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啪!
那一巴掌扇過來,我臉上火辣辣的疼。
沈如晚!你父兄擁兵,你在宮里下毒,想取朕而代之!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嘴里都是血腥味。
他以為我只是病弱皇后,任人宰割
可笑,他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年。
01
世家嫡女的命運如同錦緞上的繡線,早已被祖輩規(guī)劃。沈如晚自幼便在清冷的家學館中背誦《女戒》與《女則》,耳畔回響著母親反復的教誨:正妻須有容人的雅量。她輕撫手中泛黃的古籍,墨香與檀木氣息交融,指尖觸及的紙張質地如同她注定要走的路——既堅韌又充滿變數(shù)。
容人之量,實為智者之舉。沈家嫡母坐在繡墩上,捻著一枚玉簪,目光落在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身上,我后院那些小打小鬧,不過是池中觀魚。你日后入的是龍?zhí)痘⒀ǎ切﹤姑娘們爭的可不只是一件衣裳、一支簪子。
沈如晚垂眸應是,唇角卻隱約帶著笑意。十四歲時,她便已看穿母親后院那些所謂小打小鬧背后的機關算盡。若說母親是在池中觀魚,那么她這個做女兒的,早已學會了如何布網捕魚。
兒臣明白。她的聲音輕柔,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堅定。
入宮三年,沈如晚已是皇后。然而這一年她多以病體為由,罕少露面。內務府送來的宮中冊子,記錄著后宮每日的動向,她讀得分外仔細。寢宮內,小宮女春嵐正為她更換額頭上的濕巾。
娘娘,柳妃來請安了。
沈如晚微微頷首,示意讓人進來。柳妃走進內室,香氣撲鼻,三步一福,規(guī)矩得很。她面上帶著關切,眼底卻藏不住幸災樂禍。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聽聞娘娘近日龍體欠安,特地備了些補品,還請娘娘嘗嘗。
柳妃有心了。沈如晚看著柳妃因跪坐而略顯局促的姿態(tài),淡然一笑,近來后宮可有什么趣事
這一問如同打開了閘門。柳妃眼中精光一閃,終于等到這個機會。
說來娘娘可能不知,那芳嬪又耍手段了。前幾日安平公主生辰,臣妾準備了一支鑲嵌珍珠的金簪,誰知被芳嬪硬生生截了去�;噬现篮蟛坏回熈P,反還賞了芳嬪一套頭面!柳妃越說越氣,聲音不自覺提高,她不過是懷了身子,就敢如此放肆!
沈如晚輕啜一口參茶,眉間微蹙。這芳嬪是去歲入宮,很快得了皇帝寵愛。如今有孕在身,更是驕縱至極。
原來如此。那柳妃為何面帶倦色
柳妃聲音哽咽:臣妾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罰跪了半日。昨日染了風寒,今日勉強前來,不想叨擾娘娘。
沈如晚眼中閃過一絲暗光。這柳妃,倒是個可用之人。
翌日午后,沈如晚披上狐裘大氅,帶著春嵐前往柳妃宮中。柳妃正臥床咳嗽,見皇后親臨,驚得連忙要起身行禮。
免了。沈如晚按住她的肩膀,說說那簪子的事,為何如此執(zhí)著
柳妃含淚道:那簪子本是臣妾準備送給安平公主做嫁妝的。公主待臣妾如親姐妹,臣妾不愿她失望�?煞紜逭f皇上喜歡珍珠頭面,便強行索要,臣妾不從,她就搬出皇上的名頭。
沈如晚目光深沉,心中愈加清明。蕭承翊對安平公主一向偏疼,竟會容忍芳嬪如此行徑這背后必有隱情。
你好好養(yǎng)病。此事,哀家記下了。一聲哀家,讓柳妃心頭一震,隨即眼中閃過希望。
三日后,沈如晚命人傳話:皇后病愈,明日恢復請安制度。
當日清晨,皇后鳳儀宮前,嬪妃們整齊列隊。沈如晚著一身月白色廣袖宮裝,墨發(fā)如云,鳳釵輕搖。她不施粉黛,卻勝過滿室珠翠,步步生蓮,端坐于上首。
抬起頭來。沈如晚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芳嬪身上,今日哀家要查查造辦處的賬目。
她徑直喚來掌事太監(jiān),聲音不急不緩:前日安平公主壽宴,賞賜各宮的物件清單可在
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呈上賬冊。沈如晚翻看片刻,目光如刀:柳妃宮的那支珍珠金簪,何以記在芳嬪名下
芳嬪撫著微隆的腹部,笑道:回娘娘,那簪子柳妃自愿相贈,臣妾還特意謝過她。
是嗎沈如晚嘴角微勾,看向掌事太監(jiān),這造辦處的賬目如此混亂,你可知罪
太監(jiān)撲通跪地,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奴才知罪!是、是芳嬪娘娘讓奴才這般記的。
芳嬪面色大變:你這奴才胡說!
