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公開課的耳光
我叫林雪，教了十年語文，自認為是個好老師。直到今天，周揚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把我的教案摔在地上，說了一句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話——
林老師，您的課就像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教室里瞬間安靜得可怕。
我站在講臺上，手里還捏著粉筆，指尖發(fā)涼。臺下五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有驚訝的，有憋笑的，還有幸災樂禍的。后排坐著校領導，他們本來是來聽我的創(chuàng)新教學示范課的，現(xiàn)在卻親眼見證了一場教學事故。
周揚，17歲，高三（4）班的天才學霸，年級第一，也是我最頭疼的學生。他靠在椅背上，嘴角掛著譏諷的笑，眼神里全是挑釁。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周揚，如果你對我的教學方式有意見，可以課后單獨聊。
課后他嗤笑一聲，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聲音拔高，我忍了三個月了！您天天讓我們‘自由討論’，‘發(fā)散思維’，可高考會考這些嗎清華北大的錄取通知書會因為你這些廢話發(fā)給我嗎
教室里響起幾聲低低的附和。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我知道周揚聰明，但他從來不屑于配合我的課堂。每次小組討論，他要么睡覺，要么刷自己的競賽題。我試過找他談心，可他總是一副你耽誤我時間的表情。
但我沒想到，他會選在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讓我下不來臺。
我還沒開口，他又補了一刀：林老師，您是不是覺得，您那套‘快樂教育’能讓我們都考上985別做夢了，您就是在誤人子弟！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過來。我攥緊了教案，紙張在我手里皺成一團。
就在這時，教室后門砰地一聲被推開。
年級主任陳麗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臉色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林老師，她冷冷地掃了我一眼，校長讓你現(xiàn)在去他辦公室。
周揚得意地笑了。
2
被撕碎的教案
校長辦公室的門半掩著，我站在門口，聽見里面?zhèn)鱽黻慃惣饧毜穆曇簦骸_課搞成這樣，影響太惡劣了！現(xiàn)在家長群里都傳瘋了，視頻都上了熱搜！
我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進來。校長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
推門進去，陳麗抱著胳膊站在窗邊，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校長坐在辦公桌后，面前攤著我的教案——那本被周揚摔在地上的教案。
林老師，校長推了推眼鏡，解釋一下。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解釋。說周揚故意挑釁說我的教學方法沒問題還是說我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這孩子不對勁
最后我只擠出一句：周揚對我的教學方式有誤解。
誤解陳麗冷笑一聲，全班五十多個學生，怎么就他一個人有‘誤解’林老師，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自己的問題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陳麗一直看不慣我，她主張題海戰(zhàn)術，覺得我的啟發(fā)式教學是花架子�，F(xiàn)在出了事，她巴不得趁機踩我一腳。
校長嘆了口氣，把教案往我這邊推了推：林老師，學校很看重你的能力，但現(xiàn)在家長意見很大，尤其是周揚的父親……
我心頭一跳。周揚的父親是教育局副局長，這事兒果然沒那么簡單。
校長，我請求給我一個機會，我抬起頭，我會調整教學方法，但周揚的情況特殊，我希望能和他好好溝通。
校長還沒說話，陳麗就插嘴道：溝通林老師，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吧現(xiàn)在不是你要不要溝通的問題，是家長要求換老師！
我猛地看向她：換老師
校長無奈地點點頭：周揚的父親剛才來電話，明確表示不希望你再教他兒子。
我感覺一股熱血沖上頭頂，耳朵嗡嗡作響。十年教齡，第一次被人當面否定得這么徹底。
走出校長辦公室時，我的手機震個不停。教師群里已經炸了鍋，有人轉發(fā)了周揚摔教案的視頻，標題赫然寫著：《某重點高中教師誤人子弟，學生當場怒懟！》
我關掉群消息，手指發(fā)抖。
回到家，我癱在沙發(fā)上，腦子里全是周揚譏諷的眼神。我翻開備課筆記，突然發(fā)現(xiàn)里面夾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是上周的隨堂測驗，周揚的作文。
題目是《我的理想》，他交的白卷。
但在紙張最底下，有一行小到幾乎看不清的字：
我的理想是……能看懂課本上的字。
我愣住了。
這是什么意思
3
白卷背后的秘密
我盯著那張皺巴巴的試卷，那行小字像一根刺，狠狠扎進我的眼睛里。
能看懂課本上的字——這算什么理想周揚可是年級第一��！
我翻出他所有的作業(yè)本，一頁頁仔細檢查。表面上他的字跡工整漂亮，但越往后翻，越發(fā)現(xiàn)不對勁。有些字的筆畫歪歪扭扭，像是被人強行拼湊出來的。在一篇古文默寫里，君子的君字少了一橫，曰字寫得像日。
我的手指突然停在一篇作文上。這是上學期的期末考，題目是《我最敬佩的人》。周揚寫了愛因斯坦，但有一段話特別奇怪：愛因斯坦說，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墒侨绻B字都認不全，要怎么想象呢
這段話當時被我劃了紅線，批注邏輯不通�，F(xiàn)在想來，這分明是在求救！
第二天一早，我直奔學校心理咨詢室。李老師正在整理檔案，看到我來有些驚訝：林老師這么早有事嗎
我想查一個學生的心理檔案。我直接掏出教師證，高三（4）班周揚。
李老師推了推眼鏡：這不符合規(guī)定...
