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個啞巴，三年前陸遠舟不顧風言風語娶了我。
我以為是愛意使然，陪他重振沒落的公司。
不會說話便應酬喝酒喝到胃出血，出院回家卻在門外聽到他和剛回國的姐姐互訴衷腸。
遠舟，當初那個小啞巴非要嫁給你，我在家只是個養(yǎng)女不受寵，爸媽說你不答應娶她，就要把我趕出去……
玲玲，你放心，當初是為了你才答應娶夏一一，我心里只有你。
只聽陸遠舟冷冷道：至于那個小啞巴，我會讓她自食惡果痛苦一生，為你討個公道。
門外，我攥著胸口，心痛到無法呼吸，原以為付出能換來真愛，沒想到還是大夢一場空。
陸遠舟，比起互相糾纏折磨，我寧愿放開你，也放過我自己。
01
玲玲，過去你在家受苦了，往后我會都給你補回來。
雖然隔著門看不到陸遠舟的表情，但我依舊能從語氣里讀出無盡的心疼。
那是對我從沒有過的溫柔。
我還以為他性格本就冷硬，沒想到是把愛都給了別人。
遠舟，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夏玲玲抽泣著撲進陸遠舟懷里。
兩個人喘息逐漸加重，交織在一起，一室旖旎。
我握著手里的產(chǎn)檢報告單，已經(jīng)不想再聽。
胃出血進醫(yī)院，我打電話給陸遠舟，他說忙，我體諒。
卻被檢查出懷孕，我欣喜若狂回來打算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沒想到卻撞見眼前這一幕。
我不會說話，喉嚨里溢出痛苦的嗚咽聲。
跑出別墅，我坐在車上捂著臉流淚。
聽不見哭聲，但我的心里卻千瘡百孔，痛苦震耳欲聾。
想起結(jié)婚前幾個月，夏家和陸家自小便定下婚約。
陸遠舟喜歡姐姐很多年，大家都以為他會娶夏玲玲。
我藏起對陸遠舟的滿心愛慕，以為這會是一份無疾而終的暗戀。
可是陸家沒落，當時瀕臨破產(chǎn)，姐姐哭著鬧著不肯嫁。
父母不忍姐姐受苦，便想把我嫁過去充數(shù)。
還沒來得及想辦法，陸遠舟便上門迎娶我。
我記得他溫和俊朗的眉眼，提親那天穿了一身很好看的西裝。
我記得陸遠舟拉起我的手輕聲道：我不在乎你會不會說話，你愿意嫁給我嗎
我喜極而泣，不停地點頭。
新婚夜我們在出租屋里點了一對徹夜燃燒的蠟燭。
陸遠舟伏在我身上，情欲讓他那張冷峻的臉染上些許暖意，他對我說：你是我的妻子，我會對你好的。
他確實履行了諾言。
忙碌的工作之余，為了看懂我的手語，陸遠舟去報了手語班。
我們也曾在雨天故意不打傘嬉鬧，也曾一起為了應酬吐得昏天黑地。
我們有過很多美好的回憶。
為了這句話，我陪伴在他身邊，幫助公司東山再起。
盡管有不少人嘲笑我是啞巴怎么拉業(yè)務，我依舊到處跑，用行動拉客戶，不行就死纏爛打。
受了無數(shù)難堪的侮辱和嘲諷。
那么苦那么難的日子我們都走過來了，現(xiàn)在公司已是京城炙手可熱的新貴。
可是如今，他卻在另一個女人的懷里。
我在車里睡了一整晚，清早疲倦又狼狽地回到別墅。
陸遠舟正在邊看報紙邊吃早餐，早就不見夏玲玲的影子。
他看我這副樣子只是皺了皺眉，冷聲道：這么晚才回來，像什么話。
看來他早忘了昨晚我給他說胃出血住院的事情了。
我抬眼，看到他領口若隱若現(xiàn)的吻痕，心臟揪著疼，我撐起笑意打手語問他：遠舟，之前你答應帶我去看雪，什么時候去呀。
陸遠舟看我一眼，低頭道：沒時間，下次吧
我苦笑，下次，又是下次。
這應該已經(jīng)是第99次他答應我后又推脫了。
和陸遠舟一起看雪是我的夢想。
我想完成這場夢再離開他。
可是陸遠舟好像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02
我依舊沒放棄，難得纏著他多問了幾遍。
問得多了，陸遠舟不耐煩起來，說道：有什么好看的都告訴你了下次有空再說。