芳嬪。沈如晚聲音不高,卻壓過了嘈雜,你可知擅改宮中賬冊,欺瞞君后,是何罪名
芳嬪仗著腹中胎兒,強撐著不跪:臣妾有孕在身,皇上已免了臣妾請安之禮�;屎竽锬锶粝霊吞帲請稟明皇上。
殿中一片寂靜。眾人屏住呼吸,等待皇后發(fā)作。
沈如晚卻笑了,笑容恬淡如春風:哦你有孕,就可以目無宮規(guī)那你且站著,看哀家如何處置。她轉向宮女,傳旨,芳嬪盜取宮中物品,欺瞞上官,罰跪三月,每日請安不得免。
娘娘!臣妾有孕在身��!芳嬪終于慌了。
正因你有孕,哀家才免你杖責。沈如晚眼中毫無溫度,你若覺得為難,大可讓皇上來找哀家評理。
一語既出,芳嬪面如土色,終于跪了下來。
當夜,蕭承翊果然來了。他著一身便服,沒有皇帝的威儀,倒像個來尋歡的情郎。
皇后今日氣色不錯。他溫和地看著沈如晚,語氣里透著幾分歉意,芳嬪之事,朕已知曉。她性子跳脫,不懂規(guī)矩,皇后費心了。
沈如晚放下手中的書卷,斂眉淺笑:皇上言重了。妾身不過是維護后宮秩序罷了。
蕭承翊走近她,目光落在她消瘦的側臉上:皇后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皇上關心,已無大礙。
蕭承翊沉默片刻,忽然道:芳嬪有孕已四月,朕正想,若是生下皇子,不如過繼給皇后撫養(yǎng)。你膝下無子,有個孩子陪伴,也好照應些。
沈如晚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面上卻露出驚喜:皇上待妾身如此厚愛,妾身感激不盡。
那就這么定了。蕭承翊似乎松了口氣,又道,至于芳嬪,朕已讓她反省過錯。她日后不會再犯。你若不忍,可免了她的罰跪。
皇上大度,妾身自當效仿。沈如晚柔聲應道,等她誠心認錯,妾身自會酌情處理。
蕭承翊滿意地點頭,又陪坐片刻才離去。
一室寂靜。沈如晚望著燭火,眼中波濤洶涌。去母留子,蕭承翊打的好算盤!不過這一步,她早已算到。芳嬪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一枚棋子,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博弈開始。
春嵐,去查查這芳嬪背后究竟站著誰。沈如晚輕聲吩咐,指尖輕叩案幾,我倒要看看,是誰給她的膽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02
春嵐收集的消息很快送到沈如晚案前。芳嬪背后是戶部尚書一系,此人正與沈家暗中較勁。沈如晚放下密折,嘴角微勾,心中早有定計。
三月選秀如期舉行。作為皇后,沈如晚負責主持此事。鳳儀宮的偏殿內,百余秀女依次而立,個個紅袖添香,爭奇斗艷。沈如晚懶洋洋靠在軟榻上,目光淡漠地掃過每張青春的面龐。
第八十七號。春嵐高聲唱名。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著藕荷色衣裙的女子。她低垂著頭,纖細的手指絞著衣袖,看似怯生生的模樣。
抬起頭來。沈如晚的聲音不疾不徐。
女子緩緩抬頭,一張清秀的臉蛋映入眼簾。那雙眼睛如同山間清泉,澄澈又深邃,眉眼之間流轉的神韻,讓沈如晚瞬間呼吸一滯。
那神態(tài),那眼神,那微微上揚的唇角——
像極了孟瑤。沈如晚在心中暗道,表面卻不動聲色,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民女孟又菱,御史中丞之女。聲音輕柔,卻不失清晰。
沈如晚在秀女名冊上劃了一道,示意春嵐記下。她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孟又菱,心中涌起一陣快意。
等待多時的棋子,終于入局了。
孟又菱的入宮被安排得極為低調,只封了個答應的位份,住在偏遠的永福宮。但不出半月,整個后宮都記住了這個新人的名字。
永福宮門前,御前侍衛(wèi)整日把守,龍輦往來絡繹不絕。蕭承翊幾乎每晚都在孟又菱處留宿,對其他嬪妃避而不見。甚至沈如晚例行的請安,他都能連續(xù)三次缺席。
春嵐端著參湯進來,一臉忍俊不禁:娘娘可知道,皇上昨日下了一道口諭,賜了孟答應十六匹各色云錦緞,還有南海進貢的夜明珠一對。御膳房每日三餐,皆按貴妃規(guī)格準備!
哦沈如晚眉毛微挑,這么快就露出狐貍尾巴了
春嵐湊近小聲道:還不止呢。聽說皇上昨晚親自為孟答應梳發(fā),還作詩一首,說什么素手持針線,香閨繡鳳凰。今早內務府的幾個老人都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皇上一高興,就下旨封妃了。
沈如晚輕笑出聲:這么快蕭承翊倒是迫不及待。
果然,不出三日,后宮便炸開了鍋。
御花園的牡丹亭內,身懷六甲的芳嬪正與幾位嬪妃品茶閑聊。孟又菱恰巧經過,帶著四名宮女,衣著華貴,儼然已不是答應的打扮。
芳嬪見狀,面色陰沉:這孟答應倒是好大的排場!不知哪來的自信,敢穿這等顏色。她指的是孟又菱身上那件鵝黃色宮裝,明明依照規(guī)制,答應位份不得著這樣明艷的顏色。
孟又菱卻像沒聽見一般,徑直走過。
站住!芳嬪喝道,本宮與你說話,你竟敢視而不見
孟又菱這才停下腳步,轉身行了個禮:芳嬪娘娘。聲音不卑不亢。
你這身打扮,可是皇后娘娘允許的芳嬪挺著肚子站起來,走到孟又菱面前,還是說,你已經不把宮規(guī)放在眼里了
孟又菱微微一笑:回娘娘,這是皇上賜的。
皇上賜的芳嬪冷笑,皇上就是把他的龍袍賜給你,你也不能穿著在宮里走動。識相的,趕緊換了,本宮今日可以不與你計較。
這——孟又菱露出為難的神色。
芳嬪被她這幅模樣激怒,抬手就是一巴掌:裝什么裝!不過是個新入宮的答應,就敢如此放肆!
清脆的巴掌聲在花園中回蕩。孟又菱被打得踉蹌幾步,臉頰迅速紅腫起來。她沒有反抗,只是淚眼朦朧地看著芳嬪,那眼神竟讓人生出幾分憐憫。
芳嬪娘娘,皇上…一旁的宮女急得直跺腳。
皇上什么皇上!芳嬪更加惱怒,我腹中懷的可是龍?zhí)�,他能為了一個答應,與我過不去
這一幕被暗處幾個御史派來的眼線看得真切,不出一時三刻,便傳遍了后宮,最后落到蕭承翊耳中。
第二天早朝剛過,蕭承翊便召集六部九卿入內殿議事。他指著芳嬪打人的折子,怒不可遏:朕的后宮,竟有嬪妃敢如此放肆!
戶部尚書小心翼翼道:皇上息怒。芳嬪娘娘畢竟有孕在身,只是一時情急…
情急蕭承翊冷笑,所以就能隨意打人那朕情急之下,是不是也能廢了她的位份
殿中鴉雀無聲。
禮部尚書壯著膽子上前:皇上,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依祖制,三月選秀入宮者,位份最高不過才人,需歷經三年,表現(xiàn)優(yōu)異者才能晉升。如今孟答應入宮不足月,若遽然提拔,恐有違祖宗家法…
哦蕭承翊眼中寒光閃爍,那依卿看,朕該如何處置
禮部尚書不敢再言。
好,既然諸位愛卿都不說話,那朕今日就下兩道旨意。蕭承翊冷聲道,第一,芳嬪打人在先,罰俸三月,禁足兩月。第二,晉封孟答應為良妃,位在芳嬪之上!
皇上!眾臣驚呼,這…
蕭承翊猛地拍案而起:怎么朕的后宮之事,還需要你們這些人來指手畫腳退朝!
