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夏臨淵艦長回到泰坦尼亞號時,帶了個女軍官回來。
我早早站在艦橋接駁口等了兩個小時,困得直打盹,副官琉光在一旁擔(dān)憂地拍我的肩膀:指揮官,不好了!
我猛地驚醒:引擎出故障了
琉光焦急地跺腳:艦長身邊跟著位陌生軍官!
我揉揉眼睛,含糊地回應(yīng):哦。
三秒后,我猛地抬起頭。
琉光已經(jīng)開始抹眼淚:指揮官,您別著急——
我握住她的手,兩眼放光:在哪兒呢新軍官在哪兒呢!
琉光:......
艦橋門滑開,熟悉且欠扁的聲音傳來:指揮官,一個月不見,你一定想死我了吧。
孟寒川搖了搖手里的光腦,那雙眼睛亮得刺人。
我直接無視他,握住他身后那位女軍官的手:長途航行,你一定累壞了吧!來,我?guī)闳バ菹^(qū)。
孟寒川:
女軍官確實很美,瓜子臉,腰線優(yōu)美。不像我,這幾年星艦伙食太好,腰圍和臉頰都圓滾滾的。
我把水果能量塊和星際茶點都推給新來的軍官。
她警惕地沒有動手。
于是我把藍莓蛋糕掰成兩半,一半給她,一半自己吃。
見我吃得開心,她困惑地問:艦長帶陌生女人回艦,你不生氣嗎
我嚼著蛋糕:我為什么要生氣
她恍然大悟:哦,原來你不愛艦長,你是事業(yè)型女強人。
我只聽懂了前半句,捧著臉笑:那倒不是,恰恰相反,我很愛他。
她一臉嫌棄:靠,所以你是頂級戀愛腦,哪怕對方劈腿劈成蜈蚣你也愛我最看不上你這種女人。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只看她小嘴巴一張一合。
實話告訴你,我是從平行宇宙穿越來的,任務(wù)就是在一年內(nèi)取代你的位置,成為泰坦尼亞號的指揮官。這樣我就能拿到一億星幣的獎金,回去直接躺平。
我樂呵呵地看著她。
她聳聳肩:NPC連話都聽不懂,這任務(wù)連白癡都能拿下吧。
我舉起手:其實我大概聽懂了,就是你想當(dāng)指揮官
她挑眉:對,我會和你競爭到底。
我笑瞇瞇地說:不用爭呀,我可以幫你。無須一年,最多半年,我?guī)湍阙A得艦長的認(rèn)可,讓他任命你為新指揮官。
這下輪到她傻眼了。
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握著暖手器,眉眼彎彎,輕聲細語地說:
因為我快要死了,醫(yī)療官說,至多再活半年。
2
看著我把一杯漆黑濃稠的星際藥劑一飲而盡。
林瑾給了自己兩巴掌:我真該死。
舌根苦得發(fā)麻,我臉色蒼白,擠出笑容:陪我去艦尾散步吧,艦長的事,得從十年前說起。
觀星甲板上有棵量子古樹。
是星艦建造之初,孟寒川親手從母星帶上來的。
那是我們上一次回家。
我站在樹下向上望。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年輕時最愛研究量子植物。夏日這上頭能形成一個小型生態(tài)系統(tǒng),我就喜歡躲在里面做實驗。
孟寒川和我趣味相投,經(jīng)常幫我偷實驗室的能量塊,和我一起坐在樹下研發(fā)新能源。
有次實驗失敗,能量粉塵飛下去,落到教官的制服上。教官以為自己過敏,第二天還涂了抗過敏藥膏。
林瑾忍俊不禁:沒想到艦長和指揮官小時候還挺皮。
我笑起來:他比我皮,從小就說自己不是軍校材料,就是個流浪艦員的命。
誰又能想到。
星際聯(lián)邦副主席麥克·泰勒只有一個外孫,而那個外孫就是孟寒川。
或許是早有預(yù)感,如今的聯(lián)邦主席、當(dāng)年的副主席麥克在訓(xùn)練上對孟寒川極其嚴(yán)苛。
孟寒川經(jīng)常被罰禁閉,一禁就是五個小時。
我怕他覺得丟臉,搬了個便攜能源站在外面陪他。
他表情決絕,眼中透著瘋狂:夏臨淵,我決心從今往后成為最冷酷的軍官,執(zhí)行任務(wù)不動感情,讓家人后悔。
我豎起大拇指:那是挺壯烈的。
他真的做到了執(zhí)行任務(wù)不動感情。
然而無人在意。
我偷偷給他帶了辣味能量塊,他傷感而感動地握著我的手:
夏臨淵,在這世上就只有你在乎我了。我決定帶你偷艘小飛船,我們逃離軍校,做一對星際浪子。
我甩開他的手,決絕地說:我過不了苦日子,要走你自己走。