我有些失落的低下頭，沒再說話。
陸遠舟瞥了一眼，端著咖啡淡淡道：這兩天工作忙，晚上有個酒局你去應酬下，周末的話……應該有時間。
我看著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我撥浪鼓似的點頭。
吃完早餐，陸遠舟便出門了，我像往常一樣上前給他打領帶。
他不著痕跡的避開我的手，淡淡道：這種事以后我自己來就好。
我愣住，手僵在原地，苦澀地點點頭。
白天沒什么事，我訂好周末去看雪的機票，興沖沖做攻略訂酒店。
陸遠舟，如果我離開，你會念著我的好挽留嗎
晚上的酒局還是和往常一樣，以往顧忌著我陸夫人的名頭，這些人不會讓我喝得太過分。
今天眾人的話里卻綿里藏針，勸我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的臉因為酒精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出門洗了一把臉，回來時一個員工酒醉說漏了嘴：我就說咱們陸總怎么可能喜歡一個啞巴你看看，今天往公司里帶回來個美女。
我聽說那是夫人的親姐姐兩個人親密得很呢，嘖嘖嘖，也不知道夫人用了什么手段才哄得陸總?cè)⒘怂?br />
就是，陸總整天把那啞巴派出來跑業(yè)務，肯定是不想看見她哈哈哈。
我醉意散的一干二凈，臉色蒼白，站在原地。
原來陸遠舟說忙，就是帶著夏玲玲在公司光明正大秀恩愛。
飯桌上的人這才看見我回來，忙踢了一腳喝醉的人。
頓時鴉雀無聲，只有人小聲嘀咕了句：怕什么，說不定改天陸夫人都換人了。
我再也忍受不了眾人或憐憫或嘲諷的目光，拿起包隨便扯了個理由，把話打在手機上：還有點事，你們吃，我先走了。
沒顧挽留，我背過身擦去眼角的淚花。
酒精的灼燒感還殘存在胃里，我記起醫(yī)生的叮囑，千萬不能飲酒。
胃疼的厲害，我靠著墻角強撐著，特別想喝一碗熱粥。
從前一起應酬完回來，陸遠舟便會熬海鮮粥給我喝。
想喝粥，更有點想那個人……
眼前街上就有一家粥鋪，我強撐著走過去。
路過一家很有格調(diào)的西餐廳，我站在玻璃墻外，抬頭看到了陸遠舟，他眼睛里都是深情，我習慣性高興地想要抬手打招呼。
陸遠舟沒有看見我，他拿起餐巾，寵溺地擦拭對面女人的嘴角。
我呆呆看去。
是夏玲玲。
兩個人像是熱戀中的情侶，互相喂食，樂此不疲。
從前我和陸遠舟吃飯時也嘗試過這樣，他嫌棄太丟人拒絕了。
原來不是丟人，是人不對。
我就那樣直勾勾看著他們，像是窺伺幸福的老鼠。
或許是視線太強烈，陸遠舟看到了我。
我期盼著他能走出來急切地向我解釋，告訴我一切不是我看見的那樣。
遠舟，但凡你給我的溫柔有給她的千分之一，我都釋懷了。
但是他沒有，陸遠舟只是淡淡的掃了我一眼，好像我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
然后接著執(zhí)起刀叉，寵溺地往夏玲玲盤子里放切好的牛排。
我看到夏玲玲向我投過來的目光，挑釁又炫耀，像是在說：看吧，你輸了。
是啊，這場愛情的博弈里我輸?shù)膹仡^徹尾，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03
我捂著胃部走開了，原來心痛比身體的痛苦劇烈一百倍。
顧及著肚子里的孩子，我咬唇忍著洶涌的情緒，拖拽著千瘡百孔的身體蹲在一條漆黑的巷子里。
高跟鞋的聲音響起來，停留在我面前。
我抬頭，是夏玲玲。
她居高臨下看著我，嬌聲道：夏一一，好久不見啊。
我看著她，我曾無數(shù)次這樣卑微地看著她。
夏玲玲伸手扯住我的頭發(fā)，扯得我頭皮刺痛。
她冷冷道：跟你說話呢，怎么不跟你親愛的姐姐打招呼啊。
說完，夏玲玲又滿含惡意道：哦，我忘了你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