他可能患有障礙。我壓低聲音，昨天我在他試卷上發(fā)現(xiàn)了線索。
李老師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她轉身從最底層的抽屜里抽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我時嘆了口氣：三年前周副局長親自來封存的，說要是傳出去就讓我失業(yè)。
我翻開檔案，第一頁就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診斷結果：發(fā)展性障礙（Dyslexia）
癥狀：字母倒置、跳行、書寫困難
建議：采用多感官教學法，避免當眾朗讀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原來周揚那些挑釁、那些冷漠，全是在掩飾！他寧可被當成叛逆天才，也不愿讓人知道這個秘密。
林老師李老師擔憂地看著我，你打算怎么辦周副局長那邊...
我把檔案塞回她手里，轉身就走。在走廊拐角，我撞上了最不想見的人——陳麗。
她掃了眼心理咨詢室的方向，冷笑道：怎么教不好學生，開始找心理問題了
我攥緊拳頭，突然注意到她手里拿著周揚的月考卷子。作文那頁被單獨抽出來，上面用紅筆打了個大大的0分。
這是...
周副局長要求的。陳麗得意地晃了晃試卷，從今天起，周揚轉到我的班。至于你...她湊近我耳邊，等著被投訴到教育局吧。
我看著她扭著腰走遠的背影，突然想起周揚檔案里夾著的一張照片——六歲的他站在書法比賽領獎臺上，笑得那么開心。
那時候，還沒人發(fā)現(xiàn)他看獎狀時，是把紙倒過來看的。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三年沒聯(lián)系的號碼——我的大學導師，國內障礙研究專家。電話接通時，我的聲音都在發(fā)顫：教授，我需要您的幫助...
4
被調包的試卷
教授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說：小雪，你確定要插手這件事周家不是好惹的。
他是我學生。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我不能看著他被毀掉。
掛掉電話后，我直奔教室。周揚的座位空著，桌上放著嶄新的《高考必刷題》——陳麗班上的標配。他的同桌小聲告訴我：周揚被叫去辦公室了，陳老師說要從頭改造他的學習習慣。
我轉身就往辦公樓跑，在樓梯拐角聽見了陳麗尖細的嗓音：周揚，你爸特意交代了，這兩個月你必須把語文成績提到135分以上！
我做不到。周揚的聲音冷得像冰。
做不到陳麗拔高了聲調，你知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爸要是讓人知道教育局副局長的兒子連篇作文都寫不好...
我攥緊了扶手，指節(jié)發(fā)白。原來他們都知道！知道周揚的障礙，卻逼著他用普通人的方式競爭！
突然，辦公室門被猛地推開，周揚沖了出來。他臉色慘白，看到我時明顯怔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快步離開。我注意到他的右手在不停顫抖，指關節(jié)處有新鮮的牙印——他在咬自己。
林老師陳麗倚在門框上，手里晃著一沓試卷，偷聽別人談話可不禮貌。
我直接推開她走進辦公室。周揚的月考卷攤在桌上，作文部分被陳麗用紅筆改得面目全非。最讓我震驚的是，這根本不是周揚的筆跡！
你讓他重抄了試卷
陳麗輕蔑地笑了：不然呢讓他那狗爬字見報嗎周副局長可是要拿這份卷子去參加優(yōu)秀家長評選的。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抓起試卷就要走。陳麗一把按�。哼@是教學檔案，你敢拿走就是違紀！
我們僵持不下時，校長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林老師，周副局長找你。
周揚的父親站在走廊盡頭，西裝筆挺，表情陰沉。他遞給我一個信封：林老師，這是教育局的調崗通知。下周起你去郊區(qū)分校任教。
我打開信封，手指碰到一張銀行卡。周副局長壓低聲音：郊區(qū)條件艱苦，這點補償應該夠你兩年工資了。
他在賄賂我。
我抬頭看向窗外，正好看見周揚在操場角落撕一本作業(yè)本。碎片被風吹起，像一場小小的雪。
周局長，我把銀行卡塞回他口袋，您兒子六歲時就能倒著讀報紙，這是多么罕見的天賦啊。
他的表情瞬間凝固。
我轉身走向操場，心里已經有了計劃。既然正規(guī)途徑走不通，那就只能玩陰的了——明天就是全市高三摸底考，監(jiān)考老師正好是陳麗和李老師。
周揚看到我走近，下意識把撕碎的紙片往身后藏。我蹲下來，撿起一片碎片，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跡：......不想當騙子......