他窩囊地小發(fā)雷霆:你這個虛榮的女人。
我兩手一攤:我爹是聯(lián)邦科學(xué)院院長,我媽是星際探索隊隊長,我是軍部的天才,習(xí)慣了光鮮亮麗的日子,那咋啦
那天孟寒川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反駁的話。
自那之后,他變了個人,開始刻苦訓(xùn)練,精進技能。
副主席問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他的臉上掛著訓(xùn)練磨出的傷,認(rèn)真回答:夏臨淵是聯(lián)邦的明珠,我要加倍努力,讓她成為最耀眼的星際軍官。否則,她憑什么跟我在一起
3
天文觀測室的量子古樹依然那么美麗。
那是我們結(jié)為伴侶那年,孟寒川親手從家鄉(xiāng)帶來的。
因為我愛研究量子植物學(xué)。
起初孟寒川不想帶量子古樹,非要帶星辰花。
他說量子古樹不吉利。
我覺得委屈,晚上背對著他睡覺。
他便拿著量子便攜燈鉆進被窩,扮演樹精靈,怪聲怪氣地喊:量子樹精靈拜見量子女王,女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被他逗得東扭西藏,笑成一團。
第二天清早出艙一看,觀測室已經(jīng)栽好了一棵小樹苗。
我驚喜地問他:是量子古樹嗎
他嚴(yán)肅地嘴硬:不是啊,是星辰花。
周圍的船員紛紛偷笑。
我摸著量子古樹,樹葉在微重力環(huán)境中輕輕搖曳。
林瑾嘟起嘴:我怎么覺得一直在被狂喂狗糧
我歪歪腦袋:啊狗糧是什么食品好吃嗎
林瑾笑著擺手,走進艦長的私人艙室:繼續(xù)講繼續(xù)講,我愛聽。
艙內(nèi)陳設(shè)原封不動,回憶卻日漸斑駁了。
林瑾拿起床頭的小型機器人模型,好奇道:這是你們的孩子造的嗎
我的心口顫了顫,淺笑著搖了搖頭:我們的孩子沒能出世,夭折了。醫(yī)療官說我基因受損,不宜生育。
懷胎時,我常常吐到虛脫。
聞到食物的氣味就想吐,吃不進東西,精神恍惚。
躺在生物艙里的時光就用來設(shè)計這個小機器人。
孟寒川一有空就往我這兒跑。
我編程,他做機械組裝。
他說,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像當(dāng)年那些星際探險家一樣勇敢無畏。
可我終究沒保住孩子。
孩子離開那天,孟寒川一整夜都握著我的手,輕吻我緊蹙的眉頭。
不怪你。一定是它臨時改了主意,不想做聯(lián)邦寶貝,想去做那宇宙漫游者。
我尚在恢復(fù)期,副主席以孟寒川需要繼承人為由,給他安排了基因匹配的女軍官。
幾個好友將孟寒川堵在會客室里,勢必等到他同意為止。
我孤零零地縮在生物艙里哭了一夜。
哭累了睡去。
半夢半醒間,被人攬進了懷里。
孟寒川比我還委屈,訴說著他一路掙脫回來有多艱辛。
其實我心里高興,但還是要嚴(yán)肅地勸他聽長輩的話,為星際聯(lián)邦留下優(yōu)秀基因。
孟寒川一本正經(jīng)地耍無賴:可我基因有缺陷,配不了別人。我有病,跟別人不行。不信你試試
我被他講得滿臉燥熱,躲進被子里不肯理他。
他便隔著被子抱住我,輕拍著哄我睡覺,小聲地嘟囔:
全宇宙有千千萬萬個女軍官,可全宇宙只有一個夏臨淵。
4
可他成了艦長,艦長都有副官團。
林瑾努努嘴,把玩著全息投影儀。
我低頭撫摸著指揮臺的控制面板:是啊,人生在世,得到了什么,終歸要舍棄些什么。
我教林瑾調(diào)制能量補充劑。
孟寒川喜甜,每隔一陣子便會犯饞,求我調(diào)制甜味能量劑給他喝。
我混合著材料笑說:你學(xué)會了這個,就相當(dāng)于抓住了他的胃。
林瑾嘟囔著不愛做飯,但為了獲得艦長認(rèn)可,還是勉強學(xué)了起來。
一個小時的手忙腳亂后。
我倆的身上臉上都沾滿了粉末,指著對方哈哈大笑。
卻見一道身著艦長制服的身影悄然而入。
孟寒川抱著手臂,板著臉:指揮官,你的膽子是越發(fā)大了,竟敢?guī)萝姽龠`規(guī)使用能源艙。
我太了解他了。
他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我端起剛調(diào)好的能量液遞過去:嘗嘗剛做好的。