她的高跟鞋踩上我的手掌，劇烈的疼痛讓我額頭冒出冷汗，張著嘴發(fā)出嗚嗚的難聽聲響。
夏玲玲不耐煩道：吵死了，當初真是便宜你了讓你嫁給遠舟，陸夫人的滋味如何啊這可是我賞給你的。
要不是我不稀罕要的，還輪不到你呢。
沒想到陸遠舟有這種造化，又起死回生了。夏一一你不配有這么好的東西，現(xiàn)在我回來了，你看陸遠舟眼里還有你的影子嗎
我無法反抗夏玲玲，盡管她是夏家養(yǎng)女，我是親生的。
父母討厭我的怯懦自卑，更偏愛養(yǎng)女的明媚活潑。
在陸遠舟眼里，他也愛著小太陽一樣善良倔強的夏玲玲。
陸遠舟不知道，我不是天生的啞巴，而是創(chuàng)傷失語癥。
是被他最愛的女人從小虐待，打出來的。
所以，我對夏玲玲有著天生的恐懼。
面對夏玲玲的毆打和譏諷，我只能咬著嘴唇顫抖，咬到流出鮮血。
巷口的光芒被遮住，我抬眼望去，是陸遠舟。
我向他伸出手，遠舟，救我吧，救我一次好不好。
陸遠舟走過來，看了一眼狼狽的我，皺著眉似乎想要伸手扶我，卻被夏玲玲挽住了胳膊，他說道：玲玲，怎么出去這么久，你愛吃的意面都涼了。
夏玲玲嬌俏笑道：哎呀，我這不是正好碰到妹妹了，好久沒見了想敘敘舊，妹妹一不小心摔倒了，我正要扶她起來呢。
說雖如此，她卻沒有伸手的意思。
陸遠舟看著我祈求的眼神，冷冷道：還坐地上干什么這么大人了摔倒不自己站起來，還等著誰去扶你。
我急切地向他打手語：不是的，遠舟，不是我自己摔倒的，是夏玲玲欺負我，你帶我走好不好
陸遠舟無視了我手舞足蹈的滑稽樣子，攬著夏玲玲走出了小巷。
我的心仿佛碎成了無數(shù)塊，遠舟，別丟下我好不好。
如果我能開口，此刻一定是震耳欲聾。
可是我不能，我只能無助地默默流淚。
回到家，我看到買好的機票。
對，等看完雪我就要走了。
臨到周末時，我發(fā)了消息給陸遠舟，提醒他來機場。
許久后，他回了一個好字。
周末，我早早收拾整齊來到機場。
暖寶寶，滑雪服，充電寶，還有相機。
陸遠舟很怕冷，我給他帶了厚厚的保暖衣。
我低下頭，看向手里的孕檢單，等陸遠舟來，我要告訴他這件事。
不管他想不想要，我都會把這個孩子養(yǎng)大。
我在候機廳來來回回踱步，揣磨著該以何種口氣告訴他。
陸遠舟會高興嗎
可是等來等去，都沒有出現(xiàn)陸遠舟的影子。
我給他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發(fā)了無數(shù)條短信，皆是杳無音訊。
直到飛機起飛，我都沒有看見他的臉。
打開手機，我看到夏玲玲剛發(fā)的朋友圈：過生日啦，有最愛的人在身邊好幸福。
我頓時僵住，是啊，今天是夏玲玲的生日，我怎么忘了呢。
看到她手上的鉆戒，我血液仿佛凝固。
我們約定好去看的雪，你又失約了。
04
失魂落魄回到家，我坐在黑漆漆的客廳愣神。
陸遠舟打開燈看到我愣了愣，淡聲道：在這干什么，還不回去睡。
我沒說話，他似乎意識到我的情緒，走過來道：你……你別怪玲玲，是我喜歡她。
你們家對她不好，你是被寵著長大的，但是玲玲只有我。
陸遠舟頓了頓，盡量柔聲道：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你別傷害玲玲，我會給你一個好的歸宿。
我看著他，忍不住笑了，笑的比哭還難看。
我急切地比劃手語：遠舟，不是這樣的！你說的不對！
陸遠舟皺著眉看我比劃，嘆了一口氣道：好了別鬧了，明天我訂了票去看雪，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我呆住，所以，陸遠舟還記得
心底升起了小小的期待，卻被陸遠舟接下來的話澆滅了，他說道：玲玲今天生日說想去看雪，我定了明天的票，你收拾一下一起去吧。
我手顫抖著，所以我的夢想不過是夏玲玲隨口一提就能得來的
我還要感謝夏玲玲的施舍
再也無法忍受，我沖上樓，埋在被子里嗚咽。