周揚，我輕聲說，明天考試，帶上這個。我從包里掏出一盒彩色濾鏡片——障礙患者的輔助工具。
他猛地抬頭，眼睛里全是震驚和恐懼：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是你的語文老師啊。我笑了笑，記住，把濾鏡片夾在試卷下面。
遠處，陳麗正帶著巡視組朝操場走來。我迅速把濾鏡片塞進周揚口袋，低聲說：還有，作文題目是《謊言》，你可以寫寫這三年來，所有人都在逼你演什么樣的戲。
周揚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暗下去：沒用的...他們會改我的卷子...
這次不會。我看了眼手機，教授剛發(fā)來消息：已聯(lián)系省教育廳督導組，明日進駐你校。
風吹起周揚的劉海，露出他額角一道淺淺的疤。我突然想起檔案里的一句話：
患者10歲時因不及格，被家教老師用尺子打傷。
周揚，我站起來，擋在他和陳麗之間，明天之后，你就不用再撒謊了。
操場上，落葉打著旋兒飛向天空，像無數(shù)個被撕碎的人字正在重組。
5
考場上的暴風
摸底考當天，整個教學樓安靜得可怕。
我站在走廊拐角，看著周揚走進考場。他今天格外安靜，右手一直插在口袋里——那里裝著我給他的彩色濾鏡片。陳麗穿著大紅連衣裙站在講臺上，像一面刺眼的警告牌。
林老師身后突然有人叫我。
是省教育廳的劉督導，我導師的老同學。他壓低聲音說：我們接到舉報，這所學�？赡艽嬖谶`規(guī)調換考生試卷的情況。
我心跳加速：舉報人是我導師
劉督導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匿名舉報，但證據(jù)很充分。他遞給我一個微型耳機，戴上，保持聯(lián)系。
考試鈴響了。我假裝巡視，慢慢靠近周揚的考場。透過窗戶，我看見他偷偷把藍色濾鏡片墊在試卷下——那是專門用來減輕文字跳行癥狀的工具。
陳麗突然走下講臺，高跟鞋咔噠咔噠地響。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正朝周揚走去！
這是什么她一把抽出周揚試卷下的濾鏡片。
考場瞬間騷動。周揚的臉刷地變白，手指死死掐住大腿。陳麗舉起濾鏡片對著光看，冷笑道：作弊工具
那是醫(yī)療輔助器具！我沖進教室，聲音大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所有學生都抬起頭。陳麗臉色鐵青：林雪！你已經被停職了，誰允許你進考場的
我沒理她，直接走到周揚身邊。他的試卷上，作文已經寫了一半。我掃了一眼標題——《謊言》，內容讓我鼻子一酸：
父親說我的病是家丑，老師說我不用功，其實我每天練字到凌晨三點，只是那些筆畫總在跳舞......
周揚同學沒有作弊。我轉身面對全班，他患有障礙，這種濾鏡能幫助他正常。
教室里炸開了鍋。有學生驚呼：難怪周揚從來不讀課文！
陳麗突然抓起周揚的試卷就要撕：這種賣慘作文也想拿分
住手！劉督導帶著巡視組沖了進來，攝像機紅燈亮著，陳老師，你涉嫌破壞考場紀律，請跟我們走一趟。
陳麗僵在原地，口紅蹭到了牙齒上：你們...你們是一伙的！她突然掏出手機，我要給周局長打電話！
不必了。劉督導亮出工作證，周副局長正在接受紀委談話。
周揚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我悄悄對他比了個大拇指，卻發(fā)現(xiàn)他眼眶紅了。
突然，教室廣播響了：請全體師生注意，十分鐘后召開緊急教職工大會。
走廊上，學生們擠在窗邊議論紛紛。我聽見有人說：剛看到周揚爸爸被帶進校長辦公室了！
周揚站在人群外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藍色濾鏡片。我走過去，聽見他小聲說：林老師...我爸爸會坐牢嗎
這個問題像刀子一樣扎過來。我正不知怎么回答，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視頻。
點開視頻，畫面里是六歲的周揚，正哭著讀一本童話書。鏡頭外傳來周副局長的怒吼：再讀錯一個字，今晚別想吃飯！小周揚的額角已經滲出血絲......
