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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命運初遇:意外的交集

    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順著梧桐葉的脈絡(luò)緩緩流淌,蟬鳴裹著熱浪在空氣里織成密網(wǎng)。白舒爻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指節(jié)懸在雕花木門上遲遲未落。斑駁的木紋沁著經(jīng)年累月的檀香,他低頭又檢查了一遍領(lǐng)口,藏青色領(lǐng)帶結(jié)方正規(guī)矩地貼在喉結(jié)下方,帶著漿洗過的硬挺。身上這套深藍色西裝是三年前參加教師表彰大會時購置的,布料已經(jīng)微微泛白,肘部還留著去年家訪時蹭到門框的淺灰印記,卻依然熨燙得筆挺,每一道褶皺都像是用尺子量過般整齊。

    教案邊角被汗水浸得發(fā)軟,他無意識摩挲著封皮上學(xué)生送的櫻花貼紙

    ——

    那是上屆畢業(yè)生臨別時貼的,粉色花瓣被歲月磨得發(fā)皺。走廊盡頭傳來學(xué)生嬉鬧聲,混著體育課上籃球撞擊地面的咚咚響,在寂靜的行政樓里格外清晰。白舒爻深吸一口氣,正要抬手敲門,空調(diào)外機突然發(fā)出嗡鳴,驚得他指尖一顫。

    請進。

    校長的聲音透過門縫滲出,混合著檀香與空調(diào)冷氣撲面而來。白舒爻推門時,玻璃幕墻外突然掠過一群白鴿,撲棱棱的翅膀在他眼前投下細碎的陰影。這陣突如其來的動靜讓他心頭一顫,仿佛預(yù)示著即將打破他平靜生活的風(fēng)暴。落地窗外的梧桐大道上,陽光在柏油路面折射出粼粼波光,恍惚間竟與記憶中舞臺上的追光燈重疊。

    小舒來了。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從平板電腦上抬起,校長轉(zhuǎn)了轉(zhuǎn)筆,屏幕上的照片頓時鮮活起來。祁宿翰穿著銀灰色高定西裝倚在羅馬柱前,鎖骨處的鉆石胸針折射出冷光,下頜線鋒利得能切開暮色,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含著笑意,像裹著蜜的匕首。照片里的背景虛化出鎏金光影,連西裝褶皺都泛著絲綢特有的光澤,與白舒爻身上這套洗得發(fā)白的正裝形成刺眼對比。

    白舒爻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上周才沒收了學(xué)生藏在課桌里的《祁宿翰寫真集》,塑料封皮上印著少年偶像的懟臉照,那些精心修圖過的照片上,祁宿翰的睫毛根根分明,連唇角那顆淚痣都帶著蠱惑人心的弧度。此刻屏幕里的人卻更奪目,西裝翻領(lǐng)上別著的品牌

    logo,比他整月工資還要昂貴。他不禁回想起學(xué)生們談?wù)撈钏藓矔r那癡迷的眼神

    ——

    早讀課上偷傳的雜志,課間操時耳機里漏出的音樂,還有那些因為追星而分心的課堂。上周三的語文課,后排男生盯著手機屏幕傻笑,作文本上只寫了歪歪扭扭的半行字。

    最近高三(2)班的月考成績下滑明顯。

    鋼筆尖在桌面敲出噠噠聲,校長調(diào)出的柱狀圖上,追星時間占比

    的曲線與

    成績波動

    呈完美負相關(guān),你是語文組筆桿子,去做個深度采訪,挖掘明星的正能量。

    校長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平板屏幕的冷光映在他鏡片上,模糊了眼底的神色。

    白舒爻的指甲深深掐進教案,封皮邊緣的櫻花貼紙被壓出褶皺。他想起上周公開課上,后排女生偷偷刷著祁宿翰的直播,屏幕藍光映得少女臉頰發(fā)燙。那些關(guān)于

    哥哥今天的造型殺瘋了新專輯預(yù)售破億

    的討論,像聒噪的蟬鳴,攪碎了教室本該有的寧靜。他嘗試過在班會課播放勵志紀錄片,用名人傳記故事引導(dǎo)學(xué)生,可在祁宿翰那耀眼的光芒面前,他的說教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校長,我...

    白舒爻剛想開口拒絕,卻被校長打斷。

    這是教育局的新要求。

    校長合上平板,金屬扣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現(xiàn)在倡導(dǎo)家校社協(xié)同育人,明星榜樣力量要合理引導(dǎo)。下周新聞發(fā)布會,你代表學(xué)校去。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帶著審視,聽說你大學(xué)時在校報做過記者正好發(fā)揮特長。

    白舒爻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粉筆灰堵住。三年前的畫面突然涌上來

    ——

    新生軍訓(xùn)時,他蹲在樹蔭下給中暑的學(xué)生遞藿香正氣水;去年百日誓師,他在黑板上寫下

    天道酬勤

    時,粉筆灰簌簌落在肩頭;還有今天清晨,課代表抱著作業(yè)本沖進辦公室,說

    老師,今天早讀沒人打瞌睡

    是亮晶晶的眼睛。這些細碎的溫暖,此刻都被屏幕里祁宿翰璀璨的笑容沖淡。

    可是高三課業(yè)這么緊...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卻比想象中更虛弱。

    就當(dāng)社會實踐課。

    校長起身走到窗前,白鴿群正在天際畫出銀白弧線,現(xiàn)在的孩子需要更鮮活的榜樣。祁宿翰十五歲出道,邊學(xué)習(xí)邊工作還考上了藝術(shù)院校,這不就是現(xiàn)成的勵志案例

    他轉(zhuǎn)身時,白襯衫下擺掃過辦公桌,帶起一陣風(fēng),將白舒爻教案上的便簽紙吹得簌簌作響。

    白舒爻看著便簽紙上自己寫的備課筆記:《勸學(xué)》教學(xué)重點: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震耳欲聾,他想起昨天批改周記時,有個女生寫

    祁宿翰說過,努力就會有光,字跡被淚水暈染得模糊。陽光穿過玻璃幕墻,在他手背烙下燙人的光斑,仿佛預(yù)示著即將踏入的未知領(lǐng)域。

    我明白了。

    白舒爻挺直脊背,藏青色領(lǐng)帶隨著吞咽動作輕輕起伏。他彎腰撿起被吹落的便簽紙,指尖觸到紙張邊緣的毛邊

    ——

    那是某個學(xué)生偷偷塞給他的感謝卡邊角。校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不輕不重,年輕人要多接觸新事物。下周我讓教務(wù)處給你調(diào)課。

    走出辦公室時,白鴿群正在梧桐樹梢盤旋。白舒爻仰頭望去,陽光刺得他眼眶發(fā)酸。手機在西裝內(nèi)袋震動,班級群跳出新消息,是家長發(fā)來的私信:白老師,我家孩子最近總說想當(dāng)明星,您能不能...

    他盯著祁宿翰照片上那抹似笑非笑的唇色,突然覺得領(lǐng)口的領(lǐng)帶勒得發(fā)緊,仿佛有張無形的網(wǎng),正將他拽進從未涉足的領(lǐng)域。

    接下來的三天,白舒爻的生活徹底被祁宿翰填滿。他像個考古學(xué)家般,在網(wǎng)絡(luò)世界里深挖這位少年偶像的過往。辦公室的臺燈常常亮到深夜,電腦屏幕藍光映著他緊皺的眉頭,瀏覽器里開著二十多個頁面,從祁宿翰參加選秀時青澀的舞臺視頻,到斬獲金曲獎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獲獎感言;從他出席國際電影節(jié)的紅毯造型解析,到代言奢侈品時冷峻的廣告大片。

    白舒爻將資料分門別類整理在筆記本上,工整的字跡間夾雜著潦草的批注。看到祁宿翰資助山區(qū)學(xué)校的報道,他會認真記下具體項目和受益人數(shù);而刷到粉絲制作的百萬播放量應(yīng)援視頻,他卻忍不住搖頭,在旁邊寫下

    過度追捧的虛幻。手機相冊里存滿了截圖,那些華麗的舞臺表演視頻,炫目的燈光、夸張的妝容,還有臺下瘋狂尖叫的粉絲,都讓他對娛樂圈的浮華愈發(fā)反感。他總覺得,這些光鮮背后,藏著太多不真實的虛幻,就像彩色泡沫,一戳就破。

    三天后的清晨,白舒爻站在鏡子前,第三次調(diào)整領(lǐng)帶。深藍色西裝筆挺依舊,只是經(jīng)過反復(fù)熨燙,袖口處的線頭微微翹起。他深吸一口氣,將筆記本、錄音筆仔細塞進公文包,又掏出學(xué)生送的櫻花書簽,輕輕夾在筆記本里。

    星光大廈外,白舒爻仰頭望著玻璃幕墻上滾動的祁宿翰巨幅海報。少年偶像穿著黑襯衫,領(lǐng)口微敞,鎖骨處的銀色項鏈若隱若現(xiàn),海報右下角印著

    星耀娛樂十周年

    的鎏金字樣。陽光照射在海報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讓他不自覺瞇起眼睛。他下意識扯了扯領(lǐng)帶,卻發(fā)現(xiàn)周圍記者們的襯衫領(lǐng)口都松著兩�?郏腥松踔撂字M卡通圖案的潮牌

    T

    恤,脖子上掛著夸張的相機掛繩。自己這身過于正式的裝扮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白舒爻感到一陣窘迫,仿佛自己是一個誤入陌生領(lǐng)地的闖入者。

    新聞發(fā)布廳的旋轉(zhuǎn)門吞吐著人群,白舒爻剛踏入,便被閃光燈刺得睜不開眼。鎂光燈的嗡鳴混著各種香水味撲面而來,前排記者們舉著錄音筆擠成一團,此起彼伏的

    祁老師看這邊請問新劇選角有什么標(biāo)準(zhǔn)

    像漲潮的海水漫過耳畔。他貼著墻邊挪動,深藍色西裝蹭過絨布座椅,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角落里的攝像機突然轉(zhuǎn)向他,白舒爻慌忙低頭,公文包里的筆記本和錄音筆嘩啦作響。等他終于在媒體區(qū)最邊緣落座,后頸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汗珠。

    嘿,哥們兒,第一次來

    旁邊的記者扭頭搭話,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晃來晃去,別緊張,祁宿翰這人特會來事兒,采訪就是走個過場。

    白舒爻勉強擠出微笑,我...

    我是代表學(xué)校來的,想挖掘些正能量。

    正能量

    記者嗤笑一聲,娛樂圈哪有什么真東西,你就撿好聽的寫。喏,看我這稿子,

    他揚了揚手里的筆記本,上面龍飛鳳舞寫著

    祁宿翰新劇挑戰(zhàn)高難度角色,敬業(yè)精神獲導(dǎo)演盛贊,還沒采訪呢,稿子都快寫完了。

    白舒爻的手指攥緊了筆記本,指甲在封皮上留下淺淺的印記。他低頭看著自己準(zhǔn)備的問題:您如何平衡工作與學(xué)習(xí)對青少年粉絲有什么寄語

    這些問題在此時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舞臺中央的聚光燈驟然亮起,祁宿翰踏著《星光永不眠》的前奏款步走來。黑色西裝剪裁貼合,腰線收得極窄,走動時尾擺輕輕揚起,露出皮鞋上的雕花紋路。他對著鏡頭抬手致意,腕間的黑色皮質(zhì)腕表折射出冷光,臺下頓時爆發(fā)出尖叫聲。白舒爻仔細觀察著祁宿翰的一舉一動,發(fā)現(xiàn)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完美地展現(xiàn)在鏡頭前,這種刻意的完美讓他心中有些抵觸。

    祁老師最近在健身嗎肌肉線條太絕了!

    新專輯概念靈感是來源于夢境嗎

    記者們的提問像漫天紛飛的柳絮,祁宿翰端坐著微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他回答每個問題前都會稍作停頓,喉結(jié)在燈光下滾動,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健身是為了更好地詮釋角色,每個角色都需要不同的狀態(tài)。

    祁宿翰的目光掃過全場,在與白舒爻對視的瞬間,微微一頓,又很快移開。

    新專輯確實融入了很多夢境元素,我覺得夢境是靈感的寶藏,能讓我們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他說著,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

    白舒爻注意到,祁宿翰說到

    團隊

    時會不自覺摸左手腕的紅繩,談到公益項目時,眼尾的細紋里都浸著笑意。我們的公益項目已經(jīng)幫助了三千多名山區(qū)孩子,看著他們能在明亮的教室里讀書,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這些細微的動作讓白舒爻對祁宿翰產(chǎn)生了一絲好奇,他開始思考,在這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祁宿翰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水晶吊燈在頭頂投下碎鉆般的光斑,新聞發(fā)布廳的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發(fā)出細微的嗡鳴,白舒爻盯著祁宿翰左手腕上的紅繩

    ——

    那繩結(jié)打得極細,尾端墜著枚銀色小鈴鐺,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輕晃,在聚光燈下閃過一絲冷光。

    白老師該你提問了。

    工作人員的提醒讓白舒爻猛然回神。他起身時帶翻了面前的礦泉水瓶,透明液體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跡。塑料瓶骨碌碌滾向舞臺邊緣,在寂靜的大廳里發(fā)出空蕩的回響。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讓他臉色一紅,耳尖迅速爬上薄紅,心中暗罵自己不爭氣。祁宿翰的目光掃過這個小插曲,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加深,眼尾那顆淚痣在燈光下像顆將墜未墜的琥珀。

    白舒爻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握緊微微發(fā)顫的麥克風(fēng)。金屬話筒桿上凝著冷汗,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卻在開口時突然平靜下來

    ——

    這是他作為教師的職責(zé),是站在三尺講臺上早已爛熟于心的使命感。

    祁先生,您作為擁有千萬青少年粉絲的公眾人物,

    白舒爻深吸一口氣,西裝下的白襯衫被汗水浸得貼在后背,會采取哪些具體措施引導(dǎo)他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在商業(yè)代言與社會責(zé)任之間,您如何把握平衡

    他的聲音雖然平穩(wěn),但尾音還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一絲顫意。后排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有人翻開筆記本的嘩啦聲格外刺耳。

    整個大廳陷入詭異的寂靜。祁宿翰把玩著話筒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jié)因用力泛起青白,琥珀色瞳孔微微收縮,像貓科動物發(fā)現(xiàn)獵物時的警覺。前排記者們紛紛回頭,有人用口型說

    瘋了吧,有人舉起手機偷拍白舒爻漲紅的臉,閃光燈再次瘋狂閃爍,將白舒爻的影子拉長投在墻上,像一柄出鞘的劍

    ——

    只不過這劍的主人此刻正緊張得胃袋抽痛。

    白舒爻感受到眾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手心沁出的冷汗順著話筒桿滑進袖口,卻依然堅定地望著祁宿翰。他想起昨天在辦公室里,學(xué)生小林紅著眼眶說

    祁哥哥說會等我考上大學(xué),想起家長群里那位焦慮的母親,想起自己備課時反復(fù)推敲的每一個提問角度。此刻,這些畫面在他腦海中交疊,化作支撐他的力量。

    祁宿翰忽然輕笑出聲,聲線帶著蜜糖般的黏膩:這位老師,你的問題比我經(jīng)紀人準(zhǔn)備的通稿刺激多了。

    他前傾身體,西裝領(lǐng)口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銀鏈在凹陷處投下陰影,不過我喜歡。

    祁宿翰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絲玩味,像是在娛樂圈的千層套路里突然撞見一堵實心墻,意外的觸感讓他眼底亮起興味的火花。

    白舒爻的后頸瞬間繃緊,脊椎像被冰水滴落般泛起涼意。他注意到祁宿翰左耳釘在燈光下折射出六芒星光影,那是某奢侈品牌的新款,卻在他耳垂上顯得格外妥帖,仿佛生來就該戴在那里。

    引導(dǎo)價值觀啊...

    祁宿翰拖長尾音,指尖摩挲著話筒網(wǎng)罩,上個月我們剛結(jié)束‘星芒計劃’,給山區(qū)孩子捐了兩萬冊圖書。不過比起說教,

    他忽然歪頭,發(fā)絲被燈光鍍上金邊,我更喜歡在歌里藏點東西。比如《追光者》副歌的鋼琴間奏,其實是摩斯密碼,翻譯過來是‘知識改變命運’。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讓白舒爻瞳孔微縮

    ——

    那些被他詬病為

    靡靡之音

    的流行歌曲,竟藏著這樣的巧思。

    至于商業(yè)代言,

    祁宿翰的眉峰忽然凌厲,像換了副表情,上個月拒絕的那個游戲代言,他們想讓我喊‘點擊就送屠龍刀’。你猜我怎么回的

    他忽然笑出小括號,我說,我的粉絲該在試卷上屠龍。

    臺下爆發(fā)出低低的笑聲,白舒爻卻注意到他說這話時,左手腕的紅繩被捏得變了形,鈴鐺沉默著沒發(fā)出半點聲響。

    祁宿翰說起青少年心理建設(shè)時語氣溫柔,提到在粉絲群設(shè)置

    學(xué)習(xí)打卡區(qū),管理員會定期分享錯題集;談到拒絕低俗代言時眉峰凌厲,列舉出長長一串被他拒之門外的品牌名單。他的喉結(jié)在銀色項鏈下滾動,每一個動作都精準(zhǔn)踩在鏡頭最美的角度,卻在說到

    我十五歲時在劇組背單詞,場記阿姨總笑我是‘移動錯題本’

    時,耳尖微微發(fā)燙,露出幾分少年人的羞赧。

    白舒爻認真傾聽著祁宿翰的回答,不得不承認,他的回答條理清晰,充滿真誠,與之前那些空洞的官方回答截然不同。當(dāng)祁宿翰說到

    偶像不是神明,是燈塔

    時,臺下有記者輕聲嗤笑,他卻直視著白舒爻的眼睛,琥珀色瞳孔里燃著灼灼的光:老師你看,

    他抬起手,腕間紅繩終于發(fā)出清脆的響,這是我初中班主任送的,她說‘鈴鐺響時,記得回頭看看自己走了多遠’。

    大廳里的空調(diào)突然加大風(fēng)力,白舒爻后頸的汗水被吹得發(fā)涼。他望著祁宿翰身后巨幅海報上那個精致到完美的偶像,又看看眼前這個說話時會無意識摩挲紅繩的少年,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偏見有多狹隘。祁宿翰的眼神掃過他胸前的校徽,忽然露出狡黠的笑:白老師,下次班會課,要不要放我的《知識點

    rap》我寫過化學(xué)元素周期表的押軸韻腳哦。

    臺下響起零星的掌聲,白舒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早已攥皺了提問稿。祁宿翰的聲音混著背景里的輕音樂傳來,帶著娛樂圈少有的煙火氣:其實我挺羨慕老師的,

    他忽然放軟聲調(diào),能直接看到自己種下的種子發(fā)芽。我們啊,

    他抬手比了個捧星的手勢,只能在星光里種點真東西,等著哪個孩子抬頭時看見。

    工作人員舉起提示牌,白舒爻這才驚覺提問時間已到。他坐下時,發(fā)現(xiàn)公文包里的櫻花書簽不知何時滑落在地,正躺在祁宿翰投在地面的影子邊緣。拾起書簽的瞬間,他聽見鄰座記者小聲嘀咕:這小子今天不對勁,怎么突然掏心窩子了。

    另一個聲音輕笑:你沒看見嗎他看那老師的眼神,像看見中學(xué)教導(dǎo)主任似的。

    白舒爻摸著書簽上卷邊的花瓣,忽然想起祁宿翰回答問題時,三次提到

    老師

    這個詞。聚光燈下,少年偶像正在和主持人調(diào)侃新劇里的

    學(xué)渣角色,可白舒爻卻盯著他左腕的紅繩

    ——

    那鈴鐺在他動作間輕輕搖晃,像是某種隱秘的信號,穿越娛樂圈的浮光掠影,直直叩響了他心中某扇久閉的門。

    提問結(jié)束的蜂鳴響起時,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喧囂如退潮般迅速消散。白舒爻捏著被汗水浸透的提問稿,跟著人流往后臺走。大理石地面映出他略顯佝僂的身影,深藍色西裝在暮色中泛著陳舊的光澤,與周圍穿著潮牌的年輕記者形成鮮明對比。他剛在后臺休息區(qū)坐下,就看見祁宿翰穿過人群朝他走來,黑色皮鞋踏在地面上,發(fā)出

    嗒嗒

    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敲在他心上。

    祁宿翰卸了舞臺上的濃妝,五官顯得清瘦許多,眼尾的淚痣淡得像片薄云。他手里攥著枚銀色袖扣,那是發(fā)布會時戴的飾品,此刻在指間轉(zhuǎn)出細碎的光。白舒爻注意到他換了件寬松的衛(wèi)衣,領(lǐng)口露出半截紅繩,正是發(fā)布會上頻繁摩挲的那根。

    白老師這身打扮,是從八十年代穿越來的

    祁宿翰指尖劃過他僵硬的西裝肩線,袖口的銀質(zhì)袖扣擦過白舒爻的襯衫布料,不過倒和你問問題的風(fēng)格挺配

    ——

    老派,卻一針見血。

    他的話語中帶著調(diào)侃,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卻在低頭時,目光被白舒爻公文包上掛著的鑰匙扣吸引