孟寒川冷哼一聲,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扭過頭:休來這一套。
我拍了拍腦門:哎呀,我做的您肯定不愿喝,那林軍官做的您一定想嘗吧
我給林瑾使了個眼色。
林瑾端起她調(diào)配過頭的那杯暗黑色液體,遞到孟寒川嘴邊,夾著嗓子甜甜地說:艦長,嘗一口吧。
孟寒川看著那杯液體,眼角抽了抽,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
喝進嘴里的一瞬間,就被嗆得咳嗽不已。
能量液在他的口腔里化開。
孟寒川生怕味覺反應(yīng)過來,囫圇咽下去,豎起大拇指,夸贊道:
此物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次喝��!林軍官好手藝,比指揮官更出色。
說完,他還用余光瞟我的反應(yīng)。
我順著他的話茬,笑著說道:話說回來,艦長也該盡快定下林瑾的位分。
孟寒川一頓,挑眉道:那依指揮官看,該定什么位分
我說:林瑾缺乏星際軍銜背景,恐怕會被人輕視。我準(zhǔn)備推薦她成為副指揮,直接賜予中校軍銜。
有了這層身份,未來林瑾接替我也更順理成章些。
我話一出口,林瑾和孟寒川都是一怔。
孟寒川的臉色緩緩沉下來:指揮官心善,待他人總是好上加好。
他說完,甩袖踏出了能源艙。
林瑾輕扯我的制服袖子問:你倆是在冷戰(zhàn)嗎
我笑了笑:發(fā)病后,我便開始刻意疏遠他。我想著,這樣等我死了,他的難過就會少一些。
我甚至希望他恨我。
等我死了,他興許還會覺得暢快。
林瑾沉默許久,揉了揉微紅的眼眶。
她把那杯難喝的能量液倒掉,開始重新調(diào)配材料。
你再教我一次,這次我肯定能做好。
5
孟寒川已經(jīng)離開了。
而艦長的穿梭艇還在停泊艙等著。
他的穿梭艇比指揮官的寬敞些,能夠平躺。
我的腰椎不好,平日艦長和指揮官一同外出,他總叫我跟他共乘一艇。
副官琉光躬身道:艦長特意留下話,允許林中校乘坐這艘穿梭艇返回艦橋。
待林瑾上了艇,琉光湊到我耳邊:他這話是故意氣您呢,其實就是為您留的。
我對她笑笑,轉(zhuǎn)身鉆進自己的指揮艇。
既然要冷落他,就要冷落到底。
一路顛簸。
恰逢病痛發(fā)作,咳出一口血。
艙內(nèi)光線照見我慘白狼狽的面容。
我忽然有些慶幸。
還好沒有讓他看見這副樣子。
孟寒川安排林瑾與我同住一個艙區(qū)。
說是我的住所離他的艦長室近,方便他過來找林瑾。
我覺得這樣很好。
既方便我同林瑾相處,也方便她接觸艦長。
我想盡快安排林瑾參與艦長的日常工作。
但林瑾總說太快了。
她漲紅著臉,不停擺手:我們現(xiàn)代人講究循序漸進、水到渠成,我跟艦長還沒到那一步。
我還想說什么,卻聽副官慌忙奔進來。
指揮官不好了,科學(xué)官和安全官又起沖突了!
科學(xué)官和安全官是死對頭。
今天我懟你一句,明天你踹我一腳。
只有我在的時候才會和諧些。
趕到觀測甲板的時候,四下卻空無一人。
我正困惑,身后突然響起一陣歡笑。
整個艦隊的軍官從四下圍攏過來,齊聲敬禮:恭賀指揮官誕辰,祝指揮官健康長壽!
我怔在原地。
科學(xué)官捧著一盒精致的能量棒笑道:聽醫(yī)療艙說指揮官近日胃口不佳,我合成了這些助消化的能量棒,希望能幫指揮官調(diào)理身體。
安全官遞上一套量子護甲:我注意到指揮官近日常有不適,特地改良了這套護甲,可以輔助身體功能,希望能保護指揮官健康。
指揮官,我為您定制了一個量子芯片手鏈……
指揮官,您看這款新型隨身醫(yī)療包您喜歡嗎
指揮官……
每年生日,孟寒川總想為我大辦。
我嫌他浪費資源,寧肯把資源用于艦隊改良或星際救援,下令永不慶生。
沒想到艦隊軍官們會偷偷為我準(zhǔn)備驚喜。
餐艙里,大家歡聚一堂。
互相調(diào)侃,競爭游戲,歡笑聲不斷。
科學(xué)官和安全官爭奪最后一塊甜點時,甚至鬧到了要掰手腕的地步。
林瑾看得愣愣的,納悶道:從沒見過這么和諧的艦隊。
科學(xué)官聽了笑道:艦隊團結(jié),全仰仗指揮官有方。
安全官立刻調(diào)侃:可不是,要不是指揮官在,我早就把你這個書呆子打趴下了。
科學(xué)官朝他揮了揮拳頭:小心我黑了你的門禁系統(tǒng)!
