,燙酒濺濕了為首那人的錦袍。

    你這夯貨!

    商賈跳腳。關(guān)羽盯著他腰間的田契木牌,冷笑:某家曾見解州有豪強,拿百姓的肋骨當丈量尺,不知足下買荒田時,可踩碎了多少骨頭

    雅間霎時死寂。掌柜慌忙進來打圓場,將他拽到后廚。你不要命了

    掌柜擦著汗,那是陳留望族的管事!

    關(guān)羽靠在水缸邊,看著掌心因握刀留下的老繭,低聲道:可這天下,總不能讓骨頭比田契還賤。

    窗外月上柳梢,不像解州的血月,倒像一壇未開封的酒。他解下腰間的棗袋,抓了一把塞進嘴里,甜中帶澀。酒肆外傳來更夫敲梆聲,梆子聲里,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又開始擂鼓

    ——

    不是怕,是在等。等一個能讓偃月刀重新成形的時辰,等一個讓這亂世聽見骨頭響的日子。

    第二章

    桃園一壇血

    ——三姓同焚一炷香,皇圖霸業(yè)起蒿萊

    【一、織席客與屠戶佬】

    中平元年春,涿縣的桃花開得像潑在黃土上的血。關(guān)羽挑著半筐蔫棗路過張飛的肉鋪時,正聽見屠戶拍著案幾大笑:劉大哥說要招兵買馬憑你編的草鞋能擋西涼鐵騎

    肉案后站著個耳垂過肩的漢子,正是劉備。他手里還攥著未編完的草繩,指節(jié)因常年勞作而粗糙,聞言只是苦笑:翼德莫笑,某觀當今天子暗弱,十常侍亂政,黃巾蜂起……

    話未畢,關(guān)羽已將棗筐重重頓在階前,筐沿磕掉塊木頭,驚飛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織席的。

    他斜睨劉備,鼻腔里滿是肉鋪的血腥氣,某路過郡縣,見官府張榜緝拿黃巾,榜文貼在餓死的流民尸身旁。你這草鞋,是編來給死人穿的

    劉備手中草繩一滯,抬頭看他時,眼里沒有動怒,倒像望見久旱的田壟:壯士面有煞氣,可是流亡至此

    關(guān)羽默不作聲,手卻下意識摸向袖中藏著的碎鐵

    ——

    那是解州帶出來的偃月刀殘片。

    張飛早不耐煩,抄起剔骨刀剁下塊五花肉:喂!賣棗的,我大哥跟你說話呢!瞧你這打扮,莫不是犯了事

    關(guān)羽冷笑:某縱是殺人犯,也比拿百姓人血喂豬的屠戶強。

    這話戳了張飛痛處。他本是涿縣富戶,卻因常替鄉(xiāng)鄰出頭得罪官吏,此刻額角青筋暴起,刀背拍得肉案震天響:你說誰喝人血某家殺豬賣肉,換的是清白錢!哪像你這窮酸,賣爛棗都沒人要!

    【二、桃林論鼎】

    爭執(zhí)間,劉備忽然抬手:二位且住。

    他將編了一半的草鞋放在肉案上,草繩的紋路竟歪歪扭扭湊成個

    漢

    字。某家織席,織的是經(jīng)緯;壯士賣棗,賣的是酸甜;翼德屠豬,屠的是污穢�?蛇@天下,需要的是能扛鼎的人。

    關(guān)羽挑眉。他見過太多夸夸其談的儒生,卻從未見織席者眼中有這般星火。桃花落在劉備發(fā)間,像未燃盡的烽煙。扛鼎

    他嗤笑,董卓的西涼兵有三千鐵騎,十常侍的家財能填整條易水,你拿什么扛

    拿這個。

    劉備從袖中摸出半片竹簡,上面是他手抄的《漢書食貨志》,墨跡在多處被指腹磨得發(fā)毛。高帝斬蛇時,不過亭長;光武中興時,曾販谷于宛。今黃巾雖盛,然民心向漢

    ——

    壯士可知,解州呂雄為何該死因他吞了百姓的地;翼德為何怒因他見不得良善受欺。這天下苦秦久矣,苦的不是沒有鼎,是無人敢舉鼎。

    風(fēng)過桃林,落英繽紛。關(guān)羽忽然想起逃亡路上,破廟里老農(nóng)咳血的手,想起醉仙樓里商賈腰間的田契木牌。他袖中的碎鐵硌著皮肉,竟有些發(fā)燙。張飛卻在此時踹了踹肉案:劉大哥說得對!某家有莊田,有酒肉,招幾百鄉(xiāng)勇不在話下!賣棗的,你若有種,就跟我們干!

    【三、血酒染桃枝】

    桃園深處的古樹下,張飛早備好了三壇濁酒。酒壇是粗陶的,壇口還沾著泥。劉備折下三枝桃花,插在臨時壘起的土壇前:我等三人,雖不同姓,愿結(jié)為兄弟,同心協(xié)力,共圖大事。

    張飛早已擼起袖子,拔出佩刀割破食指,血珠滴進酒壇時,他咋舌道:痛快!比殺豬放血還利落!

    關(guān)羽看著自己掌心的舊疤

    ——

    那是殺呂雄時被斷刀劃傷的。他猶豫片刻,解下腰間磨得發(fā)亮的棗核匕首,刀刃在桃花映照下泛著冷光。

    等等。

    他忽然開口,刀尖指向劉備,你織席編履,手無縛雞之力;他屠豬賣肉,空有蠻力。某雖亡命,卻知‘義’字重若千鈞。今日結(jié)義,須先說清

    ——

    若日后背義,當如何

    劉備直視他的眼睛,語氣平靜卻似有千鈞:愿受天誅地滅,魂歸九泉,永為餓鬼。

    張飛跟著嚷嚷:某若背義,讓我下輩子變豬,被萬人宰!

    關(guān)羽不再言語,匕首劃過指尖,血線精準落入酒壇。三滴血在濁酒中散開,像三朵遲開的桃花。他端起酒碗時,碗沿冰涼,映出三張截然不同的臉:劉備眼中是燎原的星火,張飛臉上是悍然的快意,而自己的倒影里,藏著解州血月的余燼。

    此酒飲下,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風(fēng)聲,半生不由己矣。

    酒液辛辣,嗆得他喉間發(fā)緊�;秀遍g,他仿佛看見未來的自己橫刀立馬,卻不知這壇血酒,早已將三個草莽的命運,腌制成了史書里的傳奇。

    桃林外,黃巾的烽火正燒向洛陽。而這壇混著草腥味、血腥味和桃花香的酒,終將在歲月里發(fā)酵成鼎,讓三個原本該織席、賣肉、販棗的凡人,扛起了整個亂世的重量。

    卷二·曹營赤兔(降曹神勇期)

    第三章

    降漢不降曹

    ——青龍刀挑漢家?guī)茫~雀臺鎖自由身

    【一、土山孤旗】

    建安五年春,徐州的雨裹著血沫子潑在土山。關(guān)羽拄著青龍偃月刀,刀身嵌著三枚箭鏃,都是昨夜突圍時中箭折斷的。山腰漢旗被風(fēng)撕成破布條,卻仍在他身后獵獵作響,像塊洗不凈的血帕。

    云長兄!

    山腳下傳來張遼的呼喊。他策馬踏過積水,錦袍濺滿泥點,身后曹軍的矛尖在雨幕里泛著冷光。丞相愛才如命,若肯歸降

    ——

    住口!

    關(guān)羽橫刀劈斷身旁枯樹,斷口處滲出的樹汁混著雨水,像極了鮮血。某與劉使君誓同生死,今雖被困,豈肯背義投賊

    他話音未落,山腰忽然滾落幾塊碎石,砸在張遼馬前,驚得坐騎人立而起。

    張遼勒住韁繩,抬頭望著土山上那個孤絕的身影。雨水順著關(guān)羽的面甲流下,在他下頜凝成冰棱,唯有雙眼在兜鍪下燃著炭火。云長兄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劉使君敗走袁紹處,生死未卜,你守著這破山何益

    關(guān)羽沉默。他想起三日前小沛城破時,劉備倉皇西逃的背影,想起張飛在長坂橋斷后的怒吼。刀背輕輕叩擊著山巖,每一聲都敲在心頭

    ——

    若戰(zhàn)死,誰去尋大哥若活著,這污名怎擔(dān)

    【二、約法三章】

    雨勢漸歇時,曹操的青羅傘蓋出現(xiàn)在山下。他身邊簇擁著謀士,遠遠望著土山,忽然笑道:云長必不肯降,須得依他三件事。

    張遼再上山時,懷里揣著草擬的竹簡。關(guān)羽接過看時,指尖在

    降漢不降曹

    五字上摩挲良久,竹片的涼意透過指腹?jié)B進血脈。第一件,某只降大漢天子,非降丞相;第二件,須以皇叔俸祿贍養(yǎng)二位嫂嫂;第三件……

    他頓了頓,刀背猛地挑起漢旗殘片,若知劉使君去向,雖蹈水火,必往投之!

    這第三件……

    張遼面露難色。山下的曹操卻遙遙拱手:準了!