隔日清晨，我腫著眼睛被陸遠舟從被子里撈出來，丟上飛機。
等看完雪，等看完雪我就離開，我要走的遠遠的。
我們住在南方，那是一個從不下雪的地方。
或許陸遠舟早就忘了，最難的時候，有一次應酬醉酒后他對我說：一一，我聽說一起看過雪的愛人會永遠幸福。
他眼神真摯，捧著我的手道：我會帶你去看的，雪。
飛機降落，安頓好行李后我們出發(fā)去雪山。
走時客棧老板嘀咕道：今天天氣真奇怪。
夏玲玲故意在我面前和陸遠舟親近，我的心早就麻木了，只留下一個執(zhí)念。
看到漫山遍野的純白時，我依舊睜圓了眼睛，吃驚地張大嘴巴。
雪好美，飛舞在空中，仿佛圣潔的精靈。
我伸手接住雪花，眼睛又流出淚來。
好美，可是看雪的卻不再是從前的我們了。
陸遠舟丟過來一條圍巾，淡淡道：少流眼淚，小心凍傷臉。
我剛要點頭，夏玲玲撲到陸遠舟懷里道：妹妹真愛哭鼻子，從前在家里就是，明明欺負我還跑到爸媽面前哭著告狀博心疼。
陸遠舟臉色頓時冷下來，安慰了夏玲玲幾句，便走開了。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靜靜欣賞眼前的景色。
忽然，我聽到雪層開裂聲，瞳孔驟縮。
我喜歡雪，所以了解過很多相關(guān)知識，我知道雪崩時會有這樣的聲音！
來不及解釋，我沖過去拽著他們想走。
夏玲玲猛地被我撞到摔倒在地，手腕劃到石頭流出了鮮血，她委屈的流出淚水道：遠舟……
陸遠舟看見，頓時來了火氣，把我推開，扶起夏玲玲，怒道：夏一一你干什么突然撞過來
我腳上泛起痛楚，崴腳了。
他看著摔倒在雪地里的我，神情染上慍色道：我說過了，不要再傷害玲玲，你真是死性不改，我以為這些年你變了！
你骨子里還是那個欺凌別人的人，玲玲這么多年受你的欺負還不夠嗎
你自己在這好好反省。
說完，陸遠舟便帶著夏玲玲離開處理傷口，丟下一句怪不得你不會說話，一定是上天對你的懲罰。
我僵在原地，他的話比雪都要冷。
身后響起轟隆隆的巨響，我知道身后是雪崩，可我只是注視著陸遠舟。
他回頭了，看見了跌坐在地上的我和身后的白色浪潮。
我向他打手語，我知道陸遠舟看得懂：遠舟，救救我。
陸遠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淚水模糊視線，我辨認不出他眼里的情緒。
我急切地從口袋里拿出孕檢單，我大聲呼喊，卻只能發(fā)出嘶啞的音節(jié)。
我只看見陸遠舟把夏玲玲抱起來，離我越來越遠。
淚水與雪混作一團，被雪花淹沒前，我聽見自己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陸遠舟，永別了，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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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冷，窒息的冷。
白，刺眼的白。
醒來是在醫(yī)院，入眼是潔白的天花板，我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穿著搜救隊服裝的隊員看著我喜悅道：你終于醒了，幸好這次雪崩不算嚴重，不過你也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你的家人呢聯(lián)系一下吧，他們肯定很擔心。
我搖搖頭，聲音有點沙啞，應該是多年沒有說話的緣故，緩緩道：我沒有家人。
隊員頓時可惜又抱歉道：對不起。
我擺擺手示意沒事。
我輕輕動了動，身上疼得厲害。
醫(yī)生見了，阻止道：你現(xiàn)在不能動，你差點失溫死掉了知道嗎你現(xiàn)在頭部顱骨輕度骨折，腿上和手上都有骨折，還有腦震蕩。