我瞇著眸子笑,給林瑾夾了一塊水果蛋糕。
管理艦隊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最要緊的便是公正二字。
不分親疏,不論資歷,一視同仁,公平對待。
以誠相待,便得誠心;寬嚴(yán)并濟,與人同心。
林瑾捧著腦袋:老師別念了別念了。
安全官坐過來插話:你甭聽指揮官說這些大道理。我們樂意聽指揮官的話,是因為我們打心底里敬重指揮官。指揮官是一個寧肯委屈自己也要讓他人舒適的人。
科學(xué)官喝了一口藍色飲料,接話道:去年能源緊缺,太空嚴(yán)寒,指揮官把自己的高級加熱系統(tǒng)拿出來給低階軍官們用,自己凍出了肺部感染。
有他開了頭,軍官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之前我被冤枉泄露軍事機密,是指揮官幫我查清真相,我才能洗清冤屈。
我初次上艦時年紀(jì)小,緊張得要命,指揮官是第一個對我微笑的人。在我心里,她比我的導(dǎo)師還親。
我也是我也是!悄悄說句大不敬的話,比起總是板著臉的艦長,我更喜歡溫柔的指揮官……
哈哈哈哈!艦長只對我們板著臉,他在指揮官面前殷勤得像個學(xué)員好嗎!
噓!這是能說的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笑聲像星光般閃耀。
我抱著暖手器,笑盈盈地看大家鬧著。
忽而制服被一只小小的手扯了扯。
我低下頭,是副官琉光的小女兒,奶聲奶氣地對著我笑。
祝指揮官姐姐長命百歲!
林瑾聽見這話,眼眶登時紅了。
我開心地揉亂小女孩的發(fā)絲。
謝謝你呀。
長命百歲,健康長壽。
只可惜,我可能沒法做到啦。
6
入夜低溫警報,我提前回了艙室。
桌上擺了一碗長壽面。
照舊是兩顆小青菜,臥一顆煎蛋。
孟寒川每年都會親自給我做面,親自監(jiān)督我吃完。
本來以為今年我們賭氣那么久,他不會給我做了。
面還是熱乎的。
而我今日耗盡了精神,沒有任何胃口。
握起筷子,又放下。
便聽見身后傳來孟寒川硬邦邦的聲音:全部吃完,不能咬斷。
吃長壽面中途不咬斷,就能長命百歲。
我試圖把聲音放冷:餐會上吃太飽了,實在吃不下。
孟寒川不禁有些失落:那就只吃一口,意思意思。
我看著他:一口都吃不下。
孟寒川不由發(fā)怒:夏臨淵,我做了好久,你就非要同我置氣
心口泛起一陣辛酸。
我知道他做了很久。
我知道他最近軍務(wù)很忙,還要抽時間做這碗面,很費心。
我知道他愛我。
可是越是這樣,我越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傷心,舍不得他難過,哪怕是我的病情都不敢告訴他。
他到現(xiàn)在為止,還以為我只是輻射后遺癥。
我忍不住紅了眼。
我看著愛人的臉,眼前蒙起一片霧。
他慌了神,伸手將我攬入懷中,輕輕拍著我的后背。
好了好了,不吃便不吃,我不該兇你。
今晚我想留在這里,好不好
夏臨淵,你很久沒有陪我睡覺了。我這幾天都睡不好,總是做噩夢。
他越哄,我的眼淚越多。
像是永遠流不干,擦不凈似的。
那天晚上,我放縱自己的貪心。
任由他抱著我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下了班又來了。
抱著一堆報告過來處理,處理完又抱著我睡。
我騙也騙不走,罵也罵不走。
第三天、第四天。
他好像練就了銅墻鐵壁般的厚臉皮,刀槍不入地不要臉。
直到第五天,我再也忍不住。
偷偷給林瑾寫信息。
【江湖救急,我把人給你支過去。他艦長命令緊急,你忍一忍�!�
孟寒川被臨時任務(wù)調(diào)走的下一秒。
我拼了命地咳嗽。
捂著嘴咳了一手的血。
跟了我十年的副官琉光直接哭了出來。
我微微喘著氣,叮囑道:別告訴艦長。
孟寒川氣沖沖地跑回來的時候。
我堪堪清理完畢。
林瑾跟在他身后,看向我的目光充滿擔(dān)憂。
孟寒川指著我,氣得指尖顫抖:指揮官不愧是仁德大度,能在半夜將親近之人推給別人,好,真是好!
我淡淡地說:我一人睡慣了,這幾天都睡不好。還請艦長另尋住處罷。
孟寒川氣笑了:我看你不是睡慣了,只是膩了我,厭倦了我了吧我這幾日對你千般討好,你萬般隱忍,可真是苦了你了!