消息傳出,整個后宮嘩然。良妃這可是從四品的位份!一個入宮不足月的新人,竟然直接跳過才人、選儀、貴人、嬪、妃五級,成為僅次于貴妃的存在
沈如晚聽聞此事,不慌不忙地梳妝打扮,換上一身端莊的衣裙,帶著春嵐前往御書房求見。
臣妾給皇上請安。沈如晚福身行禮,面露憂色。
蕭承翊正在批閱奏折,見是皇后,語氣和緩了幾分:皇后免禮。這個時候來,可是為了孟答應的事
皇上明鑒。沈如晚走上前,低聲道,妾身聽聞皇上欲封孟答應為良妃,心中憂慮,特來請示。
蕭承翊放下朱筆,看向沈如晚:皇后有何見解
妾身擔心此舉會引起非議。沈如晚語氣誠懇,孟良人姿容秀麗,氣質不凡,妾身也甚是喜歡。若是按部就班地提拔,必定能成為后宮明珠。只是如今驟然晉升,恐怕會引來諸多閑言碎語,對孟良人名聲不利。
朕不在乎那些閑言碎語。蕭承翊冷哼一聲。
沈如晚嘆了口氣:皇上龍恩浩蕩,心意已決,妾身自不敢多言。只是妾身想起一事,或許可供皇上參考。
哦
依祖制,良妃品級雖高,但每月請安僅兩次,且無法參與重大宮廷活動。若是改封為德妃,品級雖與良妃相當,但禮制更為優(yōu)厚,且能參與各類宴會,在宮中地位也更為穩(wěn)固。沈如晚停頓片刻,更重要的是,德妃這一位份,自先皇時便空缺,若是啟用,也不算違反祖制。
蕭承翊眼前一亮:皇后此言有理。就依你所言,改封德妃!
皇上英明。沈如晚欠身行禮,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若皇上不棄,妾身愿意親自為孟德妃準備封妃大典,也好讓諸位臣工看看,皇后與德妃關系和睦,非同尋常。
好!朕就知道皇后最是明事理。蕭承翊龍顏大悅,此事就交給皇后辦理,需要什么盡管開口。
沈如晚謝恩退下,走出御書房,嘴角微微上揚。
娘娘真是好手段。春嵐小聲贊嘆,這一招順水推舟,不但沒有阻攔皇上,反而讓皇上更加滿意,還巧妙地把孟良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沈如晚輕笑:這算什么手段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蕭承翊心意已決,我若反對,豈不是自找麻煩與其如此,不如順勢而為,讓他對我更加信任。至于孟又菱…
說起來,娘娘見過那孟答應后,為何如此關注她春嵐疑惑道,她長得雖然美,但后宮美人如云,也不至于…
沈如晚轉頭看向春嵐,目光幽深:你沒發(fā)現(xiàn)嗎她的眉眼間,那股子神韻,像極了當年的德貴妃孟瑤。
啊春嵐恍然大悟,難怪奴婢看著她有幾分眼熟!那娘娘的意思是…
無妨。沈如晚打斷她,不過是我安排的一枚棋子罷了。她的出現(xiàn),正合我意。
春嵐看著沈如晚平靜的側臉,忽然打了個寒顫。她跟隨娘娘多年,深知娘娘表面溫和,內心卻是何等決絕。這孟又菱的出現(xiàn),恐怕是娘娘復仇計劃中的重要一環(huán)。
走吧,去準備封妃大典。沈如晚語氣輕松,仿佛只是在談論一場普通的宮宴,要讓整個后宮,都記住這個特殊的德妃。
03
封妃大典過后,孟德妃的地位水漲船高,幾乎與皇后平起平坐。沈如晚對此不動聲色,依舊每日處理后宮事務,仿佛一切如常。
春日的御花園,桃花盛開,粉白相間的花瓣隨風飄落,鋪滿了石板小徑。芳嬪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在宮女的攙扶下緩步行走。她面色不佳,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娘娘,要不要歇會兒宮女秋容關切地問。
芳嬪搖頭:不必,太醫(yī)說了,多走動對胎兒有益。
轉過一處假山,前方小徑上,孟德妃正帶著侍女賞花。她身著月白色宮裝,腰間系著蕭承翊親賜的玉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芳嬪見狀,臉色驟變:她怎么在這
秋容低聲道:聽說德妃娘娘這幾日常來此處賞花。
哼,不過是個暫時得寵的小賤人,也敢占據(jù)御花園最好的位置芳嬪冷笑,加快腳步迎上前。
孟德妃見芳嬪走來,福身行禮:芳嬪娘娘。
免了。芳嬪上下打量著孟德妃,目光停留在她腰間的玉佩上,這玉佩,可是皇上所賜
是。孟德妃輕聲回答,眼中帶著幾分得意。
芳嬪眼中閃過一絲嫉妒:皇上近來寵愛于你,你可別太得意忘形。本宮腹中可是皇嗣,待皇子出生,看你還如何囂張!
孟德妃不卑不亢:芳嬪娘娘言重了。臣妾不過是承蒙皇恩,并無半分驕傲之心。
裝什么裝!芳嬪怒極,伸手就要去搶孟德妃腰間的玉佩,這玉佩本該是本宮的!
孟德妃躲閃不及,兩人拉扯間,孟德妃的衣袖被撕裂。她急忙后退,卻不慎踩空,身體向后傾倒,眼看就要跌入旁邊的池塘。
小心!秋容驚呼。
芳嬪下意識伸手去抓,卻因重心不穩(wěn),被孟德妃拽得一個趔趄,兩人雙雙跌入水中。
救命!救人啊!侍女們驚慌失措地喊叫起來。
御花園頓時亂成一團。侍衛(wèi)們聞聲趕來,將兩人從水中救出。孟德妃只是受了些驚嚇,衣服濕透,卻無大礙。芳嬪卻面色慘白,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娘娘!秋容驚恐地看著芳嬪裙下滲出的血跡,不好了,胎動了!
芳嬪疼得冷汗直流:快、快傳太醫(yī)!
消息如風般傳遍后宮。沈如晚正在批閱賬冊,春嵐匆匆跑進來:娘娘,不好了!芳嬪與德妃在御花園爭執(zhí),雙雙落水,芳嬪胎動,怕是保不住了!