還有，你懷孕了是吧，孩子已經(jīng)走了。
我眼眶濕潤，抬手撫上小腹。
那里已經(jīng)不再跳動著另一顆心臟。
對不起，寶貝，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隊員聽了，看我傷心，轉(zhuǎn)移話題安慰道：再晚哪怕幾分鐘，你就失溫窒息死了，活著就有希望。
對了，你應該有學過雪崩自救知識吧
我點點頭，輕聲道：有做基本的了解。
雪崩時，盡管因為陸遠舟的離去而心死。
但是我仍舊保持著求生的本能，更不能因為這種渣男丟了自己的性命。
我就近緊緊抱住了一塊巖石，嘗試游泳劃動浮在雪面，并且護住了口鼻，留出呼吸空間。
雖然經(jīng)歷了一番折磨，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眼前陽光高大的男人看著我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唐凜，算是搜救隊的志愿者，第一次來幫忙就救到你了。
我看著他，笑起來有很可愛的虎牙，這樣溫暖的人卻叫唐凜嗎。
和他的名字倒是一點也不合適。
我嘗試著抬手。
唐凜這才想起我還受著傷，紅著臉慌張道：抱歉，我忘了。
我看著他，輕笑著示意沒關(guān)系。
唐凜臉更紅了，結(jié)巴道：那我……那我有時間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一溜煙跑出去了。
我小心拿起手機，但還是扯到傷處倒吸一口涼氣。
陸遠舟似乎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在朋友圈發(fā)了訃告。
接著往上滑，是陸遠舟新發(fā)布的和夏玲玲的訂婚喜訊。
可是沒過一分鐘，陸遠舟便刪除了。
我在心里冷笑，妻子剛死就急著另娶，你可真是心急。
不知道陸遠舟再看見我的臉是會驚訝還是恐懼。
我又忍不住想起那個剛離開不久的小生命。
孩子，你是在用你的離去提醒我離開他嗎
放心，這次我不會再回頭了。
唐凜說是有空就來，卻幾乎天天來，每天不重樣帶來好吃的。
見我臉上沒有笑意，便講各種笑話和故事逗我開心。
我忍不住被他滑稽的樣子逗樂，唐凜比我還高興道：太好了！一一你終于笑了！
我愣住，已經(jīng)很久沒人這么叫我了。
唐凜不好意思地撓頭道：抱歉，我看見了你的住院單，我這樣喊你，你不介意吧
我抿唇輕笑道：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
唐凜一聽，高興道：那你可以叫我阿凜，小凜，都行嘿嘿。
我笑著點頭。
我知道我必須回去，把一切都解決。
只有真正結(jié)束那段黑暗的日子，我才有勇氣開啟新的光明的未來。
不遠了，我相信很快。
06
身體養(yǎng)好后，我訂了回京城的機票。
唐凜原來也是京城人，他手忙腳亂說回去正好也有事，硬要陪我回去。
我一個遠房表哥好像近期要辦婚禮，又說不辦了，我想著回去看看。
我聽到，心下一怔。
又搖搖頭，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剛下飛機，我跟唐凜說有點事要去處理，后面再聯(lián)系。
他失落地耷拉著臉，一臉不舍和我道別。
我好笑他的樣子，剛走出去就碰到了我最不想碰到的人。
夏玲玲。
我盡量壓下那股從大到小的恐懼，直視著她戴著墨鏡的雙眼。
夏玲玲看到我，臉上寫滿了震驚，花了好一會功夫確定我是個活人，她沖過來氣沖沖道：夏一一你命真長，你怎么還沒死啊
我唇瓣開合，輕聲開口道：姐姐不是也活著嗎我為什么不能好好站在這里。
夏玲玲沒想到我已經(jīng)能說話，更沒想到我會反駁她，憤怒揚起手想要打我一個巴掌。
我握住她手腕，夏玲玲甩掉我的手，怒道：別把我和你相提并論。