我抿唇不語。
一顆心絞痛到屏息。
孟寒川冷冷看著我。
對峙良久。
他的胸口一點點平息下去,扯出了三分笑來:
指揮官,你我十年伴侶。
時至今日,我不禁自問。
自問當(dāng)年的選擇,是不是個錯誤。
剎那間,我呼吸一滯。
大腦空白,充耳的嗡鳴。
林瑾陡然色變:艦長,你過分了!
孟寒川轉(zhuǎn)身離去。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得病難受時,我怕旁人聽見擔(dān)心,只敢躲在被子里啜泣。
然而此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看著林瑾,嗚咽一聲:他不會原諒我了。
林瑾抱著我,同我哭作一團。
艙門自動關(guān)閉,艙內(nèi)溫度驟降。
7
孟寒川有七天沒來過了。
林瑾拉著我的手:要不我?guī)湍惆阉皝戆?br />
我搖搖頭,將數(shù)據(jù)文件整理歸檔。
既然下定決心疏遠,又何必拉扯
重要的事還有很多。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星艦艙底,有個正在擴建的訓(xùn)練室。
星辰學(xué)院。林瑾念了門牌,發(fā)問道,既是培訓(xùn)基地,為何不叫太空戰(zhàn)隊
我笑道:星辰大海,未來可期。這是我們的訓(xùn)練格言,也是我們的希望所在。
我們培養(yǎng)的不只是戰(zhàn)士,更是探索者、和平使者。
林瑾不禁點頭:也對,誰說和平必須靠武力,是我思維僵化了。
走進學(xué)院,年輕學(xué)員們追逐笑鬧。
一看見我,驚喜地叫起來。
指揮官來了!
導(dǎo)師來了!
他們將我圍成一圈,拍著手蹦蹦跳跳。
我把帶來的新裝備和訓(xùn)練物資一件一件分給他們,笑著跟他們擊掌。
怎么也不夠。
林瑾幫我分發(fā)能量棒,笑著揉了揉一個年輕學(xué)員的頭:他們都喊你導(dǎo)師,他們自己的教官不會吃醋嗎
我蹲下身給學(xué)員調(diào)整裝備參數(shù):他們曾經(jīng)是星際難民。
林瑾呆住了:為什么他們明明健康又聰明
我道:因為他們來自被戰(zhàn)爭摧毀的邊緣星系。
貧瘠星球被掠奪資源,越貧越弱。
星際強權(quán)稱他們?yōu)榈偷任拿鳎慌湎碛匈Y源自主權(quán)。
被掠奪完的星球,要么淪為垃圾場,要么成為戰(zhàn)場。
每年被遺棄的邊緣星系難民何其多。
不在太空垃圾站,就在戰(zhàn)區(qū)前線。
林瑾慍怒地咬牙切齒:別說是現(xiàn)在了,哪怕在幾百年后的現(xiàn)代,星際霸權(quán)還是存在。
所以我想爭一爭。我看著學(xué)員們的笑臉,溫和道,我想為他們爭取生存的權(quán)利,爭取受教育的權(quán)利,爭取平等發(fā)展的權(quán)利。
我想讓他們懂得,強大文明能做的事弱小文明也能做,強大文明不能做的事弱小文明也能做。
身為聯(lián)邦高級軍官,如果我不護著他們,還有誰能護著他們
我擁抱最年輕的學(xué)員,淺笑道:他們曾經(jīng)是難民,但是現(xiàn)在,他們都是我的學(xué)生、我的戰(zhàn)友。
林瑾蹲在地上,仰著頭看著我出神。
隔了一會兒,她眸光閃閃地笑起來:我感覺剛剛,仿佛看見了傳說中的太空守護者。
我輕笑:宇宙中哪里有守護者呢有的只是相互扶持的人罷了。
我把學(xué)院的負責(zé)人介紹給林瑾。
我的愿景是將星辰學(xué)院建立在每個邊緣星系,目前僅僅完成了三分之一。余下的事,就要拜托你了。
林瑾嘆了口氣:我行嗎穿越來的時候,還以為混個軍銜就能當(dāng)指揮官呢,結(jié)果現(xiàn)在要負擔(dān)的責(zé)任這么重,我怕我能力不夠。
琉光替我披上外套,忍不住冷笑。
指揮官自然不是誰都能當(dāng)?shù)�。�?dāng)年指揮官為了建立學(xué)院力排眾議,甚至動用自己的私人資源,還是天天被那些高層譏諷。
說指揮官越權(quán)干政,婦人之仁,不盡心輔佐艦長,成天往外跑,有違軍規(guī)。還好有艦長和聯(lián)邦高層維護著。
指揮官做了十年副手,年紀(jì)輕輕,白發(fā)都長出來了。你上來就要爭著搶著當(dāng)指揮官,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林瑾的脾氣向來直接,此刻卻也不發(fā)火,一聲不吭地受著。
我拉住琉光,搖搖頭:琉光,你僭越了�?旖o林中校道歉。
琉光紅著眼睛,小聲地說:我就是不想要別的指揮官。我……
林瑾拉住我:她不需要道歉,她說得對。我確實不配,所以我害怕做得沒有你好。
我反握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我且問你,你可有心
林瑾看了看外面的學(xué)員們,目光從猶疑轉(zhuǎn)為堅定。
我有心,我有心想幫他們。
我笑著說:只要有心,就一定能行。
我和林瑾陪學(xué)員們上課到日落時分。
臨走的時候,我的目光最后一遍掃過每一張年輕的面孔。
曾經(jīng)以為能親眼看著他們成長為聯(lián)邦棟梁,如今卻是奢望了。
我嘆了口氣,壓抑住翻涌的淚意:走吧。
指揮官!