沈如晚放下手中的筆,面色凝重:備轎,立刻去芳嬪宮中。
芳嬪的寢殿外,已聚集了不少嬪妃。她們竊竊私語,眼中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擔憂。殿內傳來陣陣凄厲的慘叫,讓人毛骨悚然。
沈如晚到時,蕭承翊已在殿外踱步。見她來了,臉色稍霽:皇后來得正好。芳嬪情況不妙,太醫(yī)說胎兒恐難保全。
沈如晚面露悲痛:皇上節(jié)哀。妾身這就進去看看。
殿內血腥味撲鼻,芳嬪躺在床上,面如金紙,身下的褥子已被鮮血浸透。太醫(yī)們忙得滿頭大汗,卻束手無策。
皇后娘娘。太醫(yī)跪地行禮,芳嬪娘娘胎兒已經流產,人雖無大礙,但恐怕此生難再有孕。
沈如晚嘆息一聲:可惜了皇嗣。她轉向一旁的內務府總管,封鎖現(xiàn)場,不許任何人進出。傳太醫(yī)院院使來見我,我要知道芳嬪流產的確切原因。
總管領命而去。沈如晚走到床邊,看著昏迷中的芳嬪,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來人,給我查清楚今日御花園發(fā)生的一切。她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誰在場,誰看見了,都給我一一記錄清楚。
侍女們紛紛領命。沈如晚轉身離開,在殿外見到了濕漉漉的孟德妃。
德妃無礙吧沈如晚問。
孟德妃眼含淚水:回皇后娘娘,臣妾無礙,只是擔心芳嬪娘娘和龍?zhí)ァ?br />
沈如晚微微點頭:德妃先回宮換身干衣,此事自有哀家處理。
太醫(yī)院院使很快趕到,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啟稟皇后娘娘,臣等檢查發(fā)現(xiàn),芳嬪娘娘體內有大量寒性藥物殘留,這些藥物長期服用,會導致胎兒不穩(wěn)。今日落水受驚,不過是最后一根稻草。
蕭承翊聞言大怒:你是說,有人蓄意害朕的皇嗣
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皇上,確是如此。
沈如晚若有所思:芳嬪平日飲食起居,都有誰照料
內務府總管道:回娘娘,主要是她的貼身宮女秋容。
帶秋容來見我。沈如晚命令道。
秋容很快被帶來,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沈如晚沒有立即審問,而是讓人將她帶到偏殿,自己則與蕭承翊商議。
皇上,此事蹊蹺。芳嬪無緣無故不會服用寒性藥物,必有人從中作梗。
蕭承翊面色陰沉:皇后有何見解
沈如晚輕聲道:妾身曾注意到,秋容每日都會給芳嬪準備一種特制的茶飲,說是安胎之用�;蛟S可從這里入手。
蕭承翊點頭:就依皇后所言。
沈如晚親自審問秋容,不動聲色地套出了真相。秋容承認,她確實在茶飲中加了藥物,但并非她的主意,而是受人指使。
是誰指使你沈如晚冷聲問。
秋容跪地磕頭:回娘娘,是、是寧妃娘娘。
這個答案讓沈如晚微微一怔。寧妃是先皇后所出,地位尊貴,為人向來低調。她膝下有一子,正是當今大皇子。
寧妃為何要害芳嬪的胎兒
秋容哭訴道:寧妃娘娘說,芳嬪腹中若生皇子,必會威脅到大皇子的地位。她讓奴婢在茶飲中加入藥物,不是要害死胎兒,只是想讓他出生后體弱多病,不足為慮。
沈如晚眼中精光一閃:你可有證據(jù)
秋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這就是寧妃娘娘給的藥粉,奴婢每次只用一點點。
沈如晚將證據(jù)呈給蕭承翊,他大怒之下,立即下令將寧妃帶來對質。
寧妃被帶到芳嬪宮外,面對鐵證如山,終于跪地認罪。
臣妾知罪。寧妃聲音顫抖,只是為了保全犬子的地位,一時糊涂,做了這等糊涂事。
蕭承翊怒不可遏:好一個一時糊涂!你可知你這一時糊涂,害了朕的皇嗣!來人,拖下去,賜死!
皇上!沈如晚突然上前,攔在寧妃面前,妾身有話要說。
蕭承翊怒道:皇后還有何話說證據(jù)確鑿,罪不容誅!
沈如晚強忍病痛,聲音微弱:寧妃雖有大錯,但念在她是先皇后所出,又是大皇子生母,若就此處死,恐怕對大皇子打擊過大。不如發(fā)配國寺,終身懺悔。
她話音剛落,突然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噴出,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皇后!蕭承翊大驚,急忙將她扶住。
沈如晚虛弱地看著他:皇上,妾身只求一事。寧妃若去國寺,大皇子無人照料,可否過繼給妾身撫養(yǎng)妾身膝下無子,也好有個依靠。
蕭承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中一軟:好,就依皇后所言。寧妃發(fā)配國寺,大皇子過繼給皇后撫養(yǎng)。
寧妃被拖下去,滿臉絕望。沈如晚靠在蕭承翊懷中,嘴角微微上揚。
04
國寺遠在城郊十里外,一片肅穆的青松翠柏間,寧妃即將踏入此生再難出離的道場。她身著素衣,發(fā)髻簡單,失去了往日的華貴,卻多了幾分清冷。
娘娘,時辰到了。春嵐輕聲提醒。
沈如晚點頭,示意侍衛(wèi)退下,只留她與寧妃獨處。寧妃跪在地上,額頭觸地:多謝皇后娘娘救命之恩。若非娘娘出面,臣妾早已身首異處。
寧妃言重了。沈如晚扶她起身,哀家不過是念在大皇子還小,不忍他失去母親罷了。
寧妃眼中含淚,看向一旁被抱來的大皇子。這孩子才六歲,懵懂無知,不解母親為何要離開。
兒啊,從今往后,你要聽皇后娘娘的話。寧妃緊緊抱住兒子,聲音哽咽,娘親不在身邊,你要好好長大。
大皇子懵懂點頭,小手擦去母親臉上的淚水:母妃不哭,我會聽皇后母妃的話。
寧妃松開孩子,湊近沈如晚耳邊,聲音極低:娘娘,那孟德妃不簡單,她眼神中的恨意,與當年德貴妃如出一轍。娘娘務必小心。
沈如晚面色不變:寧妃多慮了。哀家會照看好大皇子,你且安心修行。
寧妃最后看了兒子一眼,轉身踏入國寺大門,青灰色的僧袍被風吹起,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再難回頭。
后宮因寧妃的離去和芳嬪的失寵,陷入短暫的平靜。孟德妃成為蕭承翊唯一的寵愛,卻出人意料地收斂了鋒芒,不再與人爭執(zhí)。每日除了服侍皇帝,便是在自己宮中撫琴讀書,儼然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
娘娘,這孟德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春嵐端著藥碗進來,前幾日還囂張跋扈,如今倒裝起賢德來了。
沈如晚靠在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棋子:棋至中盤,自然要穩(wěn)扎穩(wěn)打。她已得到想要的位份,自然不會再節(jié)外生枝。
娘娘是說她另有所圖
她與德貴妃孟瑤,可不僅僅是長相相似那么簡單。沈如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且看她如何行動。
轉眼入夏,宮中卻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蕭承翊突然染上怪病,起初只是偶爾咳嗽,后來竟咳出血來。太醫(yī)院眾太醫(yī)輪番診治,卻找不出病因。
皇上,請服下這碗藥。沈如晚親自端著藥碗,坐在龍榻邊。
蕭承翊面色蒼白,眼窩深陷,曾經威嚴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他接過藥碗,苦笑一聲:這病來得蹊蹺,太醫(yī)們束手無策,朕怕是時日無多了。
皇上何出此言沈如晚眉頭微蹙,妾身已命人尋訪名醫(yī),定能找到治療之法。
蕭承翊喝完藥,突然握住她的手:皇后,這些年朕虧待你了。若朕有什么不測,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和大皇子。
沈如晚低頭,掩飾眼中的冷漠:皇上言重了,您龍體安康,定能長命百歲。
正說話間,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太監(jiān)顫抖著聲音稟報:皇上,西北急報!羯族大舉入侵,連破三城,已逼近玉門關!