    ——

    那是個磨損的木質(zhì)書簽,刻著

    天道酬勤

    四個字,邊緣包著學(xué)生用透明膠細心修補的痕跡。

    白舒爻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椅背,金屬椅架硌得他肩胛骨發(fā)疼:比起某些靠人設(shè)和熱搜維持熱度的明星,我更相信教育的力量。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倔強,眼神堅定地與祁宿翰對視。在對視的瞬間,他注意到祁宿翰耳后有道淡粉色疤痕,藏在精心打理的發(fā)梢下,像白玉上的裂痕

    ——

    那是十五歲拍跳樓戲時留下的,他在某篇考古報道里見過。這道疤痕讓祁宿翰在他眼中多了一絲真實感,不再是海報上完美無缺的偶像。

    祁宿翰聞言仰頭大笑,發(fā)梢掃過白舒爻手背,帶著薄荷洗發(fā)水的清冽氣息。他忽然掏出手機,屏幕壁紙是只蜷縮的橘貓,爪子下壓著本翻開的書,書頁上模糊可見

    五年高考

    的字樣:加個聯(lián)系方式關(guān)于‘教育的力量’,我倒想聽聽白老師的高見。

    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調(diào)出二維碼時,腕間紅繩上的鈴鐺輕輕作響。

    白舒爻盯著那只吐著粉舌的貓咪,鬼使神差地報出了號碼。祁宿翰存號碼時,指尖在

    備注

    欄停頓片刻,忽然抬頭看他:白老師平時都怎么稱呼學(xué)生

    本名。

    白舒爻下意識回答。

    那我就叫你‘古董白老師’了。

    祁宿翰眨眨眼,屏幕亮起

    ——

    備注欄里的四個字帶著惡作劇的輕快,這樣顯得親切。

    白舒爻看著這個備注,心中有些無奈,但又不好發(fā)作,只能暗暗告訴自己,這只是為了完成采訪任務(wù)。他注意到祁宿翰的手機殼內(nèi)側(cè)貼著張泛黃的紙條,邊角卷起,隱約能看見

    祁小翰加油

    的字跡,像是少年時期的涂鴉。

    發(fā)布會散場時,白舒爻站在旋轉(zhuǎn)門前整理被擠歪的領(lǐng)帶。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玻璃幕墻上祁宿翰的海報重疊

    ——

    海報里的偶像穿著華麗西裝,而現(xiàn)實中的少年正靠在門邊,衛(wèi)衣帽子蓋住半張臉,對著手機屏幕輕笑。他摸出手機,屏幕頂端彈出新消息:明天有空嗎想請白老師吃頓飯,聊聊‘正確的價值觀’。

    消息末尾跟著個舉著書本的貓咪表情包,爪子底下壓著

    求翻牌

    三個字。

    白舒爻看著這條消息,心中泛起一陣漣漪。他想起發(fā)布會上祁宿翰提到的

    知識點

    rap,想起那個藏在歌詞里的摩斯密碼,想起他耳后真實的疤痕。晚風(fēng)卷起街角的落葉,他忽然意識到,這個被自己貼上

    浮華

    標(biāo)簽的明星,或許遠比想象中復(fù)雜。

    祁先生平時都這樣邀請采訪對象嗎

    白舒爻打字時,拇指在屏幕上猶豫了三秒,最終按下發(fā)送鍵。

    很快收到回復(fù):第一次。畢竟

    ——

    消息框里的文字刪了又改,最終發(fā)來個無奈的表情,您是第一個讓我在發(fā)布會上說真話的人。

    梧桐葉在晚風(fēng)里沙沙作響,白舒爻望著漸暗的天色,突然想起校長辦公室里那張照片。祁宿翰唇角的笑意,此刻竟與手機屏幕上的文字重疊,攪亂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軌跡。他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進夜色中,西裝口袋里的手機又震了震,祁宿翰發(fā)來張照片

    ——

    后臺休息區(qū)的沙發(fā)上,躺著他遺落的櫻花書簽,書簽旁邊是祁宿翰的銀色袖扣,像兩枚誤入塵世的星子。

    幫白老師保管信物,明天吃飯時記得帶回去。

    消息后面跟著個認真的表情。白舒爻看著照片,發(fā)現(xiàn)書簽上的櫻花紋路與袖扣上的雕花竟意外契合,像是某種隱秘的呼應(yīng)。他抬頭望向星光大廈的玻璃幕墻,祁宿翰的巨幅海報正在燈光中閃爍,而真實的他,此刻或許正站在某扇窗前,望著同一個月亮。

    命運的齒輪在看不見的地方緩緩轉(zhuǎn)動,將兩個世界的人悄然拉近。白舒爻不知道這頓飯會帶來怎樣的對話,也不知道自己與祁宿翰的交集會走向何方,但他忽然意識到,有些偏見正在悄然瓦解,就像春雪遇見暖陽,而他,或許該給這個帶著傷疤的偶像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重新認識世界的契機。

    2

    誤會與沖突:觀念的碰撞

    九月的日歷被秋風(fēng)撕得七零八落,白舒爻批改作文時,鋼筆尖總會在

    我的偶像

    這類命題下懸停許久。窗外的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在作文本上投下枯瘦的影子,恍惚間,他又想起新聞發(fā)布會上祁宿翰耳后的那道疤痕

    ——

    像道淡粉色的月牙,藏在染過的深棕發(fā)色里,據(jù)說那是十五歲拍馬戲時摔出來的。還有那句帶著戲謔的

    古董白老師,尾音上揚時,祁宿翰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竟和他批改作業(yè)時仰頭喝水的姿勢驚人地相似。

    辦公桌上的手機像尊沉默的雕塑,鎖屏壁紙是去年教師節(jié)學(xué)生拍的合照,四十張笑臉擠在鏡頭前,最邊上的男生舉著

    白哥超帥

    的手幅。整整三十個日夜,除了定時響起的充電提示音,再無其他聲響。每當(dāng)深夜備課,臺燈將他的影子投在貼滿便簽的墻上,那些便簽上記著祁宿翰采訪時說過的話:《知識點

    rap》在網(wǎng)易云有教學(xué)版山區(qū)孩子寄來的作文本放在公司陳列室。他的手指總會不自覺地劃過手機屏幕,停在那篇未發(fā)出的

    采訪稿已完成,是否需要過目

    的草稿界面

    ——

    綠色的發(fā)送鍵像枚圖釘,扎得他視網(wǎng)膜發(fā)疼。

    老師,這道題的解析……

    課代表陳小雨抱著習(xí)題集站在講臺邊,馬尾辮上的祁宿翰同款發(fā)圈晃得人眼花。白舒爻慌亂地合上手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在期待一個娛樂圈明星的回應(yīng),這種荒誕感讓他喉頭發(fā)緊,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他扯了扯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領(lǐng)口微微起球的領(lǐng)帶,那是師母退休前親手織的,針腳間還纏著根銀灰色的絲線

    ——

    不知是哪次沒收學(xué)生織圍巾時蹭上的。

    這道導(dǎo)數(shù)題要注意定義域。

    他的鋼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流暢的拋物線,卻在抬頭時撞見陳小雨課本邊緣露出的祁宿翰貼紙

    ——

    少年歪頭笑著,眼尾淚痣被陽光鍍成金色。白舒爻的聲音突然卡頓,記憶中祁宿翰在后臺摸紅繩的動作與眼前的貼紙重疊,鋼筆在紙上洇出小片墨漬。

    老師也聽祁宿翰的歌嗎

    陳小雨忽然開口,指尖摩挲著習(xí)題集封面,他新專輯里有首《倒數(shù)三秒》,副歌部分寫的是‘考場上的鐘擺和舞臺的追光,都在教我們和時間和解’。

    她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讓白舒爻手中的鋼筆

    當(dāng)啷

    落地。

    班會課上,白舒爻敲著黑板,粉筆灰簌簌落在藏青色西裝肩頭,那套穿了多年的西裝早已沒了挺括的版型,右襟還留著去年家訪時被學(xué)生家貓抓出的細痕。追星可以,但一定要保持理性。

    他的目光掃過教室里的每一張面孔,最后落在后排的林小夏身上

    ——

    女孩正用祁宿翰的海報包著數(shù)學(xué)書,指尖在

    均值不等式

    字樣上無意識地敲打節(jié)奏。

    真正的偶像應(yīng)該像燈塔,而不是霓虹燈。

    他轉(zhuǎn)身在黑板寫下這行字,粉筆突然折斷,斷口處露出芯里的雜質(zhì)。林小夏悄悄把祁宿翰的書簽塞進課本,那是上次月考進步二十名時白舒爻送她的獎品

    ——

    封面印著

    天道酬勤,背面卻貼著她偷偷剪的偶像照片。白舒爻看著她泛紅的耳尖,校長辦公室里那張

    追星時長與成績呈反比

    的柱狀圖又浮現(xiàn)在腦海中,曲線像條冰冷的鎖鏈,將

    偶像

    與

    墮落

    粗暴地捆在一起。

    上周收的課外書,老師都看了。

    他忽然開口,從講臺下拿出那疊被沒收的寫真集,塑料封皮在日光下泛著油光,祁宿翰在訪談里說過,他抽屜里永遠放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林小夏猛地抬頭,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睫毛膏

    ——

    那是模仿偶像舞臺妝買的,卻在化學(xué)課上被鹽酸燒出個洞。

    白舒爻翻開最厚的那本畫冊,扉頁上貼著張演唱會門票根,日期正是林小夏請病假的那天。他頓了頓,抽出夾在里面的周記本:‘我想考他的母校,這樣就能走他走過的走廊’,這句話寫得很好。

    他的手指撫過字跡間暈開的淚痕,但更應(yīng)該寫的,是你為了這個目標(biāo)每天多背的二十個單詞,是你熬夜做的那三套理綜卷。

    窗外的梧桐葉撲在玻璃上,像無數(shù)只想要叩問的手。白舒爻看見陳小雨在筆記本上畫下新的重點符號,林小夏正把海報從數(shù)學(xué)書上揭下來,折成了裝草稿紙的信封。他忽然想起祁宿翰說過的摩斯密碼,想起那串藏在旋律里的

    知識改變命運,喉嚨里泛起酸澀的甜

    ——

    原來有些光,真的能穿過娛樂圈的浮塵,落在少年們正在發(fā)芽的夢想里。

    下課鈴響起時,林小夏突然舉手:老師,能把祁宿翰的《知識點

    rap》放給我們聽嗎

    教室里響起零星的掌聲,白舒爻看著眼前亮晶晶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鎖屏界面突然亮起,三十天前未發(fā)送的草稿箱里,靜靜地躺著祁宿翰昨晚發(fā)來的消息:白老師,那些山區(qū)孩子說,他們的新愿望是‘考上白老師的學(xué)�!�。

    梧桐葉在秋風(fēng)里沙沙作響,白舒爻望著窗外漸濃的暮色,忽然想起新聞發(fā)布會那天,祁宿翰耳后的疤痕在逆光中像道會發(fā)光的縫

    ——

    原來每個看似完美的偶像,都藏著不為人知的裂痕,而正是這些裂痕,讓光有了照進來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氣,點擊了播放鍵,前奏響起的瞬間,陳小雨指著窗外笑:老師快看,是白鴿!

    一群白鴿正掠過教學(xué)樓頂,翅膀切開鉛灰色的云層。白舒爻看著它們投在課桌上的影子,忽然明白校長為什么堅持讓他去做這個采訪

    ——

    有些碰撞,從來不是為了分高下,而是讓不同的光,在碰撞中織成更明亮的網(wǎng)。他摸了摸領(lǐng)口起球的領(lǐng)帶,這次,心跳聲里少了些焦慮,多了點釋然。

    周一清晨,露水還凝在國旗桿上,折射出細碎的光。白舒爻握著教案站在晨讀隊伍里,校服上的粉筆灰被秋風(fēng)拂得簌簌飄落。遠處碎石路傳來汽車碾過的聲響,驚飛了梧桐樹上的麻雀,也驚得后排打盹的男生猛地抬頭

    ——

    他課本底下藏著的祁宿翰歌詞本,正露出

    逆光生長

    四個燙金字。

    黑色保姆車緩緩駛?cè)胄@,輪胎壓過昨夜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輕響。車門打開的瞬間,陽光仿佛都鍍上了金邊。祁宿翰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白色

    T

    恤,破洞牛仔褲膝蓋處的線頭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頸間銀色項鏈墜著枚舊銅錢,邊緣被摩挲得發(fā)亮。與記憶中西裝革履的模樣判若兩人,他左腕紅繩上纏著的細小創(chuàng)可貼格外醒目,像是剛愈合的傷口又添了新痕。

    同學(xué)們早�。�

    祁宿翰笑著向人群揮手,袖口滑落時,白舒爻看見他小臂上淡淡的青色血管,和自己批改作業(yè)到凌晨時的模樣驚人地相似。幾個女生發(fā)出壓抑的尖叫,陳小雨攥著筆記本的手都在發(fā)抖,林小夏偷偷把藏在袖口里的祁宿翰同款手鏈往外扯了扯。

    白舒爻瞇起眼睛,鏡片后的目光充滿審視。他看著祁宿翰彎腰與學(xué)生擊掌時揚起的發(fā)梢,注意到他指尖的半月牙泛著健康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

    那是常年彈吉他留下的習(xí)慣。禮堂穹頂?shù)牡鯚魹⑾氯岷偷墓�,在祁宿翰睫毛投下細碎陰影,他用低沉而真摯的聲音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我剛進劇組的時候,只能演一些連臺詞都沒有的龍?zhí)捉巧C刻焯觳涣辆鸵鸫不瘖y,在片場一等就是一整天。有一次,我在雪地里躺了三個小時,就為了一個只有三秒的鏡頭。

    臺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掌聲中,白舒爻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沙沙作響。他將祁宿翰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字跡比平時備課還要工整,心里卻暗自懷疑這些故事的真實性。他翻到筆記本前頁,那里貼著從《星光周刊》剪下來的報道,標(biāo)題是

    祁宿翰:從龍?zhí)椎巾斄鞯氖晖懽�,�?nèi)容與此刻的講述如出一轍。

    那場戲我發(fā)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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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導(dǎo)演說‘能堅持就拍’,我就咬著牙挺過去了。

    祁宿翰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沙啞,白舒爻卻注意到他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紅繩,鈴鐺始終沉默著沒有發(fā)出聲響,后來導(dǎo)演夸我敬業(yè),說‘這孩子眼里有光’。可你們知道嗎

    他忽然彎起嘴角,露出苦澀的笑,那道光,不過是雪地上的反光而已。

    分享會結(jié)束后,白舒爻穿過圍著祁宿翰要簽名的學(xué)生,攔住了他。林小夏舉著的數(shù)學(xué)試卷上,祁宿翰剛簽完的

    加油

    二字還帶著墨香,筆跡力透紙背,最后一筆拖出的飛白像極了他舞臺上甩袖的弧度。白舒爻瞥見祁宿翰遞筆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處結(jié)著薄繭,那是長期握劍拍戲留下的痕跡,可偏見讓他視而不見。

    祁先生的臺詞功底確實精湛,

    他的聲音像冰鎮(zhèn)過的鋼筆水,帶著刺骨的冷意,這些情節(jié)在《星光周刊》第三十二期出現(xiàn)過。

    祁宿翰的笑容瞬間凝固,琥珀色瞳孔泛起冷意,仿佛結(jié)了一層冰:白老師的記憶力倒是適合當(dāng)娛記。

    他抬手松了松領(lǐng)口,白舒爻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后頸有道新鮮的擦傷,傷口周圍還泛著紅,邊緣粘著細小的草屑,你覺得所有苦難都是劇本

    學(xué)校不是綜藝錄制現(xiàn)場。

    白舒爻將筆記本重重拍在一旁講臺上,紙張撞擊聲驚得幾個路過的學(xué)生駐足。他看著祁宿翰耳后的疤痕在陽光下忽明忽暗,想起上周三凌晨三點,自己背著因為模仿偶像節(jié)食而低血糖昏迷的女生往校醫(yī)室跑的場景,語氣愈發(fā)嚴厲,學(xué)生需要的是真實,不是精心包裝的勵志童話。您知道有學(xué)生為了模仿偶像節(jié)食住院嗎

    祁宿翰后退半步,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眼神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

    有驚訝,有愧疚,還有白舒爻讀不懂的痛楚。他彎腰撿起被震落在地的鋼筆,金屬筆帽上刻著

    優(yōu)秀教師

    的字樣,邊緣因為長期握持而發(fā)亮:白老師,您對‘真實’的定義,是不是太狹隘了

    他的拇指摩挲著筆帽上的刻字,忽然輕笑一聲,您以為只有課堂上的公式才是真實可我在片場被導(dǎo)演罵‘滾出去’的時候,在后臺吃冷掉的盒飯的時候,在深夜背臺詞背到流鼻血的時候,那些真實,您的學(xué)生能看見嗎

    他轉(zhuǎn)身時,白舒爻聽見他低聲說了句

    迂腐,尾音被秋風(fēng)扯得細碎,卻像根刺,扎進了他一直堅守的教育理想里。陽光穿過祁宿翰微微顫抖的肩膀,在地面投下?lián)u晃的影子,白舒爻這才注意到他牛仔褲后兜露出半截劇本,紙頁邊緣貼著密密麻麻的便利貼,上面用紅筆寫著

    情緒遞進肢體控制,還有幾處被淚水洇濕的痕跡。

    禮堂外的梧桐樹上,麻雀又落回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白舒爻望著祁宿翰走向保姆車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在發(fā)布會上說過的話:偶像不是神明,是燈塔。

    此刻,那個背影顯得格外單薄,卻又固執(zhí)地挺直著脊背,像極了自己每天清晨站在講臺上的模樣。他摸了摸筆記本上祁宿翰剛才隨手畫的簡筆畫

    ——

    那是個正在背單詞的卡通人物,書包上還掛著枚鈴鐺。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白舒爻掏出一看,是祁宿翰半小時前發(fā)來的消息:白老師,今天分享會忘說了,那篇報道里的雪地戲,其實我中途暈過去了,是場務(wù)把我抬進醫(yī)務(wù)室的。

    消息末尾跟著個無奈的表情,但我沒騙你,導(dǎo)演確實夸過我眼里有光。

    梧桐葉落在祁宿翰的劇本上,白舒爻彎腰撿起,發(fā)現(xiàn)便利貼背面寫著行小字:給山區(qū)孩子的回信:‘我也有過考砸躲在被子里哭的夜晚’。

    他的手指撫過那些字跡,忽然覺得喉頭發(fā)緊

    ——

    原來那些被他質(zhì)疑的

    表演,藏著這么多未說出口的真實。

    上課鈴響起時,陳小雨跑過來:老師,祁宿翰哥哥說他的《知識點

    rap》更新了化學(xué)版!

    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他還說,等我們期中考試進步,就來班里直播答疑!