一個瘦高的年輕學(xué)員飛奔過來,猛地單膝跪在我身前。
他的眼中蓄滿淚水,語氣鏗鏘:
指揮官,我將來一定會成為聯(lián)邦軍官,一定會守護和平。我一定會成為您的左膀右臂,聽從您的指揮,報答您的恩德!
我的眼淚終于從眼眶滑落。
摸著他的發(fā)頂,微笑著搖頭:我平日教導(dǎo)你們心懷遠大志向,不是為了讓你們做誰的副手。為的是你們將來能做自己的主,撐起星際的天。
若非驚天動地,其實平凡一生也無妨。
人類在茫茫宇宙中奔波探索,有人求名,有人求利。
然而最難求的,不過是和平幸福。
我只希望我所在乎的人的余生都能和平幸福。
哪怕我不在身旁。
8
我難受的時候愈發(fā)多了。
一些瑣事,我都交給了林瑾。
余下時間,都躺在生物艙里。
孟寒川沒來看過我。
偶爾忍不住想他,就攥著他送的身份卡小聲地哭。
某夜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輕輕下床,避開值班的醫(yī)療官。
經(jīng)過休息艙時,恰巧聽見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
一轉(zhuǎn)頭,就跟地上的孟寒川對上了眼。
艦長在這里做什么我微微瞪大眼睛。
孟寒川抱著睡袋,冷著臉:休息。
休息艙的充電床十分窄小,他定是翻身的時候滾了下來。
我不禁皺眉:艦上的臥艙那么多,你干嘛非要睡這里
孟寒川低頭整著睡袋,不說話。
倒是琉光聞聲進來,呀了一聲:啟稟指揮官,醫(yī)療官都說了您是輻射后遺癥,靜心休養(yǎng)即可�?膳為L就是不放心,想守著您,又怕惹您不快,就夜夜睡在這里,這都已經(jīng)睡了好幾天了。
話音未落,孟寒川打了一連串的噴嚏。
我的心頭瞬間冒火:多大個人了還這么不知好歹,凍出病來就開心了是嗎以為自己還是二十歲,百病不侵孟寒川,你做事之前能長點腦子嗎
孟寒川把睡袋往休息艙一扔:是,我做事沒腦子。我關(guān)心你還成錯了,我就不該關(guān)你,不該念著你,我就該去找別的軍官培養(yǎng)感情!
我冷聲道:為了聯(lián)邦未來,這本就是艦長的本分。
孟寒川氣得眉心狂跳,戟指我半天。
夏臨淵,夏臨淵……
他想罵我,但什么也罵不出口,最后委屈地紅了眼眶。
夏臨淵,我再也不來煩你了。
他走了。
我癱坐在地上,眼淚往外涌。
頭痛欲裂。
林瑾不知何時進來,用毯子將我裹住。
我閃著淚花看著她,懇求她。
等我死了,幫我照看他好嗎
他總是自詡體強,其實常常不記得按時吃藥,導(dǎo)致舊傷復(fù)發(fā)。
有時他忙起來會顧不上飲食,你得拉著他定時進食。
軍務(wù)讓他頭疼時,他面上總是不說。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眉頭總是皺得很緊,摸摸他的額頭,他會睡得安穩(wěn)些。
還有啊……
我一句一句地說,林瑾很用力地擦眼淚。
這么多細節(jié),我哪里記得�。�
你自己的男人,你自己照顧就是!