殿內一片寂靜。蕭承翊強撐著坐起身:什么時候的事
三日前。邊關將領已率兵迎敵,但羯族來勢洶洶,我軍節(jié)節(jié)敗退。
蕭承翊面色更加難看:立刻召集六部九卿入宮議事!
消息很快傳遍宮中,后宮嬪妃們惶恐不安。沈如晚卻在鳳儀宮中靜靜等待,她知道,機會來了。
果然,傍晚時分,蕭承翊派人宣她入御書房。
皇后,情況緊急。蕭承翊咳嗽幾聲,聲音嘶啞,朝中武將凋零,能征善戰(zhàn)者寥寥。唯有你父親定國公和你弟弟沈家二郎,曾在西北征戰(zhàn)多年,熟悉地形。
沈如晚心中一動,面上卻不露聲色:皇上的意思是
朕已下旨,起用定國公為西征大元帥,沈家二郎為副將,即刻率兵西征,收復失地。蕭承翊盯著她的眼睛,你可有異議
臣妾只愿為國盡忠,豈敢有異議沈如晚垂首,只是父親和二弟久未領兵,恐怕…
無妨。蕭承翊打斷她,朕已恢復他們的官職和爵位,并賜予兵符和調兵權。此次若能擊退羯族,朕重重有賞。
沈如晚心中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臣妾替父親和二弟謝恩。
沈家重掌兵權,這是她等待已久的時刻。三年前,沈家因故被削爵罷官,如今因國難而起用,正是她計劃中的一步。
當晚,沈如晚命春嵐備了珍貴藥材,親自前往皇帝寢宮。
蕭承翊正半靠在榻上,孟德妃在一旁研墨。見沈如晚進來,孟德妃起身行禮:皇后娘娘。
德妃免禮。沈如晚將藥材交給宮女,這是西域進貢的靈芝,有安神養(yǎng)氣之效,特來送給皇上。
蕭承翊勉強笑了笑:皇后有心了。
沈如晚注意到孟德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她心中冷笑,面上卻關切地問:皇上今日龍體可好些了
咳咳…蕭承翊又咳出一口血,孟德妃連忙用帕子為他擦拭,多虧德妃日夜照料,朕才能撐到現(xiàn)在。
沈如晚看著孟德妃忙碌的身影,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形狀奇特,像是某種標記。這疤痕她曾在德貴妃孟瑤身上見過。
德妃近來也消瘦了許多,不必每日請安了,好好照顧皇上便是。沈如晚溫和地說,眼中卻暗藏鋒芒。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孟德妃欠身行禮,雙手交疊掩在袖中,卻無法完全遮住那道意味深長的疤痕。
沈如晚起身告辭,心中已有定論。她悄無聲息地走出寢宮,迎面一陣夜風拂過,帶著清冷的氣息。西北邊關的戰(zhàn)事,皇帝的怪病,孟德妃的身份...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卻又充滿變數(shù)。
次日朝會上,沈家父子接旨出征,朝野嘩然。當年被貶的沈家,竟在國難之際重掌兵權,這無疑讓許多朝臣驚愕不已。
娘娘!春嵐匆匆跑進寢宮,臉上帶著喜色,定國公和二爺已啟程西征,臨行前特意讓人送來一封密信。
沈如晚接過密信,拆開一看,唇角微揚。信中簡短幾句,卻透露出一個重要訊息——沈家在軍中的舊部早已秘密聯(lián)絡妥當,此次出征,名為救國,實為收復沈家往日威權。
這一步,走得正好。沈如晚將信件燒毀,看著火焰吞噬紙張,仿佛看到了復仇的曙光。
隨著沈家出征,朝中局勢微妙地發(fā)生著變化。支持沈家的勢力暗中抬頭,而戶部尚書一系則日漸式微。蕭承翊的病情也越發(fā)嚴重,時而昏迷不醒,時而神志恍惚,朝政大事多由沈如晚代為處理。
娘娘,御醫(yī)院送來皇上今日的病癥記錄。春嵐遞上一份密折。
沈如晚仔細,眉頭越皺越緊:奇怪,皇上的癥狀與尋常病癥不同,倒像是...中毒。
中毒春嵐大驚,難道有人敢對皇上下毒
此事不可聲張。沈如晚沉吟片刻,你去密查孟德妃近日的活動,特別是她服侍皇上飲食的情況。
春嵐領命而去,沈如晚獨自站在窗前,看著遠處飄揚的宮燈。西北戰(zhàn)事如火如荼,連日傳來捷報,沈家軍勢如破竹,已收復兩座城池。這些消息無疑增強了沈家在朝中的地位,也讓沈如晚在后宮中有了更多話語權。
一周后,春嵐帶回確切消息:孟德妃每晚都會親自為蕭承翊熬制安神湯,而那湯中常加入一種奇特的藥材,太醫(yī)院中無人識得。
娘娘,我偷偷取了些來。春嵐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包。
沈如晚打開紙包,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面而來。她凝視著那深褐色的藥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是...
娘娘認得
縉云山的毒蠱草。沈如晚冷笑,少量服用,可致人昏昏欲睡;日積月累,則會損傷五臟六腑,最終毒發(fā)身亡。
春嵐倒吸一口冷氣:那孟德妃果然是...
這草只生長在縉云山一帶,而縉云山正是德貴妃孟瑤的娘家所在。沈如晚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孟德妃的復仇,已經開始了。
正說著,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太監(jiān)匆匆跑進來:娘娘不好了!皇上突然大發(fā)狂熱,口出胡言,說要處死所有人!