    白舒爻看著她手里的歌詞紙,上面用熒光筆標(biāo)出了重點方程式,忽然想起祁宿翰后頸的擦傷

    ——

    那可能是今早爬窗臺給學(xué)生摘掛在樹上的風(fēng)箏時蹭到的。

    他抬頭望向天空,那群白鴿又在盤旋,翅膀掠過祁宿翰保姆車的車頂。陽光穿過云層,在他教案上投下一片暖黃,教案里夾著的櫻花書簽輕輕顫動,仿佛在提醒他:有些光,需要穿過偏見的云層,才能照見真實的模樣。而他,或許該重新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

    教育的力量。

    三天后的校慶開放日,實驗室的百葉窗濾下蜂蜜色的陽光,在瓷磚地面織出整齊的格子。白舒爻抱著一摞實驗報告推門而入,鼻尖先撞上福爾馬林的淡淡氣息,緊接著看見穿紅色志愿者馬甲的人影

    ——

    祁宿翰正趴在顯微鏡前,睫毛幾乎要掃到目鏡,白大褂下擺沾著孔雀藍的顏料,像被風(fēng)吹亂的星河。

    祁先生對細胞結(jié)構(gòu)感興趣

    白舒爻看著對方手忙腳亂調(diào)整焦距的模樣,鏡片后的目光帶著審視。他注意到祁宿翰左手無名指根有塊淡淡的繭,那是長期戴戒指留下的痕跡,此刻卻光著手指,只在腕間纏著褪色的紅繩。

    祁宿翰直起腰時撞翻了載玻片,清脆的碎裂聲在安靜的實驗室格外刺耳。他耳尖泛紅,像被當(dāng)場抓住的學(xué)生,慌亂地解釋:我……

    想看看蝴蝶翅膀的鱗片。

    他蹲下收拾碎片,指尖在玻璃碴里翻找,動作格外小心,小時候養(yǎng)過蠶,每天放學(xué)第一件事就是看它們吃桑葉。有次發(fā)現(xiàn)蠶寶寶蛻皮時會流透明的液體,嚇得以為它要死了……

    這種煽情臺詞留給鏡頭吧。

    白舒爻彎腰撿起鑷子,金屬冰冷的觸感讓他清醒。他看見祁宿翰口袋里露出半截蝴蝶標(biāo)本盒,盒蓋上用馬克筆寫著

    藍閃蝶2023.7.15,那是他在云南公益行時采集的,校慶是學(xué)生展示成果的舞臺,不是明星體驗生活的片場。

    祁宿翰突然笑出聲,碎發(fā)垂落在眼前,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白老師,你有沒有試過,在顯微鏡下看自己的指紋

    他舉起染著顏料的手指,指腹的紋路里嵌著金粉,每個人的紋路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

    就像您每次采訪都不一樣的‘勵志故事’

    白舒爻打斷他,轉(zhuǎn)身時白大褂衣角掃落了祁宿翰放在窗臺的劇本。《破繭》兩個燙金字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那是他即將主演的文藝片,講述小鎮(zhèn)青年沖破偏見的故事。劇本扉頁掉出張泛黃的紙條,白舒爻瞥見上面寫著

    給小翰:永遠記得顯微鏡下的世界

    ——

    陳老師。

    祁宿翰臉色驟變,搶過紙條時,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白舒爻感覺對方掌心的溫度比想象中更灼人,那上面有塊硬硬的繭,位于食指第二關(guān)節(jié),是握筆寫臺詞磨出來的。這是我初中生物老師送的。

    祁宿翰把紙條折成小方塊塞進褲兜,喉結(jié)滾動,他說過,再微小的生命都有值得被看見的光芒。

    話劇社排練廳里,木質(zhì)地板散發(fā)著陳年松香,散落的劇本上貼著熒光色便簽。祁宿翰赤腳踩在地板上,卷起的褲腿露出腳踝處的舊傷疤

    ——

    那是十七歲拍武打戲時被威亞勒出來的,形狀像條蜿蜒的小蛇。他正手把手糾正學(xué)生的手勢,指尖點在女生腕骨處:情緒要像海浪,先收再放�?矗拖襁@樣……

    祁老師,這種表演技巧適合藝考培訓(xùn),不是校園活動。

    白舒爻推門而入,皮鞋踏在地板上發(fā)出

    嗒嗒

    聲。他看著祁宿翰指導(dǎo)學(xué)生時微彎的脊背,想起昨天教務(wù)處主任說

    祁先生推了三個通告來參加校慶,卻固執(zhí)地將其解讀為

    作秀。

    祁宿翰轉(zhuǎn)身時,白舒爻看見他眼底的血絲,像暴雨前的蛛網(wǎng)。明星彎腰撿起學(xué)生遺落的劇本,封皮上畫滿密密麻麻的批注:這里要哭但不能破音手部顫抖頻率

    0.5

    秒

    次。每一筆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biāo)注,透著股近乎偏執(zhí)的認真。白老師,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您覺得‘真實’一定要粗糙嗎

    他突然扯開衣領(lǐng),鎖骨處貼著退熱貼,邊緣卷起的膠帶上印著卡通圖案

    ——

    那是林小夏剛才塞給他的。昨天連夜拍完沙漠戲,凌晨三點飛回來,

    祁宿翰摸了摸后頸的紅痕,那是假發(fā)套磨出來的,現(xiàn)在體溫

    38.7℃,但答應(yīng)了學(xué)生要指導(dǎo)話劇。

    白舒爻的呼吸一滯,目光落在祁宿翰趿拉著的拖鞋上

    ——

    左腳鞋頭開了道縫,露出里面的白襪子,襪尖有塊洗不掉的咖啡漬。這雙鞋他在祁宿翰的機場路透里見過,粉絲說

    哥哥好節(jié)儉,當(dāng)時他還在心里嗤笑

    人設(shè)翻車。

    用病痛博同情,這就是娛樂圈的生存法則

    話一出口,白舒爻就后悔了。他看見祁宿翰攥緊劇本的指節(jié)發(fā)白,看見學(xué)生們瞬間凝固的表情,看見陽光穿過窗欞,在祁宿翰發(fā)頂鍍上一圈脆弱的金邊。

    你!

    祁宿翰向前半步,忽然劇烈咳嗽,咳得彎下腰,手撐在鋼琴蓋上發(fā)出悶響。林小夏慌忙遞水,白舒爻看見他偷偷把藥片塞進掌心

    ——

    那是緩解支氣管炎的處方藥,他在祁宿翰的體檢報告里見過。學(xué)生們圍上去時,祁宿翰擺手示意沒事,抬頭時嘴角卻沾著血絲。

    實驗室的掛鐘突然敲響,白舒爻這才驚覺已經(jīng)對峙了二十分鐘。祁宿翰踉蹌著扶住鋼琴凳,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針孔

    ——

    那是長期打針留下的痕跡。白舒爻想起他在發(fā)布會上說

    過敏體質(zhì)不能吃止痛藥,此刻終于讀懂那些輕描淡寫背后的重量。

    白老師,

    祁宿翰擦了擦嘴角,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你總說要真實,可為什么只愿意相信你想看到的真實

    他轉(zhuǎn)身拿起顯微鏡下的蝴蝶標(biāo)本,藍色鱗片在光線下流轉(zhuǎn),這只藍閃蝶,翅膀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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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鱗片,每個鱗片的結(jié)構(gòu)都不一樣。就像人,哪能只用‘作秀’或者‘真誠’一句話就說清楚呢

    走廊傳來學(xué)生們的歡笑聲,白舒爻看著祁宿翰發(fā)梢的汗水,看著他腳邊散落的劇本,看著他腕間晃動的紅繩鈴鐺,忽然想起自己藏在抽屜深處的相冊

    ——

    里面夾著大學(xué)時組樂隊的照片,他穿著破洞牛仔褲,抱著吉他在舞臺上嘶吼,那時的自己,也被教導(dǎo)主任罵過

    不務(wù)正業(yè)。

    對不起。

    這句話卡在喉嚨里,卻怎么也說不出口。祁宿翰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門口,紅色馬甲在身后晃成一團模糊的光影。白舒爻彎腰撿起他遺落的手機,鎖屏壁紙是張顯微鏡下的細胞圖,配文

    每個生命都值得被放大觀察。

    實驗室的陽光又濃了幾分,白舒爻湊近顯微鏡,緩緩轉(zhuǎn)動調(diào)節(jié)旋鈕。視野里的蝴蝶鱗片逐漸清晰,藍紫色的紋路像星空般璀璨,每一道凸起都刻著真實的肌理。他忽然明白,祁宿翰說的

    看見,從來不是用偏見的濾鏡去評判,而是像顯微鏡一樣,帶著耐心與敬畏,去觀察那些藏在細節(jié)里的真相。

    手機在掌心震動,祁宿翰發(fā)來消息:白老師,排練廳的地板有塊木板會晃,記得提醒學(xué)生注意安全。

    白舒爻抬頭望去,祁宿翰正站在走廊盡頭,對著他比了個

    小心

    的手勢,陽光穿過他指間的縫隙,在地面投下一片斑駁的光

    ——

    那光里有誤解,有疼痛,卻也藏著慢慢生長的理解,像株倔強的幼苗,正在沖破偏見的堅冰。

    圖書館的落地窗外飄起細雨,雨絲在玻璃上織成細密的網(wǎng)。白舒爻翻著教育期刊,油墨的氣味混著館內(nèi)潮濕的紙張氣息。中央空調(diào)發(fā)出輕微嗡鳴,在這寂靜的空間里,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像是石子投入深潭,泛起細微漣漪。他循聲望去,只見祁宿翰蜷在角落沙發(fā)上,灰色針織衫松松垮垮地掛在肩頭,懷里抱著本《昆蟲記》,書頁間夾著泛黃的銀杏葉書簽,邊緣磨損得毛糙,仿佛承載了無數(shù)次的翻閱與摩挲。

    在找新的人設(shè)素材

    白舒爻將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陶瓷與木質(zhì)桌面碰撞出悶響,褐色液體順著杯壁濺出,徑直落在翻開的書頁上。祁宿翰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伸手去擋,動作慌亂得完全不像鏡頭前從容優(yōu)雅的明星。白舒爻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指甲剪得很短,邊緣參差不齊,甚至還能看到幾個倒刺,與那些精心保養(yǎng)、涂著護甲油的藝人形象大相徑庭。

    祁宿翰的喉結(jié)動了動,小心翼翼地用紙巾吸去水漬,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這是我十歲生日禮物。

    他的手指撫過書皮上的褶皺,那層塑料封膜早已泛黃開裂,那年我爸在工地受傷,腰椎摔斷了,家里沒錢買生日蛋糕,他瘸著腿走了三條街,給我買了這本書。

    他翻開扉頁,夾在里面的照片滑落出來

    ——

    照片里穿藍白校服的少年蹲在草叢前,手里攥著樹枝,臉上沾著泥點,眼睛卻亮得驚人,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笑容。

    你看,

    祁宿翰用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什么是鏡頭感,也不知道什么是人設(shè)。每天放學(xué)就蹲在花壇邊,看螞蟻搬家能看一個小時。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在揭開一段塵封已久、卻又無比珍貴的往事,這本書被我翻爛過三次,每次都是我媽用線重新縫起來。后來我進了娛樂圈,最害怕的就是別人碰這本書,怕他們笑話我土氣。

    白舒爻的喉嚨發(fā)緊,胸腔里像是堵著團棉花�?啥嗄陙硇纬傻钠娨廊活B固地盤踞在心底,他聽見自己用生硬的語氣說道:用童年回憶塑造‘草根逆襲’人設(shè),祁先生真是得心應(yīng)手。娛樂圈的套路,我見得多了。

    他起身時太過倉促,后腰撞上椅子,金屬支架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在空曠的圖書館里回蕩,驚得不遠處的學(xué)生紛紛側(cè)目。

    祁宿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溫度透過棉質(zhì)袖口傳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白舒爻,你非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這么不堪嗎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壓抑的憤怒混著一絲委屈,像是積攢許久的情緒突然決堤,那天新聞發(fā)布會上,你走之后,我讓助理查了你的資料。你自費給留守兒童買書,下雨天背崴腳的學(xué)生去醫(yī)務(wù)室,這些事你告訴過任何人嗎你覺得自己高尚,就可以隨意評判別人

    白舒爻猛地抽回手,后背重重撞上書架,幾本書晃動著發(fā)出

    嘩啦

    聲。他看著祁宿翰泛紅的眼眶,對方睫毛上似乎還凝著細小的水珠,分不清是情緒激動的淚水,還是窗外飄進來的雨絲。雨聲越來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與他劇烈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

    透過朦朧的雨幕,他突然注意到祁宿翰針織衫袖口露出的一截紅繩

    ——

    那是他在發(fā)布會上、在校園里都見過的紅繩,此刻卻顯得格外清晰。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想起祁宿翰在實驗室認真觀察蝴蝶鱗片的模樣,想起排練廳里他帶病指導(dǎo)學(xué)生時搖晃的身形,想起剛剛照片里那個眼里有光的少年。那些自己曾不屑一顧的明星光環(huán)下,或許真的藏著不為人知的真實;而自己一直堅守的偏見,正在將一個真實的人拒之門外,錯過那些可能溫暖人心的故事。

    祁宿翰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書中。他起身時,白舒爻看見他眼底的疲憊,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失望:你總說要引導(dǎo)學(xué)生看到真實的世界,可你自己,連睜開眼睛看人的勇氣都沒有。

    說完,他抱著書轉(zhuǎn)身離開,腳步在地板上留下淺淺的水漬,很快又被雨水沖刷的痕跡掩蓋。

    白舒爻站在原地,望著祁宿翰逐漸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咖啡杯里的熱氣早已消散殆盡。書架上的書籍安靜地排列著,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的固執(zhí)。他彎腰撿起祁宿翰遺落的銀杏葉書簽,指尖觸到那些粗糙的邊緣,突然覺得,或許自己才是那個一直活在濾鏡里的人,用偏見為他人貼上標(biāo)簽,卻忘了,每個人的故事,都值得被認真。

    3

    意外同行:關(guān)系的轉(zhuǎn)機

    深秋的雨絲裹挾著細沙,如同一張灰蒙蒙的網(wǎng),籠罩著校園門口。白舒爻扣緊藏青色風(fēng)衣的領(lǐng)口,布料因反復(fù)洗滌而略顯粗糙,摩挲著他的皮膚,領(lǐng)口處還留著去年家訪時被學(xué)生家的柴火煙熏出的淡淡焦痕。他站在廊檐下,看著學(xué)生們舉著色彩斑斕的雨傘嬉笑打鬧,行李牌上

    山區(qū)公益行

    的字樣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為了這次出行,他特意將手機調(diào)成飛行模式,仿佛這樣就能隔絕祁宿翰帶給他的所有困惑

    ——

    那些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戲謔的眼神,圖書館里帶著質(zhì)問的話語,還有排練廳里咳出血絲的蒼白面容,總會在深夜批改作業(yè)時,毫無征兆地闖入他的思緒,攪亂他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

    白老師!快看!

    課代表陳小雨清脆的聲音穿透雨幕。白舒爻轉(zhuǎn)頭望去,只見遠處的盤山公路上,一輛沾滿泥點的皮卡正艱難地顛簸著駛來。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半人高的水花,車頂綁著的書包和文具袋在風(fēng)雨中劇烈搖晃,麻繩被吹得繃成危險的弧度,仿佛隨時都會被狂風(fēng)卷走。他下意識握緊點名冊,紙頁邊緣的櫻花貼紙被雨水浸得發(fā)軟,那是上屆學(xué)生臨別時貼的。

    車門推開的瞬間,泥水順著鐵皮流成小溪。白舒爻握著點名冊的手驟然收緊

    ——

    祁宿翰戴著一頂褪色的草帽,帽檐被雨水壓得低垂,卷到肘部的牛仔襯衫下,小臂上的肌肉隨著搬運物資的動作起伏,脖頸處原本閃亮的銀鏈早已換成了粗糙的粗麻繩,末端墜著枚古舊銅錢,在風(fēng)雨中輕輕晃動。他的運動鞋沾滿紅泥,褲腳還掛著幾片枯黃的草葉,完全不見往日舞臺上的精致模樣。

    同學(xué)們排好隊!

    祁宿翰轉(zhuǎn)身時,草帽險些被風(fēng)吹走。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帽檐,白舒爻瞥見他虎口處新添的結(jié)痂,暗紅的傷口與古銅色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顯然是搬運重物時被木刺扎傷的。明星彎腰將字典遞給孩子時,后背洇開的汗?jié)n在灰撲撲的布料上暈染出深色紋路,與記憶中鎂光燈下纖塵不染的形象判若兩人。此刻的祁宿翰,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勞動者,而非光彩奪目的大明星。

    您怎么會在這里

    等學(xué)生們散開后,白舒爻走上前去,聲音被風(fēng)雨撕得支離破碎。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祁宿翰褲腳沾著的稻穗上,還有襯衫袖口露出的一截紅繩

    ——

    那紅繩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卻依然固執(zhí)地系在腕間。遠處傳來皮卡引擎的轟鳴,似乎在催促著這場意外的重逢。

    祁宿翰直起腰,琥珀色的眼睛在陰影里閃著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白老師不是說,學(xué)校不該是作秀的舞臺

    他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指縫間還沾著草屑,露出的笑容卻格外清亮,所以我想,總得有人去真實的地方。

    他彎腰撿起滾落的鉛筆盒,金屬扣硌得掌心生疼,上個月去貴州,有個小姑娘問我‘明星是不是都住在云朵上’,你說,我能不下來看看

    這句話像根細針,精準(zhǔn)地刺中白舒爻藏在心底的不安。他別開臉,眼神有些閃躲,望向遠處在雨中飄搖的紅旗:公益不是體驗生活的片場。

    話音未落,祁宿翰已經(jīng)蹲下身子,熟練地用草繩重新捆扎散架的書架。他的動作行云流水,指尖靈活地穿梭在繩結(jié)間,仿佛做過無數(shù)次。白舒爻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微微彎曲

    ——

    那是拍戲時骨折留下的舊傷,卻在此時靈巧地勾住繩頭。

    三年前我第一次來這里,

    祁宿翰突然開口,聲音混著雨聲忽遠忽近,住在村支書家,半夜被老鼠啃作業(yè)本的聲音吵醒。

    他扯緊草繩,繩結(jié)發(fā)出清脆的

    啪

    聲,第二天跟著孩子們走山路,摔進泥坑三次,膝蓋到現(xiàn)在還留著疤。

    他抬頭時,睫毛上掛著細密的水珠,白老師,您覺得什么樣的‘真實’,才配得上這些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白舒爻的喉嚨發(fā)緊,看著祁宿翰從帆布包里掏出個鐵皮盒

    ——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學(xué)生們的來信,信紙邊緣被翻得毛邊,還有幾封沾著油漬。最上面那張畫著歪歪扭扭的火箭,旁邊用拼音寫著

    祁哥哥帶我去星星。風(fēng)猛地掀起他的風(fēng)衣下擺,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襯衫,那場景竟與祁宿翰此刻灰撲撲的牛仔衣莫名相似。

    遠處傳來集合的哨聲,陳小雨舉著傘跑過來:白老師!大巴車到了!

    祁宿翰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泥土,古舊銅錢在胸前晃出細碎的光。他從口袋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個烤得焦黑的紅薯:山里大爺硬塞的,分給孩子們吧。

    他的指尖還沾著炭灰,在油紙包上印出深色的指紋。

    白舒爻接過油紙包,觸感帶著余溫。他望著祁宿翰轉(zhuǎn)身走向皮卡的背影,對方踩過的泥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雨水正在慢慢填滿那些腳印,卻又不斷有新的泥濘被踩出。風(fēng)卷著雨絲撲在臉上,他突然想起圖書館里那張泛黃的照片

    ——

    照片里蹲在草叢前的少年,和此刻在風(fēng)雨中搬運物資的身影,竟重疊得嚴絲合縫。而自己一直堅守的偏見,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中,正如同手中被浸濕的點名冊,漸漸模糊了原本篤定的邊界。

    到了地方,支教課堂成了兩人新的戰(zhàn)場。土坯房改造的教室里,光線昏暗得像被揉皺的灰布,僅有的三扇破舊窗戶用塑料布勉強糊著,寒風(fēng)裹挾著細沙不斷滲進來,在孩子們坑洼不平的課桌上積了薄薄一層。墻皮剝落處露出斑駁的紅磚,墻角還結(jié)著蛛網(wǎng),唯有黑板上方歪斜的

    好好學(xué)習(xí)

    標(biāo)語,還帶著些微亮色。地面的青磚缺了邊角,縫隙里長出的野草在穿堂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和舊紙張的霉味。

    祁宿翰挽著褲腿,隨意地坐在土炕上,膝蓋充當(dāng)課桌,褲腳沾著的泥點已經(jīng)干涸成深色的紋路。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襯衫,肘部還打著與布料顏色相近的補丁。手中握著截粗糙的樹枝,正在沙地上教孩子們識字。樹枝劃過沙地發(fā)出沙沙聲響,歪歪扭扭的太陽逐漸成型,邊緣還帶著細碎的沙粒。教到

    光

    字時,他突然轉(zhuǎn)頭問后排走神的男孩:你覺得光是暖的,還是燙的

    男孩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沾滿灰塵的小臉寫滿茫然,顯然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他的棉鞋露出腳趾,身上的棉襖補丁摞著補丁,手指因為寒冷和勞作顯得紅腫粗糙。教室里其他孩子也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握著樹枝的小手懸在半空,好奇地看向這邊。前排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小聲嘟囔:我知道!曬谷子的時候,光就是燙燙的!

    她說話時,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

    白舒爻抱著教案站在門檻處,雨水順著傘骨滴落在青磚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看著祁宿翰用樹枝在沙地上隨意勾勒的圖案,皺起眉頭,語氣嚴肅:祁先生,基礎(chǔ)教育需要系統(tǒng)性。

    他揚了揚手中裝訂整齊的教案,雪白的紙頁在昏暗的教室里格外顯眼,您這樣隨心所欲的教學(xué),會打亂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節(jié)奏。按照教學(xué)大綱,今天應(yīng)該講解漢字的基本筆畫。

    他的藏青色風(fēng)衣下擺被風(fēng)吹起,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襯衫領(lǐng)口。

    祁宿翰抬頭,白舒爻看見他睫毛上沾著細小的草屑,發(fā)絲也有些凌亂,顯然是路上奔波所致。明星眼中帶著笑意,反問:白老師,您說讀書是為了什么

    他指了指窗外追著蝴蝶跑的孩子,那孩子的布鞋已經(jīng)露出腳趾,褲腿還沾著草葉,是為了記住字典里的解釋,還是為了讓他們眼里有光你看那個追蝴蝶的小柱子,他每天要走五里山路來上學(xué),如果學(xué)的知識不能讓他覺得有趣,又怎么能堅持下去

    沒等白舒爻回答,祁宿翰又低頭在男孩畫的歪扭太陽旁添了只振翅的小鳥,嘴里喃喃道:知識應(yīng)該像種子,要種在心里。

    他突然提高音量,對著全班孩子說:大家想想,除了太陽,還有什么東西能發(fā)光

    孩子們頓時炸開了鍋,螢火蟲!手電筒!我家的燈泡!

    各種答案此起彼伏。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大聲喊:還有灶膛里的火!晚上做飯的時候可亮了!