她揉了揉手腕，氣勢似乎不如往日張揚，她警告道：夏一一我告訴你，我和遠舟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
夏玲玲神氣又炫耀地展示她手上的鉆戒，一字一句向我說道：想不到吧你剛死，遠舟就答應娶我，看來在他眼里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從前是個啞巴，現(xiàn)在會說話了又怎樣你永遠也比不過我，爸媽最喜歡的是我，遠舟最愛的人也是我！
我看著她，底氣明顯不足，奇怪她今日怎么會如此不同。
如果說以前的她是驕傲的孔雀，現(xiàn)在就是斗敗的小雞。
旁邊經(jīng)過的路人一不小心撞到她，夏玲玲的墨鏡掉了下來。
她破口大罵，我看到她墨鏡下紅腫的眼睛。
像是哭了很久的樣子。
要是真幸福的蜜里調(diào)油，早就和陸遠舟膩歪去了。
哪還會以淚洗面，頂著憔悴的臉到處亂逛。
夏玲玲見我打量的模樣，迅速把墨鏡戴回臉上，趾高氣昂丟下一句：總之，你識相的話就趕緊滾得遠遠的，還要點臉的話就別再來熱臉貼冷屁股。
她的樣子更像是落荒而逃。
不過我回京城的目的確實是為了走的遠遠的。
前提是先和陸遠舟離婚。
我們這段孽緣早就該結(jié)束了，不過是互相折磨。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卻這么晚了。
早就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想到這里，我首先給一個人打了電話。
當初夏玲玲之所以那么干脆，不稀罕和陸遠舟結(jié)婚，是因為找到了更有錢有勢的男人。
后來就跟著他一聲不響出國了。
沒想到那人根本沒想給夏玲玲名分，所以夏玲玲灰溜溜從國外回來，又找上陸遠舟。
還編造了那么拙劣的謊言。
我打開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是陸遠舟發(fā)來的。
夏一一，你別再來我夢里了好嗎
我有點詫異他發(fā)什么神經(jīng)，不一會兒他又撤回了這條消息。
新消息又來了，群發(fā)的。
我本以為陸遠舟這么缺德，和夏玲玲的訂婚宴邀請都要群發(fā)到我手機上。
我定神一看，居然是我自己的葬禮。
07
陸遠舟此刻確實心緒復雜，本以為把夏一一丟在大雪里，他回來會是無盡的輕松。
可是沒有，什么也沒有，只有沉重。
他每晚做夢都會夢到那一天。
夏一一跪坐在雪地里，神色是無比的哀求。
他見過夏一一醉酒臉紅的樣子，見過夏一一著急比劃手語怕他看不懂的樣子，見過夏一一為了他在生意場上拼命的樣子。
那是第一次，就算不看夏一一的手語，陸遠舟也能從她眼睛里讀懂含義。
遠舟，救救我吧，別把我丟在這里。
陸遠舟緊緊抱住頭，一一，你那時候是不是很害怕
他又緊接著搖搖頭，像是要把那些多余的情緒趕出去。
他陸遠舟怎么會在意那樣一個惡毒的女人
夏一一從小就欺負夏玲玲，覺得夏玲玲是養(yǎng)女，什么都要壓玲玲一頭。
甚至這樁婚姻都是夏一一從玲玲手里搶來的。
他愛的是夏玲玲，絕不會同情夏一一。
一切都是夏一一咎由自取！
可是那樣瘦弱、膽小又善良的夏一一真的會做出欺負人的事情嗎
陸遠舟想了一晚又一晚，想象不出那個總是笑著的小啞巴欺負人的樣子。
夏玲玲整天旁敲側(cè)擊提醒他，想要盡快結(jié)婚。
陸遠舟答應了，可是望著結(jié)婚證上夏一一的臉，卻遲遲不肯履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這棟房子里到處都是夏一一的痕跡。
夏一一很節(jié)儉，連一件奢侈品也沒有，衣柜里全是便宜的裙子。
他皺著眉又心疼又埋怨道：現(xiàn)在公司好起來了，不用那么省著，多買點衣服回來吧。