沈如晚迅速起身:速帶哀家前去。
她快步走向皇帝寢宮,心中已有定計。孟德妃的復仇,恰好可以為她所用。
皇帝寢宮內,一片混亂。蕭承翊面色鐵青,雙眼布滿血絲,正狂躁地掀翻桌案。孟德妃站在一旁,面帶驚恐,但眼底卻閃爍著隱秘的快意。
皇上!沈如晚上前,聲音柔和卻堅定,您這是怎么了
蕭承翊轉向她,眼神恍惚:沈如晚...你...你們都想害死朕是不是朕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皇上,您是不是做噩夢了沈如晚小心靠近,妾身是來照顧您的。
蕭承翊喘著粗氣,似乎稍微冷靜了些:朕頭痛欲裂...總覺得有人要害朕...
娘娘,皇上剛喝了德妃準備的安神湯。一旁的太醫(yī)小聲提醒。
沈如晚目光一凝,看向孟德妃:德妃,你給皇上喝了什么
孟德妃面色蒼白:回娘娘,只是尋常安神湯,里面加了些靈芝和人參,絕無異物。
沈如晚命人將剩余的湯藥取來,親自查看:此湯氣味異常,不像尋常藥湯。太醫(yī),你可辨得出里面有何成分
太醫(yī)接過碗仔細聞了聞,面色大變:回娘娘,此湯中似有毒蠱草的氣味,此草有害龍體,不宜服用。
殿內一片嘩然。孟德妃面如死灰,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娘娘明察,臣妾不知湯中有毒,一定是有人暗中害臣妾!
來人,先將德妃帶下去。沈如晚沉聲道,此事哀家會親自查明真相。
待孟德妃被帶走,沈如晚親自煎了一劑解毒湯藥,服侍蕭承翊喝下。蕭承翊神色漸漸平穩(wěn),虛弱地握住她的手:皇后...朕險些.....
皇上安心休息。沈如晚柔聲道,妾身會查明真相,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意圖謀害皇上的人。
蕭承翊昏昏沉沉地睡去,沈如晚站在床邊,望著他的睡顏,心中五味雜陳。孟德妃的毒計,正好成為她手中的利刃。
夜深了,沈如晚回到鳳儀宮,卻未急著就寢。她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孟又菱,你的復仇才剛開始,就要結束了嗎她輕聲自語,而我的棋局,才剛剛布好......
05
夜風穿過殿門的縫隙,吹滅了幾盞燭火。沈如晚倚在窗前,看著月光下的宮殿輪廓若隱若現(xiàn)。這場復仇,她已經籌謀太久。
娘娘,不好了!春嵐匆忙跑進來,額頭掛著汗珠,皇上召您入金鑾殿,面色不善,殿中氣氛詭異。
沈如晚放下手中的茶盞,眸光微冷:何事如此急切
奴婢不知,只聽說…皇上病情加重,疑心大起。
沈如晚挑了一套素雅宮裝,徐徐整理衣冠,神色平靜如常:備轎。
金鑾殿內,燭火搖曳,龍椅上蕭承翊臉色鐵青,眼中布滿血絲。兩側站立的大臣和太醫(yī)們低著頭,不敢出聲。沈如晚剛踏入殿門,就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臣妾參見皇上。她行禮道,聲音不疾不徒。
免禮。蕭承翊冷冷地看著她,咳嗽幾聲,皇后,朕有一事不明,想請你解惑。
沈如晚站直身體:皇上請講。
啪!蕭承翊突然將手中物什重重摔在地上,一個精致的沉香盒在石階上摔開,香料撒了一地。正是沈如晚前些日子送來的凝神香料。
這香料,是何用意蕭承翊猛然站起,伴隨著幾聲劇烈咳嗽,朕自用了這香料后,病情每況愈下!太醫(yī)剛才檢查,此香竟有毒性!
殿內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沈如晚愣住了,她確實送過凝神香料,但絕無毒性。
皇上明察,此香乃西域進貢,妾身親自試用無礙才敢進獻,絕無害人之心。
試用蕭承翊冷笑,步步逼近,你試用時可曾日日熏你可曾與朕同樣體弱你—可曾想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沈家得勢,你欲除朕而代之!
皇上!沈如晚急切辯解,妾身絕非—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她的話,力道之大讓她整個人摔倒在地。
殿內死一般寂靜。
沈如晚半邊臉瞬間腫起,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她跪坐在冰冷的地磚上,感受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眼前一陣發(fā)黑。
哼,還裝!蕭承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父兄在外統(tǒng)領大軍,你在內掌控朝政,若朕駕崩,你以太后身份攝政,豈不是一切盡在掌握沈家奪得江山,指日可待!
沈如晚強忍屈辱,迅速理清思路。她沒有立即辯解,而是緩緩抬頭,目光清明地看著蕭承翊:皇上,若妾身真有謀害之心,為何要在香料上動手腳
蕭承翊一怔:什么意思
妾身每日侍奉皇上湯藥,若欲下毒,何須如此迂回沈如晚聲音漸穩(wěn),況且,此香料是在皇上病情初起時送來,彼時沈家尚未出征,妾身如何預知后續(xù)局勢
這一問讓蕭承翊微微一滯。確實,若沈如晚真要害他,大可在日常飲食中下手,何須這般拐彎抹角
再者,沈如晚繼續(xù)道,若香料真有毒性,請?zhí)t(yī)當場驗之。妾身甘愿以死明志。
蕭承翊陰晴不定地盯著她,隨即命太醫(yī)上前檢驗。
太醫(yī)小心翼翼地取了些香料,仔細辨別后,面色微變:回皇上,此香本身無毒,但若與赤靈草同用,則會產生奇異反應,傷人肺腑。
赤靈草蕭承翊皺眉,朕何時服用過此物
大太醫(yī)跪地回答:回皇上,孟德妃娘娘每晚為您熬制的安神湯中,便添加了此草。
殿內一片嘩然。
蕭承翊臉色陰晴不定,咬牙道:你是說,朕的病情加重,是因香料與安神湯相克
太醫(yī)額頭冒汗:正是如此。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孟德妃,她面如死灰,雙腿發(fā)軟。
蕭承翊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隨即轉向沈如晚,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判斷。
皇后…他聲音低沉,帶著復雜情緒,上前伸手輕撫沈如晚紅腫的臉頰,朕…誤會你了。
沈如晚垂眸,隱藏住眼中的冷意:妾身不敢怪罪皇上,皇上龍體為重。
蕭承翊內心震動,這個女人被他打得體無完膚,卻依然關心他的身體。他扶起沈如晚:朕一時糊涂,請皇后恕罪。
沈如晚任由他攙扶,面上泛起苦笑:妾身豈敢怪皇上只恨自己未能盡心照料,讓皇上落入他人圈套。
蕭承翊長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悔意:朕真是…怕失去你。