    他捋著胡須,看著土山上那桿殘破的漢旗,對身旁程昱低語:關(guān)云長要的是‘漢’這塊招牌,孤給得起。至于他的心……

    當晚,關(guān)羽率殘兵下山時,青龍刀上的箭鏃已被磨去,卻留下三道淺疤。路過曹軍轅門,他看見校場上新豎起的漢旗,旗角上繡著個極小的

    曹

    字。他冷笑一聲,刀桿撞得轅門木柱嗡嗡作響,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夜梟。

    【三、銅雀鎖燕】

    許昌的春光比徐州暖,卻暖得像籠屜里的蒸汽。曹操在相府設(shè)宴,十名絕色舞姬持酒跪迎,羅裙掃過青磚,留下淡淡的脂粉香。云長辛苦,

    曹操推過金樽,此乃西涼進貢的葡萄酒,飲了去去寒氣。

    關(guān)羽端起酒樽,卻不飲,目光落在舞姬們腕上的金鐲子

    ——

    那形制與解州呂雄強搶民女的嫁妝如出一轍。丞相厚愛,某不敢當。

    他將酒樽放在案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某征戰(zhàn)多年,不慣此等奢靡。

    三日后,曹操又贈美女十人,皆乘香車而來,車載的妝奩能擺滿半間廂房。關(guān)羽站在中庭,看著侍婢掀開轎簾時露出的繡花鞋尖,忽然想起逃亡路上見過的流民女,赤著腳在雪地里挖草根。

    把人帶去后營。

    他對親衛(wèi)下令。親衛(wèi)面露疑惑:將軍……分給士卒。

    關(guān)羽打斷他,手指劃過青龍刀的血槽,讓她們給傷兵縫補衣物,妝奩變賣成藥材。至于這十人……

    他頓了頓,望向相府方向,告訴丞相,美色蝕骨,不如讀《春秋》醒腦。

    是夜,關(guān)羽在偏殿挑燈讀史。燭火跳動間,他看見竹簡上

    莊公克段于鄢

    的記載,忽然想起劉備臨別時攥著他的手:云長,無論何時,記得我們是為何舉義。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聲,梆子聲里,他聽見遠處銅雀臺的絲竹隱隱傳來,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試圖將這桿青龍刀困在許昌的風(fēng)月里。

    他合上古書,走到廊下。夜空中沒有解州的血月,只有幾顆疏星。青龍刀靠在廊柱上,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仿佛在嘲笑這

    漢官

    的虛銜。借曹營當驛館么……

    他低聲自語,指尖叩擊刀身,發(fā)出清越的聲響,驚飛了檐角棲息的蝙蝠,也驚破了許昌城虛偽的寧靜。

    第四章

    赤兔

    ——馬踏山河千嶂裂,蹄驚白門樓外風(fēng)

    【一、相府火駒】

    建安五年夏,許昌相府的馬廄突然戒嚴。羽林軍持戟而立,矛尖在烈日下織成密網(wǎng),網(wǎng)中央的鐵籠里,正蜷著一匹通體赤紅的駿馬。它鬃毛如燃燒的烽煙,尾梢掃過籠欄時,竟將拇指粗的鐵條撞出凹痕。

    這便是呂布的赤兔

    關(guān)羽扶著青龍刀,站在廊下遠眺。昨日他剛在演武場斬落三匹驚馬,曹操便遣人來請,說有

    故人遺物

    相贈。此刻見那馬鼻孔噴出的白氣凝成霧團,忽然想起解州逃亡時見過的火山

    ——

    地表平靜,地下卻藏著焚山的烈焰。

    曹操捋須笑盈盈走來,手中牽著金鑲玉的馬韁:云長可知此馬來歷昔日丁原贈呂布,呂布為它弒父;董卓贈呂布,呂布為它弒董卓。如今落于孤手,倒成了無主的火炭。

    他話音未落,赤兔突然揚蹄刨地,馬蹄踏碎的青石板下,竟?jié)B出絲絲涼意。

    關(guān)羽默不作聲,走近鐵籠。赤兔猛地抬頭,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倒影

    ——

    綠袍長髯,刀身斜倚,像一桿插在人間的標尺。一人一馬對視片刻,馬鼻噴出的熱氣拂過他手背,竟帶著硝煙味。

    【二、踏雪認主】

    打開籠子。

    關(guān)羽忽然開口。親衛(wèi)們面面相覷,曹操卻揮手示意。鐵籠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赤兔如離弦之箭沖出,卻在距關(guān)羽三步外猛地收蹄,前蹄踏碎的青磚迸出火星,像極了白門樓破城時的烽火。

    好馬!

    關(guān)羽低喝一聲,拋開刀柄。青龍刀

    哐當

    落地,驚得羽林軍同時握戟。他卻徑直走向赤兔,解下腰間染血的征袍

    ——

    那是徐州突圍時劉備贈他的玄德錦。袍角拂過馬鼻時,赤兔忽然打了個響鼻,竟屈前膝跪了下來。

    奇了!

    曹操身后的程昱失聲驚呼。這馬自呂布死后拒食三日,見人便咬,此刻卻任由關(guān)羽撫摸它燃燒般的鬃毛。關(guān)羽指尖劃過馬頸上的舊傷

    ——

    那是白門樓攻城時流矢留下的疤痕,忽然想起呂布被擒時,曾在城樓大喊

    大耳兒最叵信。

    呂布匹夫,配不上你。

    他俯身低語。赤兔忽然昂首長嘶,聲震云霄,驚得相府池塘里的錦鯉紛紛躍出水面。關(guān)羽抓住馬韁翻身而上,赤兔未經(jīng)鞍鞴,卻如履平地,載著他在庭院里狂奔三圈,馬蹄踏過的青石板上,竟留下寸深的蹄印。

    【三、縱虎歸山】

    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曹操在廊下舉杯,酒液在玉杯中晃出漣漪,云長有此良駒,如虎添翼啊。

    關(guān)羽勒住馬韁,赤兔不安地刨著地面,尾巴掃得飛塵四起。他望著遠處的城門,忽然笑道:日行千里夠去河北找大哥吃晚飯了!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曹操心頭。他臉上的笑容僵住,酒杯邊緣的酒液滴在袍角,暈開一小片深色。程昱暗中拽了拽丞相的衣袖,目光落在赤兔馬蹄下

    ——

    那被踏碎的青磚里,竟埋著半枚呂布的方天畫戟殘片。

    將軍說笑了,

    曹操放下酒杯,指節(jié)叩擊著欄桿,河北路遙,何況劉使君尚在袁紹處,將軍若去……某只問路,不問人。

    關(guān)羽打斷他,赤兔忽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劃出火焰般的弧線。

    當晚,關(guān)羽在馬廄給赤兔喂黑豆時,發(fā)現(xiàn)馬槽下壓著塊帛書。展開看時,是程昱的筆跡:昔呂布因馬弒主,今丞相贈馬,是望將軍效命,還是……

    縱虎歸山

    他將帛書揉成一團塞進馬料,赤兔卻用鼻子拱開,將紙團嚼得粉碎。

    老伙計,

    關(guān)羽撫摸著馬頸上的鬃毛,月光透過窗欞,在赤兔身上鍍了層銀邊,他們說你是禍水,我說你是風(fēng)。

    赤兔打了個響鼻,甩動尾巴,掃落梁上棲息的蝙蝠。遠處傳來更夫打更聲,梆子聲里,關(guān)羽聽見赤兔的心跳

    ——

    如戰(zhàn)鼓,如驚雷,正為一場即將開始的千里奔襲,積蓄著踏碎中原的力量。

    第五章

    白馬斬顏良

    ——萬軍中取顱首,單騎破陣如剖瓜

    【一、麾蓋如日】

    建安五年四月,白馬坡的沙礫被曬得發(fā)燙。顏良的中軍大陣像塊潑了血的黑布,鋪在延津渡口的平原上。十萬袁軍的矛尖組成荊棘叢,而叢中那桿九旒麾蓋,鎏金桿頭的朱雀飾件正反射著正午陽光,刺得曹軍瞭望臺上的哨兵睜不開眼。

    好個河北上將。

    曹操手搭涼棚遠眺,指尖叩擊著馬鞍,聽說顏良三日內(nèi)連破我五座營壘,帳下‘先登死士’皆能生裂虎豹。

    身旁夏侯惇按捺不住,鐵盔下的獨眼迸著火星:丞相,末將愿去斬此匹夫!