周揚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我一把扶住他，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這不是你爸拍的。我放大視頻角落的日期，這是三年前...那時候你家家教是誰
周揚猛地抬頭：是...陳麗介紹的研究生！
我們同時轉頭看向辦公樓——陳麗正被兩名督導帶出來，她掙扎著在喊什么。突然，她看見了我們，眼神變得無比怨毒。
劉督導匆匆走過來：林老師，我們在陳麗電腦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勒索家長的證據(jù)，包括...他看了眼周揚，包括一些兒童受虐視頻。
周揚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所以...我爸也是被她威脅的
廣播再次響起，校長的聲音透著慌張：請林雪老師立即到校長室...周揚同學也一起來。
走向校長室的路上，周揚突然拽住我袖子：林老師，如果...如果我說出真相，我爸會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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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想起檔案里那張書法比賽的照片。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大腦有多么特別。
周揚，我輕聲說，有時候最勇敢的事，就是停止說謊。
校長室門口，周副局長正頹然地坐在長椅上�？匆妰鹤幼邅恚麖埩藦堊�，最終只說出一句：...對不起。
周揚從口袋里掏出那張被揉皺的作文紙，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此刻無比清晰：
我的理想是...能堂堂正正地看不懂。
6
破碎的鏡片
校長室里，周副局長像突然老了十歲。他盯著兒子手里那張皺巴巴的作文紙，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
劉督導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林老師，教育廳決定恢復你的教學崗位。至于周揚同學...他看了眼縮在角落的少年，專家組建議為他制定特殊教育方案。
不行！周副局長突然站起來，我兒子必須參加正常高考！
校長室里瞬間安靜。周揚攥著濾鏡片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塑料片在他掌心裂開一道細紋。
爸，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試過了...真的試過了...
周副局長猛地拍桌：你就是不肯用功！陳老師說得對，你就是懶！
我看著這個父親扭曲的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憤怒不是因為兒子有病，而是因為兒子認命。承認周揚的障礙，就等于承認自己這些年來的教育全是錯的。
劉督導咳嗽一聲：周局長，醫(yī)學報告顯示...
什么狗屁報告！周副局長一把掃落桌上的文件，我兒子從小就是神童！三歲能背唐詩，五歲...
五歲就會倒著讀報紙對不對我打斷他，周局長，那不是神童，那是障礙患者的典型代償行為！
周揚突然笑了。他走到父親面前，從書包里掏出一本破舊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書頁邊緣全是被翻爛的痕跡。
爸，你知道嗎他翻開詞典，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熒光筆標記，這些年來，我背下了字典里每一個字的形狀...因為我看不懂課文。
周副局長像被雷劈中一樣僵在原地。
校長室的電話突然響起。校長接起來，臉色越來越難看：什么...現(xiàn)在...好，我馬上處理。
他掛掉電話，擦了擦額頭的汗：媒體記者把校門堵了，要求采訪教育局副局長兒子患障礙事件...
周副局長臉色瞬間慘白。我知道他在怕什么——一旦事情鬧大，他的仕途就完了。
我去。周揚突然說。
所有人都愣住了。這個連課堂朗讀都要逃避的少年，現(xiàn)在要主動面對鏡頭
周揚把裂開的濾鏡片放在桌上：爸，你可以繼續(xù)當你的副局長。他轉向我，林老師，能借支筆嗎我想寫個發(fā)言稿。
劉督導眼睛一亮：好主意！讓社會關注障礙群體，這對教育改革是好事！
周副局長卻一把拉住兒子：你瘋了這事傳出去...
傳出去怎樣周揚甩開父親的手，會讓更多人知道，有些學生不是笨，他們只是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樣！
我鼻子一酸。這句話是我上個月在課上說的，當時周揚趴在桌上睡覺，原來他聽見了。
校長室外傳來嘈雜的人聲，記者們已經突破保安防線了。周揚深吸一口氣，拿起我遞來的筆。但下一秒，他的表情突然凝固——筆尖懸在紙上，遲遲落不下去。
我...他的聲音開始發(fā)抖，我忘了障礙兩個字怎么寫...
這個瞬間比任何語言都有說服力。周副局長終于崩潰地捂住臉，肩膀劇烈抖動。
我掏出手機打開語音輸入：說吧，我?guī)湍戕D成文字。
周揚對著手機一字一句地說：大家好，我是周揚。三年來，我每天假裝自己是學霸，其實連課本都看不懂...
校長室的門被推開，閃光燈如暴雨般襲來。在刺眼的白光中，我看見周揚挺直了脊背，而他的父親蜷縮在陰影里，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
突然，一個記者驚呼：快看微博！陳麗剛發(fā)了一條爆料！
我低頭看手機，屏幕上是一段三年前的監(jiān)控錄像——周副局長遞給陳麗一個厚厚的信封，而陳麗笑著把一本《特殊教育指南》扔進了垃圾桶。
視頻標題觸目驚心：《教育局副局長花錢掩蓋兒子病情，名校教師助紂為虐》。
周揚突然轉身看向父親：你...花錢請陳麗治好我
周副局長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閃光燈更密集了。在這片令人眩暈的白光中，周揚慢慢蹲下身，撿起地上那片裂開的濾鏡。藍色的塑料片在他指間閃爍，像一塊來自深海的水晶。
爸，他輕聲說，你知道嗎透過這個看世界，文字終于不跳舞了。
校長室的玻璃窗映出我們的倒影——一個垂頭喪氣的官員，一個手握濾鏡的少年，還有一個紅了眼眶的語文老師。而在窗外，早春的陽光正肆無忌憚地潑灑進來，把地上那份《特殊教育方案》照得閃閃發(fā)亮。
劉督導拍了拍我的肩：林老師，下周的公開課...