沈如晚看著他忽然變得溫柔的眼神,心里冷笑連連。這個男人,前一刻還能狠狠掌摑她,下一刻又能含情脈脈。帝王之心,當真難測。
傳旨,暫將孟德妃軟禁宮中,徹查此事。蕭承翊咳嗽幾聲,勉強站直身體。
隨后兩日,朝中密探四出調查孟德妃的身世。終于,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孟德妃并非御史中丞親女,而是已故德貴妃孟瑤的庶妹,當年孟家被抄家滅族時,她因年幼被一婢女救出,隱姓埋名多年,如今入宮,正是為了向蕭承翊復仇。
蕭承翊聽聞此消息,宛如雷擊。他一連三日未臨朝,封閉在寢宮內,不見任何人。
第四日清晨,沈如晚抱著大皇子前往探望。蕭承翊面色憔悴,眼中布滿血絲,見到大皇子,眼中才流露出一絲溫情。
父皇,您好些了嗎大皇子乖巧地問。
蕭承翊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好多了。
沈如晚讓人將大皇子帶下去玩耍,獨自留下。
皇上可是在為孟德妃之事煩憂她輕聲問。
蕭承翊閉上眼睛:朕對不起孟家…當年若非朕剛愎自用,又怎會有今日之禍
沈如晚心中冷笑:你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孟德妃她問。
蕭承翊沉默良久:她必須死。
沈如晚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孟德妃的命運已定,而她的計劃,也將進入最后階段。
妾身遵旨,會妥善安排。她輕聲道,手中暗暗握緊了一個小瓷瓶——那里面裝著的,正是讓一切塵埃落定的鳩酒。
06
春嵐捧著小瓷瓶站在殿外,眼中滿是擔憂。沈如晚將瓷瓶接過,輕輕掂量,里面的鳩酒隨著她的動作晃動,發(fā)出微弱的聲響。
娘娘,您真要親自去春嵐低聲問道。
沈如晚將瓷瓶收入袖中:自己布下的棋局,自己收尾。
正說話間,殿外傳來通報聲。柳妃身著素色衣裙,面色凝重地走了進來。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沈如晚示意她起身:柳妃不必多禮。
柳妃抬起頭,眼中帶著復雜情緒:娘娘可知道了孟德妃已被收監(jiān)大理寺,皇上下旨明日午時處死。
知道了。沈如晚神色平靜。
當初她風光無限,誰能想到會落得如此下場。柳妃嘆了口氣,皇上的心,真是難測。昨日還恩寵無限,今日就要賜死。
沈如晚看了她一眼:帝王之心,本就如此。柳妃不必感慨。
娘娘說得是。柳妃垂下眼簾,只是想起德貴妃當年的遭遇,又見孟德妃今日的結局,臣妾不禁心生感慨。
沈如晚手指輕敲桌面:柳妃今日來,只為說這些
柳妃猶豫片刻,低聲道:聽聞皇上命娘娘親自前往大理寺,賜死孟德妃。臣妾擔心娘娘…
無妨。沈如晚打斷她,你先回去吧,此事哀家自有安排。
柳妃告退后,沈如晚站在窗前,望著遠處陰沉的天空。三年的布局,終于要收網了。
天牢位于皇城西北角,終日不見陽光。沈如晚帶著春嵐和兩名侍衛(wèi),踏入這陰暗潮濕的地方。空氣中彌漫著腐朽和血腥的氣味,墻壁上的火把發(fā)出微弱的光亮,照出蜿蜒的甬道。
娘娘,前面就是關押孟德妃的牢房。獄卒恭敬地引路。
沈如晚點頭,示意侍衛(wèi)和春嵐在外等候:我要單獨見她。
牢門打開,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沈如晚走進去,看見孟德妃坐在角落的稻草堆上,一身素白囚衣,頭發(fā)散亂,卻依然保持著幾分尊嚴。
皇后娘娘大駕光臨,臣妾有失遠迎。孟德妃聲音嘶啞,帶著幾分諷刺。
沈如晚示意獄卒退下,關上牢門。她從袖中取出鳩酒,放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
皇上的旨意,你應該知道。
孟德妃看著那小瓷瓶,冷笑一聲:知道。不過我很好奇,堂堂皇后娘娘,為何要親自送死是想看我最后的狼狽,還是有話要說
沈如晚在她對面坐下,稻草發(fā)出沙沙聲響。牢房內陰冷潮濕,墻角爬著幾只蜘蛛,老鼠的叫聲從遠處傳來。
你不好奇,我為何知道你的身份沈如晚問。
孟德妃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早就知道
從你入宮那天起,我就認出你了。沈如晚平靜地說,你手腕上的疤痕,與德貴妃孟瑤一模一樣。那是孟家特有的標記,我不會認錯。
孟德妃下意識地捂住手腕,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既然早知道,為何不阻止我入宮
因為我需要你。
孟德妃愣住了,隨即大笑起來:需要我好一個皇后娘娘,你是想看我如何復仇,然后坐收漁翁之利
沈如晚不置可否:你的毒藥用得不錯,可惜太急切了。若是慢一些,或許真能毒死蕭承翊。
我本可以成功的。孟德妃咬牙,若非你那香料暴露了我…
那香料本無毒性,是你自己露出了馬腳。沈如晚冷笑,你太心急了,孟又菱。復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孟德妃盯著沈如晚,眼中漸漸浮現(xiàn)出疑惑:你為何對我的復仇如此了解難道你…
沈如晚沒有回答,只是推了推那瓶鳩酒:時候不早了,喝吧。
孟德妃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拿起瓷瓶,一飲而盡。鳩酒入喉,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她強忍痛苦,抬頭看向沈如晚。
我死不足惜,只恨未能手刃仇人。她喘息著,不過我很好奇,堂堂皇后,為何要幫我是因為恨蕭承翊寵幸我,還是…
你錯了。沈如晚打斷她,我不是幫你,而是利用你。
孟德妃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明白過來:你也要殺他為什么
沈如晚看著她痛苦扭曲的臉,眼中沒有一絲憐憫:三年前,我懷有身孕。那是我與蕭承翊的第二個孩子,取名曜兒。
孟德妃咳出一口血,卻強撐著聽下去。
蕭承翊為了奪取皇位,需要先皇的支持。而先皇最寵愛德貴妃孟瑤,你的姐姐。沈如晚聲音平靜,蕭承翊設計陷害孟瑤通敵,致使孟家滿門抄斬。孟瑤臨死前,將真相告訴了我。
孟德妃眼中淚水滾落:原來如此…我只知道姐姐被冤枉,卻不知詳情。
不僅如此。沈如晚繼續(xù)道,為了討好先皇,蕭承翊還獻上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那時我初入宮,不懂宮廷險惡,被他騙去喝下墮胎藥。
孟德妃瞳孔擴大,不敢置信:他…他竟如此心狠