    關(guān)羽卻在此時策馬出列。青龍刀橫在馬鞍前,刀身映著顏良麾蓋的金光,竟在刀柄處凝成一小團晃動的火焰。某去。

    他只說了兩個字,赤兔馬已踏著碎步向前,馬蹄在沙地上犁出兩道深溝。

    【二、裂帛之沖】

    顏良正坐在胡床上飲酒。他身披鑲嵌狼牙的犀牛皮甲,腳邊堆著曹軍降將的首級,酒樽里的葡萄酒混著血絲。曹操遣來的又是何人

    他頭也不抬,用佩刀挑著塊熟牛肉,莫不是那個賣棗的紅臉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騰起煙塵。一騎紅馬如離弦之箭沖破袁軍前陣,馬背上的綠袍將校甚至未舉軍旗,單是手中偃月刀的寒光,已讓前排士兵的矛尖齊齊發(fā)顫。

    報!敵將……

    探馬的話卡在喉嚨里。赤兔馬已奔至麾蓋十丈外,關(guān)羽在馬背上微微俯身,青龍刀突然劃出半輪滿月

    ——

    不是劈砍,而是平推。刀風(fēng)過處,前排持盾的

    先登死士

    連人帶盾被斬為兩段,斷面平整如切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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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良終于驚起。他看清來者面如重棗,美髯飄拂,忽然想起帳下謀士曾說

    關(guān)羽萬人敵,需防其突襲。但為時已晚,赤兔馬的速度快過思維,鎏金麾蓋的反光此刻正晃進他瞳孔,化作一片刺目的空白。

    【三、刀剖瓜熟】

    這般招搖,是怕閻羅找不到你

    關(guān)羽的聲音混著刀風(fēng)灌入顏良耳中。他下意識舉刀格擋,卻見青龍刀忽然變招,刀刃擦著他的狼牙甲劃過,帶起一串火星。下一刻,刀鋒已架在他脖頸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昨夜帳外的露水。

    你……

    顏良的疑問只吐出一個字。關(guān)羽手腕翻轉(zhuǎn),青龍刀如同庖丁解牛般劃過,犀牛皮甲與頸骨同時發(fā)出裂帛般的輕響。顏良的頭顱帶著驚愕的表情飛起,血柱噴濺在鎏金桿上,將那朱雀飾件染成暗紅。

    整個過程不過呼吸之間。袁軍大陣如被戳破的蟻穴,前排士兵望著空中飛舞的頭顱,竟忘了吶喊。關(guān)羽探身抓住顏良發(fā)髻,將頭顱挑在刀尖上,赤兔馬人立而起,前蹄踏碎顏良的胡床,木屑混著酒樽碎片濺了滿地。

    【四、血刃論義】

    河北將士聽著!

    關(guān)羽橫刀立馬,刀尖的頭顱在陽光下晃蕩,吾乃漢壽亭侯關(guān)羽!顏良匹夫,恃強凌弱,今為天下除害!

    他的聲音壓過萬軍喧嘩,竟讓袁軍陣列出現(xiàn)片刻死寂。

    歸營途中,他在河邊擦拭青龍刀。顏良的血順著刀槽流入濁水,驚起一尾黑魚。今日殺人,為明日少殺人。

    他低聲自語,指尖劃過刀背的血槽

    ——

    那是他特意讓鐵匠鑿刻的,為的是讓血更快流出,減少敵人痛苦。

    曹操率諸將迎出十里。見關(guān)羽馬前懸著顏良首級,程昱撫掌長嘆:某嘗謂云長乃虎將,今方知是龍入淺灘。

    夏侯惇卻盯著刀上血跡:將軍可知,此斬讓袁紹折了左膀

    關(guān)羽將顏良頭顱擲于馬下,目光望向河北方向。赤兔馬不安地刨著地面,馬蹄濺起的水花落在他靴上,冰涼刺骨。他想起桃園結(jié)義時劉備說的

    匡扶漢室,想起土山約三事時那桿殘破的漢旗。青龍刀在夕陽下閃著冷光,刀刃上的血痕已凝結(jié)成暗紫色,像極了他心中那道永不愈合的義字疤痕。

    卷三·孤忠長歌(尋主忠義期)

    第六章

    封金掛印

    ——千金難買云長義,一紙辭書震許昌

    【一、相府金匣】

    建安五年秋,許昌相府的銀杏葉落了滿地。關(guān)羽站在中庭,腳邊擺著三口朱漆木箱,箱蓋敞開著,十錠馬蹄金在斜陽下泛著灼眼的光。金箔映著他的臉,卻照不暖他眉間的寒霜。

    將軍,這是丞相新賞的‘漢壽亭侯’印綬。

    典農(nóng)中郎將捧著紫綬金印,指尖在錦盒上微微發(fā)顫。印匣是紫檀木的,邊角鑲著南海珍珠,比他在解州見過的任何玉器都貴重。丞相說了,將軍斬顏良有功,這印……

    放下吧。

    關(guān)羽打斷他,聲音像敲在冰面上。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信

    ——

    劉備在袁紹軍中,信末用草鞋草繩的纖維捆著,還沾著河北的泥土。而眼前這箱金子,每錠都刻著

    曹

    字,像淬了毒的蜜糖。

    【二、印匣鬧劇】

    當值的小吏捧著印綬跟進偏殿時,關(guān)羽正用青龍刀挑著件舊棉袍。那是劉備在徐州送他的,袖口磨得發(fā)亮,補丁摞著補丁。將軍,

    小吏苦著臉,這印得供在香案上,好歹裝個箱子……

    某的箱子,只裝得下兄弟情分。

    關(guān)羽反手將印匣拍在桌上,珍珠滾落滿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想起土山約三事時,曹操說

    漢官

    是虛銜,如今這印綬卻重如泰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可、可這是朝廷的印��!

    小吏急得跺腳,慌忙去撿滾落的珍珠,當年王莽篡漢時,太后摔璽缺了角,如今將軍若……住口!

    關(guān)羽猛地拔刀,刀身在空氣中劃出半輪寒月,將案角的銅香爐劈為兩半。某降的是漢,不是曹!這印若沾了‘曹’味,便與廢鐵無異!

    【三、草鞋欠條】

    夜風(fēng)漸起時,關(guān)羽已將三口木箱封好。他沒用相府的封條,卻解下腰間系著的草繩

    ——

    那是桃園結(jié)義時,劉備編草鞋剩下的邊角料,如今磨得只剩幾根纖維。

    將軍,使不得��!

    小吏見他要用草繩捆金箱,差點暈過去,這十錠金夠買十座莊園,您、您怎么能用……

    關(guān)羽冷笑一聲,草繩穿過箱環(huán)時,發(fā)出粗糙的摩擦聲。某在涿縣時,大哥欠我一斗粟,拿草鞋抵賬。

    他頓了頓,從袖中摸出片揉皺的竹簡,瞧,這是欠條。

    竹簡上是劉備歪歪扭扭的字跡:今欠云長棗錢五銖,以草鞋三雙抵之。

    墨跡在多處被指腹磨得發(fā)毛,像極了關(guān)羽掌心的老繭。小吏湊上前看,忽然驚道:這、這哪是欠條,分明是……是比金子重的東西。

    關(guān)羽將竹簡揣回懷里,指尖觸到冰涼的金箱,卻想起桃園里那壇混著血的濁酒。

    【四、夜走許昌】

    更夫敲過三更時,關(guān)羽牽著赤兔馬站在相府角門。金箱被他用草繩系在馬后,每走一步都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像在敲打許昌城的夜色。墻角突然竄出個黑影,是張遼。

    云長兄真要走

    張遼抓住馬韁,錦袍被夜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丞相待你不薄,何苦……文遠兄可知,

    關(guān)羽低頭看著他,月光在他面甲上碎成銀鱗,某在解州殺呂雄時,那廝腰間也掛著金印。

    張遼松開手,望著他身后的金箱

    ——

    草繩在夜風(fēng)中晃蕩,像一根刺向權(quán)貴的草矛。關(guān)羽不再言語,翻身上馬,赤兔馬蹄踏碎滿地銀杏,濺起的葉屑混著珍珠的微光。路過相府影壁時,他拔刀劈下

    曹

    字匾額,木屑紛飛中,青龍刀挑起那封未拆的辭書,刀尖一送,便釘在了丞相府的正門中央。

    辭書上只有八個字:某去尋兄,勿追勿念。

    墨字透紙,像極了當年桃園里那三滴入酒的血。而馬后的金箱在顛簸中,有一錠金子滾落在地,滾進陰溝里,被夜露迅速覆蓋,如同曹操得知他離去時,眼中瞬間熄滅的火光。

    第七章

    過五關(guān)斬六將

    ——刀尖挑錦袍猶暖,血濺殘陽五度紅

    【一、東嶺關(guān)的血字】

    殘陽如血時,關(guān)羽的青龍刀正抵在孔秀咽喉。東嶺關(guān)的關(guān)樓在暮色里像口黑棺,城垛間插著的

    曹

    字旗被刀風(fēng)卷得獵獵作響。

    關(guān)某奉漢帝旨尋兄,汝等敢阻

    他聲如洪鐘,驚得檐下歸巢的烏鴉撲棱棱飛起。孔秀頭盔下的臉煞白如紙,矛尖顫巍巍指著赤兔馬:丞相有令,過者需驗文書……

    文書在此!

    關(guān)羽橫刀一挑,孔秀的青銅甲胄應(yīng)聲而裂,血線順著刀槽蜿蜒而下,在黃土上洇出個歪扭的

    漢

    字。他撥轉(zhuǎn)馬頭,對癱坐在地的守兵拱手:勞駕傳話丞相,關(guān)某又欠他六條人命。

    赤兔馬蹄踏過關(guān)門時,門楣上的匾額

    東嶺關(guān)

    三字忽然崩落一角,露出背后褪色的

    漢

    字碑刻。關(guān)羽勒馬回望,殘陽恰好掠過刀身,將飛濺的血珠染成金紅,恍若當年桃園那壇血酒的余溫。

    【二、洛陽城的霜刃】

    洛陽城的守將韓福躲在甕城箭樓后。他看著關(guān)羽單人匹馬闖過吊橋,青龍刀在晨霧中劃出的光帶,竟讓三百弓弩手的手指凍在弦上。

    放箭!