結(jié)果那個小傻子，第二天給他買了件大幾十萬的西裝回來。
咧著嘴笑著用手語比劃著：遠舟，我看到這個，你穿著肯定好看。
陸遠舟躺在那張他和夏一一曾經(jīng)睡過的床上，眼角流出淚來。
一一，我好像后悔了，你回來好不好
陸遠舟突然覺得床上有紙張摩擦的聲音，他想起來自從夏玲玲回來的那一天開始，他便和夏一一分床睡了。
這間房只有夏一一一個人住。
陸遠舟掀開被子，看清紙上字跡時，愣在了原地。
孕兩月
他攥著那張紙，緊緊盯著圖片上那個小小的生命。
是一一和他的孩子，還只有這么小。
陸遠舟再也承受不住，把孕檢單抱在胸口，在床上放聲哭起來。
他嘶吼著，直到喉嚨沙啞，再也發(fā)不出聲音。
可是卻再也沒有人會心疼他，遞上來一杯水了。
陸遠舟徹底取消了和夏玲玲的訂婚計劃，轉(zhuǎn)而開始操辦夏一一的葬禮。
他的眼神空洞，行尸走肉般。
甚至在公司掛了夏一一的肖像。
備注是陸夫人：夏一一。
……
去自己的葬禮倒是新奇，來的前一天，唐凜也收到了葬禮邀請，看到死者和我的名字一樣，說了一句好巧。
我說：不巧，那就是我。
唐凜驚掉了下巴，纏著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我沒反應，他倒是先掉下眼淚來，緊緊抱著我道：一一，痛苦的事情都過去了，否極泰來，你以后一定都是幸福的日子。
我怔住，輕輕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道：對。
總有一天，我也要因為幸福而流下眼淚。
08
葬禮上，我穿的很低調(diào)。
來的人都是為了討好陸遠舟，倒是沒人注意我。
唐凜跟在我身邊，說是要護衛(wèi)我的安全。
我看著臺上陸遠舟神情凄切的模樣，仿佛失去了畢生所愛。
夏玲玲纏在他身邊，仿佛急著上位的女主人。
被陸遠舟一個眼神喝退了。
我心里只覺得可笑，晚了，早就晚了。
真是一出好戲，一會還有更有意思的呢。
致辭時，所有人都在臺下默默不言。
結(jié)束一切儀式后，賓客紛紛離場。
徒留陸遠舟一個人坐在我的遺像旁邊，神色空洞。
我的父親母親紛紛上前寬慰道：遠舟，你也別太傷心了，那丫頭死了就死了吧。
陸遠舟這才回過神，他不解的問道：為什么你們不傷心嗎一一是你們最疼的女兒啊。
父親母親更是愣了愣，結(jié)巴道：最疼的遠舟你說笑了吧，我們最疼愛的肯定是玲玲啊，一一那個小啞巴，我們嫌丟人還不夠呢。
玲玲雖然是養(yǎng)女，又漂亮又懂事，我們當然是當親生女兒疼。一一那個賠錢貨無所謂怎樣了。
他們沒有在意陸遠舟逐漸發(fā)白的臉色，繼續(xù)道：話說回來，遠舟你不是喜歡玲玲嗎正好一一死了，你盡快和她結(jié)婚吧。
夏玲玲進來時，正好聽到這些話，她面無血色，知道自己的謊言都被爸媽拆穿了，忙撐著笑過來道：爸媽你們怎么還沒走，快回去吧。
夏玲玲推搡著把爸媽送走，看到陸遠舟鐵青的臉色時，試探著上前道：遠舟，你……
陸遠舟驟然抓住夏玲玲的脖頸，眼通紅，勃然大怒道：你爸媽說的根本和你說的不一樣！一一根本沒有欺負過你，反而是你一直欺負一一，對不對！
夏玲玲瀕臨窒息，斷斷續(xù)續(xù)道：遠舟，你……你別這樣。夏一一死了，你還有我��！
陸遠舟一把把她甩開，怒吼道：我要一一回來，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夏玲玲哽咽道遠舟，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啊，你……
兩人撕扯間我站起身，播放哀樂的多媒體瞬間切換成了香艷的畫面。
屏幕上播放著夏玲玲在國外和別的男人纏綿的畫面。
玲，我聽說你國內(nèi)有個愛人，他……
哎呀寶貝你亂說什么，那個窮貨哪比得過你啊。
我鼓著掌，看著他們兩個錯愕的表情，淡聲道：真是一場好戲。