后來我又懷了曜兒,他表面關心備至,實則暗中命人在我的湯藥中下毒。曜兒出生后體弱多病,三個月就夭折了。沈如晚的聲音依然平靜,但眼中已是一片冰冷,那時我才明白,為了權力,他什么都做得出來。
孟德妃痛苦地蜷縮起來,毒性開始發(fā)作,她的嘴角溢出鮮血:所以…你布局讓我入宮…就是為了…
是的,你是我復仇計劃中的一枚重要棋子。沈如晚點頭,我知道你會來,所以一直等待。芳嬪、寧妃,都是我布下的局。我需要蕭承翊相信我,需要他對我放松警惕。而你的出現(xiàn),正好給了我最后一擊的機會。
你…好狠…孟德妃喘息越來越急促,但我不后悔…至少…我們都想要他死…
他會死的。沈如晚冷冷地說,西北戰(zhàn)事已經按我的計劃進行,沈家軍隊即將兵臨城下。蕭承翊的病情也已無法挽回。等他死后,我會以太后身份掌控朝政,為我的孩子們,為孟家,討回公道。
孟德妃眼中閃過一絲釋然,她掙扎著問出最后一個問題:你…當初教我…如何下毒…是早有預謀
沈如晚沒有否認:我需要一個替罪羊,你正好合適。
孟德妃慘笑一聲,身體劇烈抽搐起來。她雙眼圓睜,死死盯著沈如晚,似乎要將這個女人的冷酷記在靈魂深處。
我…竟成了…你的…棋子…
話音未落,她的頭無力地垂下,再無聲息。
沈如晚平靜地看著孟德妃的尸體,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她叩響牢門,獄卒立刻打開。
人已死,收斂入殮吧。她平靜地說,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出天牢,刺眼的陽光讓沈如晚微微瞇起眼睛。春嵐迎上前,關切地問:娘娘,可還順利
沈如晚沒有回答,只是望向遠處的皇宮。陽光下,那金碧輝煌的宮殿顯得格外刺眼。
回宮吧。她輕聲說,還有最后一步棋要走。
春嵐扶著她上了轎輦。沈如晚靠在軟墊上,閉上眼睛。復仇的道路漫長而血腥,她已經習慣了孤獨前行。那些被她利用的棋子,包括孟德妃在內,不過是她復仇路上的墊腳石。
轎輦緩緩前行,沈如晚的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的玉佩——那是曜兒出生時她親手雕刻的。
再等等,孩子,母親很快就能為你們報仇了。
07
轎輦緩緩停在鳳儀宮前,沈如晚走下轎子,抬頭望向天空。烏云散去,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宮墻上,仿佛給這血腥的復仇之路鍍上了一層金光。
母親常說,正妻要有容人的雅量。沈如晚站在鏡前,看著自己平靜的面容,手指輕輕撫過額前的碎發(fā),可她沒教我,容人之后,便要被人欺凌至死。
春嵐小心翼翼地遞上一杯熱茶:娘娘,皇上病情又加重了,太醫(yī)院說怕是熬不過今晚。
沈如晚接過茶杯,眼中不見悲喜:備一身素服,哀家要去看看這位皇帝陛下最后的體面。
蕭承翊的寢殿內,燭火搖曳,空氣中彌漫著藥味和死亡的氣息。他躺在龍榻上,面容枯槁,雙眼深陷,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氣若游絲地喘息著。
沈如晚站在床邊,俯視著這個曾經威嚴霸道的男人,心中沒有半分波瀾。
皇上,臣妾來看您了。她輕聲道,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蕭承翊艱難地睜開眼,目光渙散地看向她,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不必說話。沈如晚俯身,在他耳邊低語,我只是來看看,你是否記得三年前的那個雪夜,記得曜兒臨終時的哭聲。
蕭承翊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他掙扎著想抬手,卻無力地垂下。
你放心,我已經把大皇子教得很好。沈如晚直起身,語氣平淡如水,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只可惜,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生父是怎樣的人。
蕭承翊眼中流下一滴淚,不知是悔恨還是絕望。
沈如晚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燭光中。午夜時分,蕭承翊終于咽下最后一口氣,大邑王朝失去了它的君主。
喪鐘響徹皇城,文武百官身著素服,跪拜在太廟前。沈如晚抱著年幼的大皇子,接受眾臣的朝拜。她的眼中沒有淚水,只有冷靜和決斷。
先皇駕崩,皇嗣年幼,朝政不可一日無主。禮部尚書顫聲道,請?zhí)蟠购熉犝�,輔佐新君。
沈如晚抬眼環(huán)視群臣,朝堂上寂靜無聲,只有微風吹動檐下的銅鈴。
既為人母,自當為子盡忠。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入耳,哀家接受諸位愛卿的請托,即日起垂簾聽政,但有一言,望諸位記住。
眾臣抬頭,等待她的下文。
天子至尊,母儀天下。從今往后,大邑江山,當有新貌。
三月后,沈如晚站在高臺上,看著遠方凱旋歸來的沈家軍隊。她身著華服,頭戴鳳冠,不再是那個忍辱負重的皇后,而是掌控天下的太后。
春嵐站在一旁,感嘆道:想不到那些曾經看不起娘娘的人,如今都成了階下囚。
沈如晚微微一笑: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德貴妃孟瑤、顧今舒、柳妃、寧妃、芳嬪,甚至孟德妃,她們都是這盤棋上的子,只不過,我選擇了不同的路。
娘娘從不被棋局所困,反而布下更大的局。春嵐欽佩道。
沈如晚看向遠方,眼神中透出一絲溫柔:我曾經也是那個被規(guī)則束縛的世家女,以為容人就能平安,以為退讓就能自保。直到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才明白,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良,也沒有毫無代價的忍讓。
朝堂之上,垂簾后的沈如晚俯瞰群臣。她面帶慈悲微笑,宛如佛面,眼神卻冷冽如冰。大皇子坐在龍椅上,年幼卻已有帝王風范。
臣有本奏—
準。沈如晚輕描淡寫地決定一項政令,牽動千萬人命運。
大邑王朝在攝政太后沈如晚的執(zhí)掌下,逐漸走向強盛。朝中清明,邊關安定,百姓豐衣足食。她以賢德太后之名行鐵血手段,整肅朝綱,重振國威。
每年寒冬,她都會獨自一人前往皇陵,不是為了祭拜蕭承翊,而是為了告訴那兩個未能存活的孩子:母親的承諾已經實現(xiàn)。
千秋歲月,兩不相負。她望著墓碑上的龍紋,輕聲誦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