    韓福吼破嗓子。羽箭如雨落下,卻在距關(guān)羽三尺外紛紛折斷

    ——

    不是被刀劈開,而是被他周身散出的寒氣凍裂。赤兔馬人立而起,前蹄踏碎冰棱,濺起的寒星竟將前排士兵的甲胄凝成白霜。

    孟坦挺槍來戰(zhàn),槍尖剛觸到刀面便

    咔嚓

    折斷。關(guān)羽刀背一磕,將他掃落馬下,卻聽韓福在箭樓放冷箭。羽箭穿透他的綠袍,卻卡在護心鏡上,箭頭的倒鉤勾住錦袍里子,露出.patchwork

    的粗麻襯底

    ——

    那是劉備在小沛時親手縫的。

    鼠輩!

    青龍刀脫手飛出,如白虹貫日,直插韓福咽喉。刀身旋轉(zhuǎn)著飛回時,刀刃上還掛著韓福的官印,印文

    洛陽令

    三字在晨光中閃著冷芒。關(guān)羽接住刀,用錦袍角擦拭箭傷,血珠滲進粗麻補丁,像極了桃園結(jié)義時濺在草繩上的血點。

    【三、汜水關(guān)的火與月】

    汜水關(guān)的鎮(zhèn)國寺前,普凈和尚敲著木魚迎接。關(guān)羽下馬時,見山門上的

    汜水關(guān)

    匾額被煙熏得漆黑

    ——

    去年黃巾之亂時,這里曾燒死過三百流民。

    將軍面有煞氣,

    普凈指著寺內(nèi)古井,此井曾映過王莽頭顱,今又照見……

    話未畢,守將卞喜率二百刀斧手從殿后沖出,暗藏的袖箭射向關(guān)羽后心。

    青龍刀劃了個圓弧,袖箭盡數(shù)釘進殿柱,木屑紛飛中,關(guān)羽已欺近卞喜。刀背撞在他琵琶骨上,發(fā)出脆響。你可知這寺中伽藍,

    他盯著卞喜扭曲的臉,曾護過逃亡的義士

    卞喜吐血狂笑:丞相許我侯位,豈像你這紅臉莽夫……

    刀光一閃,卞喜的人頭滾入古井。關(guān)羽俯身看時,井水映出自己的臉,鬢角竟添了根白發(fā)。普凈遞過凈水:將軍殺業(yè)太重。

    他接過水碗,卻倒在青龍刀上,血污隨水流進井中,驚起一尾紅鯉,魚鰭劃水的聲音,像極了當年醉仙樓里商賈撕毀田契的輕響。

    【四、滎陽驛館的燭影】

    滎陽夜宿時,關(guān)羽在驛館讀《春秋》。燭光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與青龍刀的輪廓疊成一尊戰(zhàn)神像。窗外傳來躡足聲,是守將王植派來的士兵,懷里抱著浸油的柴草。

    將軍,歇了吧。

    為首的士兵顫聲說,火把照亮他腰間的水火棍

    ——

    那形制與解州捕快的一模一樣。關(guān)羽頭也不抬,指尖劃過竹簡上

    伍子胥過昭關(guān)

    的記載,忽然冷笑:當年楚平王燒驛館,也用的這油

    火舌舔破窗紙時,關(guān)羽合上書卷。青龍刀自動出鞘,懸在半空,刀身在燭光中流轉(zhuǎn)著血色光華。士兵們嚇得癱倒,火把掉在地上,引燃的柴草卻在距關(guān)羽三步外自行熄滅。

    將軍如神!

    有人跪地磕頭,額頭撞在青磚上咚咚作響。關(guān)羽走到廊下,見天上弦月如刀,正割開滎陽的夜空。他撫摸著刀身的血槽,那里凝著五關(guān)守將的血,在月光下泛著紫黑,像極了他心中那道從解州延伸至此的傷痕。

    【五、滑州渡口的錦袍】

    黃河渡口的風(fēng)卷著沙礫。秦琪橫戟立馬,身后五百校刀手列成圓陣,陣眼處飄著曹操的杏黃旗。云長兄果然來了!

    張遼的聲音從陣后傳來,他策馬而出,手中捧著件錦袍。

    丞相知將軍心切,特贈錦袍一領(lǐng)。

    張遼將錦袍挑在槍尖,蜀錦的花紋在陽光下流動,像極了赤壁的火光。關(guān)羽橫刀接過,刀尖挑起錦袍時,忽然看見內(nèi)襯繡著個極小的

    曹

    字。

    謝丞相美意。

    青龍刀劃破長空,將錦袍斬為兩半。半片錦袍被風(fēng)吹向黃河,像只受傷的蝶,落入濁流。秦琪怒吼著揮戟刺來,關(guān)羽刀背一磕,戟桿斷為兩截,同時探手抓住秦琪的腰帶,將他隔著陣前擲回。

    關(guān)某去也!

    他振臂高呼,赤兔馬躍入黃河。水浪拍打著馬腹,濺起的水珠混著五關(guān)的血污,在朝陽下折射出虹彩。身后張遼收槍長嘆,槍尖挑著的半片錦袍還帶著體溫,而河面上那個綠袍長髯的身影,已化作天地間一桿永不彎折的標尺,丈量著這亂世中,義字究竟有多重。

    卷四·荊襄虎踞(鎮(zhèn)守巔峰期)

    第八章

    水淹七軍

    ——襄江怒濤吞日月,怎及將軍偃月鋒

    【一、暴雨中的將令】

    建安二十四年秋,襄陽的雨連下了七日。關(guān)羽站在虎頭山頂,青龍刀插在泥地里,刀身映著翻涌的烏云,竟與襄江濁浪同色。親兵捧來軍報,竹簡上于禁七軍的扎營圖被雨水浸得發(fā)皺

    ——

    七座營盤沿襄江分布,像七枚錯落在棋盤上的死子。

    于禁怕水

    他冷笑,指尖叩擊刀鞘,雨水順著刀鐔滴落,在巖石上砸出深坑。三日前他登高望水,見上游烏云如墨,江堤已現(xiàn)崩裂之兆,當即令關(guān)平率五百校刀手去上游掘開廢堤。此刻山下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不是雨聲,是江水決堤的咆哮。

    將軍,水……

    水來了!

    斥候連滾帶爬上山,甲胄里倒出半桶泥水。關(guān)羽極目遠眺,只見襄江如脫韁的黃龍,卷著枯木石碓沖向下游,于禁的七座營盤在濁浪中如同紙糊的燈籠,轉(zhuǎn)瞬便被吞噬。

    【二、濁浪中的修羅場】

    洪峰抵達樊城時,關(guān)羽已乘樓船立于江心。他看見于禁抱著馬鞍在水中浮沉,七軍將士的呼救聲被浪濤撕碎。青龍刀斜指水面,刀風(fēng)激起的水花竟凝成冰晶,砸在溺水者的鐵盔上叮咚作響。

    關(guān)將軍饒命!

    有曹兵抓著浮木漂過,甲胄上的

    曹

    字被泥漿糊成血團。關(guān)羽默不作聲,刀背重重磕在樓船欄桿上,驚飛一群避雨的江鳥。他想起二十年前解州逃亡時,也曾見過黃河決堤,浮尸上漂著呂雄家的雕花家具。

    收網(wǎng)。

    他下達將令。校刀手們拋出長鉤,將曹兵像撈魚般拽上船。于禁被拖到甲板時,渾身濕透的蟒袍緊貼皮肉,昔日威嚴的左將軍此刻形如喪家之犬。云長……

    他張口欲言,卻被關(guān)羽用刀背抵住咽喉。

    某不殺降將。

    關(guān)羽收回刀,雨水順著他的長髯滴落,砸在于禁面前的積水上,但你可知,這襄江底埋著多少百姓的尸骨

    于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渾濁的江水中隱約浮著破陶罐、爛草席,還有幾具被水泡得發(fā)脹的流民尸體。

    【三、血色殘陽下的動搖】

    洪水退去時,樊城外的平地成了爛泥塘。關(guān)羽踩著沒踝的淤泥巡視,青龍刀挑著頂曹兵的鐵盔,盔檐上掛著半片嬰兒的襁褓。不遠處,關(guān)平正組織兵丁掩埋浮尸,鐵鍬鏟進泥里的聲音,像極了當年桃園挖地栽桃的響動。

    父親,這是從于禁帥帳撈的。

    關(guān)平遞過個水浸的木匣。關(guān)羽打開,見里面是本《孫子兵法》,扉頁上于禁題了句

    兵者詭道,墨跡被水泡成模糊的血痕。他想起土山約三事時,曹操說

    兵不厭詐,此刻卻覺得這四個字比洪水更冷。

    夕陽刺破云層時,他走到襄江邊。江水已退回故道,河灘上散落著兵器甲胄,還有幾具被泥沙半掩的尸體

    ——

    其中一具手里還攥著半截農(nóng)具,顯然是附近的農(nóng)人。青龍刀插入沙中,刀刃映著殘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長過二十年來的征戰(zhàn)路。