我會準備好的。我看向正在接受采訪的周揚，他結結巴巴地回答著問題，卻比任何時候都像個真正的學霸。
突然，我的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林老師，我是周揚媽媽。謝謝您讓我兒子重見光明�！莻�同樣患有障礙，卻偽裝了二十年的母親。
我抬頭望向窗外，櫻花正開得爛漫。在紛飛的花瓣中，仿佛看見六歲的周揚舉著書法比賽獎狀，而那時的他，還不需要把世界倒過來看。
7
母親的秘密
周揚母親的短信讓我整晚沒睡好。偽裝了二十年的母親——這句話像一根刺，扎得我生疼。
第二天清晨，我剛到辦公室就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個牛皮紙袋。拆開一看，是厚厚一疊泛黃的作業(yè)本，封面上工整地寫著周雅娟——周揚母親的名字。
最上面那本翻開第一頁，是小學三年級的作文：《我的媽媽》。字跡歪斜得厲害，但每一筆都用力透紙背：
媽媽總說我是笨小孩，因為我不會讀課文。但昨天我發(fā)現(xiàn)，媽媽給我念的故事書...她拿倒了。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翻到最后一頁，夾著一張診斷書：1989年，市人民醫(yī)院，診斷結果功能障礙，患者姓名被涂改過，但依稀能認出周雅娟三個字。
林老師
我猛地抬頭，周揚站在門口，眼睛紅得像熬了通宵。他盯著那些作業(yè)本，聲音沙�。何覌�...昨晚離家出走了。
什么
她留了張字條。周揚遞給我一張便簽紙，上面字跡歪扭卻有力：兒子，媽媽去替你討個公道。
我立刻掏出手機打周副局長電話，卻提示已關機。正著急時，教師群里突然炸出幾十條消息——
快看教育局直播！
我點開鏈接，畫面里周副局長正在主席臺講話，背景橫幅寫著全市教育系統(tǒng)廉政工作會議。鏡頭突然劇烈晃動，一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沖上講臺，奪過話筒。
我是周雅娟！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我要舉報我丈夫周志國，他為了仕途，不惜...
直播突然中斷。
周揚一把抓住我手腕：林老師，我媽不識字，她怎么去舉報
我猛然想起什么，翻出周揚母親發(fā)我的短信——措辭太規(guī)范了，根本不像障礙患者寫的！
有人在利用你母親！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周揚，你爸今天會議地點在哪
市教育大廈！但...
沒等他說完，我已經沖了出去。打車時我才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汗——周雅娟不可能是自愿去的，她連會場橫幅都看不懂！
教育大廈前圍滿了記者。我剛擠進去，就聽見一陣騷動——周副局長被紀委工作人員帶了出來，而周雅娟被兩名女警攙扶著，臉色慘白。
周太太！我大喊，周揚很擔心您！
她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我卻沒停留——她不認識我。這太奇怪了，明明昨天還給我發(fā)過短信...
突然，我在人群中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陳麗！她不是被拘留了嗎怎么會戴著鴨舌帽混在記者堆里
更詭異的是，她手里舉著個手機，而周雅娟正死死盯著那個手機屏幕，像在接收什么指令。
我渾身發(fā)冷——有人在用文字實時操控周雅娟！
讓一讓！我拼命往前擠，卻被保安攔住。眼看周雅娟要被帶上警車，我急中生智大喊：周太太！作業(yè)本上的媽媽寫錯了！
這是障礙患者最敏感的關鍵詞。周雅娟猛地轉頭，這次終于認出了我。她嘴唇顫抖著說了句什么，看口型是救救我兒子。
下一秒，陳麗突然朝我沖來，狠狠撞了我肩膀一下。我踉蹌著摔倒，卻看見她趁機把手機塞進了周雅娟口袋。
警車開走了。我爬起來正要追，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fā)來一張照片：周揚被反綁在椅子上，背景是某個廢棄教室。
想要你學生平安，就把周雅的作業(yè)本送到城東倉庫�！粋�老朋友
我雙腿發(fā)軟，差點跪在地上。原來這一切都是圈套！有人早就盯上了那些能證明周家母子都有障礙的證據(jù)。
打車趕往倉庫的路上，我顫抖著撥通劉督導電話：周揚被綁架了！兇手可能是...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陳麗的冷笑：林老師，你果然上鉤了。
我這才驚覺，手機根本不是我的！不知什么時候被調包了。而此刻，出租車正駛向與學校完全相反的方向...