    祁宿翰笑著點頭:對!火也能發(fā)光,那火給你們帶來了什么呀

    白舒爻的喉嚨突然發(fā)緊,他下意識翻開教案本,里面夾著的那篇未完成的采訪稿滑落一角,稿紙上密密麻麻的質(zhì)疑和偏見仿佛都成了笑話。他想起新聞發(fā)布會上祁宿翰說起夢想時發(fā)亮的眼睛,想起圖書館里那本帶著歲月痕跡的《昆蟲記》,還有剛才對方虎口處新添的結(jié)痂。他注意到祁宿翰教孩子們時,眼神里滿是耐心,和舞臺上光芒萬丈的明星判若兩人。

    祁老師,我也想畫發(fā)光的星星!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祁宿翰笑著把樹枝遞給說話的小女孩,袖口滑落露出腕間褪色的紅繩:好啊,那你告訴老師,星星的光和太陽的光,哪里不一樣

    孩子們的討論聲越來越熱烈,有人說星星的光像媽媽的眼睛,有人說星星的光會眨呀眨。一個小男孩突然說:星星的光是冷的,不像太陽那么熱!

    祁宿翰贊許地摸了摸他的頭:真聰明!觀察得很仔細!

    白舒爻轉(zhuǎn)身離開時,身后傳來祁宿翰輕輕哼起的童謠,跑調(diào)的旋律混著孩子們的笑聲,像把柔軟的刷子,一點點刷去他內(nèi)心的偏見�?伤廊还虉�(zhí)地不愿承認,只是加快了腳步,濺起的泥水弄臟了褲腳,仿佛這樣就能逃離內(nèi)心的動搖。走到拐角處,他忍不住回頭,透過窗戶看見祁宿翰被孩子們團團圍住,身上那件灰撲撲的牛仔襯衫,此刻竟比舞臺上的華服還要耀眼。孩子們仰著小臉,眼神里滿是崇拜和好奇,而祁宿翰正手舞足蹈地講著什么,臉上的笑容純粹而溫暖

    。

    次日正午,熾熱的陽光如同融化的鐵水般傾瀉而下,山間的土路被曬得發(fā)軟,表層浮土下藏著黏稠的泥漿,一腳踩下去便深深陷住,仿佛大地張開濕潤的唇想要留住每一個過客。白舒爻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鞋幫早已被泥水浸透,他攥著寫滿調(diào)研提綱的筆記本,帶著學(xué)生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田埂上前行。隊伍里不時傳來驚呼,有學(xué)生被凸起的草根絆倒,濺起的泥點落在校服褲腿上,暈染成深淺不一的褐色斑點。

    祁宿翰赤腳走在最前面,腳趾縫里嵌著濕潤的泥土,每走一步都在松軟的田埂上留下深深的腳印,腳踝處的舊傷疤在陽光下泛著淡粉色,如同一條蜿蜒的小蛇。他褲腳的褶皺里還沾著昨夜支教課堂的粉筆灰,此刻卻隨著步伐輕輕顫動,與新沾上的泥漿混在一起。忽然,他的腳步頓住,目光落在田埂凹陷處的一灘泥水里

    ——

    那里躺著一條擱淺的小魚,銀白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光芒,魚鰓急促翕動,尾鰭拍打著泥地,濺起的泥點落在他小腿上。

    同學(xué)們知道為什么要修水渠嗎

    祁宿翰的聲音帶著少見的鄭重,他彎腰時,褪色的牛仔襯衫下擺垂落,幾乎要觸到地面。不等孩子們回答,他已經(jīng)小心翼翼地捧起小魚,指腹避開魚身的黏液,生怕弄傷這脆弱的生命。趟過積水時,泥水漫過他的腳踝,沖刷著那道舊傷疤,泛起細微的刺痛,他卻渾然不覺,嘴里念叨著:萬物都有自己的路。

    當(dāng)小魚重新游入稻田,他蹲在水邊的模樣,像是守護著珍寶,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祁老師,小魚會去找它的爸爸媽媽嗎

    扎著紅頭繩的小女孩王小花睜著大眼睛問道,她的膠鞋陷在泥里,費了好大勁才拔出來,鞋面上沾滿的泥漿正往下滴落。

    祁宿翰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尖,指尖殘留的水汽讓小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當(dāng)然會,就像你們放學(xué)了要回家找爸爸媽媽一樣。

    他隨手撿起一片枯黃的稻葉,輕輕放在水面上,看著葉片打著旋兒漂遠,你們看,葉子順著水流漂走,小魚也會順著水流找到家。這水渠啊,就是它們回家的路。就像知識對于你們,是走出大山、看見更大世界的路。

    白舒爻推了推被水霧蒙住的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充滿不滿。他看著筆記本上被雨水洇得模糊的字跡,上面記錄著走訪過的三所村小

    ——

    李莊小學(xué)缺

    12

    套課桌椅,趙村教學(xué)點只有

    1

    位老師任教

    5

    個年級,數(shù)據(jù)旁還畫著密密麻麻的紅圈。祁先生,這偏離了調(diào)研主題。

    他的語氣帶著責(zé)備,手中的筆重重敲了敲筆記本,我們應(yīng)該專注于教育資源短缺的問題。這些關(guān)于小魚、水渠的話題,和我們的調(diào)研沒有關(guān)系。

    祁宿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陽光穿過他濕漉漉的發(fā)梢,在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他忽然指向遠處背著竹簍的老人,老人佝僂著背,每走一步都要拄著樹枝歇上片刻,竹簍里裝著的紅薯露出一角:白老師,您覺得什么是真實的教育是統(tǒng)計報表上的數(shù)字,還是這些活生生的人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數(shù)字背后,是孩子們每天要走的山路,是他們課桌上的裂痕,是他們眼睛里對世界的渴望。就像這條小魚,如果我們只看到它離開了水,卻不去想它為什么會離開,又怎么能真正幫助到它就像這些孩子,他們需要的不僅是桌椅和老師,更需要學(xué)會如何與腳下的土地共生。

    見白舒爻沉默不語,祁宿翰蹲下身子,指尖劃過濕潤的泥土,捏起一株嫩綠的秧苗:您看這秧苗,要扎根多深才能抵御風(fēng)雨教育也是如此。

    他的聲音放輕,帶著幾分沙啞,就像您上次說的,燈塔要照亮海面,首先得知道浪怎么打。這些孩子每天面對的,不只是課本和教室,還有這片土地上的一切。如果我們的教育不能教會他們尊重生命、理解自然,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和腳下的土地有多緊密的聯(lián)系,那就算建起再漂亮的教學(xué)樓,又有什么意義呢

    這時,遠處傳來幾聲悠長的牛哞,混著風(fēng)吹稻浪的沙沙聲。男孩張強突然指著天空喊道:祁老師!蜻蜓!

    幾只紅蜻蜓掠過水面,翅膀在陽光下折射出絢麗的色彩,尾尖輕點水面,蕩開一圈圈漣漪。祁宿翰順勢蹲下,向孩子們招手:來,看看蜻蜓是怎么點水的,這可是它們在產(chǎn)卵呢,新的小生命就要誕生了。

    孩子們立刻忘記了泥濘,興奮地擠在一起,林小夏的辮子散了也顧不上整理,眼睛里滿是新奇與歡喜。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在白舒爻的心上。他低頭記錄時,筆尖在

    偏見

    二字上反復(fù)描摹,墨跡漸漸暈染成一團深色。他想起昨天在課堂上,自己堅持按照教案講解漢字筆畫,而祁宿翰卻用沙地上的太陽和小鳥,讓孩子們眼中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芒。此刻,看著祁宿翰沾滿泥漿的褲腿、認真給孩子們講解的側(cè)臉,還有孩子們仰起的、充滿求知欲的小臉,他開始反思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如想象中那般正確。祁宿翰的話,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內(nèi)心深處那些被偏見遮蔽的角落,讓他第一次意識到,或許教育從來就不應(yīng)該是刻板的教條,而是要讓孩子們?nèi)ビ|摸、去感受真實的世界

    ——

    就像此刻田埂上的風(fēng),帶著泥土的芬芳,實實在在地拂過每個人的臉龐。

    暴雨在深夜突然降臨,豆大的雨點砸在支教點的石棉瓦屋頂上,發(fā)出密集的鼓點聲。狂風(fēng)像發(fā)瘋的野獸般呼嘯著拍打著窗戶,玻璃在窗框里劇烈震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白舒爻被劇烈的砸門聲驚醒,油燈在狂風(fēng)中搖曳不定,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將屋內(nèi)斑駁的土墻映照得影影綽綽,墻上歪斜的

    知識改變命運

    標(biāo)語在光影中時隱時現(xiàn),最后一個

    運

    字的筆畫被雨水洇濕,暈染成模糊的墨團。

    白老師!白老師!

    村長渾身濕透地撞開房門,蓑衣往下淌著水,草繩系著的斗笠歪在一邊,臉上雨水混著淚水縱橫交錯。他的褲腿沾滿泥漿,膝蓋處還蹭著大片血痕,顯然是跌跌撞撞跑來的,王奶奶家的土坯房要塌了,倆娃還在里頭!王奶奶去鄰村看病還沒回,這雨下得太急,土墻怕是撐不住了!

    他抓住白舒爻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衣袖傳來,小柱子和小花一直在喊救命,我……

    我實在沒辦法了!

    白舒爻瞬間清醒,抓起手電筒就要往外沖,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泥土腥氣和腐木味。手腕卻突然被人扣住,力道大得驚人。他轉(zhuǎn)頭,看到祁宿翰遞來一件油布雨衣,自己只披了件破舊的斗笠。祁宿翰的眼神堅定而冷靜,呼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水珠:后山的路我走過三次,跟我來!抄近道能快十分鐘!

    白舒爻這才注意到他眼下烏青,胡茬冒出來一片青色,眼白里布滿血絲,顯然是連續(xù)熬夜幫忙修繕校舍,疲憊寫滿了整張臉,可此刻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兩簇永不熄滅的火苗。

    兩人沖進雨幕,暴雨瞬間澆透衣衫,冰冷的雨水順著衣領(lǐng)灌進脊背。后山的路早已被泥石流沖刷得面目全非,泥漿裹著碎石在腳邊翻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沼澤里。祁宿翰突然停下,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塌方的路段,山體滑坡形成的泥漿潭泛著詭異的光澤:從邊上的陡坡繞!抓緊!

    他伸手拽住白舒爻,自己卻一腳踩滑,整個人摔進泥坑,泥水濺起半人高。等爬起來時,斗笠已經(jīng)不知去向,頭發(fā)貼在臉上,雨水混著泥漿順著下巴瘋狂流淌,他抹了把臉,露出被劃出傷口的顴骨:我沒事,快走!

    閃電劈開雨幕的瞬間,白舒爻看見祁宿翰的草鞋陷進泥里,怎么拔都拔不出來。祁宿翰毫不猶豫地甩掉鞋子,赤腳踩在碎石上繼續(xù)往前。尖銳的石子劃破腳掌,鮮血混著泥水往下淌,在泥漿里留下一串觸目驚心的紅痕。別管我!

    他沖著愣在原地的白舒爻大喊,聲音被雷聲劈成碎片,晚一分鐘孩子就多一分危險!他們在等我們!

    話音未落,又一個踉蹌,膝蓋重重磕在巖石上,他悶哼一聲,卻只是咬牙爬起來接著跑,褲腿被荊棘劃開長長的口子,露出青紫的皮膚。

    當(dāng)那座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出現(xiàn)在眼前時,祁宿翰已經(jīng)渾身是泥,額角不知何時蹭破了皮,血水混著雨水往下淌,在臉上畫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土墻在雨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墻縫里滲出的泥漿如同眼淚般滑落,整座房子像個佝僂的老人,隨時都會轟然倒下。我進去!你守在外面!注意觀察墻體!有不對勁立刻喊!

    祁宿翰話音未落就沖進危房,白舒爻舉著手電筒,光柱里飛舞的雨點擊打著他的手背,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危房,耳朵仔細聽著里面的動靜,每一聲木頭的吱呀都讓他心臟猛地收縮。

    哐當(dāng)

    一聲巨響從屋內(nèi)傳來,白舒爻的心猛地一縮。祁宿翰!

    他大喊,卻被雷聲吞沒。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久。雨聲、風(fēng)聲、土墻的吱呀聲,在他耳邊炸響。終于,漫長的三十秒后,祁宿翰抱著兩個孩子沖了出來,他的襯衫被木梁劃破,露出背后交錯的血痕,懷里的小男孩嚇得臉色慘白,小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領(lǐng),小女孩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快哭啞了。

    就在他們撤離的瞬間,轟隆一聲巨響,整座房子化作廢墟,揚起的塵土混著雨水撲面而來,形成巨大的泥霧。祁宿翰死死護住孩子,自己的后背重重撞在倒下的門框上,悶哼一聲,卻依然將孩子抱得緊緊的。沒事了,沒事了……

    他顫抖著聲音安撫,雨水灌進嘴里也渾然不覺,嘴唇被凍得發(fā)紫,別怕,我們都出來了。

    急救站里,昏黃的燈光下,祁宿翰跪在地上給受驚的孩子包扎。他撕下襯衫下擺時,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瓷器。小男孩的膝蓋擦破了皮,還在抽抽搭搭地哭,渾身沾滿泥漿。祁宿翰溫柔地看著孩子,臉上帶著安撫的笑容:別怕,叔叔給你變個魔術(shù)。

    他靈巧地用繃帶在孩子手腕纏出朵小花,這樣傷口就會被魔法保護起來,明天就能活蹦亂跳啦!

    小女孩抽噎著湊過來:我也要魔法!

    祁宿翰又給她編了個蝴蝶結(jié),我們都是被魔法守護的小勇士!等天亮了,叔叔帶你們?nèi)タ床屎绾貌缓?br />
    孩子破涕為笑的瞬間,白舒爻想起自己曾在課堂上嚴厲批評追星行為,喉嚨突然發(fā)緊,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愧疚。他看著祁宿翰沾滿血污的手還在微微顫抖,看著他被雨水泡得發(fā)白的腳掌,傷口處還在滲血,看著他耐心哄孩子的模樣,那些曾經(jīng)固執(zhí)的偏見,在這一刻被暴雨沖刷得干干凈凈。油燈的火苗突然跳動了一下,照亮祁宿翰耳后的疤痕,那道淡粉色的印記,此刻在白舒爻眼中,卻成了最耀眼的勛章。而他手中的手電筒,不知何時已經(jīng)熄滅,仿佛連光都甘愿為這份真實的勇氣讓出舞臺。

    等所有人都睡下,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灑進屋內(nèi),給一切都披上了一層銀紗。窗欞上殘留的塑料布在夜風(fēng)中簌簌作響,偶爾漏進的山風(fēng)帶著濕潤的泥土氣息,混合著遠處稻田里飄來的青草香。祁宿翰在屋檐下坐下,脊背靠著冰涼的土墻,手里轉(zhuǎn)著枚褪色的銅錢,銅綠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中間的方孔邊緣被磨得發(fā)亮,顯然被無數(shù)次摩挲過。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與感慨,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其實那天在學(xué)�!�

    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動,抬頭望向滿天星斗,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我確實準(zhǔn)備了講稿,可那些經(jīng)歷都是真的。

    白舒爻抱著雙臂站在廊下,深藍色的風(fēng)衣被山風(fēng)吹得輕輕揚起,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祁宿翰被雨水泡得發(fā)白的腳掌上。傷口處敷著的草藥是村醫(yī)剛送來的蒲公英搗爛的汁液,此刻在月光下泛著暗褐色,腳踝處的舊傷疤與新傷交錯,像一條蜿蜒的河流,訴說著過往的坎坷。他又想起白天祁宿翰赤腳在泥地里講課的模樣,褲腿卷到膝蓋,沾滿泥漿的小腿肌肉緊繃,聲音洪亮地給孩子們講解水渠與生命的關(guān)系,陽光落在他汗?jié)竦陌l(fā)梢,竟比任何聚光燈都要明亮。

    從小在工地搬磚的日子,在橫店當(dāng)群演被導(dǎo)演罵到崩潰的夜晚,這些不是鏡頭能演出來的。

    祁宿翰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歲月打磨過的質(zhì)感,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掏出來的,十六歲那年冬天,我在北方劇組跑龍?zhí)�,零下二十度的天,穿著單衣在雪地里躺了三個小時,就為了一個三秒的鏡頭。收工時整個人凍得失去知覺,是場務(wù)大爺用軍大衣把我裹起來的,他說‘小伙子,你眼里有光,將來一定能成事兒’。

    他摩挲著銅錢,指腹撫過上面模糊的

    光緒通寶

    字跡,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能讓更多像我這樣的孩子看到希望,就算再苦再累也值了。

    白舒爻望著夜空中閃爍的星子,想起自己在校長辦公室看到的那張柱狀圖

    ——

    山區(qū)學(xué)校的輟學(xué)率、教師流失數(shù)據(jù),每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背后,都是鮮活的生命。而他曾固執(zhí)地用這些數(shù)據(jù),去否定祁宿翰所有的努力。是我太固執(zhí)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總以為自己掌握著教育的真理,卻忘了教育從來不是照本宣科,不是堆砌數(shù)據(jù),而是要讓人感受到溫度。

    祁宿翰轉(zhuǎn)頭,耳后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是一道銀色的月牙,那是十七歲拍武打戲時威亞斷裂留下的印記。他舉起銅錢,月光穿過中間的方孔,在掌心投下小小的光斑,宛如一枚微型的月亮:白老師,您知道我為什么總戴著這個嗎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懷念與悵惘,我爸臨終前躺在病床上,把這枚銅錢塞進我手里,說‘人就像銅錢,得經(jīng)得起打磨,還得心里有個方方正正的孔’。那時候我不懂,直到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些年,被人誤解、被資本裹挾,才明白他的意思

    ——

    既要在現(xiàn)實里摸爬滾打,又不能丟了本心,就像這銅錢,外頭被磨得圓滑,心里卻始終有個端正的孔。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帶著幾分苦澀,又有幾分釋然:這些年,我接過爛片,說過違心的話,也被人罵‘靠賣慘博同情’�?擅看蜗敕艞壍臅r候,就摸摸這枚銅錢,想起我爸臨終前的眼神,想起那些在山區(qū)等我的孩子。

    他將銅錢貼在胸口,聲音里多了幾分堅定,我一直在努力,想做個合格的‘孔’——

    讓更多孩子透過我,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堅持的意義,就像您說的,燈塔要照亮海面,首先得知道浪怎么打。

    油燈在此時突然熄滅,燭芯發(fā)出

    噼啪

    一聲輕響,黑暗瞬間將兩人籠罩。只有月光依舊執(zhí)著地灑在廊下,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在墻上慢慢靠近,仿佛兩個孤獨的靈魂終于在黑暗中找到了彼此的方向。白舒爻想起圖書館里被咖啡漬浸濕的書頁,想起祁宿翰當(dāng)時慌亂又珍視的神情,那是對童年回憶的珍視,對初心的守護;想起實驗室里對方說起童年養(yǎng)蠶時發(fā)亮的眼睛,那是對生命最本真的熱愛;想起今天暴雨中那個渾身是血卻死死護住孩子的身影,那是超越明星身份的擔(dān)當(dāng)。所有的偏見與誤解,在這一刻都化作山澗的流水,蜿蜒著流向未知的遠方,帶走了固執(zhí)與傲慢。

    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打破了夜的寂靜,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泛起淡淡的魚肚白。白舒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對著祁宿翰講述起童年在鄉(xiāng)下教書的往事:那時候?qū)W校只有三間土坯房,一個老師教五個年級。下雨天屋頂漏雨,我們就把課桌搬到屋檐下上課,孩子們舉著課本當(dāng)雨傘,卻還在認真聽我講《草蟲的村落》。有個學(xué)生每天要走十幾里山路,鞋子磨破了就打赤腳,腳底全是老繭,可他總是第一個到學(xué)校,說‘老師,我怕來晚了就聽不到課’……

    他的聲音漸漸哽咽,喉嚨里像是塞了團浸水的棉花,而祁宿翰聽得那么認真,偶爾輕聲詢問細節(jié),比如

    那時候用的課本是不是綠色封面下雨天屋檐下冷不冷,仿佛在傾聽世界上最珍貴的故事。

    山風(fēng)卷著松濤掠過耳畔,帶來遠處溪流潺潺的聲響。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兩顆曾經(jīng)充滿隔閡的心,終于開始慢慢靠近,就像夜空中兩顆遙相呼應(yīng)的星星,跨越光年,悄然點亮彼此的光芒。白舒爻忽然明白,偏見從來不是因為了解太少,而是因為觀察太淺;而真正的理解,往往始于放下傲慢,愿意去傾聽那些藏在細節(jié)里的人生。此刻的月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像是給這兩顆心披上了一層溫暖的紗衣,見證著一場跨越誤解的重逢。

    4

    情感萌芽:心動的瞬間

    北方的初雪裹挾著細沙般的顆粒,撲打在辦公室的窗欞上,凝結(jié)成碎鉆般的冰花。寒氣順著窗框縫隙滲進來,在暖氣片上蒸騰起白霧。白舒爻第三次解鎖手機,備忘錄界面的光標(biāo)在

    最近怎么樣

    幾個字后跳動,像極了課堂上學(xué)生被點名時慌亂的眼神。自從山區(qū)公益活動歸來,他和祁宿翰的聊天記錄永遠停在三天前

    ——

    對方分享了一首老狼的《戀戀風(fēng)塵》,配文

    突然想起你會喜歡。此刻手機壁紙依舊是那張偷拍的合影:祁宿翰蹲在土坯房前,指節(jié)沾著粉筆灰,正握著留守兒童的手寫

    山

    字,白舒爻側(cè)頭注視的模樣被陽光鍍上金邊,連他自己都不敢多看,生怕鏡片后的目光會融化屏幕。

    教案本邊緣被反復(fù)摩挲得發(fā)毛,紙頁間夾著幾片干枯的銀杏葉

    ——

    那是山區(qū)孩子塞進他口袋的

    禮物。葉子邊緣蜷曲著,葉脈清晰可見,像極了祁宿翰講述童年時眼底泛起的紋路。白舒爻剛把鋼筆別進衣襟,金屬筆尖劃過藏青色西裝,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線頭。他伸手去扯,卻想起暴雨夜祁宿翰撕下襯衫包扎孩子傷口的模樣,動作突然僵在半空。

    教導(dǎo)主任抱著一摞文件推門而入,鏡片反光中閃過信封上的鎏金燙字:小舒,有你快遞。

    牛皮紙信封帶著山間泥土的氣息,邊角被雨水洇過,還沾著幾粒細小的砂石。白舒爻接過時,指尖觸到凸起的紋理,恍惚間以為是祁宿翰掌心的繭子。拆開時首映禮卡片滑落,在雪白的教案紙上劃出一道細碎的光�!镀茣灾贰啡蚴子扯Y

    幾個字燙得人指尖發(fā)疼,右下角祁宿翰的親筆備注

    特邀觀眾

    字跡凌厲如刀,末尾那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像極了山區(qū)孩子用樹枝在泥地上畫的太陽。

    誰送的

    主任瞥見卡片,語氣里帶著八卦的熱乎勁,眼鏡滑到鼻尖,喲,還是首映禮

    白舒爻慌忙將卡片塞進抽屜,金屬滑軌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出版社寄的參考資料。

    他的耳垂?jié)q得通紅,連脖頸都泛起可疑的紅暈,可能...