    義字當頭,可抵蒼生劫難否

    他喃喃自語,聲音被江風(fēng)吹散。遠處傳來災(zāi)民的哭聲,像破廟漏雨般滴滴答答。他忽然想起桃園結(jié)義時,劉備說

    匡扶漢室

    是為讓百姓

    有田可耕,而眼前這被洪水洗劫的樊城,田壟已變成澤國,耕牛漂在樹梢。

    【四、偃月刀上的霜】

    是夜,關(guān)羽在樊城城樓獨坐。案上擺著孫權(quán)送來的勸降信,絹帛上的墨字在燭光下泛著油光,像極了呂雄當年強買土地的地契。他拿起信箋湊近燭火,看那

    足下若降,當割江南之地以封

    的字句卷成灰燼,飄落在青龍刀上。

    刀身忽然凝起一層白霜。他伸手擦拭,霜花卻滲進刀紋,化作細小的血珠

    ——

    那是顏良、文丑、五關(guān)守將的血,如今又添了襄江七軍的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他低聲念著《荀子》里的句子,想起水淹七軍時,自己站在樓船上如臨神壇,而水下的冤魂正仰望著這尊

    義神。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聲,梆子聲里混著災(zāi)民的咳嗽。關(guān)羽起身走到檐下,見月光灑在襄江上,水面浮著點點磷火,像無數(shù)雙怨毒的眼睛。青龍刀在他手中輕輕震顫,刀背的血槽里,積水映著殘月,竟似解州那輪永不消散的血月,此刻正照著他逐漸裂開的神壇。

    第九章

    拒婚罵使

    ——虎女焉嫁犬子一語裂吳蜀山河

    【一、碧眼小兒的錦書】

    建安二十四年秋,荊州的桂花開得嗆人。關(guān)羽坐在點將臺的青石階上,青龍刀斜倚在膝間,刀刃映著天邊被秋風(fēng)撕碎的晚霞。親衛(wèi)捧來孫權(quán)的信箋時,他正用刀尖剔著指甲縫里的泥

    ——

    那是今早巡視江防時沾上的,混著東吳戰(zhàn)船的漆片。

    使君有命,

    使者展開錦緞書函,湘繡的云紋在暮色里泛著水光,愿以世子聘將軍之女,永結(jié)秦晉之好,共圖……住口!

    關(guān)羽猛地起身,刀身擦著石階劃出火星,驚飛了檐下筑巢的雨燕。孫權(quán)那碧眼小兒,也配與某結(jié)親

    使者的錦袍被刀風(fēng)掀起一角,像片漂在江面上的水藻。他曾聽聞關(guān)羽傲上而不忍下,卻未想其言辭如此凜冽。點將臺下的校刀手們竊竊私語,有人摸了摸腰間的佩刀

    ——

    去年夷陵水戰(zhàn),他們剛斬過東吳三名偏將。

    【二、虎女與犬子】

    某之女,

    關(guān)羽踏前一步,刀尖挑起使者的玉帶,錦緞在刀鋒下簌簌發(fā)抖,是喝著長江水、枕著偃月刀長大的虎女!豈肯嫁與犬子為婦

    他聲音震得點將臺的銅鈴亂響,遠處江面上的東吳斥候船慌忙調(diào)轉(zhuǎn)船頭,櫓聲驚起一群白鷺。

    使者臉色煞白,撲通跪倒:將軍息怒!此乃兩家邦交大事,若因言語……邦交

    關(guān)羽冷笑,刀背拍在使者肩頭,將他震得向前撲跪,當年單刀赴會時,魯肅的埋伏刀斧手可懂邦交如今某鎮(zhèn)守荊州,爾等倒想起結(jié)親了

    他想起五年前在曹營,曹操雖以厚祿相誘,卻從未敢提聯(lián)姻之事。而孫權(quán)此刻遣使,名為結(jié)親,實為探荊州虛實。青龍刀在手中翻轉(zhuǎn),刀鐔上的龍紋吞口仿佛活了過來,齜牙咧嘴地盯著使者腰間的吳國旗牌。

    【三、父子夜話的自嘲】

    使者狼狽退去后,關(guān)平提著酒壇走進帥帳。關(guān)羽正對著地圖獨飲,案上的青銅酒樽已空了三爵,酒液灑在南郡的地形圖上,暈開的水跡像極了東吳的疆域。

    父親何必動怒,

    關(guān)平斟酒時,見他鬢角的白發(fā)又添了幾根,孫權(quán)此舉雖有算計,卻也說明……說明他怕了!

    關(guān)羽打斷兒子,指節(jié)叩擊著地圖上的柴桑,怕某的青龍刀劈不開他的石頭城!

    夜風(fēng)從窗縫鉆入,吹得燭火左右搖晃。關(guān)羽忽然放下酒樽,望著帳外搖曳的

    關(guān)

    字大旗,低聲道:平兒,若說真話也算傲,這亂世早該被真話震塌!

    他想起桃園結(jié)義時,劉備說

    大丈夫當直言天下事,如今這直言卻成了

    傲

    的罪名。

    關(guān)平默默遞過醒酒湯,碗沿觸到父親掌心的老繭

    ——

    那是握刀三十年磨出的硬痂。東吳使者回去,怕是要添油加醋。

    他憂心忡忡。關(guān)羽卻仰頭飲盡殘酒,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星點:讓他說!某這顆頭顱,早等著碧眼小兒來�。�

    【四、江濤里的刀魂】

    三更時分,關(guān)羽獨坐在江陵城頭。江風(fēng)卷著桂花的甜香,混著水腥氣灌入他的甲胄。他解下腰間酒葫蘆,仰脖灌了大半,醉眼朦朧中,見江心月影像被刀劈開的玉璧,碎成萬點銀鱗。

    好風(fēng)!

    他猛地躍起,青龍刀出鞘時劃破夜空,刀身在月光下流轉(zhuǎn)著血色光華。刀鋒掠過欄桿,震落的銅鈴與江濤聲共鳴,竟似當年過五關(guān)時的戰(zhàn)鼓。他揮刀劈向江面,刀風(fēng)激起的浪濤高達三丈,浪頭卷著月光,形如一條騰空的銀龍。

    嗬!

    他放聲長嘯,刀勢越舞越快,時而如白猿獻果,時而如青龍?zhí)阶ΑW硪馍嫌�,眼前竟浮現(xiàn)出孫權(quán)的臉

    ——

    碧眼紫髯,嘴角掛著算計的笑。犬子!

    他怒吼著劈出一刀,刀風(fēng)斬斷江心的漁火,驚得整江鷗鷺沖天而起。

    刀光漸歇時,他拄刀而立,望著東去的江水。酒葫蘆滾落在地,酒液滲進墻磚,與陳年的血垢混在一起。青龍刀的刀身上凝著一層薄霜,那是江水的濕氣,也是他心中未散的寒氣。遠處傳來更夫打更聲,梆子聲里,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鼓

    ——

    不是因醉,是因這罵出的一句話,已將吳蜀山河劈出了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

    第十章

    刮骨聲驚帳下客

    ——瘡毒入骨渾不怕,獨畏人間笑我狂

    【一、毒箭蝕骨】

    建安二十四年冬,荊州的寒雨滲著血腥氣。關(guān)羽斜倚在帥帳軟榻上,左臂袒露,箭傷處的皮肉已發(fā)黑潰爛,腐肉間隱隱透出藍紫色

    ——

    那是東吳特有的

    五毒草

    汁液,中箭時他正巡視江陵渡口,弩箭從蘆葦叢中射出,尾羽上染著江東水師的靛青。

    君侯,華神醫(yī)到了。

    關(guān)平撩開帳簾,寒氣裹挾著藥香涌入。華佗背著藥箱走近,銀須在燭火下泛著微光。他用銀針挑開腐肉,黑血立刻涌出,在銅盤里凝成塊狀:箭頭淬有南海鴆羽與西域曼陀羅,此毒入髓則幻,攻心則斃。

    關(guān)羽盯著傷口,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斬顏良時,青龍刀劃破敵將咽喉的瞬間。那時血是熱的,帶著鐵銹味,而此刻臂上的毒血卻冷得像冰,還混著股奇異的甜香

    ——

    與當年孫權(quán)使者錦袍上的熏香如出一轍。

    【二、幻刃驚魂】

    華佗取來尖刀時,帳外忽然起風(fēng)。燭火猛地拔高,將關(guān)羽的影子投在帳壁上,那只受傷的左臂竟在光影中扭曲,化作顏良無頭的軀干,正揮舞著斷矛刺來。

    好個關(guān)云長!

    虛空中傳來怒喝。關(guān)羽猛地攥緊榻邊的青龍刀,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看見顏良的頭顱懸浮在藥煙中,雙目圓睜:將軍斬我時,可曾想過今日

    刀身

    嗡

    地震顫,刀鐔上的龍紋吞口仿佛活了過來,齜牙咬住虛幻的矛尖。

    聒噪!