司機緩緩轉過頭，鴨舌帽下露出陳麗助理那張陰森的臉：林老師，我們給你準備了個驚喜。
后視鏡里，一輛黑色轎車正緊緊尾隨。車窗降下，閃過周副局長鐵青的臉。
8
廢棄教室的陷阱
出租車猛地拐進一條窄巷，我抓住車門把手，心臟幾乎要撞破胸膛。陳麗的助理從后視鏡里陰森地笑著：別緊張林老師，我們只是請你幫個小忙。
周揚在哪我聲音發(fā)抖，手悄悄摸向包里防狼噴霧。
助理突然急剎車，我的頭狠狠撞在前座上。還沒反應過來，車門就被拉開，兩個戴口罩的男人架住我胳膊。
手機交出來。其中一人扯走我的包。
遠處黑色轎車緩緩停下，周副局長走下來，西裝皺得像腌菜，眼睛布滿血絲。他一把揪住我衣領：作業(yè)本呢
我這才明白——他根本不是綁架犯同謀，他也是被設計的！
周局長，我強裝鎮(zhèn)定，您夫人被利用了，那些舉報詞根本不是她寫的！
周副局長臉色驟變，松開我踉蹌后退：不可能...雅娟明明...
她看不懂提詞器！我掏出兜里那張便簽，這字跡根本不是您夫人的，是有人模仿她的筆跡！
周副局長盯著便簽，突然渾身發(fā)抖：是陳麗...只有她見過雅娟寫字...
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助理臉色大變，跳上車就跑。周副局長卻像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拽住我：林老師，救我兒子！他被關在舊校區(qū)實驗室！
我掙脫他沖向主路，攔了輛摩托車就往學校沖。后視鏡里，周副局長跪在地上，雙手抱頭——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終于崩潰了。
舊校區(qū)荒廢多年，鐵門銹跡斑斑。我翻墻進去，雜草劃破小腿也顧不上疼。實驗室窗戶透出微弱燈光，隱約聽見周揚在喊：媽！別過來！是陷阱！
我抄起一根鐵棍沖上樓梯，卻在拐角處猛地剎住——陳麗正舉著手機直播，鏡頭對準被綁在椅子上的周揚。她妝容精致得可怕，聲音甜膩：網友們看好了，這就是教育局副局長家的天才少年，連自己的求救信都寫不明白...
周揚面前擺著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救救我。陳麗用高跟鞋尖踢了踢那張紙：再寫一遍，讓你媽看清楚，她兒子有多廢物。
我渾身血液都凍住了——她在用周揚當誘餌，引周雅娟現(xiàn)身！
陳麗！我舉著鐵棍沖進去，警察馬上就到！
她居然笑得更歡了：太好了林老師，觀眾突破十萬了！她翻轉鏡頭對準我，各位，這就是鼓吹問題學生也有尊嚴的林雪老師，今天我要讓她親眼看看...
突然，周揚連人帶椅朝陳麗撞去。手機飛出去，直播間評論區(qū)瘋狂滾動：
那孩子手在流血！
是虐待！快報警！
陳麗暴怒地抓起燒杯要砸周揚，我撲過去擋在他前面。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別碰我兒子！
周雅娟跌跌撞撞沖進來，手里舉著個正在視頻通話的平板——畫面里是劉督導和幾名警察！
周太太！我大喊，平板舉高！讓警察看到這里！
陳麗臉色劇變，轉身就要跑。周揚突然伸腳絆她，這個總是優(yōu)雅的女人狠狠摔在實驗臺上，試管架砸下來，碎玻璃劃破了她引以為傲的臉。
警笛聲由遠及近。周雅娟哆嗦著給兒子松綁，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手腕上有勒痕——她也是逃出來的！
周揚突然哭了：媽...你明明不認路...
周雅娟用滿是傷口的手捧起兒子的臉，一字一頓地說：媽、記、得、你、的、味、道。
原來她是靠著對兒子氣息的記憶，一路找到這里的！
警察沖進來時，陳麗還在尖叫：他們母子都是神經病！周志國花錢讓我...
劉督導一把奪過她手機：直播間都錄下來了，陳麗，你涉嫌綁架、虐待未成年人！
我看著相擁而泣的周家母子，突然注意到地上那張求救信——根本不是周揚寫的！字跡工整漂亮，明顯是陳麗偽造的。
真正的周揚的字跡，此刻正靜靜躺在我口袋里——那是他偷偷塞給我的紙條，上面用歪扭的筆畫寫著：林老師，我爸辦公室抽屜里有陳麗的賬本。
窗外，暴雨傾盆而下。我望向遠處教育局大樓的輪廓，知道這場風暴還遠未結束。
周雅娟突然拉住我的手，在她掌心寫了個書字。我恍然大悟——周副局長藏賬本的地方，一定和書有關！
救護車來了，醫(yī)護人員要給周揚處理手腕勒痕。少年卻突然抓住我衣角，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清明：林老師，我爸書柜第三排，《紅與黑》的書盒里...