    可能是新教材的宣傳。

    說著便低頭整理教案,卻把《草蟲的村落》備課筆記翻得嘩嘩作響。

    等辦公室只剩他一人時,白舒爻又把卡片拿出來,對著窗戶反復(fù)端詳。夕陽的余暉把桌面染成琥珀色,映得燙金字越發(fā)耀眼。他驚覺拇指正無意識摩挲著

    特邀

    二字的燙金邊緣,紙張已被磨得微微起毛,露出底下的纖維紋路,像極了祁宿翰在山區(qū)被荊棘劃破的袖口�?ㄆ趁孢印著拍攝花絮,照片里祁宿翰穿著沾滿泥漿的戲服,懷里抱著道具書,書頁間隱約露出半截紅繩

    ——

    和他腕間系著的那根一模一樣。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花撲在玻璃上發(fā)出簌簌輕響。白舒爻突然想起祁宿翰在急救站給孩子包扎時,用繃帶編出的蝴蝶結(jié)。那時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卻把每個結(jié)都系得工整漂亮。此刻卡片上的笑臉仿佛活了過來,在夕陽里輕輕晃動,晃得他眼眶發(fā)燙。他摸出手機,光標(biāo)在聊天框閃爍許久,最終只打出個

    雪

    字,又迅速刪掉。抽屜里的卡片沾了暖氣,邊角微微翹起,像一只想要振翅的蝴蝶。

    紅毯兩側(cè)的閃光燈如手術(shù)刀般切開雨幕,將潮濕的空氣切割成無數(shù)閃爍的碎片。白舒爻站在警戒線外,藏青色西裝領(lǐng)口被冷汗浸得發(fā)潮,布料黏在皮膚上,帶來陣陣不適。他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像是鼓點,重重地撞擊著胸腔。直到第

    37

    下時,人群突然爆發(fā)出尖叫

    ——

    祁宿翰挽著女主演走來,黑色絲絨西裝勾勒出完美的肩頸線條,襯衫最上方的紐扣松開,露出鎖骨下方一枚銀色鎖骨鏈,鏈墜是枚微型相機,鏡頭正對著他的方向,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雨水順著祁宿翰的發(fā)梢滴落,在臉頰上劃出蜿蜒的痕跡,耳后的疤痕在鏡頭下泛著微光,與記憶中山間沾滿泥土的模樣重疊。白舒爻想起那個暴雨夜,狂風(fēng)呼嘯,雨水如注,祁宿翰沖進危房前,也是這樣把袖扣摘下來塞進他掌心,金屬表面還帶著體溫。此刻那枚袖扣正躺在他西裝內(nèi)袋,與山區(qū)孩子送的銀杏葉胸針并排,隔著布料硌著心臟,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提醒他那段難忘的經(jīng)歷。

    白老師!

    熟悉的聲音穿透喧囂,如同一道閃電劈開嘈雜的聲浪。白舒爻渾身一僵,轉(zhuǎn)身欲走,卻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混著保安的勸阻聲。祁宿翰穿過警戒線時,肩頭蹭掉了粉絲遞來的熒光棒,他彎腰撿起時,白舒爻看見他手腕內(nèi)側(cè)新添的紅痕

    ——

    那是昨天直播時被熱情觀眾抓傷的。傷口周圍微微紅腫,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讓白舒爻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泛起一絲心疼。

    坐第三排,給你留了爆米花。

    祁宿翰扯開領(lǐng)結(jié),露出喉結(jié)下方淡淡的紅痕,像是被領(lǐng)帶勒出的印記。他身上混著雪松香水和煙火氣,卻在湊近時,白舒爻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藍月亮洗衣液清香

    ——

    和山區(qū)時他幫孩子們洗校服的味道一模一樣。那熟悉的味道瞬間將白舒爻帶回了那段日子,祁宿翰蹲在溪邊,挽著褲腿,認真地搓洗著孩子們臟兮兮的衣服,陽光灑在他的背上,勾勒出溫暖的輪廓。

    我只是來完成文章素材。

    白舒爻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金屬欄桿,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而冷漠,卻無法掩飾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他看見祁宿翰耳尖微不可察地泛紅,想起在山區(qū)第一次見他時,這人也是這樣,被學(xué)生夸

    哥哥好帥

    時,耳尖會泛起粉色。那時的祁宿翰,沒有舞臺上的光芒萬丈,有的只是與孩子們相處時的溫柔與真誠。

    是嗎

    祁宿翰挑眉,琥珀色瞳孔映著紅毯的霓虹,眼底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那白老師可要好好觀察,畢竟……

    他壓低聲音,尾音帶著舞臺劇般的氣音,溫?zé)岬臍庀⒎鬟^白舒爻的耳畔,某些細節(jié),只給特別觀眾看。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一絲緊張,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情。不等白舒爻回答,他已被工作人員拽回紅毯,臨走前沖他晃了晃手機

    ——

    鎖屏壁紙是山區(qū)的星空,繁星點點,璀璨奪目,右下角有行小字:給古董白老師的專屬機位。那熟悉的字跡,那充滿調(diào)侃的稱呼,讓白舒爻心中泛起一陣漣漪,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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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毯上的喧囂依舊,閃光燈不停閃爍,人群的尖叫此起彼伏。白舒爻站在原地,望著祁宿翰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還能感受到祁宿翰塞袖扣時的溫度。周圍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眼前的祁宿翰是舞臺上光芒萬丈的明星,與那個在山區(qū)和孩子們打成一片的人,似乎有著天壤之別。然而,那熟悉的味道,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神情,又讓他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從未改變。雨水還在不停地下著,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衣服,卻無法澆滅他心中泛起的波瀾。

    沒過多久,兩人約定一起去看電影,影院外的霓虹燈在玻璃上暈染成斑斕的色塊,寒氣裹挾著爆米花甜膩的香氣鉆進衣領(lǐng)。白舒爻握著電影票站在檢票口,票根邊緣被他反復(fù)摩挲出毛邊,像極了山區(qū)教案本里夾著的干枯銀杏葉。當(dāng)踏入放映廳的剎那,黑暗如潮水般漫過腳踝,他摸索著走向座位,指尖觸到座椅扶手上纏著的藍色絲帶。

    那絲帶打了個精巧的蝴蝶結(jié),觸感帶著祁宿翰特有的溫度。白舒爻屏住呼吸,輕輕扯下,一枚銀杏葉形狀的胸針落入掌心。葉脈紋路里嵌著細小的金粉,在手機屏幕微光下閃爍,像把山區(qū)的秋光凝在指尖。他突然想起,去年深秋在山區(qū),落葉鋪滿蜿蜒的山路,祁宿翰曾踩著沙沙作響的落葉給他講戲:葉子落下時,陽光會穿過葉脈,在地上織出星星。

    那時對方彎腰拾起枯葉的模樣,睫毛在陽光下投出細碎的陰影,與此刻胸針上的金粉重疊成夢幻的光斑。

    大屏幕亮起時,爆米花桶在腿上輕輕震動。祁宿翰飾演的戰(zhàn)地記者穿著沾滿泥污的迷彩服,在槍林彈雨中奔跑,硝煙模糊了他的面容,卻讓那雙眼睛愈發(fā)明亮。白舒爻攥著扶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看著角色在廢墟中舉起相機,鏡頭里倒映著初生的朝陽

    ——

    這眼神,和那天沖進危房時一模一樣,都是明知危險卻義無反顧的熾熱。他的思緒不由自主飄回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祁宿翰渾身濕透卻眼神堅定,轉(zhuǎn)身沖進搖搖欲墜的土坯房時,雨滴正順著他額角的傷口往下淌。

    突然,畫面切換至戰(zhàn)地醫(yī)院。消毒水氣味仿佛透過屏幕漫來,祁宿翰飾演的記者抱著受傷的孩子,喉結(jié)滾動著安慰:別怕,叔叔給你變個魔術(shù)。

    他用繃帶在孩子手腕纏出朵小花,白舒爻的呼吸驟然停滯

    ——

    這動作,和山區(qū)急救站里,祁宿翰給受驚孩子包扎時的姿勢分毫不差。那時急救站的油燈昏黃搖曳,祁宿翰也是這樣半跪著,一邊哄著哭泣的孩子,一邊將襯衫下擺撕成布條,手指靈巧地穿梭,把恐懼變成蝴蝶結(jié)與小花。

    這個結(jié)要這樣打。

    記憶里祁宿翰的聲音混著電影背景音在耳畔響起,就像把勇氣系在傷口上。

    白舒爻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仿佛還留著當(dāng)時握住祁宿翰沾血手指的溫度。銀幕上,孩子破涕為笑,而現(xiàn)實中,他的眼眶早已酸澀。

    散場時,走廊的地?zé)袅疗鹋S的光。白舒爻拎起空蕩蕩的爆米花桶,突然有張紙條滑落。他彎腰拾起,只見上面寫著:戲里的朝陽是

    LED

    燈,戲外的朝陽是你說‘值得’時的眼神。

    字跡力透紙背,最后那個句號洇開小團墨漬,像極了祁宿翰每次寫

    白

    字時,總會多頓一筆的習(xí)慣。白舒爻摩挲著紙頁邊緣微微翹起的毛邊,想起山區(qū)的夜晚,兩人坐在屋檐下聊天,祁宿翰也是這樣用鉛筆在草稿紙上涂涂寫寫,月光把筆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影院外寒風(fēng)呼嘯,而白舒爻掌心的銀杏葉胸針卻帶著灼熱的溫度。他將紙條折好放進西裝內(nèi)袋,與那枚珍藏的袖扣并排,忽然覺得,電影里的槍林彈雨與現(xiàn)實中的支教歲月,都不及此刻心中翻涌的漣漪來得真切。路燈把他的影子拉長,在地面投下?lián)u晃的輪廓,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祁宿翰在山區(qū)的田埂上奔跑,褲腿沾滿泥漿,回頭沖他笑時,眼里盛著比銀幕上更耀眼的光。

    保姆車碾過老巷坑洼的青石板路,車輪與碎石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色里格外清晰。繞了半個城區(qū),終于停在老巷深處,青磚墻上爬滿枯藤,褪色的燈籠在風(fēng)里搖晃出暖黃的光暈,光影斑駁地灑在

    味真小館

    的木質(zhì)招牌上。招牌邊緣被歲月啃出參差的缺口,像極了祁宿翰牛仔褲膝蓋處故意磨破的洞,帶著未經(jīng)修飾的真實感。寒風(fēng)卷起巷口的枯葉,沙沙聲中,祁宿翰伸手解開保姆車的隱私簾,呼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的水珠。

    這里的時間好像永遠停在九十年代。

    祁宿翰指尖拂過冰涼的車門把手,聲音里帶著幾分感慨,每次來都覺得,那些蹲在片場啃饅頭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他推開車門,黑色大衣下擺被風(fēng)揚起,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衣角

    ——

    那是他最常穿的一條褲子,膝蓋處的破洞邊緣早已磨得柔軟。

    雕花木門在祁宿翰掌心發(fā)出吱呀的嘆息,銅環(huán)叩響的瞬間,小館里蒸騰的熱氣裹挾著濃郁的糖醋香氣撲面而來。老板娘從后廚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面粉,手里還握著湯勺,眼角的笑紋里盛滿歲月的溫柔:祁先生又帶貴客來了還是老規(guī)矩

    她的目光掃過白舒爻筆挺的藏青色西裝,嘴角笑意更濃,不過得多添副碗筷了。

    后廚灶火明滅,映得墻上掛著的舊照片忽隱忽現(xiàn)。白舒爻望著照片里年輕的老板娘梳著麻花辮,身旁站著穿中山裝的男人,背景是八十年代的街道,老式自行車的車鈴仿佛都要從照片里叮鈴作響地騎出來。這是老板娘和老板年輕時的合照。

    祁宿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伸手拂去門框上垂落的蛛網(wǎng),動作自然得仿佛回到自己家,聽說老板走后,她就一直守著這家店,連菜單都沒換過。

    加份桂花酒釀圓子。

    祁宿翰回頭對白舒爻笑,眼尾的細紋里都浸著溫柔,像是藏了多年的陳釀。他拉過一把木質(zhì)椅子,椅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這里的糖醋排骨,和我十七歲跑龍?zhí)讜r吃的一個味。那時候拿了工資,就會和同組的群演來這兒,一人點一份排骨,再分一碗米飯。

    餐桌上的燭火跳動,映得他瞳孔里有細碎的光,像極了山區(qū)停電夜,他們圍坐在煤油燈旁,聽孩子們講鬼故事時,火光在他眼底跳躍的模樣。白舒爻注意到他無名指上有道淡疤,想起某次支教時,祁宿翰為了幫孩子取下卡在樹上的風(fēng)箏,被樹枝劃傷的場景

    ——

    當(dāng)時那人滿不在乎地笑著,說這是

    英雄勛章。

    我十七歲時,住在對面弄堂的地下室。

    祁宿翰用銀匙攪散浮在表面的枸杞,紅色的果實在琥珀色的甜湯里打著旋,地下室的墻皮總往下掉,冬天沒有暖氣,群演們就擠在一塊兒分烤紅薯。有次我拿到人生第一句臺詞,在公園長椅上背了整夜,直到路燈熄滅,環(huán)衛(wèi)工阿姨以為我是流浪漢。

    他忽然輕笑出聲,指腹摩挲著碗沿,那天晚上下著小雨,我對著梧桐樹背‘我要回家’,念到第三十遍時,突然覺得這句話比任何臺詞都動人。因為那時候,家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白舒爻望著他被燭火映得發(fā)亮的側(cè)臉,忽然想起自己的人生:從重點中學(xué)到師范大學(xué),再到安穩(wěn)的教師崗位,每個節(jié)點都精準(zhǔn)如齒輪咬合。他的教案本上列滿三年教學(xué)計劃,日程表精確到分鐘,連咖啡都要量取

    200

    毫升熱水沖泡。而眼前的祁宿翰,襯衫第二顆紐扣系錯位置,發(fā)梢還沾著下午拍戲時的假發(fā)碎屑,卻有著讓他無法移開目光的鮮活。你沒想過放棄嗎

    白舒爻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像是怕驚擾了小館里的舊時光,那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當(dāng)然想過。

    祁宿翰仰頭飲盡甜湯,喉結(jié)滾動,有次被導(dǎo)演罵得狗血淋頭,蹲在劇組的垃圾桶旁哭。但哭完后,又覺得不甘心

    ——

    我還沒讓更多人看到我的戲呢。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白舒爻規(guī)整的領(lǐng)帶結(jié)上,白老師,你知道嗎你總說我在山區(qū)支教是作秀,但其實我羨慕你。羨慕你能把熱愛變成一份安穩(wěn)的事業(yè),而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在熱愛里摸爬滾打,渾身是傷也不愿回頭。

    那時候每天只吃得起陽春面。

    祁宿翰突然湊近,白舒爻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混著小館的煙火氣,有次面館老板多給我加了個煎蛋,我蹲在巷口吃得眼淚直流�,F(xiàn)在想想,可能是餓的,也可能...

    他頓住,燭光將睫毛的陰影投在眼下,像一對欲飛的蝶,是突然意識到,原來有人愿意看見你的狼狽。就像在山區(qū),那些孩子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所有的堅持都有了意義。

    白舒爻剛要開口,祁宿翰忽然傾身,指尖幾乎要觸到他泛紅的耳尖:你看我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

    溫?zé)岬暮粑鼟哌^耳畔,帶著酒釀的微甜,像在看...

    真正的我。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仿佛怕驚碎這一刻的寧靜,記者們總問我怎么塑造角色,可白老師,你知道最真實的演技從哪兒來嗎

    他指著自己心口,燭火在瞳孔里碎成金箔,從這里,從那些沒被鏡頭拍到的,在地下室凍得發(fā)抖的夜晚,在片場被導(dǎo)演罵到崩潰卻還要笑著說‘再來一條’的時刻。就像你在講臺上,那些課本之外的溫柔,才是教育最動人的模樣。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兩人交疊的影子里織出細密的網(wǎng)。白舒爻感覺心臟要沖破胸腔,他想起山區(qū)那個停電的夜晚,祁宿翰抱著吉他哼走調(diào)的歌,說

    夢想是摔不碎的。此刻對方的眼神依舊熾熱,卻多了份歷經(jīng)千帆后的溫柔,像冬日里最溫暖的爐火,將他徹底溺斃。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教案上的鋼筆字還要顫抖:因為你...

    和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明星都是遙不可及的,可你...

    祁宿翰忽然笑了,伸手替他拂去肩頭的雪花,指尖的溫度透過羊絨大衣傳來:白老師,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時,你站在記者群里,領(lǐng)帶結(jié)打得比我經(jīng)紀人還規(guī)整,我就想

    ——

    這人心里是不是住著個老學(xué)究

    他故意板起臉模仿白舒爻嚴肅的表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老學(xué)究會偷偷把沒收的寫真集還給學(xué)生,說‘看完記得背書’;會在暴雨天背崴腳的學(xué)生去醫(yī)務(wù)室,自己淋病了還說‘淋雨有助于清醒’;會把工資的三分之一捐給山區(qū)小學(xué),卻連件新西裝都舍不得買...

    你看,我們多像,一個把柔軟藏在規(guī)矩里,一個把真心藏在戲服下。

    白舒爻猛地抬頭,卻對上祁宿翰帶笑的眼:那天在校長辦公室,我讓助理查了你的資料。白舒爻,你總說我‘作秀’,可你自己呢把所有溫柔都藏在規(guī)矩里,像個裹著硬殼的田螺。

    他突然舉起酒杯,月光在杯壁流轉(zhuǎn),敬我們這些不完美的理想主義者。敬那些藏在教案里的溫柔,也敬戲服下的真心。

    燭火突然搖曳,白舒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知何時覆上了祁宿翰的手背。兩人同時觸電般縮回手,卻在相觸的瞬間,聽見彼此心跳如擂鼓。窗外的月光更盛了,將雕花窗欞的影子投在餐桌上,像一幅古老的織錦,將兩個靈魂輕輕包裹。老板娘在遠處輕笑,灶火噼啪作響,恍惚間,白舒爻分不清此刻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只覺得心底某個塵封的角落,正被祁宿翰眼中的星光悄然點亮,而小館里的舊時光,也在見證著兩個孤獨靈魂的進一步靠近。

    深冬的圖書館靜得能聽見暖氣管道的

    咔嗒

    聲,玻璃窗外的雪無聲地堆積,將世界染成一片蒼白。寒風(fēng)裹挾著雪粒拍打在窗欞上,發(fā)出細碎的嗚咽。白舒爻抱著一摞教育類書籍走向角落,羊毛圍巾掃過書架,帶起輕微的

    沙沙

    響。他習(xí)慣性地推了推眼鏡,鏡片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就像此刻他有些混沌的思緒

    ——

    自從上次在老巷小館與祁宿翰深談后,那人的身影便總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文學(xué)區(qū)盡頭,一抹黑色身影突然闖入視線。祁宿翰戴著黑色口罩,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雙眼睛。他正踮腳夠書架頂層的《百年孤獨》,黑色大衣下擺揚起,露出腳踝處新貼的膏藥,邊緣卷起,露出底下淡粉色的舊疤。那道疤白舒爻再熟悉不過,在山區(qū)那個暴雨夜,祁宿翰就是帶著這樣的傷,赤腳在泥石流中奔跑。想到這兒,白舒爻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攥緊了懷中的書本。

    我來。

    白舒爻鬼使神差地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他快步上前,身上淡淡的雪松與書本油墨混合的氣息,和祁宿翰身上的煙火味悄然交織。祁宿翰回頭時,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彎成月牙,像極了在山區(qū)篝火晚會上,他講笑話逗孩子們時的神情。白舒爻伸手接過書時,兩人指尖相觸,祁宿翰的手比他想象中更粗糙,掌心有薄薄的繭,虎口處還貼著創(chuàng)可貼

    ——

    那是前天拍戲時被道具劃傷的,新聞圖里這道傷口還沾著假血,此刻卻顯得如此真實,仿佛在訴說著那些鏡頭背后不為人知的艱辛。

    白老師的手比粉筆還涼。

    祁宿翰輕笑,聲音透過口罩悶聲悶氣,卻帶著熟悉的調(diào)侃。他從大衣口袋掏出個粉色小熊暖手寶,塞進白舒爻懷里,暖手寶還帶著體溫,特意買的,充電三小時,溫暖白老師一整天。

    小熊圓鼓鼓的肚子上印著

    加油

    字樣,毛茸茸的耳朵耷拉著,和他冷峻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卻讓白舒爻想起他在山區(qū)給孩子們分發(fā)糖果時的模樣

    ——

    那時他也是這樣,變魔術(shù)般從口袋掏出一把水果糖,孩子們圍著他歡呼,而他的眼睛比糖果紙還亮。

    白舒爻攥著暖手寶轉(zhuǎn)身,耳尖泛紅:無聊。

    可腳步卻不自覺慢下來,聽見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等他在座位上翻開書,發(fā)現(xiàn)扉頁夾著張便簽,祁宿翰的字跡力透紙背:下次換我借你想看的書比如...《如何與古董老師相處指南》

    末尾畫了個戴著眼鏡的火柴人,正被小熊暖手寶砸中腦袋,火柴人的表情被畫得格外生動,像極了白舒爻平時佯裝嚴肅的模樣。白舒爻盯著便簽,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又趕緊抿住,將便簽小心翼翼地夾回書里。

    祁先生,這里是安靜區(qū)。

    管理員突然出現(xiàn),目光狐疑地掃過祁宿翰刻意壓低的帽檐。祁宿翰立刻挺直脊背,舉手作投降狀:抱歉抱歉,我這就...