    他低吼一聲,刀鋒劃破空氣。帳內(nèi)諸將驚覺他動作,卻見他只是攥著刀柄,左臂仍由華佗操刀。尖刀切入骨頭的聲響清晰傳來,像木匠在鑿刻凍硬的檀木。骨膜已黑,需刮至血絲方止。

    華佗的聲音沉穩(wěn),指尖的銀刀在骨面上滑動,發(fā)出

    沙沙

    輕響。

    【三、刮骨談笑】

    血珠順著刀槽滴進銅盤,與黑血混在一起。關(guān)羽忽然笑了,笑聲震得帳頂積雪簌簌落下:華先生,這價碼可夠買十車棗

    他想起流亡時推著棗車過函谷關(guān),守卒嫌他窮酸,如今這把刀刮骨的價,竟能讓當年的棗販買盡河?xùn)|棗林。

    華佗手一頓,銀刀在骨面上劃出火星:君侯若嫌貴,可賒賬。

    他想起曾為周泰治傷,那員吳將疼得咬碎三顆牙,而眼前這人竟在刮骨時與他談生意。帳外傳來親兵們的竊竊私語,有人嚇得癱坐,有人則把耳朵貼在帳壁上,聽那

    嚓嚓

    聲如聽神曲。

    當年斬顏良,

    關(guān)羽忽然望向虛空,仿佛在與幻覺對話,某嫌他麾蓋太晃眼。

    華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燭火中浮動著金片般的光斑,像極了顏良麾蓋上的鎏金裝飾。銀刀猛地刮過骨結(jié)處,關(guān)羽喉間溢出聲悶哼,卻又立刻笑道:比起這刀,顏良的脖子倒像嫩瓜。

    【四、狂名刺骨】

    毒血漸漸轉(zhuǎn)紅時,華佗收起了刀。關(guān)羽臂上的白骨已露出瑩潤的質(zhì)感,幾道刮痕在燭光下泛著水光,像極了青龍刀背上的血槽。毒已去,百日可愈。

    華佗擦著汗,藥箱里的曼陀羅干花忽然無風(fēng)自動。

    關(guān)羽撐起身子,左臂雖無力,眼神卻亮得驚人。他看見帳外的親兵們跪在雪地里,有人用佩刀刻下

    神人

    二字,有人則對著他的影子叩拜。都起來!

    他喝道,聲音里帶著未散的藥味,某不是神,只是不怕疼!

    夜風(fēng)灌入帳內(nèi),吹得

    關(guān)

    字大旗獵獵作響。關(guān)羽撫摸著臂上的新傷,那里還殘留著刀鋒的涼意。他想起曹操曾說他

    傲而自矜,孫權(quán)罵他

    狂悖無禮,如今這刮骨的疼,倒不如世人那句

    狂

    字來得刺骨。

    青龍刀斜倚在榻邊,刀身在雪光中映出他的倒影

    ——

    面如重棗,長髯染霜,左臂新傷如同一道未封的神壇裂痕。他忽然低笑出聲,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寒鴉:人間笑我狂某只笑人間,看不穿這副臭皮囊下,究竟是傲骨,還是……

    話未畢,帳外傳來急報,說東吳船隊在沔水下游集結(jié)。關(guān)羽猛地起身,左臂雖痛,卻一把抄起青龍刀,刀身劃破空氣的銳響,蓋過了帳外將士因驚駭而倒抽的冷氣。那道剛被刮過的骨縫里,仿佛還回響著銀刀刮骨的聲響,與這亂世的戰(zhàn)鼓,共振出一曲狂傲而悲涼的長歌。

    第十一章

    單刀赴會江濤冷

    ——吳山楚水皆虛席,只載將軍孤影歸

    【一、酒船夜宴的機關(guān)】

    建安二十年秋,長江的夜霧裹著酒香。魯肅的酒船泊在陸口江心,艙內(nèi)銅燈映著雕花楠木桌,案上擺著太湖銀魚、武昌柑桔,還有一壇十年陳的女兒紅。關(guān)羽單手持青龍刀,刀尖斜挑船板,聽著船底江水拍擊聲,竟與當年汜水關(guān)的戰(zhàn)鼓同頻。

    云長公別來無恙

    魯肅舉杯時,袖口的玉帶鉤擦著桌沿,發(fā)出細碎的聲響。他身后立著四員吳將,鎧甲在燈影下泛著冷光,而艙板縫隙里隱約露出刀尖

    ——

    那是埋伏在下層的刀斧手,鞋底蹭著濕漉漉的船板,驚起幾只躲在橫梁后的江鼠。

    關(guān)羽拖刀走近,刀身刮過甲板的聲音讓魯肅端酒的手一顫。子敬相邀,某豈敢不來

    他忽然停步,刀尖猛地扎進桌角,木屑飛濺中,桌下暗藏的機關(guān)齒輪

    咔嗒

    作響

    ——

    那是連接船底暗格的翻板,本欲等他落座便將人掀入江水。

    【二、地板坍塌的鬧劇】

    好個待客之道!

    關(guān)羽大笑,刀背拍在魯肅肩頭。吳將們同時按劍,卻聽

    轟隆

    一聲,艙尾地板突然塌陷。三名刀斧手抱著環(huán)首刀摔進酒壇堆里,壇碎酒流,混著他們鎧甲上的銅鈴響,驚得艙頂棲息的夜鷺撲棱棱撞向紗帳。

    這地板……

    關(guān)羽用刀挑起塊斷裂的木板,見內(nèi)側(cè)生滿蛀蟲,不及某的刀厚實!

    魯肅臉色煞白,看著自己精心布置的埋伏竟因朽木敗露,汗滴掉進酒樽,蕩起一圈圈漣漪。江風(fēng)吹過破洞,帶來下層艙室的魚腥味,那里還藏著二十名持戟的甲士,此刻正透過木板縫偷看。

    丞相常說,

    關(guān)羽忽然壓低聲音,刀鐔蹭著魯肅的咽喉,東吳水師善水戰(zhàn),卻連條船都修不好

    他眼角余光瞥見角落陰影里,有個吳兵正舉著打磨光滑的竹片

    ——

    那是東吳新制的

    影書板,類似后世的暗盒相機。

    【三、影書板與朋友圈】

    咔嚓

    輕響從艙柱后傳來。關(guān)羽猛地旋身,青龍刀劈入木柱半寸,刀刃夾住一片飛出的竹片。竹片上涂著薄蠟,隱約映出他持刀怒視的影像

    ——

    正是那吳兵偷拍時不慎甩出的

    底片。

    何物

    魯肅佯裝鎮(zhèn)定。關(guān)羽捻起竹片,見背面刻著

    水軍左校尉孫某秘制,忽然想起去年荊州斥候捕獲的東吳間諜,曾在靴底藏過類似物件。是給碧眼小兒送我的‘見面禮’

    他冷笑,竹片在指間碎成齏粉。

    艙外突然傳來水花聲。那名偷拍的吳兵被呂蒙拎著后頸從舷窗扔進艙,甲胄上還滴著江水。丞相有令,

    呂蒙氣喘吁吁,腰間佩刀的穗子上掛著半片竹箋,凡議軍機者,影書板……

    他話未畢,關(guān)羽已將碎竹片彈入他酒杯,酒液頓時泛起墨色。

    【四、孤舟歸影】

    酒已涼,某該走了。

    關(guān)羽收刀入鞘,刀身歸位的輕響驚飛了梁上最后一只江鳥。他抓起案上整壇女兒紅,壇口在船舷磕開,仰頭飲盡時,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星點。

    魯肅追到船舷,見他單足點在隨波漂來的竹筏上,青龍刀拄地,竟如定海神針般穩(wěn)住筏身。云長公不再敘舊

    他望著關(guān)羽的背影,江霧漸漸合攏,將那抹綠色染成墨色。

    敘舊

    關(guān)羽的聲音從霧中傳來,帶著酒香,待某斬了潘璋,再與子敬煮酒論敗船!