陸遠舟從看到我的那一刻起，便緊緊注視著我的臉，從不敢置信到欣喜若狂。
他沖上來想要抱住我，被唐凜隔開了。
陸遠舟眼尾泛紅，哽咽道：一一，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我就知道你還沒死。
一一，你會說話了，你的聲音好好聽。
我望著他，像看一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
陸遠舟反應過來，跪到我腳下哭著道：一一，我知道了，你還在怪我對不對是我錯了，我聽信了夏玲玲的話，我該死，我的錯。
他扇著自己的臉，一遍又一遍，直到腫起高高的巴掌印。
我冷聲道：夠了。
陸遠舟以為我心疼了，抬起頭期待的望向我。
我居高臨下望著他。
從前，我也無數(shù)次期待著他會回頭看向我。
救我走出那無邊的雪海。
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
我淡淡道：陸遠舟，我回來是為了和你離婚，我不愛你了。
終于說出口了，原來這么簡單。
陸遠舟不敢相信我說出的話，錯愕道：一一，不要，我們不要分開。一一，我知道錯了，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見我沒有反應，他想到了什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接著道：一一，孩子，我知道了你之前懷孕了，我們再要一個寶寶好不好
我忍無可忍，打斷道：別跟我提孩子！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陸遠舟你忘了嗎是你親手殺了我們，是你把我們拋在雪山，你還有資格說抱歉嗎
我還活著，可是那個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陸遠舟聽完，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氣，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是我……是我……
他嘶吼道：我現(xiàn)在恨不得死在雪山的是我！
我接著道：不必多說別的話了，你如果了解我，就知道我不會再愛你了。
如果你對那個孩子還有一絲絲愧疚，把離婚協(xié)議書簽了吧。
說完，陸遠舟癡癡笑起來，仿佛得了失心瘋的病人。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只是自顧自嘟噥：我……是我親手殺的。
我沒顧他在身后喊著我名字瘋癲的樣子。
我只知道新生活該開始了。
大學新學期，迎來了一位年紀略長的學生。
長得漂亮，又聰明，脾氣又好。
上下學還總是有一輛豪車接送，頓時成為學校里的風云人物。
我無奈地同唐凜說：下次別再送我啦。
周圍無數(shù)雙好奇又清澈的目光實在讓我受不了。
唐凜無辜道：不要嘛，我就想送姐姐。
自從他發(fā)現(xiàn)我對他叫姐姐很沒轍，一被我拒絕就這樣叫起來。
我無奈的哄走他，準備去上課。
我選擇了醫(yī)療護理康復專業(yè)，輔修心理學。
將來學有所成，我想幫助更多無法開口說話的孩子。
陸遠舟自那以后便瘋了，簽了離婚協(xié)議，把名下所有財產(chǎn)都送給了我。
我沒要那些錢，全部捐給了慈善基金會。
算是給那個孩子積德吧。
他仍舊天天來我家門口祈求原諒，被趕出去后，在一個冬天了無音訊。
連帶著夏玲玲。
我不在乎他們的后果，只想專注眼前的生活。
生活以痛吻我，我仍報之以歌。
未來的日子一定滿是繁花，一路坦蕩。
因為否極泰來，苦難的日子我都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