    他瞥見白舒爻強憋笑意的模樣,話鋒一轉(zhuǎn),這位老師在教我認字呢!對吧,白老師

    說著突然湊近,口罩幾乎要擦過白舒爻發(fā)燙的臉頰,‘孤’字怎么寫來著是左邊一個子,右邊一個瓜嗎

    白舒爻被嗆得咳嗽,伸手推開他:去你的。

    卻在對方得逞的笑聲中,鬼使神差地掏出鋼筆,在便簽背面寫下

    孤獨

    二字,筆尖頓在

    獨

    字最后一橫,墨跡暈染開來,像極了他此刻亂成麻的心跳。祁宿翰托腮盯著他寫字,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白老師的字和人一樣板正,不過...

    他突然抽走便簽,在旁邊畫了兩個牽著手的小人,這樣就不孤獨了。

    白舒爻看著便簽上的小人,喉嚨發(fā)緊,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暖氣管道又發(fā)出

    咔嗒

    聲,他慌亂地翻開書擋住發(fā)燙的臉,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書頁上的文字在眼前模糊成一片,他滿腦子都是祁宿翰的眼神、笑容,還有那一句句帶著調(diào)侃卻又無比真誠的話語。余光里,祁宿翰正翻著《百年孤獨》,修長的手指夾著便簽輕輕摩挲,口罩下隱約露出的嘴角始終帶著笑意。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將圖書館與喧囂世界隔絕,在這片寂靜里,白舒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不遠處祁宿翰翻書的聲音,漸漸重疊成同一種節(jié)奏,仿佛兩顆心,也在這靜謐的空間里,慢慢靠近。

    一場暴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上,濺起層層水花。白舒爻站在校門口,望著傾盆大雨發(fā)愁。他摸出手機,天氣預(yù)報的暴雨預(yù)警圖標(biāo)刺得人眼疼,紅色的警示標(biāo)志仿佛在嘲笑他出門時對天氣的疏忽。校門口的水洼迅速積滿雨水,倒映著灰沉沉的天空,來往的學(xué)生們行色匆匆,撐著傘快步走過,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風(fēng)裹挾著雨絲鉆進領(lǐng)口,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爬,他抱緊雙臂,看著雨幕發(fā)呆,心里盤算著等雨小些再沖進地鐵站。

    忽然頭頂?shù)挠晖A耍谏珎忝鎺е┧上銡饣\罩下來。白舒爻回頭,看見祁宿翰戴著黑色棒球帽,帽檐上還掛著細密的雨珠,口罩邊緣微微濕潤,顯然也是剛在雨中奔波過。對方睫毛上沾著的水珠隨著眨眼輕輕顫動,像是綴著星星的晨露。早八人必備三件套。

    祁宿翰晃了晃手里的帆布包,金屬拉鏈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當(dāng)當(dāng)

    ——

    他變魔術(shù)般掏出兩把折疊傘、一杯還冒著熱氣的熱美式,還有個油紙包,熱氣透過油紙氤氳而出,剛出爐的糖油粑粑,我親自排隊買的,那家店六點就開門,隊長得繞三條街。

    他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著兩顆小星星,口罩上方的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帶著得逞的笑意。

    白舒爻接過熱美式,紙杯傳來的溫度驅(qū)散了些許寒意,咖啡的香氣混著糖油粑粑的甜膩,在雨幕中形成一片溫暖的小天地。他注意到祁宿翰的帆布包邊角有些磨損,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內(nèi)襯,和他在山區(qū)背的那個舊書包如出一轍,心里莫名泛起一陣柔軟。指尖觸到對方掌心的薄繭時,山區(qū)支教的記憶突然翻涌

    ——

    那個暴雨夜,也是這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胳膊,把他從泥濘的斜坡上拽上來。

    愣著干嘛

    祁宿翰已經(jīng)撐開另一把傘,黑色傘面在雨幕中如同一朵綻放的墨花,再不走,糖油粑粑該涼了。

    他率先踏入雨簾,帆布鞋踩進水洼,濺起的水花沾濕褲腳也不在意。白舒爻跟上去時,發(fā)現(xiàn)兩人的傘不知何時并到了一處,祁宿翰刻意把傘傾向他這邊,自己右肩被雨水打濕大片,深色的大衣布料吸飽了水,顯得愈發(fā)沉重。雨點敲打傘面的聲音里,白舒爻聽見自己的心跳,隔著西裝外套,一下又一下,比雨聲更清晰。他偷偷瞥向身旁的祁宿翰,對方正專注地看著前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口罩邊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偶爾被風(fēng)吹起又落下。

    梧桐道上的積水漫過井蓋,樹葉被雨水打得沙沙作響,偶爾有被擊落的枯葉漂浮在積水里,打著旋兒隨波逐流。白老師知道嗎雨天和八卦最配。

    祁宿翰突然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向白舒爻傾斜,帽檐上的水珠滴落在他肩頭,昨天導(dǎo)演夸我演技進步,其實是因為...

    他湊近白舒爻耳畔,溫?zé)岬暮粑鼟哌^耳垂,帶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每次演戲都在想,如果是你,會怎么看待這個角色。

    白舒爻險些被熱美式燙到,慌忙抬頭,卻撞進祁宿翰帶笑的眼。那雙眼睛在雨幕中亮得驚人,像是藏著整個星河。傘骨在頭頂形成

    不對稱的天空,他看見祁宿翰睫毛上沾著雨珠,像極了山區(qū)清晨的露水,落在蒲公英上,輕輕一吹,就會散開。他的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感覺喉嚨有些發(fā)緊,連帶著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不那么穩(wěn):胡說八道,我又不懂演戲。

    真的不懂

    祁宿翰突然收住腳步,傘面傾斜,雨水順著傘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兩人周圍形成透明的水簾。他摘下口罩,露出被勒出紅痕的耳際,那上次在圖書館,你盯著我寫的角色分析筆記看了十分鐘,是在看什么

    他故意板起臉,模仿白舒爻講課時的嚴肅模樣,白老師,上課走神可是要罰站的。

    白舒爻的耳垂瞬間燒了起來,想起那天確實鬼使神差地翻了祁宿翰留在桌上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批注,其中一頁還畫著戴眼鏡的火柴人,旁邊寫著

    白老師批改作業(yè)的樣子。那是...

    是檢查錯別字!

    他梗著脖子反駁,卻被祁宿翰突然靠近的氣息擾亂了思緒。

    那你覺得,我會怎么看

    白舒爻挑眉,故意忽略心跳的加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如常。他握緊了手中的咖啡杯,試圖用杯身的熱度掩蓋掌心的汗意。

    祁宿翰忽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直視他,傘面上的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兩人之間形成透明的簾幕。周圍的世界仿佛都安靜下來,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你會說,角色的眼淚要像春雨,潤物細無聲,而不是暴雨傾盆。

    他模仿白舒爻講課時的語氣,字正腔圓,還特意板起臉,學(xué)得有模有樣,卻在末尾笑出酒窩,對吧,白老師

    說著,他伸手輕輕彈了彈白舒爻的額頭,動作自然又親昵,仿佛他們早已是相識多年的老友

    。

    某個周末,白舒爻被手機消息震醒,屏幕亮起時,祁宿翰的消息框里躺著張模糊的照片:濃煙滾滾的廚房,配文

    白老師救命!廚房要炸了!。照片里的油煙機風(fēng)扇瘋狂轉(zhuǎn)動,卻壓不住翻涌的油煙,灶臺上的鍋歪向一邊,隱約能看見焦黑的塊狀物體。他猛地坐起,睡衣紐扣錯扣了兩顆,抓起外套就往門外沖,連拖鞋都沒顧上換。樓道里的穿堂風(fēng)灌進衣領(lǐng),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連襪子都沒穿,可掌心攥著手機的汗意卻怎么也散不掉。

    趕到時,白舒爻推開門,險些被撲面而來的油煙嗆到,下意識用袖口捂住口鼻。廚房里的景象堪比災(zāi)難片現(xiàn)場:臺面堆滿食材,雞蛋殼碎在灶臺上,蛋清混著面粉在瓷磚上畫出不規(guī)則的圖案,冰箱門大敞著,牛奶盒歪倒在地,在地板上蜿蜒成白色的小河。微波爐轉(zhuǎn)盤中還放著半塊焦黑的面包,散發(fā)著刺鼻的糊味。祁宿翰圍著粉色圍裙

    ——

    那是他從山區(qū)帶回來的,孩子們用蠟筆在圍裙上畫了歪歪扭扭的太陽

    ——

    頭發(fā)上沾著面粉,劉海被汗水粘在額角,手里的鍋鏟還滴著油,像極了被面粉炮彈襲擊的士兵。他的白襯衫領(lǐng)口沾著醬油漬,袖口還掛著半截沒扯斷的蔥葉。

    想給你做糖醋排骨。

    他委委屈屈地指著攤開的菜譜,書頁上濺著油點,邊緣被火燎出焦邊,明明按照步驟來的,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白舒爻湊近一看,鍋中焦黑的

    排骨

    硬邦邦地粘在鍋底,旁邊的調(diào)味罐排列得像片場道具:淀粉罐敞著口,白糖罐卻原封未動,老抽瓶傾斜著,在臺面上積了一小灘深色液體。他忍俊不禁,發(fā)現(xiàn)祁宿翰不僅錯把淀粉當(dāng)白糖,連

    熱鍋涼油

    的基本常識都拋到了腦后,難怪鍋里會變成

    黑暗料理。

    你這是在做碳烤排骨

    白舒爻拿起菜譜,指尖劃過

    炒糖色

    步驟,第一步就錯了,要先放糖,不是淀粉。而且你這火開得比追光燈還猛。

    他轉(zhuǎn)身打開抽油煙機,濃煙被吸走大半,陽光透過紗窗灑在祁宿翰發(fā)頂,把面粉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鉆。祁宿翰突然從背后遞來杯涼白開,玻璃杯壁凝著水珠:先潤潤喉,剛才咳嗽了好幾聲。

    這不經(jīng)意的體貼讓白舒爻握菜譜的手頓了頓,想起在山區(qū)時,這人也是這樣默默記下他的所有習(xí)慣。

    老師手把手教,學(xué)生才能學(xué)會。

    祁宿翰從背后環(huán)住他,遞過新的鍋鏟,溫?zé)岬暮粑鼑娫诤箢i,帶起一陣戰(zhàn)栗。他的圍裙帶子蹭過白舒爻手背,上面的蠟筆太陽蹭掉了一塊顏色。首先,要把糖炒出琥珀色...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尾音被抽油煙機的轟鳴吞沒。白舒爻盯著鍋中慢慢融化的冰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聽不進步驟,只聽見祁宿翰的心跳,透過單薄的襯衫,和自己的心跳,在油煙彌漫的廚房里,奏出不成調(diào)的二重奏。當(dāng)糖開始冒泡時,祁宿翰突然握住他拿鍋鏟的手:火候到了,該下排骨了。

    兩人交疊的手背在火光下泛著暖金色,像極了山區(qū)篝火映在他們臉上的顏色。

    油花濺起時,祁宿翰本能地用身體擋住,卻被熱氣熏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櫥柜。他的頭發(fā)上又落下些面粉,粘在睫毛上,像下了場微型雪。白舒爻伸手替他拂去,指尖觸到他發(fā)燙的耳尖,卻被祁宿翰趁機握住手腕,按在臺面上。白老師分心了。

    他輕笑,鼻尖幾乎要碰到白舒爻的,這樣下去,學(xué)生可學(xué)不會。

    說著突然用沾了面粉的手指在白舒爻鼻尖點了一下,現(xiàn)在我們扯平了。

    兩人在蒸汽氤氳中相望,忽然笑出聲。這場景,像極了山區(qū)孩子們把面糊抹在祁宿翰臉上時,他無奈又寵愛的模樣。那時白舒爻站在一旁笑到彎腰,如今卻成了

    面粉襲擊

    的共犯。祁宿翰的拇指蹭過他臉頰,抹掉一塊面粉,動作輕得像觸碰易碎的瓷器:原來做飯和演戲一樣,

    他輕聲說,都需要真心,和一點運氣。

    窗外的云忽然散開,陽光直射進廚房,在兩人交疊的影子里織出金線,比如現(xiàn)在,我就很幸運。

    白舒爻看著他眼中的自己,頭發(fā)亂得像鳥窩,圍裙上沾著油漬,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明亮。鍋里的糖漸漸融化,變成琥珀色的糖漿,他忽然伸手關(guān)掉火,任甜香在空氣中彌漫:先說好,這次算教學(xué)事故,不及格。

    祁宿翰挑眉,指腹摩挲著他手腕內(nèi)側(cè)的脈搏:那老師打算怎么懲罰學(xué)生

    白舒爻望著他睫毛上的面粉,鬼使神差地湊近,在他額角落下輕輕一吻:罰你...

    以后每周來學(xué)做飯,直到及格為止。

    祁宿翰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jié)滾動著笑出聲。他抓起一把面粉撒向空中,白色粉末紛紛揚揚落下,像場溫柔的雪。白舒爻被嗆得咳嗽,卻在祁宿翰的笑聲中,忽然覺得這充滿油煙與混亂的廚房,比任何米其林餐廳都要溫暖。窗外的鳥鳴聲清晰可聞,陽光里的面粉如星子般飛舞,他們的影子在墻上交疊,像一幅未完成的畫,等待著更多溫暖的細節(jié)。而此刻灶臺上,重新備好的食材在陽光下泛著新鮮的光澤,仿佛也在期待著下一次甜蜜的

    事故。

    梅雨季節(jié)的夜晚,潮濕的空氣仿佛能擰出水來。白舒爻被雷聲驚醒,窗外的雨幕如珠簾般傾瀉而下,閃電在云層中撕開一道刺眼的白光,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鳴。他摸索著打開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十幾條未讀消息映入眼簾,祁宿翰的頭像在對話框里不斷閃爍:睡不著,在聽雨聲嗎、樓下的梧桐葉被風(fēng)吹得沙沙響,像不像山區(qū)的竹林、突然很想喝你泡的茉莉花茶,記得你總說第三遍沖泡的茶香最清冽……

    每條消息的發(fā)送時間相隔不過幾分鐘,像一串急切的省略號,在深夜里畫出蜿蜒的軌跡。

    視頻接通時,祁宿翰裹著灰色毛毯坐在陽臺,身后是城市燈火,霓虹在雨幕中暈染成模糊的色塊,宛如一幅被雨水洇濕的印象派畫作。他面前放著兩杯溫牛奶,杯口升騰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其中一杯的杯沿還沾著枚銀色茶匙,像是等待被開啟的秘密。他的頭發(fā)有些凌亂,發(fā)梢翹成柔軟的弧度,眼睛里帶著熬夜拍戲的血絲,卻在看見白舒爻的瞬間,唇角揚起笑意,露出那顆微微歪斜的虎牙:白老師終于肯賞臉了我還以為要把手機敲出個洞,你才會醒

    ——

    是不是又做批改作業(yè)的噩夢了

    大半夜發(fā)這么多消息,是要搞‘信息轟炸’

    白舒爻揉了揉發(fā)澀的眼睛,指尖劃過手機屏幕邊緣,試圖用調(diào)侃掩蓋內(nèi)心的慌亂。他注意到祁宿翰身后的背景板,那是他新戲的海報,海報上的角色穿著沾滿泥污的軍裝,眼神凌厲如刀,與眼前這個裹著毛毯、眼底藏著溫柔的人判若兩人。但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祁宿翰手腕上時,卻發(fā)現(xiàn)那里戴著一串褪色的紅繩

    ——

    那是山區(qū)孩子們用彩線編的平安繩,他自己的抽屜里也收著一條。

    今天拍了場哭戲。

    祁宿翰攪動著牛奶,勺子碰到玻璃杯,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導(dǎo)演說要演出撕心裂肺的感覺,可哭著哭著就想起你,想起你在山區(qū)講《背影》時,聲音里帶著哽咽。那時候我就在想,原來最動人的情感,從來不是歇斯底里。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留下一道道水漬,你總說文字的力量在留白,其實表演也是一樣……

    比如現(xiàn)在,我對著鏡頭笑,可眼眶在發(fā)燙,這算不算‘此時無聲勝有聲’

    白舒爻看著屏幕里他泛紅的眼眶,聽見自己的聲音穿過雨聲:所以呢就因為想起我,哭戲就拍不好了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生怕自己的玩笑話觸碰到對方的傷口。但祁宿翰只是搖頭,指腹輕輕按在自己眼角:不,是拍得太好了。導(dǎo)演喊‘卡’的時候,副導(dǎo)演問我是不是真的失戀了

    ——

    他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祁宿翰忽然笑了,指節(jié)輕叩玻璃杯:所以我含了顆薄荷糖,這樣眼淚才不會太苦。

    他舉起糖盒,對著鏡頭晃了晃,要試試嗎味的。

    糖盒上印著卡通小熊的圖案,和他冷峻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白舒爻卻想起,這是山區(qū)孩子們最喜歡的糖果品牌。有次課間休息,祁宿翰曾把整盒糖分給孩子們,自己卻躲在教室后墻根,偷偷舔手指上的糖霜

    ——

    此刻他舉著糖盒的模樣,和那時如出一轍。

    雨聲漸大,白舒爻卻覺得世界突然安靜,只有祁宿翰的眼神,穿過電流與雨幕,輕輕落在他心上。他看見視頻里自己的倒影在牛奶杯壁搖晃,像極了山區(qū)井水中倒映的月亮

    ——

    那時他們曾一起打撈落入井中的教科書,月光碎在水面,像撒了一把星星。祁宿翰突然伸手,隔著屏幕虛虛觸碰他的臉,指尖在鏡頭前留下一塊模糊的光斑:你知道嗎在片場所有人都在教我怎么演,只有你讓我知道怎么‘活’。他們說我的眼神太干凈,不適合演復(fù)雜的角色,可你說過,干凈的眼神里藏著最真實的靈魂。

    白老師,我好像分不清,

    祁宿翰輕聲說,喉結(jié)微微滾動,是角色在哭,還是我在想你。

    他身后的城市燈火突然暗了一瞬,像是被雨水澆滅了光芒,唯有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每次演戲時,我都忍不住把對你的感情,揉進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臺詞里。導(dǎo)演夸我進步,可我不敢說,那是因為我的‘特別觀眾’,一直住在我心里。就像現(xiàn)在,我看著你,就覺得臺詞都是多余的……

    窗外的雷聲響過,白舒爻卻聽見自己的心跳,比雷聲更響。他想起祁宿翰在首映禮上說的話:某些細節(jié),只給特別觀眾看。

    此刻他終于明白,自己早已成為那個

    特別觀眾,在祁宿翰的人生劇本里,寫下了屬于自己的臺詞。那些藏在戲服褶皺里的溫柔,那些在山區(qū)支教時交換的眼神,此刻都化作屏幕里的微光,在梅雨夜里織成細密的網(wǎng)。

    或許,

    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不用分清。因為無論是角色的眼淚,還是你的想念,我都愿意接住。