    竹筏順流而下,他回望酒船,見艙內(nèi)燈火如豆,那些埋伏的刀斧手正忙著打撈落水的兵器,而呂蒙正將一疊竹片拋入江中

    ——

    想必是剛從士兵

    朋友圈

    里收繳的偷拍記錄。

    江濤拍打著竹筏,濺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化作銀鱗。關(guān)羽撫摸著青龍刀的血槽,那里凝著十年前過五關(guān)時的血,如今又添了東吳的濕氣。遠處傳來更夫打更聲,梆子聲里,他看見自己的倒影碎在江面,與竹筏、孤刀組成一幅漂泊的畫,正如詩中所寫:吳山楚水皆虛席,這萬里長江,終究只載著他一個人的孤影,駛向那注定裂土分疆的未來。

    第十二章

    江陵夜宴拒聯(lián)姻

    ——烈酒焚心斥吳使,咳紅濺污石榴裙

    【一、夜宴寒燈】

    建安二十四年冬,江陵的雪粒子打在帥帳檐角,簌簌有聲。關(guān)羽按劍坐在主位,青銅酒樽里的烈酒蒸騰著白氣,卻暖不透他眉間的寒霜。案上的鹿肉炙烤得滋滋作響,香氣混著雪味,卻讓對面的東吳使者張溫如坐針氈。

    將軍威震華夏,

    張溫搓著凍得發(fā)紅的手,錦袍上的鶴紋在燭火下扭曲,寡君愿以世子孫登聘令愛,兩家結(jié)秦晉之好,共圖……共圖荊州

    關(guān)羽打斷他,刀尖挑起塊鹿骨,骨渣濺在張溫袖角,燙出焦痕。

    帳外傳來更夫打二更的梆子聲,與江防巡邏的刁斗聲相和。關(guān)羽瞥見帳簾縫隙里,關(guān)平扶著妹妹關(guān)銀屏立在雪地里,女兒身上的石榴紅裙在夜色中像團將熄的火。三日前她染了風(fēng)寒,此刻咳得肩膀發(fā)顫,卻仍強撐著要來。

    【二、虎女咳血】

    小女蒲柳之姿,

    關(guān)羽將酒樽重重頓在案上,酒液濺上張溫的象牙笏板,恐污了東吳世子的玉冊。

    他想起半月前,斥候截獲的密信里說孫權(quán)在柴桑操練水師,戰(zhàn)船桅桿上都刻著

    取荊州

    的暗紋。

    張溫正要再勸,關(guān)銀屏忽然踉蹌著闖入帳中。她發(fā)髻上的珍珠步搖滑落,砸在青磚上碎成兩半,同時咳出的血滴濺在石榴裙上,紅梅般暈開。父親……

    她聲音微弱,指尖攥著袖口的補丁

    ——

    那是關(guān)羽親手用青龍刀的刀鞘皮料縫的。

    屏兒!

    關(guān)羽猛地起身,卻見張溫眼睛一亮,竟以為關(guān)家示弱。將軍何必動怒,

    張溫搓著手,令愛若嫁入?yún)菍m,名醫(yī)良藥……住口!

    關(guān)羽拔刀出鞘,刀風(fēng)削斷張溫的笏板,斷片飛旋著釘入帳柱,木屑落進他女兒的發(fā)間。

    【三、石榴染血】

    回告仲謀,

    關(guān)羽背過身,聽著女兒壓抑的咳嗽,每一聲都像刀割,關(guān)家血脈只流不賣!

    他盯著帳外飄落的雪花,想起十八年前在涿縣,劉備曾把自己的棉袍披在關(guān)銀屏身上,那時她還是個在桃樹下追蝴蝶的女童。

    張溫望著關(guān)羽寬闊的背影,那身綠袍上補著數(shù)塊舊布,其中一塊分明是當年過五關(guān)時被流矢劃破的戰(zhàn)旗碎片。將軍何必將話說絕

    他還想爭辯,卻見關(guān)銀屏忽然掙開關(guān)平,踉蹌著走到父親身后,石榴裙上的血跡已洇成手掌大小。

    吳使請回吧。

    關(guān)銀屏的聲音細若游絲,卻帶著關(guān)羽特有的冷硬,我父親的刀,斬得開江水,卻斬不斷忠義。這門親,我不嫁。

    她說完又是一陣劇咳,血點濺在關(guān)羽的靴底,像撒落的石榴籽。

    【四、孤刀獨酌】

    張溫狼狽退去時,江陵的雪已沒過腳踝。關(guān)羽坐在空蕩的帥帳里,獨酌著冷酒。案上的鹿肉早已冰涼,唯有青龍刀斜倚在膝間,刀身在雪光中映出他鬢角的白霜。

    傲骨鑄刀,終究傷己傷人……

    他撫摸著刀背的血槽,那里凝著顏良、文丑,還有五關(guān)守將的血。如今又添了女兒裙上的紅,這刀越磨越利,卻也把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他想起曹操曾說:云長若肯稍斂鋒芒……

    話未畢便被他用

    降漢不降曹

    頂了回去。

    夜風(fēng)掀動帳簾,吹得

    關(guān)

    字大旗獵獵作響。他忽然想起桃園結(jié)義時,張飛曾笑他

    面如重棗是喝了血酒,如今這血酒的滋味,竟從喉嚨一直燒到心口。青龍刀輕輕震顫,刀鐔上的龍紋吞口仿佛活了過來,齜牙咧嘴地望著帳外的風(fēng)雪

    ——

    那里,東吳的戰(zhàn)船正在夜色中逼近,像一群沉默的鯊魚,等著這柄孤刀沉入江底。

    卷五·星隕神壇(悲壯終局期)

    第十三章

    烽火連天失荊州

    ——狼煙未起天先雨,白衣竟渡漢家旌

    【一、南郡夜雨】

    建安二十四年冬,荊州的雨比往年更冷。關(guān)羽站在樊城城樓,青龍刀插在城垛間,刀身凝著的水珠墜落在地,砸出的小坑很快被雨水填滿。遠處南郡方向的夜空本該有烽火臺的光,此刻卻只有連綿的雨幕,像一塊浸透水的黑布。

    君侯,探馬回報……

    親衛(wèi)的聲音帶著顫抖,甲胄上的銅泡釘不斷滴落雨水,公安守將傅士仁開城降吳,南郡……

    南郡糜芳將軍……

    話未畢,一陣驚雷炸響,雨水猛地變大,將他后半句話撕得粉碎。

    關(guān)羽攥緊城垛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三日前他還在罵糜芳運糧遲緩,那廝跪在帳前,汗?jié)竦墓俜N著脊梁,像條被雨澆透的狗。此刻回想,糜芳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怨毒,竟與解州呂雄家丁的眼神如出一轍。

    【二、留書與斷簡】

    三更時分,一封蠟丸密信被射入樊城。關(guān)羽用青龍刀挑開蠟封,展開的卻不是軍情,而是糜芳的親筆竹簡。墨跡在雨水中暈開,每個字都像泡發(fā)的尸體:君侯常罵我等廢物,今廢物尋活路去矣!東吳許我丹楊太守,比做你帳下的運糧官強百倍……

    廢物

    關(guān)羽怒吼,刀背砸在女墻上,震落的城磚墜入護城壕,濺起的水花混著泥漿。他想起糜芳是劉備的小舅子,當年在涿縣賣草鞋時,這斯連草繩都編不直。如今卻拿著東吳的官印,把荊州的城門鑰匙當成了投名狀。

    竹簡被他狠狠撕碎,竹片劃破手掌,血珠滴在攤開的荊州地圖上。地圖是龐統(tǒng)臨死前繪制的,岷江墨水勾出的江陵城輪廓間,他的血正沿著長江水道蔓延,將

    南郡

    二字染成深紫。赤兔馬在馬廄里不安地刨著地面,馬蹄聲與雨聲共振,像戰(zhàn)鼓在催命。

    【三、白衣渡江】

    五更天時,雨勢稍歇。關(guān)羽登上望樓,只見長江面上漂著無數(shù)商船,白帆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船頭站著穿布衣的

    商賈,卻個個腰板筆挺,船頭壓艙的不是貨物,而是裹著油布的長戟

    ——

    那是呂蒙的

    白衣渡江

    之計,此刻正像無數(shù)條毒蛇,鉆進荊州的血管。

    傳我將令!

    他聲音嘶啞,雨水順著面甲流進嘴里,又苦又澀,拔營!回救江陵!

    親衛(wèi)們面面相覷,樊城剛擊退曹仁,將士們衣甲未干,此刻回師,正中東吳下懷。

    君侯,

    關(guān)平拉住他的衣袖,呂蒙詭計多端,恐有埋伏……埋伏

    關(guān)羽甩開他的手,血從掌縫滲出,滴在關(guān)平的甲胄上,某從解州殺到荊州,怕過誰的埋伏糜芳這狗賊能獻城,某就能把它奪回來!

    【四、血月照旌旗】

    大軍開拔時,雨停了。一輪血色殘月從云縫中鉆出,照得長江如一條淌血的巨蟒。關(guān)羽勒住赤兔馬,回望樊城城樓

    ——

    那里曾插著他的

    關(guān)

    字大旗,如今卻只剩下空蕩蕩的旗桿,在晨風(fēng)中嗚咽。

    大哥……

    他低聲自語,指尖撫過地圖上被血浸透的荊州疆域,云長護不住這紅了……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士卒的驚呼。他轉(zhuǎn)頭望去,見南郡方向騰起黑煙,那是糜芳為表忠心,正在焚燒荊州的糧草倉庫,火光映著血月,將半邊天染成焦黑。

    青龍刀在他手中輕輕震顫,刀背的血槽里積著雨水,倒映著破碎的月輪。他想起桃園結(jié)義時,劉備說

    漢賊不兩立,如今漢賊未滅,兄弟卻先自相殘殺。江風(fēng)吹過他的長髯,帶來濃重的硫磺味,那是東吳在沿江布置的烽火,正以燎原之勢,宣告著他神壇的崩塌。

    第十四章

    麥城斷刀

    ——雪埋赤兔蹄猶奮,刀折荒丘魂不歸

    【一、雪野殘兵】

    建安二十四年冬,麥城的雪下成了哭喪的白布。關(guān)羽牽著赤兔馬,在沒膝深的雪地里踉蹌。青龍刀的刀環(huán)上掛著半片凍硬的軍旗,旗角繡著的

    漢

    字已被血浸透,結(jié)成冰棱,每走一步都磕在刀身上,發(fā)出碎玉般的輕響。

    爹,喝口熱水吧。

    關(guān)平遞過癟了的水囊,囊口結(jié)著冰碴。他鎧甲下的內(nèi)襯露著棉絮,那是昨日突圍時被吳兵鉤鐮槍劃破的。不遠處,十幾個傷兵互相攙扶著,草鞋陷進雪窩,露出凍得發(fā)紫的腳趾