他頓了頓，露出一個帶著血腥味的微笑：有能炸翻整個教育局的東西。
雨聲中，陳麗被押上警車。
9
書盒里的炸彈
暴雨砸在教育局大樓的玻璃幕墻上，像無數(shù)只憤怒的手在拍打。
我渾身濕透地站在周副局長辦公室門口，手里攥著周揚告訴我的備用鑰匙。走廊監(jiān)控已經被劉督導安排人暫時關閉——這是最后的機會。
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我的手抖得厲害。周揚被綁架的畫面還在我腦子里閃回，那個總是驕傲的少年，手腕被麻繩勒出血痕的樣子讓我胃部絞痛。
第三排，《紅與黑》的書盒...我默念著，摸黑走向書架。
手指碰到精裝書脊時，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僵在原地，聽見保潔阿姨推著車哼歌經過。等聲音遠去，我迅速抽出那本《紅與黑》——書頁中間被挖空，塞著一個U盤和一本黑色賬本。
翻開第一頁，我的呼吸停滯了：
陳麗受賄記錄：2021年9月，收王家長20萬調班費；2022年3月，收李家長15萬掩蓋校園暴力...
密密麻麻的名單里，我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名字——全是教育局領導的孩子！而最后一頁貼著張照片，陳麗正把一沓錢塞給周副局長，照片背面寫著：周局，令公子的秘密我會帶進棺材。
原來這就是陳麗的保命符！
突然，U盤從指縫滑落，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聲響。我彎腰去撿，卻發(fā)現(xiàn)桌底粘著個微型竊聽器——紅燈還在閃爍！
辦公室門猛地被踹開！
我就知道你會來。陳麗站在門口，左臉貼著紗布，手里舉著手機錄像，林老師深夜?jié)撊刖珠L辦公室偷竊，這新聞夠勁爆吧
她身后站著兩個彪形大漢。我后退著摸到窗臺，雨水順著發(fā)梢滴進眼睛里：警察馬上就到，你逃不掉的。
警察陳麗尖笑，你以為周志國為什么沒來救他兒子他正在紀委喝茶呢！她突然撲過來搶賬本，把東西給我！
我們扭打在一起，賬本紙張漫天飛舞。陳麗的指甲抓破我脖子，我抓起金屬書擋砸向她受傷的臉。她慘叫一聲，手機掉進雨水浸泡的地毯里。
你完了陳麗，我喘著粗氣舉起U盤，這里面有你所有犯罪記錄！
她突然詭異地笑了：你確定那是我的U盤
我心頭一顫，低頭查看U盤標簽——上面用熒光筆寫著周雅娟治療記錄。
沒想到吧陳麗抹著臉上的血，周志國那個蠢貨，真以為我會留證據(jù)這破U盤里只有他老婆在精神病院的錄像...
窗外閃電劈過，照亮她扭曲的臉：至于真賬本，早就——
早就藏在《麥田里的守望者》書盒里，對嗎周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少年倚著門框，手腕上纏著繃帶，身后站著兩名警察。他舉起一個藍色U盤：陳老師，你忘了我有障礙——你藏東西的紙條，我根本是倒著看的。
陳麗面如死灰。
警察給她戴手銬時，她突然癲狂大笑：周揚！你以為贏了你爸受賄是真的！你媽是精神病也是真的！你這輩子都——
我知道。周揚平靜地打斷她，我爸會坐牢，我媽要治療，而我...他看向我，可能要轉學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我鼻子一酸。這個被迫偽裝了三年的少年，終于能坦然面對所有不堪。
警察帶走陳麗后，周揚蹲下來幫我撿散落的賬本紙頁。我發(fā)現(xiàn)他手指在微微發(fā)抖：害怕嗎
嗯。他罕見地承認了，指著賬本上某個名字，這個張?zhí)庨L...他女兒是我同桌。
我這才注意到名單上有張婷的名字——周揚那個總是幫他念課文的前桌女孩。原來她父親花十萬塊，就為讓女兒接近教育局副局長公子。
走廊傳來急促腳步聲，周雅娟在護士攙扶下跑來，一把抱住兒子。她手里攥著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媽媽不怕吃藥了，媽媽要保護揚揚。
周揚把臉埋在母親肩頭，肩膀微微抽動。我悄悄退出辦公室，把空間留給他們。
雨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劉督導在樓下等我，神色復雜：周志國全招了，包括幫陳麗掩蓋校園貪腐案的事。他遞給我一份文件，教育廳決定推廣你的教學法，特別是針對特殊學生群體。
我接過文件，卻看見最后一頁貼著張照片——六歲的周揚在書法比賽領獎臺上，而角落里，年輕的陳麗正笑著撫摸他的頭。
原來這場陰謀，從那么早就開始了。