我也想呀。
我很想很想和他攜手走完星際探索之路。
交給別人,我也放心不下。
可是我又好痛啊。
我快堅持不住了。
9
孟寒川以慰問為由,把我的父母請上了星艦。
這本是違反軍規(guī)的。
琉光悄悄告訴我,孟寒川是想讓我的心情好些。
也想拜托父母勸和,教我別再同他置氣了。
我讓醫(yī)療官細細地為我調(diào)理狀態(tài)。
用最先進的儀器遮住病容,漂漂亮亮地見父母。
母親特意帶了我愛吃的水果蛋糕和能量棒。
還給我?guī)Я擞H手設(shè)計的生物護甲和量子控溫系統(tǒng)。
你爸知道你是最怕冷的,研發(fā)了這套系統(tǒng)就替你留著。
我當(dāng)即穿上護甲,激活系統(tǒng),轉(zhuǎn)了一圈:好看嗎
母親笑著替我整理領(lǐng)口:好看。
父親板著臉,不接茬:一名聯(lián)邦軍官,怎么還跟小女孩似的耍小性子艦長是你的伴侶,更是你的上級!你當(dāng)敬他愛他,怎可同他頂撞
母親悠悠地轉(zhuǎn)移話題,捧起桌上的星際地圖道:這星圖的精度倒是無與倫比。
我笑吟吟地搭腔:精度歸精度,但是沒有小時候父親教我看的星圖有趣,只可惜找不見了。
父親的胡須動了又動,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以往父母來訪,我畏懼軍規(guī)和紀(jì)律,只敢留他們一個循環(huán)周期的時間。
但這次,我執(zhí)拗地抱著母親說了很久的話。
說小時候。
說家中往事。
說星艦趣事。
一直說到嗓子喑啞,說到臉色發(fā)白。
琉光擔(dān)憂地出聲:指揮官,您該休息了。
我緊緊攥著母親的袖口。
手指細微地顫抖。
我心里清楚。
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送別時,父親還在嘮叨:
伴侶相守不易,何況你和艦長不是普通伴侶。凡事收斂脾氣,體恤謙讓他些。
末了,又囁嚅著添了一句:
但也別叫他人欺負了你去。
我揮著手,目送穿梭艇離開。
忍不住跟了幾步,直到喉間涌起一股腥甜。
強行壓了回去。
琉光扶著我的手,一雙眼睛紅腫得像核桃。
我小聲地叮囑她:
我媽給我做的這套護甲,我大抵是用不上了。
有機會,幫我通知他們,告訴他們我很好。
這樣我去了那邊,就不會牽掛啦。
10
孟寒川受了重傷。
因為抵御星際海盜入侵邊境殖民地的任務(wù)。
他沖鋒在前,被能量炮擊中了頭部。
我心里擔(dān)心,趕忙拿了高級治療艙,拉著林瑾趕去醫(yī)療室。
走到艙門口,猛地滯住腳步。
把治療艙塞給林瑾,笑笑:你進去吧。我就不去了。
林瑾知道勸不動我,便拿著治療艙進去了。
我站在艙門外,透過窗口凝望著孟寒川的身影。
他額頭上包著一圈生物紗布。
隱約滲出血跡。
林瑾把治療艙放在他床邊。
孟寒川放下手里的報告,猛地抬起頭:是指揮官讓你給我的
林瑾頓了頓,沒說話。
孟寒川眼里的光暗了暗。
她還在生我的氣。
還是說,她壓根就不愛我了
心口一疼。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手心。
林瑾忍不住道:她愛的,很愛。
孟寒川苦笑一聲:可她很早就不愿親近我了。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不愿對我笑一笑。
從前的她不是這樣的。她溫柔親切,在乎我的一舉一動。
可如今,我受了傷,她都不聞不問。
是我對她不夠好,讓她怨透了我。
她怨我,怨這星艦。
她大抵……
孟寒川的聲音似乎哽住了。
半晌之后,他的聲音小而顫抖:
她大抵是不要我了。
當(dāng)夜。
我病倒了。
也許是因為想見的人都已經(jīng)見過。
想交代的事都已經(jīng)托付。
我托林瑾替我寫下一份指揮官權(quán)限移交書。
待我死后,艦長若震怒。
以此書保全醫(yī)療隊、保全星艦上下。
唯愿副官長林瑾繼任指揮。
星辰永耀,聯(lián)邦永安。
我以病重為由,屏退了大多數(shù)工作人員。
閉門謝客。
林瑾每日給我講平行宇宙的故事,唱流行的歌謠。
琉光每天變著花樣調(diào)配營養(yǎng)液。
大雪封艦?zāi)翘臁?br />
我擁著毯子,坐在舷窗邊嘗了一口能量糕。
星光璀璨中。
依稀看見了父母相互扶持。
看見學(xué)員們長大成才。
看見艦隊軍官們歡樂和諧。
我費勁地眨眨眼。
看見一個少年,穿越星際,踏著星光而來。
他的臉上掛著星塵,笑若朝陽,朝我招招手。
夏臨淵,發(fā)什么愣呢
走啊,我?guī)慊丶遥?br />
泰坦尼亞號指揮官夏臨淵離世那天。
全艦?zāi)�,全�?lián)邦致敬。
艦長操持著一切。
葬禮的所有細節(jié),他都要親自過問。
他不吃不睡,不肯停歇。
辦事有條不紊,看起來平靜而從容。
我不止一次截住他的腳步,強迫他停下。
艦長,去喝水,去休息。
艦長只是動了動眼皮,浮起一絲淡笑:我無礙。
我無礙。無礙。
次數(shù)多了,我恨鐵不成鋼地怒罵:你喝不喝不喝我就去臨淵的墓前告狀!