    ——

    他們已斷糧三日,軍靴早被血水泡爛。

    赤兔馬忽然打了個趔趄,前蹄跪倒在雪地里。關(guān)羽伸手去扶,卻觸到馬腹上的箭傷,凍硬的馬毛粘著手掌,撕下時帶下一縷血絲。他想起五年前在許昌,曹操贈馬時說

    此馬可踏破中原,如今卻連這麥城的荒丘都踏不出去。

    【二、卸甲覆馬】

    老伙計,撐住。

    關(guān)羽解下身上的獸面吞頭甲,甲片上凝著血冰,刮得赤兔馬的鬃毛簌簌掉落。他將鎧甲覆在馬背上,金屬的涼意透過馬毛傳來,卻讓他想起桃園結(jié)義時,劉備披在他肩上的舊棉袍。

    馬廄的記憶突然涌來

    ——

    解州逃亡時,他曾在破廟用體溫焐熱凍僵的老馬;許昌相府里,赤兔曾用鼻子拱開他藏著劉備密信的草堆。此刻赤兔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他的白發(fā),忽然屈膝長嘶,聲震雪原,驚起一群躲在枯樹洞里的寒鴉。

    莫嘶了!

    關(guān)羽捂住馬嘴,指尖觸到它嘴角的白沫。遠處傳來吳兵的號角聲,像狼群的嗥叫。他想起呂蒙的密令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而這道命令的墨跡,此刻大概正凍在追兵的令旗上。

    【三、斷刀擲雪】

    關(guān)平忽然指著前方:爹,是漳鄉(xiāng)!

    雪幕中露出幾間坍塌的茅屋,屋梁上掛著風(fēng)干的魚干,卻早被先來的敗兵啃光。關(guān)羽踉蹌著走進破屋,青龍刀

    哐當

    落地,刀刃插入凍土,震落梁上的積雪,埋住了刀身的三分之一。

    八十二斤……

    他蹲下身,撫摸著刀背的血槽,那里凝著從顏良到糜芳的血,如今又添了麥城的雪。赤兔馬掙扎著站起來,用頭蹭他的背,馬鼻噴出的熱氣融化了他肩頭的霜,卻暖不透他心底的寒。

    下輩子莫遇我這莽夫。

    他卸下刀鞘,鞘身的龍紋已被磨平,露出底下的木色

    ——

    那是十八年征戰(zhàn)磨出來的。他將刀鞘輕輕放在赤兔馬背上,忽然抓住刀柄,猛地拔出插入雪地里的刀。

    咔嚓

    一聲,刀身竟在離刀柄三尺處折斷。斷口參差不齊,像被雷劈過的古樹。關(guān)羽握著半截斷刀,愣了半晌,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破屋的茅草簌簌掉落。這鐵疙瘩八十二斤,怎拖不動三分天命

    【四、血色烽煙】

    笑聲未落,屋外傳來馬蹄聲。關(guān)羽拄著斷刀走出破屋,見漫山遍野都是火把,東吳的

    呂

    字旗在風(fēng)雪中獵獵作響,像無數(shù)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為首的潘璋勒住馬,兜鍪下的臉隱在火光里:關(guān)云長,可識得某家的絆馬索

    赤兔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踢飛兩塊凍石,卻被早埋伏好的繩套纏住后腿。它嘶吼著掙扎,馬鬃上的冰凌紛紛墜落,砸在雪地上叮當作響。關(guān)羽舉起斷刀,刀尖指向潘璋,血從刀斷處滲出,滴在雪地上,洇出一朵暗紅的花。

    關(guān)某從不懼死。

    他的聲音被風(fēng)吹得破碎,卻帶著解州血月的寒意,但某這把刀,斬過黃巾,劈過曹營,唯不殺無名鼠輩!

    潘璋身后的吳兵聞言嘩然,有新兵竟嚇得松開了弓弦。

    風(fēng)雪更大了,吹得火把的光忽明忽暗。關(guān)羽望著赤兔馬在雪地里翻滾,望著斷刀上逐漸凝結(jié)的血冰,忽然想起桃園里那壇血酒。原來從染指第一滴血開始,這把刀就注定要在雪地里折斷,而他這條命,也不過是亂世棋盤上,一枚被棄的過河卒子。

    身后傳來關(guān)平的怒吼,接著是兵器交擊的脆響。關(guān)羽握緊斷刀,迎著漫天風(fēng)雪和血色烽煙,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唯有那半截斷刀插在原地,刀刃映著天邊破碎的血月,像一根釘在歷史咽喉上的骨刺,等著被歲月的塵埃,慢慢掩埋。

    第十五章

    玉泉山神

    ——香火千年熏鐵骨,原來成佛最斷腸

    【一、月夜禪鐘】

    建安二十五年春,玉泉山的月總帶著血色。普凈禪師敲著木魚站在水畔,袈裟被江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三更的鐘聲剛過,江心忽然涌起漩渦,不是水紋,是無數(shù)冤魂的手在波心攢動,每只手都握著半截刀槍,甲片在月下閃著冷光。

    阿彌陀佛。

    普凈合十,木魚聲陡然加快。他看見一個綠袍長髯的魂靈踏波而來,面如重棗卻無血色,青龍偃月刀斜扛在肩,刀刃上凝著永不干涸的血珠,每走一步,江面上便浮現(xiàn)出解州血月、桃園篝火、麥城殘雪的幻影。

    【二、魂踏波行】

    和尚,可識某

    關(guān)羽的聲音混著江濤,卻比冰還冷。他停在普凈面前三尺,靴底離水面寸許,竟未沾濕分毫。刀身

    嗡

    地震顫,驚飛了蘆葦叢中棲息的夜鷺,鳥羽落在水面,竟化作片片紙錢。

    普凈望著他眉心的煞氣:君侯恨未消

    話音未落,關(guān)羽忽然大笑,笑聲震得玉泉塔鈴亂響。恨

    他揚起斷刀殘刃,刀光劈開月影,吾只恨百姓還要拜另一個關(guān)羽!

    江水中突然浮出無數(shù)頭顱:顏良怒目圓睜,潘璋喉間冒血,更有解州豪強的鬼魂抓著呂蒙的頭發(fā),嘶吼著

    還我命來——

    那正是第一章所殺豪強的業(yè)報,此刻在輪回中纏上了東吳將領(lǐng)。

    【三、香火骨怨】

    人間關(guān)廟塑吾金身,

    關(guān)羽指著對岸的火光,那里正有百姓在祭拜,卻不知某生前斬的是惡,死后鎮(zhèn)的是怨。

    他踏波走向廟前,香火氣撲面而來,竟比麥城的血腥味更嗆人。

    廟祝正在焚帛書,黃表紙上寫著

    伏愿關(guān)圣大帝保佑五谷豐登。關(guān)羽伸手去接,紙灰卻從指縫穿過,化作蝴蝶般的刀魂。他們拜的是斬顏良的神,

    他對普凈苦笑,不是賣棗的凡人。

    青龍刀忽然自行出鞘,插在香案前。刀身映著百姓的虔誠面孔,卻照出每張臉下藏著的算計

    ——

    有人求官,有人求財,有人求子,唯獨無人問這把刀斬過多少無辜,又護過多少蒼生。

    【四、神壇裂痕】

    看這香火,

    關(guān)羽踢翻香爐,香灰撒在他魂體上,竟燙出青煙,比呂雄家的蜜還甜,比曹操的金還沉。

    他想起麥城斷刀時,赤兔馬臨死前的哀鳴,想起關(guān)銀屏咳血的石榴裙,這些凡人的痛,都被這千年香火熏成了傳奇。

    普凈撿起一片香灰:君侯可知,佛說放下即自在。放下

    關(guān)羽猛地拔刀,刀光劈開廟前的古柏,樹心竟藏著無數(shù)刀痕

    ——

    那是歷代信眾刻下的許愿符,每道痕都像在他骨頭上剮肉。

    某放不下這刀,

    他指著刀背的血槽,那里正滲出百姓的愿力,凝結(jié)成新的血珠,更放不下這人間拿‘義’字當幌子的荒唐!

    話音未落,廟內(nèi)的金身突然裂開,從眉心到足底,現(xiàn)出一道猙獰的縫,如同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五、血色晚霞】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關(guān)羽的魂靈漸漸透明。他最后望了一眼人間關(guān)廟,煙火如血,染紅了半邊天。江水中浮起無數(shù)鐵屑,那是千年香火熏蝕的刀魂,正聚成新的偃月形狀,等著下一個被神壇困住的凡人。

    普凈,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替某告訴世人

    ——

    話未畢,已被晨霧吞沒。唯有青龍刀插在香案前,刀身映著初升的太陽,將廟前的石階染成紅霜,像極了他當年在桃園飲下的那壇血酒,終究把一個凡人的骨血,釀成了供后世朝拜的、最斷腸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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