手機突然震動，周揚發(fā)來短信：林老師，我能參加您的公開課嗎就坐在第一排。
我抬頭看向教育局大樓，某個窗口隱約可見少年清瘦的剪影。晨光中，他手里似乎舉著什么——是那片藍色的濾鏡，此刻正將朝陽折射成璀璨的星芒。
我知道，下周的公開課上，終于能看到周揚堂堂正正舉起的手。而這次，他不需要再把世界倒過來看了。
10
舉起的手
公開課當天，禮堂擠滿了人。
我站在講臺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教案邊緣。臺下坐著教育局新派來的領導、各校教師代表，還有扛著攝像機的記者——這場風波后，我的自由思辨教學法突然成了香餑餑。
第一排正中央，周揚安靜地坐著，藍色濾鏡片整齊地夾在課本里。他今天穿了件嶄新白襯衫，袖口小心地遮住了手腕上的疤痕。
今天我們討論《紅樓夢》香菱學詩片段。我點擊幻燈片，香菱苦練詩的畫像投射在幕布上，請大家思考：為什么林黛玉教香菱的方式能成功
往常這種問題，周揚要么假裝記筆記，要么干脆睡覺。但今天，他慢慢舉起了手。
全場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盯著這只手——它曾經摔過我的教案，撕過自己的試卷，現(xiàn)在卻穩(wěn)穩(wěn)地舉在空中，像一面終于升起的白旗。
周揚同學。我聽見自己聲音有點抖。
他站起來，濾鏡片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因為...林黛玉讓香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詩。他停頓了一下，喉結滾動，就像有人需要濾鏡片看字，有人需要把詩畫成畫...
后排傳來竊竊私語。我知道他們在議論什么——上周微博熱搜教育局副局長之子自曝障礙已經爆了三天。
突然，禮堂后門被推開。周雅娟穿著素色連衣裙走進來，手里捧著速寫本。她在最后一排坐下，對我點點頭。
說得很好。我示意周揚坐下，教育的本質，就是發(fā)現(xiàn)每個人看世界的獨特角度。
投影切換到香菱的詠月詩，我特意放大字號并調整了行距——這是為障礙患者特制的版本。周揚的睫毛顫了顫，但這次他沒有移開視線。
下面我們分組討論...
林老師！一個戴眼鏡的女生突然舉手，我是周揚前桌張婷。她站起來，聲音發(fā)緊，我想說...這三年來，都是我偷偷幫他念的考試題。
全場嘩然。張婷的父親——那位花了十萬的張?zhí)庨L臉色鐵青地站起來要走。
但周揚幫我解了三年奧數(shù)題！張婷沖著父親背影喊，他根本不是廢物！他只是...只是...
只是需要多花三倍時間讀題。周揚接話，嘴角微微上揚。
禮堂里響起零星掌聲，很快連成一片。我看到劉督導在跟新局長低聲交談，而記者們的鏡頭齊刷刷對準了周揚。
討論環(huán)節(jié)，周揚破天荒參加了小組活動。他用彩色便利貼寫觀點，撕成碎片再重新排列——這是障礙患者的特殊思維導圖法。
林老師。課后收拾教案時，周揚在走廊攔住我，我要轉去特殊教育學校了。
我手一抖，粉筆盒差點打翻：你...自己選的
嗯。他低頭玩著濾鏡片，那里有專門的訓練。突然抬頭笑了，不過走之前，我想把這個送給您。
他遞來一本手工裝訂的小冊子，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三年白卷真相》。翻開內頁，全是這三年他本該交的作文——
《我的理想》：想當字體設計師，讓所有字都長得不一樣好認。
《最難忘的事》：爸爸發(fā)現(xiàn)我倒著看書，第一次沒打我，而是哭了。
《給十年后的自己》：希望你已經敢在試卷上寫真實答案。
最后一頁夾著張照片：六歲的周揚舉著書法獎狀，獎狀是倒著拿的。照片背面有新添的小字：謝謝您幫我把它正過來。
放學時，夕陽把走廊染成橘紅色。周雅娟在校門口等我，遞給我一幅素描：畫上是今天的課堂，第一排舉手少年的背影，而講臺上的女老師正彎腰傾聽。
我、不、會、寫、感、謝、信。她一字一頓地說，手指輕點心口，但、這、里、記、住、了。
我抱著畫走回辦公室，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盆綠蘿。便利貼上畫著個笑臉，筆跡東倒西歪卻用力透紙背——是周揚的風格。
窗外，初夏的風拂過教學樓。不知哪個教室傳來朗讀聲，清脆得像冰層破裂的聲響。我翻開下周的教案，在第一頁鄭重寫下：
教學重點：讓每雙手都能坦然舉起。
（全文完）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