    他望著屏幕里祁宿翰逐漸睜大的眼睛,繼續(xù)說道,就像在山區(qū)時,我們一起接住孩子們的夢想那樣

    ——

    你教會他們仰望星空,我教會他們腳踏實地,而我們……

    他忽然頓住,喉嚨發(fā)緊,卻看見祁宿翰在鏡頭另一端輕輕點頭,仿佛早已讀懂他未說出口的話。

    雨聲漸大,卻蓋不住兩人加速的心跳。在這深夜的云端,有些情愫早已悄然生根發(fā)芽,像春天的蒲公英,只需一陣微風(fēng),就能漫山遍野地生長。而他們,終于在彼此的目光中,看見了屬于自己的朝陽。陽臺的燈光將祁宿翰的影子拉長,與白舒爻的倒影在虛擬的屏幕中重疊,仿佛兩個孤獨的靈魂,終于找到了彼此的歸宿。遠處的雷聲漸次減弱,而手機屏幕里的牛奶仍冒著熱氣,像兩顆跳動的心,在潮濕的夜里堅守著最后的溫暖。

    5

    家庭阻礙:現(xiàn)實的考驗

    春節(jié)的爆竹聲在巷子里炸響,此起彼伏的聲響震得窗欞微微發(fā)顫。硝煙混著餃子餡的香氣鉆進鼻腔,韭菜與蝦仁的味道里還摻著隔壁家炸帶魚的焦香,晾衣繩上的臘腸隨著氣流輕輕搖晃。這本該是闔家團圓的熱鬧光景,白舒爻卻覺得胸口像壓著塊浸透冷水的棉被,連呼吸都帶著鈍痛。他站在廚房案板前,指尖沾著的面粉簌簌落在青灰色圍裙上,仿佛是歲月不經(jīng)意間灑落的塵埃。案板上的面團被反復(fù)揉搓,表面已經(jīng)變得光滑,卻仍被他無意識地按壓,留下深淺不一的指痕,如同他內(nèi)心那些無法撫平的褶皺。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不停,他用手腕蹭了蹭眼鏡,鏡片上的霧氣尚未完全消散,屏幕亮起的瞬間,祁宿翰發(fā)來的新年祝福躍入眼簾:白老師新春快樂!新的一年也要繼續(xù)做最耀眼的星星

    后面跟著十多個搖頭晃腦的小狗拜年表情包,像極了他在山區(qū)時逗弄流浪狗的模樣。那些溫暖的回憶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

    ——

    某個清晨,祁宿翰蹲在土坡上,用火腿腸喂瘸腿的小黃;又或是支教結(jié)束那晚,他抱著吉他,身旁圍著搖尾巴的小狗,歌聲混著蟲鳴飄向遠方。白舒爻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微笑,正要回復(fù),背后突然傳來拖鞋擦地的聲響,伴隨著拖沓的腳步聲,仿佛是命運沉重的叩擊。

    白父舉著搪瓷缸子踱進來,缸子上印著的

    先進教師

    字樣已經(jīng)斑駁,邊緣磕碰出褐色的缺口。老花鏡滑到鼻尖,渾濁的眼珠盯著手機屏幕,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質(zhì)疑。誰的消息

    白父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缸子里的茶水隨著他的動作晃出漣漪,在瓷磚地面上洇出深色痕跡。白舒爻手一抖,手機哐當(dāng)?shù)粼诎赴迳�,面團被砸出個凹陷的坑,仿佛是他此刻慌亂內(nèi)心的寫照。解鎖屏亮起的剎那,相冊輪播圖恰好停在那張海邊合影

    ——

    祁宿翰戴著他的金絲眼鏡,睫毛在陽光下投出扇形陰影,嘴角揚起的弧度能盛住整片海浪;而自己耳尖通紅,身體不自覺地向?qū)Ψ絻A斜,連衣角都被海風(fēng)扯得糾纏在一起。那畫面如此美好,卻在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這是什么

    白父的聲音陡然拔高,搪瓷缸重重砸在灶臺邊緣,褐色的茶漬濺在雪白的面粉袋上,暈開猙獰的痕跡。母親舉著搟面杖僵在原地,白發(fā)間還沾著沒抖落的面粉,活像只受了驚的老麻雀。她的目光在照片與兒子之間來回游移,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瓷碗碎裂的聲音劃破空氣,清脆而尖銳,是母親手中的搟面杖不小心碰倒了碗架,如同白舒爻內(nèi)心防線的崩塌。

    怪不得你過年都不著急回家!

    父親的茶杯重重磕在茶幾上,茶水濺濕了攤開的日歷,墨跡在紙張上暈染開來,隔壁張嬸說你總往山區(qū)跑,原來就是為了這種不三不四的...

    爸!

    白舒爻突然出聲,聲音里帶著自己都陌生的顫抖,他是祁宿翰,我們一起支教的同事。

    話音未落,手機再次響起,祁宿翰的來電頭像固執(zhí)地跳動,照片里他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嘴角還沾著不知是奶油還是粉筆灰的痕跡,那熟悉的笑容仿佛在向白舒爻傳遞著力量。

    啪!

    父親的巴掌拍在茶幾上,震得玻璃桌面嗡嗡作響,仿佛整個房間都在顫抖。相框里的全家福被震得歪斜,照片中兒時的白舒爻系著紅領(lǐng)巾,父母的笑容定格在泛黃的相紙里。老白家三代都是教師,教出來的兒子卻要給祖宗蒙羞!

    父親額頭上青筋暴起,當(dāng)年供你讀師范,是讓你去搞這些傷風(fēng)敗俗的事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白舒爻盯著父親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家長會,這雙手也是這樣重重拍在成績單上,那時說的是

    必須考年級前十,如今卻成了最傷人的指責(zé)。

    白母癱坐在沙發(fā)上,繡著牡丹的帕子捂著臉,嗚咽聲里夾雜著

    街坊鄰居怎么看族譜上沒這種先例

    的碎語。你讓我以后怎么去見老同事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王阿姨昨天還問你有沒有對象,我...

    我都替你說好話,說你忙工作!

    客廳的掛鐘滴答作響,與窗外的爆竹聲交織成刺耳的噪音,白舒爻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口袋里的手機仍在震動,祁宿翰的名字一次次亮起,卻在這壓抑的氛圍中顯得那么無力。他望著滿地狼藉,茶水在瓷磚縫隙里蜿蜒成河,突然想起祁宿翰常說

    家是最溫暖的港灣,此刻這港灣卻掀起驚濤駭浪,將他淹沒在無盡的冰冷與窒息中。

    客廳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燈罩邊緣積著層灰,將燈光暈染得慘白。燈泡時不時發(fā)出

    滋滋

    的電流聲,仿佛也在為這場即將爆發(fā)的爭吵感到不安。墻上的

    家和萬事興

    十字繡早已褪色,金線繡的鯉魚尾巴斷了線,鱗片散落在

    興

    字的褶皺里,仿佛預(yù)示著這個家庭即將面臨的危機。父親將泛黃的族譜摔在桌上,紙頁間飄出幾片干枯的銀杏葉,和白舒爻教案本里的一模一樣

    ——

    那是他和祁宿翰在山區(qū)支教時,從百年銀杏樹下?lián)斓臅�。每一片葉子上都還留著他們共同的回憶,此刻卻成了矛盾的導(dǎo)火索。

    看看你爺爺?shù)墓P記!

    白父蒼老的手指戳著族譜扉頁,指甲縫里還沾著昨晚包餃子的韭菜末,‘修身齊家’四個字,你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泛黃的宣紙上,小楷字跡工整如刀刻,記載著白家歷代教師的生平。從曾祖父創(chuàng)辦私塾,到祖父在戰(zhàn)亂中守護學(xué)堂,再到父親在三尺講臺上耕耘數(shù)十載,每一筆都寫滿了家族的驕傲與傳承。白舒爻盯著父親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雙手曾握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無數(shù)公式,此刻卻因憤怒而劇烈顫抖,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責(zé)備與失望。

    母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鐵鉗,緊緊地鉗住他,仿佛要將他從

    錯誤

    的道路上拉回來。她圍裙上還沾著炸丸子的油漬,那是特意為過年準(zhǔn)備的,原本溫馨的場景卻被此刻的緊張氛圍破壞殆盡。隔壁王阿姨給你介紹了張局長家女兒,明天就去見!

    白母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懇求,希望兒子能夠回歸

    正軌,人家姑娘是海歸,在銀行工作,多般配...

    你們要是成了,以后的日子多有保障。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紅了,你就當(dāng)是為了我們,為了這個家。

    白舒爻盯著地板縫隙里的污漬,喉嚨像被粉筆灰堵住,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他想起祁宿翰在老巷餐館說

    人得有點執(zhí)念

    時,燭光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的模樣,那堅定的眼神給予了他無盡的勇氣。他...

    他是個很好的人。

    這句話說出口時,自己都聽出了聲音里的顫抖,仿佛是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發(fā)出的微弱光芒,我們一起在山區(qū)建圖書館,教孩子們認字...

    他會為了讓孩子們開心,在操場上扮小丑;會在深夜備課到天亮,就為了給孩子們講好一堂課。

    教孩子認字的人多了去了!

    父親抓起茶杯狠狠灌了口涼茶,茶漬順著嘴角流進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領(lǐng)口,再好能好過傳宗接代老白家的香火到你這兒斷了,我九泉之下怎么見你爺爺!你看看族譜上,哪個白家子孫像你這樣

    茶幾上的相框被震得哐當(dāng)作響,照片里十歲的白舒爻戴著紅領(lǐng)巾,站在父親學(xué)校的榮譽墻前,笑容燦爛。那時的他,是父親的驕傲,是家族的希望,而如今卻成了父親眼中的

    逆子。

    第二天清晨,白舒爻在鑰匙轉(zhuǎn)動聲中驚醒,仿佛是被噩夢驚醒的困獸。防盜門的鎖芯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母親舉著他的手機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復(fù)雜的神情,有愧疚,有無奈,更多的是擔(dān)憂。屏幕上祁宿翰新發(fā)來的消息還沒讀

    ——今早路過那家糖油粑粑店,突然想起雨天的梧桐道。配圖里,店門口的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成溫柔的橘色,像極了祁宿翰笑起來時眼底的光。那是他們曾一起走過的路,一起吃過的美食,每一個畫面都充滿了溫暖與甜蜜。

    父親舉著螺絲刀擰門鎖,金屬碰撞聲像重錘砸在心上。從今天起,你哪也別想去。

    父親的話語冰冷而決絕,仿佛給白舒爻戴上了沉重的枷鎖,教育局的工作辭了,明天就去相親。我已經(jīng)和對方說好了,你別讓我丟臉。

    白舒爻看著父親鬢角新添的白發(fā),想起小時候父親教他寫毛筆字,手握著他的小手,墨水在宣紙上暈開一朵花。那時的父親,溫柔又耐心,而如今卻如此陌生。

    接下來的日子,白舒爻像被關(guān)進玻璃罐的蝴蝶,四處碰壁卻無法逃脫。母親端著紅豆粥坐在床邊,發(fā)梢的白發(fā)又多了幾縷,歲月的痕跡在她臉上愈發(fā)明顯。小舒,媽托人給你找了重點中學(xué)的工作,咱們搬去新城區(qū),忘了那個...

    忘了他,重新開始。

    母親的聲音放得很輕,像在哄哭鬧的孩子,瓷勺輕輕攪動著粥,泛起細密的漣漪,你還年輕,以后的路還長。

    白舒爻突然掀開被子,露出藏在枕頭下的銀杏胸針。那是祁宿翰用山區(qū)的銀杏葉制成的,葉脈間還嵌著孩子們的蠟筆畫。母親的尖叫混著瓷碗碎裂聲,紅豆粥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像極了首映禮那晚祁宿翰眼睛里跳動的燭火,熾熱而又充滿希望,卻在此刻被無情地撲滅。白母跌坐在地上,沾著紅豆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胸針:這是什么你還要丟人到什么時候!你就非要和我們作對嗎

    窗外的爆竹聲又響起來,零星的煙花在玻璃上投下轉(zhuǎn)瞬即逝的光斑,照亮了白舒爻通紅的眼眶,也照亮了這個陷入僵局的家。

    元宵節(jié)的月光裹著寒氣滲進窗縫,仿佛是命運的冷嘲。老式掛鐘敲過十二下,白舒爻蜷縮在陽臺角落,膝蓋抵著胸口,像只受傷的獸。手機屏幕映亮他發(fā)青的眼底,疲憊與絕望寫滿了他的臉龐。祁宿翰的微博更新了,九宮格照片里空蕩蕩的電影院座椅泛著冷光,爆米花桶孤零零擺在扶手上,最后一張?zhí)貙懯莾蓮堖B座票,其中一張被紅筆劃掉,配文

    缺個影評人,定位顯示就在他家樓下的星辰影城。那簡單的文字背后,是祁宿翰無盡的思念與等待。

    他攥著窗臺的手指泛白,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疼痛卻無法減輕他內(nèi)心的痛苦。陽臺晾衣繩上的紅綢燈籠被風(fēng)吹得打轉(zhuǎn),恍惚間竟像極了山區(qū)孩子們扎的紙燈。突然想起祁宿翰在山區(qū)教孩子們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時,跑調(diào)的聲音驚飛了滿樹麻雀,孩子們笑作一團,他卻漲紅著臉非要重來,說這是

    最嚴肅的音樂課堂。那些美好的回憶此刻卻成了他痛苦的根源,甜蜜與苦澀在心頭翻涌。

    敲門聲響起時,白舒爻以為又是母親送來的安神湯。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拉開門,冷風(fēng)裹挾著雪粒撲面而來,卻見漫天飛雪紛揚。祁宿翰站在結(jié)冰的巷口,黑色大衣落滿雪花,睫毛上也結(jié)了層薄霜,像極了電影里等待黎明的戰(zhàn)地記者。他懷里緊緊抱著牛皮紙袋,凍得通紅的鼻尖泛著倔強,眼神卻堅定而執(zhí)著,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決心。

    你來干什么!

    白舒爻的聲音沙啞,帶著連日來的疲憊與壓抑。還沒等祁宿翰開口,父親舉著掃帚沖出來,木質(zhì)掃帚枝椏掃過祁宿翰肩頭,帶落一片雪:滾!別再來禍害我兒子!

    父親的聲音充滿了憤怒與厭惡,仿佛祁宿翰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祁宿翰突然彎腰鞠躬,雪從發(fā)梢簌簌掉落。他從懷里掏出個布包,藍印花布上還沾著面粉

    ——

    正是白舒爻落在他家的鋼筆,筆帽刻著的

    支教紀念

    四個字被摩挲得發(fā)亮。伯父伯母,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很唐突。

    他抬起頭,琥珀色瞳孔在雪光里亮得驚人,呼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的冰晶,但請相信,我想和他一起面對所有困難。我們在山區(qū)修過漏雨的教室,扛著課桌蹚過漲水的河,這些難關(guān)都走過來了,我不會在半路松開他的手。

    母親的啜泣聲從門后傳來,她的內(nèi)心充滿了矛盾與掙扎。父親的掃帚重重杵在地上,震得石板路都在顫:娛樂圈的人,今天山盟海誓,明天就和別人傳緋聞!你演幾場戲就想騙走我兒子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

    祁宿翰突然掀開大衣,記者證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

    ——

    正是電影里那個讓白舒爻心跳漏拍的道具。我演了那么多別人的人生,

    他的聲音被風(fēng)雪揉碎,又被月光重新拼起,大衣內(nèi)袋露出半截泛黃的筆記本,那是白舒爻寫滿批注的教案,卻只想認真過好和他的這一場。去年暴雨天我送傘,其實在書店等了你三個小時;廚房炸鍋那次,我故意搞砸就是想多見你幾面...

    這些‘戲’,都是真心話。

    他的深情告白,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蕩,卻無法融化白舒爻父母心中的堅冰。

    然而父母的態(tài)度比巷口的冰面更冷。白舒爻被迫去見了三個相親對象,每一次見面都是一場痛苦的煎熬。

    第一次在裝修精致的咖啡廳,水晶吊燈在墻面投下細碎光斑。對面的女教師推了推珍珠眼鏡,無名指上的鉆戒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光:聽說白老師在山區(qū)支教真是有愛心呢。

    她的話語禮貌而疏離,翻著菜單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涂著裸色甲油,時不時用銀質(zhì)小勺攪動咖啡,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白舒爻盯著對方指甲上的法式美甲,想起祁宿翰被粉筆灰染白的指尖,那粗糙卻溫暖的雙手,曾在寒冬里為他焐熱過凍僵的鋼筆。那時祁宿翰把他的手捂在自己懷里,笑罵他

    十指不沾陽春水,可掌心的溫度卻比任何暖爐都熾熱。

    第二次相親在人聲鼎沸的中餐廳,雕花屏風(fēng)隔開相鄰的卡座。銀行職員夾起一筷子松鼠鱖魚,魚身上澆著的糖醋汁在瓷盤里晃出漣漪:我媽說教師家庭最般配。

    她笑得露出八顆牙齒,熟練地用公筷布菜,紅色旗袍領(lǐng)口的盤扣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白舒爻望著魚眼凸起的模樣,恍惚看見祁宿翰在廚房炸焦排骨時委屈的表情

    ——

    那時他圍著印滿卡通圖案的圍裙,頭發(fā)上沾著面粉,眼睛卻亮晶晶地說

    下次一定成功。此刻服務(wù)員端上酒釀圓子,氤氳熱氣模糊了視線,他想起祁宿翰偷吃湯圓被燙到,卻還非要吹涼了喂給他的模樣。這回憶讓他嘴角微微上揚,卻又很快被現(xiàn)實的殘酷所淹沒。

    第三次見面在西餐廳,燭光搖曳映著雪白桌布。醫(yī)生翻著手機里的旅游照片,每張自拍都精心修過圖,背景是異國風(fēng)情的建筑。下次休假要不要一起去馬爾代夫

    她將手機轉(zhuǎn)向白舒爻,語氣輕快得像在談工作合作,手腕上的名牌手表在燭光下泛著冷光。白舒爻數(shù)著對方朋友圈九宮格里的自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機相冊里全是祁宿翰沒對上焦的抓拍:在山區(qū)教室門口瞇著眼笑的側(cè)臉、抱著吉他時微微皺起的眉、仰頭喝冰鎮(zhèn)汽水時滾動的喉結(jié)。那些不完美的照片,卻記錄著他們最真實、最美好的回憶。當(dāng)醫(yī)生問他喜歡海島還是雪山時,他鬼使神差地說:我更喜歡山里的螢火蟲。

    換來對方疑惑的眼神。

    深夜,白舒爻蜷在被窩里,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銀杏胸針上。金屬邊緣早已被摩挲得溫潤,葉脈里的金粉卻依舊閃亮,仿佛是他心中不滅的希望。祁宿翰的微信對話框停留在

    我等你,輸入框里的光標(biāo)像跳動的心臟,每一次閃爍都在叩擊著他的靈魂。他想起老巷餐館里,祁宿翰說

    真心和運氣缺一不可

    時,指尖擦過他手背的溫度,那溫暖的觸感仿佛還留在皮膚上,給予他勇氣與力量。窗外的爆竹聲又響起來,煙火照亮他顫抖的拇指,卻始終沒有勇氣按下發(fā)送鍵。他害怕一旦按下,會給祁宿翰帶來更多的傷害,也害怕自己無法承受父母的怒火。黑暗中,他摸到枕頭下藏著的手機,相冊里最后一張照片是祁宿翰在支教結(jié)束那天,站在開滿蒲公英的山坡上回頭望,風(fēng)把他的衣角吹得鼓起來,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隨著時間的推移,家庭的矛盾愈發(fā)激烈。父親開始戴著老花鏡坐在電腦前,搜索欄里輸入的每個字都帶著憤怒。當(dāng)看到娛樂網(wǎng)站用模糊的照片配上《神秘女子深夜探班》的標(biāo)題時,他如獲至寶,將打印出來的報道拍在餐桌上:你看看,這就是你喜歡的人!娛樂圈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報道里祁宿翰與合作女演員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卻被惡意剪輯成親密互動。白舒爻想要反駁,喉嚨卻像被棉花堵住,那些他親眼見過的、祁宿翰為山區(qū)孩子省吃儉用的畫面,在父親的怒火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母親則發(fā)動了龐大的親友團。姑姑握著他的手,抹著眼淚:小舒啊,你爸媽都是為了你好。咱們家族里還沒出過這種事,你得為爸媽想想啊。王阿姨介紹的那個姑娘,人家爸爸是局長,多好的條件……

    舅舅坐在沙發(fā)上,語重心長地說:是啊,孩子,找個女孩子結(jié)婚生子,好好過日子,這才是正道。你看隔壁家的孩子,結(jié)婚后多幸福,生了個大胖小子,你爸媽也能享享天倫之樂。

    姨媽拉著他的胳膊搖晃:聽長輩的話準(zhǔn)沒錯,感情都是可以培養(yǎng)的,和合適的人在一起,日子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了。你總不能一輩子讓你爸媽抬不起頭吧

    白舒爻看著客廳墻上的全家福,照片里一家人笑得燦爛,此刻卻像一記耳光打在他臉上。

    祁宿翰并沒有放棄。他開始用帶著山區(qū)孩子們手繪圖案的信紙寫信,一筆一劃寫滿思念:小爻,今天劇組來了一只流浪貓,我給它喂了些吃的,它讓我想起了你,一樣的溫柔善良。它總愛蹭我的褲腳,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我又去了我們常去的那家書店,看到一本好書,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分享。店主還記得我們,問我你怎么沒來,我笑著說你在忙,可心里卻酸得厲害。

    有封信里還夾著干枯的蒲公英,是他特意回山區(qū)采的。白舒爻把信貼在胸口,信紙的溫度漸漸與心跳重合。

    然而,這些信件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天父親整理房間,從枕頭下翻出一沓信紙,他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雙手顫抖著將信件撕得粉碎:你還和他聯(lián)系!我看你是鐵了心要氣死我們!