他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人氣。
接過杯子來,一口一口地喝。
一邊喝,一邊喃喃自語。
得喝,得喝。不喝臨淵會生氣。
我胸中的那股氣就這么泄了。
只剩下可憐。
科學(xué)官和安全官協(xié)助我操持著艦隊事務(wù)。
一切規(guī)范遵循先指揮官定下的條例。
指揮艙中一切設(shè)備保持原狀,不清不動。
就好像它的主人還在,只是出去巡邏去了。
安全官在指揮室找到了她調(diào)試的量子護甲。
他摸著摸著,就掉起了眼淚。
我要是早點改良,就好了。
艦長辦公室請示我指揮官助理的去向。
我安排好所有人,單留出琉光。
詢問她的意愿。
琉光對著我跪下,深深鞠躬。
我唯愿終身守護指揮艙,求中校允準(zhǔn)。
我把她扶起,點點頭:臨淵昔日的崗位交給你打理,我比較放心。只是現(xiàn)在這里冷冷清清,你受得了嗎
琉光笑了笑:比起熱鬧,我更想替指揮官守著她的戰(zhàn)位。
我?guī)еR淵的遺物去了她父母家。
先見到的人是她母親。
她的眼睛是紅腫的,顯然是剛剛哭過。
但她還是對我溫柔地笑。
她領(lǐng)著我去后院。
經(jīng)過長廊的時候,她說:臨淵小時候最愛在這兒跑來跑去,摔了跤就爬起來,不哭不鬧。
經(jīng)過實驗室的時候,她笑:臨淵喜歡在這兒做實驗研究,常常把試劑灑得到處都是。
經(jīng)過天文臺的時候,她指著天象儀說:臨淵她小時候——
后面的話沒說完整。
因為哽住了。
我知道后面的話是什么。
臨淵她小時候最喜歡看星星。
可惜再也看不到她對著星空歡笑的樣子了。
于是我也哭了。
不說了,不說了。
她母親含著淚水?dāng)[了擺手,搖了搖頭。
由我攙扶著向前走。
她父親坐在小型天文臺邊,頭發(fā)似乎花白了很多。
脊背很彎,仿佛被什么壓垮了。
他一動也不動,只是看著星空發(fā)呆。
手里握著個什么。
我走近了才看清,是個星艦?zāi)P汀?br />
她母親說:上回去星艦看女兒,女兒說喜歡爸給做的模型,他一回來就匆匆地做了,想著下次見面送過去……
誰知再也送不出去了。
我感覺到眼淚刺得眼睛。
很疼。
我把臨淵的數(shù)據(jù)記錄放到她母親手中。
這是臨淵用生命信號所記。臨淵說,她父親年事已高,科研壓力太大,最好找時機退休。
如遇危機,艦長不再保護科學(xué)院,就將這份記錄呈上,多少能夠保全夏家。
她母親泣不成聲:她都那么難受了,還為我們記錄生命訊號……
她放聲慟哭,哭得癱軟在地。
直至哭暈過去。
我在她母親的床邊守了一夜。
直到她憔悴地醒轉(zhuǎn)。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
阿姨放心,我會替臨淵守護夏家,侍候二老。
接任指揮官那天。
系統(tǒng)告訴我任務(wù)完成,可以隨時返回原宇宙。
我選擇暫不返回。
我用了二十年時間。
將星辰學(xué)院建立在聯(lián)邦的每個星系。
艦長力排眾議,下令允許邊緣星系居民參軍。
一切軍銜晉升皆無種族之分。
同工同酬,同責(zé)同權(quán)。
不可歧視,不可偏頗。
曾經(jīng)喊著愿為指揮官左膀右臂的年輕學(xué)員真的登上了聯(lián)邦艦橋。
由我親自為他授銜。
他頓時哽咽落淚:我們做到了,我們真的做到了。
一切都如臨淵所愿。
艦長老了。
他四十不到,卻半白了頭發(fā)。
軍務(wù)之余,他喜歡待在指揮艙。
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學(xué)會了調(diào)制能量補充劑。
但是沒有臨淵做的半分好喝。
他從不喝我做的能量液。
但他樂意看著我喝。
就好像我喝的是臨淵剛做的。
就好像臨淵還在。
有一年冬天,他生了場大病。
每晚說夢話。
醒來之后,嚷嚷著要回訓(xùn)練營。
訓(xùn)練營的量子古樹還在那兒。
艦長坐在樹下發(fā)呆。
從白天,坐到群星升起。
他執(zhí)拗地坐在那兒。
拋下了宇宙繁雜的一切。
一心向著他的所愛。
一片樹葉飄轉(zhuǎn)而下,落在他的肩頭。
艦長轉(zhuǎn)過頭來。
對我笑了笑。
倘若那年我聽了她的話,選擇了星辰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