    紙屑如雪花般飄落,白舒爻沖過去想要搶救,卻只抓到幾片帶著字跡的碎片。母親在一旁不停地哭泣,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我們含辛茹苦把你養(yǎng)大,你就這么報答我們你對得起我們的養(yǎng)育之恩嗎

    你們?yōu)槭裁淳筒荒芾斫馕�!我愛的是他,這有錯嗎

    白舒爻大聲喊道,眼中充滿了憤怒與委屈,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你沒錯你這是大逆不道!我們老白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舉起手想要打他,卻被母親攔住了。別打他,別打他!

    母親哭喊道,臉上滿是淚痕,小舒,你就聽爸媽的話,別再執(zhí)迷不悟了,好不好你要是繼續(xù)這樣,以后可怎么在親戚朋友面前抬頭你讓我們以后怎么做人

    這場爭吵之后,白舒爻被關(guān)在家里。房門被上了鎖,窗戶也被釘上了木條。他每天只能透過狹窄的縫隙,看著外面的世界。初春的柳枝抽了新芽,他卻只能數(shù)著墻紙上的花紋度日。祁宿翰得知后,在白家樓下守了整整一夜。寒風(fēng)中他裹著大衣,眼睛一刻不眨地盯著白舒爻房間的窗戶,懷里還抱著一摞新寫的信。白舒爻趴在窗戶上,看到他跺著腳取暖的模樣,淚水決堤。可父母發(fā)現(xiàn)后立刻報了警,警車的紅藍燈光刺破夜色。警察帶走祁宿翰時,他高舉著信件大喊:小爻!我不會放棄!

    白舒爻無力地滑坐在地上,警笛聲漸漸遠去,只留下滿室寂靜,和他壓抑的嗚咽聲。

    祁宿翰在警局做完筆錄后,連夜改簽機票飛往山區(qū)。他站在熟悉的土坡上,望著斑駁的教室外墻,手機鏡頭掃過孩子們用粉筆繪制的彩虹涂鴉:這里的圖書館需要擴建,孩子們想要更多課外書。

    這段實時直播的畫面,在三小時內(nèi)收獲了百萬點贊。他特意戴上白舒爻留下的舊圍巾,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磨損的毛邊:每筆捐款都會公示,也歡迎大家監(jiān)督。

    評論區(qū)里,祁宿翰山區(qū)支教

    的話題熱度飆升,卻沒人知道他偷偷把白舒爻的微信置頂,對話框里的消息始終停留在未讀狀態(tài)。

    他開始頻繁出席公益活動,西裝內(nèi)袋永遠揣著銀杏葉書簽。在某次慈善晚宴上,當(dāng)主持人問及感情狀態(tài)時,他對著臺下閃爍的鏡頭舉起那張泛黃的支教合照:照片里的人教會我,愛不是秘密。

    第二天娛樂頭條紛紛用加粗標(biāo)題報道:《頂流祁宿翰公開出柜,坦言已有摯愛》。網(wǎng)絡(luò)輿論瞬間沸騰,支持與謾罵的聲音如潮水般涌來,有人挖出他在山區(qū)支教的過往,也有人翻出他與合作演員的舊照惡意揣測。

    白舒爻家的老式座機響個不停,樓下巷口總聚著幾個交頭接耳的鄰居。母親把報紙揉成團砸在茶幾上,油墨印著的

    驚爆!男星為同性愛人對抗父母

    標(biāo)題格外刺眼:現(xiàn)在整個街道都在議論,你讓我怎么出門

    她紅腫的眼睛盯著兒子,鬢角新添的白發(fā)在晨光中刺得人發(fā)疼,王阿姨今早看見我,連招呼都不打了...

    父親把茶杯重重砸在電視柜上,震得全家福相框哐當(dāng)作響:都是你,非要搞成這樣,現(xiàn)在好了,大家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

    他顫抖著指向電視里正在播放的采訪畫面,祁宿翰正在講述支教時背生病孩子走山路的經(jīng)歷,娛樂圈的人就會作秀!他今天能為你博眼球,明天就能為了名利拋棄你!

    他不是那樣的人!

    白舒爻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你們?yōu)槭裁床豢峡纯凑鎸嵉乃谏絽^(qū)時,他把最后一口泡面讓給學(xué)生,自己啃硬饅頭;為了修漏雨的屋頂,從房梁上摔下來,到現(xiàn)在陰雨天還會腰疼...

    話未說完,父親已經(jīng)抄起掃帚:反了你了!還敢頂嘴

    母親尖叫著撲過去攔住,掃帚重重砸在墻上,震落幾片墻皮。

    網(wǎng)絡(luò)上的風(fēng)波愈演愈烈,營銷號開始深挖白舒爻的信息。當(dāng)他的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被曝光時,祁宿翰立刻發(fā)布律師聲明,卻擋不住匿名信件如雪片般寄到白家。有的信封里裝著詛咒的紙條,有的則是

    PS

    過的惡意照片。母親哭著把信件全扔進火爐:這就是你堅持的結(jié)果!你滿意了

    深夜,白舒爻隔著釘死的窗戶望著月亮。手機突然震動,是祁宿翰新發(fā)布的公益視頻。畫面里,孩子們舉著寫有

    白老師我們想你

    的紙牌,鏡頭拉近時,他看見自己送的地球儀擺在教室角落,底座還貼著歪歪扭扭的便利貼:等白老師回來。

    彈幕里不斷飄過

    雙向奔赴真愛無敵,可他卻連點贊的勇氣都沒有。

    祁宿翰在直播中哽咽的畫面登上熱搜:我知道這份感情讓他承受很多,但我不會退縮。

    他身后的背景墻上,貼滿了孩子們畫的愛心和山區(qū)新圖書館的設(shè)計圖,這里的每一筆改變,都是我能給的承諾。

    評論區(qū)前排突然出現(xiàn)一條匿名留言:你贏了所有人,卻輸了他的家人。

    這條評論很快被淹沒在海量信息中,卻像根刺扎進他心里。

    白舒爻蜷縮在黑暗里,聽著父母在客廳爭吵。父親憤怒的吼聲穿透房門:除非我死,否則別想我同意!

    母親的啜泣聲里夾雜著絕望:我們老白家的臉都丟盡了...

    窗外的月光被云層遮住,他摸到枕頭下的銀杏胸針,金屬邊緣已經(jīng)被磨得發(fā)燙,卻始終照不亮眼前的黑暗。這場愛與親情的拉扯,如同困在濃霧中的航船,看不見燈塔,也望不到彼岸。

    6

    勇敢抉擇:人生的新起點

    梅雨季的潮氣裹著霉味,像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罩住出租屋。墻角的綠蘿蔫頭耷在窗臺,葉片上凝著的水珠不是露水,而是連日陰雨積攢的潮氣。白舒爻蜷縮在沙發(fā)角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電視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底青灰如死水。祁宿翰新電影的預(yù)告片已經(jīng)循環(huán)播放了三十七遍,那句

    人生不是劇本,沒有既定結(jié)局

    的臺詞,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反復(fù)在他結(jié)痂的傷口上來回剮蹭。茶幾上堆滿泡面盒,最上面那張皺巴巴的紙條,是母親三天前塞進門縫的:張家姑娘愿意再約,明早九點人民公園,字跡被水汽暈染得有些模糊,末尾還畫了個鼓勵的笑臉,圓珠筆油在潮濕空氣里暈成淺紫色的淚滴。

    手機電量從

    100%

    慢慢耗到關(guān)機,窗外突然炸響驚雷。白舒爻盯著黑屏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恍惚間回到山區(qū)那個停電的夜晚。祁宿翰舉著煤油燈,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跳躍,睫毛投下的陰影像振翅欲飛的蝶。每個夢想都值得被尊重。

    那時他琥珀色瞳孔里盛著整片銀河,而此刻,那些光芒卻成了白舒爻心頭難以觸碰的刺。他想起祁宿翰總愛用沒洗干凈顏料的手指敲他的教案本,說

    白老師的板書太工整,像打印的一樣沒溫度,可現(xiàn)在,連溫度都成了奢侈品。

    暴雨如注的傍晚,白舒爻站在自家樓下。雨水順著傘骨湍急流淌,在鏡片上織成模糊的水幕。六樓的暖黃色燈光透過窗簾縫隙漏出來,像極了祁宿翰留在他教案本里那片銀杏葉書簽。他攥緊背包帶,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里面裝著的辭職信被體溫焐得發(fā)軟,仿佛隨時會融化成紙漿。褲兜里的手機不斷震動,祁宿翰發(fā)來的消息像永不熄滅的燭火:雨太大,別出門、想吃糖油粑粑,等你一起、新圖書館封頂了,孩子們說要等白老師剪彩。

    推開門,老式防盜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父親正在看戲曲頻道,白須隨著粗重的呼吸微微顫動,面前搪瓷缸子里的涼茶早已涼透,水面浮著片不知何時飄進去的茶葉,像艘擱淺的小船。母親的竹制毛衣針懸在半空,毛線團滾落在褪色的沙發(fā)巾上,像團未說完的嘆息�?諝饽痰媚苈犚婄姳砻脶樚鴦拥穆曇�,直到父親重重關(guān)掉電視,震得電視柜上的全家福相框都微微搖晃

    ——

    照片里十歲的白舒爻戴著紅領(lǐng)巾,父母站在他身后笑得燦爛,相框玻璃卻在梅雨季蒙著層水霧。

    我辭職了。

    白舒爻把辭職信拍在茶幾上,紙張邊緣被他反復(fù)揉搓得發(fā)毛。母親倒抽一口冷氣,手中的毛線針

    當(dāng)啷

    掉在地上。父親的茶杯重重磕在玻璃桌面,脆響同時炸開,茶水濺在那張相親紙條上,張家姑娘

    四個字頓時模糊不清。但不是因為你們想的那樣。

    他蹲下身子,從背包里掏出那個用線繩捆著的筆記本,封皮上還沾著山區(qū)的泥土,翻開時帶起一陣帶著青草味的風(fēng)。

    筆記本里夾著的銀杏葉早已褪色,卻依然倔強地保持著舒展的姿態(tài)。白舒爻猛地翻到夾著泛黃照片的那頁

    ——

    照片里,祁宿翰蹲在土坯房前,用樹枝在泥地上教孩子們寫字,陽光給他的側(cè)臉鍍上金邊,身后的小女孩踮著腳往他頭發(fā)上別野花。這些年,我像提線木偶一樣活著!

    他的聲音被窗外的雷聲碾碎,手指用力撫過照片里祁宿翰沾滿粉筆灰的袖口,從重點中學(xué)到師范大學(xué),再到安穩(wěn)的教師崗位,每個決定都精準(zhǔn)得可怕!你們總說這是為我好,可你們知道嗎在山區(qū)第一次教孩子們讀‘自由’兩個字時,我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母親突然捂住臉,繡著牡丹的帕子劇烈顫抖:小舒,你怎么就不明白...

    咱們家三代教師,講究的就是安穩(wěn)...

    我明白了!

    白舒爻猛地抬頭,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襯衫領(lǐng)口,我明白你們怕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明白你們怕族譜上落下污點,可你們什么時候問過我快不快樂

    他扯開襯衫領(lǐng)口,脖頸處被領(lǐng)帶勒出的紅痕觸目驚心,愛一個人沒有錯!追求自己的幸福更沒有錯!你們總說為我好,可這種用親情編織的牢籠,我受夠了!

    父親抓起遙控器狠狠砸在地上,塑料碎片飛濺。其中一塊恰好落在全家福相框前,擋住了照片里白舒爻的笑臉�?蛷d陷入死寂,唯有暴雨瘋狂敲打著玻璃,像無數(shù)雙手在急切叩問。母親顫抖著撿起毛線針,繼續(xù)機械地編織,動作卻比平時慢了許多,每一針都像在縫合破碎的時光。父親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茶幾上的辭職信,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兒子年輕時,那個捧著獎狀,怯生生站在領(lǐng)獎臺上的小男孩,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獎狀上的名字,已經(jīng)不再是兒子真正想要的人生。

    就在這時,門鈴?fù)蝗豁懫�,尖銳的聲音刺破凝滯的空氣。白舒爻渾身一震,背包里的銀杏葉胸針硌著肋骨,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老式門鈴的金屬片還在嗡嗡震顫,混著窗外的雨聲,像極了山區(qū)那臺總愛卡頓的舊收音機。透過貓眼,他看見祁宿翰站在門外,黑色大衣往下淌著水,懷里卻緊緊抱著個保溫桶,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在昏黃的廊燈下泛著微光,像極了山區(qū)清晨草尖的露珠。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進衣領(lǐng),卻固執(zhí)地仰頭望著六樓透出的燈光。

    我來接我的影評人回家。

    祁宿翰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讓人安心的沙啞,尾音還混著壓抑的咳嗽。白舒爻的手指剛觸到門把就被燙得縮回

    ——

    金屬表面殘留著父親掌心的溫度。門鎖轉(zhuǎn)動的瞬間,保溫桶里飄出熟悉的桂花甜香

    ——

    是老巷餐館的酒釀圓子,糯米團子上撒著的枸杞,紅得像祁宿翰眼角的淚痣。氤氳熱氣里,他突然想起某個雪夜,祁宿翰捧著同樣的甜湯追到車站,睫毛上凝著冰晶,說

    冷的時候就該吃點甜的。

    父親突然拄著拐杖站起來,木質(zhì)杖頭重重杵在地上,震得電視柜上的茶杯叮當(dāng)作響:你還有臉來害我兒子丟了工作,現(xiàn)在整個小區(qū)都在嚼舌根!

    祁宿翰彎腰鞠躬,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玄關(guān)的瓷磚上,在地面洇出深色痕跡:伯父,我知道自己唐突,但我想告訴您

    ——

    他掀開大衣內(nèi)襯,露出別在口袋上的記者證,正是電影里那枚道具,邊緣還留著白舒爻批改劇本時的紅筆跡,這個角色教會我,有些堅持比名利更重要。

    他轉(zhuǎn)身從帆布包里掏出一疊文件,紙張邊角被雨水浸得發(fā)皺,這是新圖書館的驗收報告,還有孩子們的感謝信。小爻教會我的不僅是愛,更是怎么成為更好的人。

    母親的毛線針

    當(dāng)啷

    一聲掉落,滾到祁宿翰腳邊。他彎腰撿起,動作輕柔得像在拾起易碎的玻璃:阿姨,這針法和我奶奶織毛衣的花樣一樣。

    這句話讓母親突然紅了眼眶,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二十年前,那個會蹲在地上給兒子系鞋帶的小男孩,此刻正站在面前,眼里閃著從未有過的堅定光芒。祁宿翰從口袋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剛出爐的椒鹽酥餅:您嘗嘗,是街角那家老店的,我記得小爻說小時候您總給他買。

    三個月后,山區(qū)小學(xué)的操場上回蕩著孩子們的笑聲。白舒爻站在斑駁的講臺上,陽光穿過破舊的窗欞,在他和祁宿翰交疊的影子上灑下金色的碎片。新書發(fā)布會的橫幅在微風(fēng)中劇烈搖晃,書的扉頁印著燙金小字:獻給所有勇敢追尋的靈魂。講臺上堆滿孩子們自制的禮物,有松果串成的項鏈,還有用野花壓成的書簽。

    白老師,祁老師!

    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自制的書簽沖上臺,書簽上歪歪扭扭畫著兩個牽手的小人,頭頂還貼著亮片剪成的愛心,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呀

    全場瞬間陷入死寂,緊接著,孩子們的哄笑聲如潮水般涌來。穿藍色校服的小男孩舉著紙喇叭喊:要撒糖!像上次祁老師過生日那樣!

    白舒爻感覺耳尖發(fā)燙,祁宿翰卻悄悄往他口袋里塞了顆水果糖,味的甜香混著山區(qū)特有的泥土氣息,在唇齒間散開。

    遠處群山連綿,漫山遍野的格�;ㄔ陲L(fēng)中瘋狂搖曳,像極了他們第一次敞開心扉的那個夜晚。白舒爻望著祁宿翰被陽光曬得微紅的側(cè)臉,想起那天在老巷餐館,他說

    真心和運氣缺一不可

    時,指尖擦過自己手背的溫度。而此刻,他終于明白,所謂人生的新起點,不過是握緊彼此的手,在未知的道路上,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詩。

    祁宿翰拿起話筒,聲音清亮如山間的溪流:接下來,我們要給大家讀一個關(guān)于勇氣的故事。

    他翻開書,泛黃的紙頁間滑落一片銀杏葉書簽,背面用鉛筆寫著

    給我的光。白舒爻伸手接住,突然想起被父親撕碎的那些信件,每封末尾都畫著相同的小太陽。當(dāng)兩人同時開口朗讀時,山風(fēng)掠過教室的破窗,將書頁吹得嘩嘩作響,陽光落在文字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照亮了臺下孩子們期待的眼神。在這一刻,所有的掙扎與痛苦都化作了前進的力量,而未來的路,正如同這漫山遍野盛放的格�;ǎm然充滿未知,卻也充滿希望。教室外,格�;ǖ南銡饣熘⒆觽兊男β曪h向遠方,仿佛在訴說著一個關(guān)于愛與勇氣的永恒故事。

    新書發(fā)布會的余溫尚未散盡,網(wǎng)絡(luò)世界便被一篇匿名爆料文章攪得天翻地覆�!吨輪T與

    出柜

    作家的禁忌之戀》,標(biāo)題以加粗黑體字赫然呈現(xiàn),像一柄尖銳的匕首,瞬間刺痛了無數(shù)人的眼球。文中附上的偷拍照,拍攝于白舒爻父母家門口。畫面里,祁宿翰渾身濕透,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不斷滴落,卻固執(zhí)地佇立在雨中,手中緊緊抱著的保溫桶輪廓清晰可見,仿佛那是他守護的珍寶。

    評論區(qū)瞬間淪為一片罵聲的海洋。惡心傷風(fēng)敗俗

    等充滿惡意的字眼如潮水般涌來,刷滿整個屏幕。更有甚者,翻出祁宿翰過往參演的電影片段,對他塑造的每個角色進行惡意揣測,聲稱那些表演中都暗藏

    暗示,試圖從蛛絲馬跡中坐實他們所謂的

    不倫之戀。網(wǎng)絡(luò)暴力如同洶涌的洪水,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深夜,白舒爻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像無數(shù)根細針,一下又一下地扎在他的心上。就在這時,祁宿翰的電話適時打來。電話那頭,背景音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嘈雜而刺耳,仿佛無數(shù)只貪婪的野獸在窺視著他們的生活。別上網(wǎng),我在你樓下。

    祁宿翰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充滿了對愛人的擔(dān)憂。

    白舒爻緩緩掀開窗簾,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只見小區(qū)外停著七八輛黑色轎車,密密麻麻地圍堵在那里。閃光燈透過細密的雨幕,在黑暗中不停閃爍,像無數(shù)雙不懷好意的眼睛,貪婪地想要窺探屋內(nèi)的一切,讓人不寒而栗。

    過了許久,祁宿翰終于推門而入。他的發(fā)梢還在不斷滴水,黑色大衣上沾滿了泥點,顯然是在來的路上遭遇了不少波折。他們堵了我三個小時。

    祁宿翰一邊說著,一邊將濕漉漉的大衣脫下,隨意地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問我是不是故意炒作,說和你在一起是為了新電影熱度。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憤怒,但更多的是對眼前人的心疼。突然,他抓住白舒爻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白舒爻冰涼的指尖傳來,帶來了一絲溫暖和安心。但你看,

    他抬起手臂,內(nèi)側(cè)有幾道新鮮的抓痕,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醒目,有個瘋狂粉絲沖過來,說要‘凈化’我,可我第一反應(yīng)是護住口袋里給你買的糖炒栗子。

    祁宿翰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仿佛剛剛經(jīng)歷的危險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他心中最在意的,始終是給白舒爻帶來的這份甜蜜。

    話音未落,白舒爻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起來。家族群里

    99

    +

    的消息不斷彈出,仿佛一場永不停歇的暴風(fēng)雨。大伯父的語音帶著濃重的方言,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失望:小舒啊,你這是要把老白家的臉丟盡!趕緊出來道歉!

    那聲音仿佛一把重錘,狠狠砸在白舒爻的心頭。二表姐則發(fā)來截圖,老家祠堂的照片上,白舒爻的名字被紅筆狠狠劃掉,那刺眼的紅色仿佛在宣告他被家族除名,將他徹底推向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祁宿翰看到白舒爻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眼神中閃過一絲心疼和憤怒。他毫不猶豫地奪過手機關(guān)機,然后將白舒爻抵在墻上。他身上混著雨水和雪松香水的味道,呼吸灼熱,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記得在山區(qū)時,我們怎么教孩子們面對惡意

    祁宿翰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白舒爻泛紅的眼角,仿佛要撫平他心中所有的傷痛,那些罵聲就像山澗的石頭,你越是在意,它們就越沉。

    說著,他掏出被壓得有些變形的糖炒栗子,剝開一顆塞進白舒爻嘴里,甜嗎這才是生活該有的味道。

    那一刻,外界的喧囂和惡意仿佛都被隔絕在外,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彼此的心跳聲和那一抹淡淡的甜蜜。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秋分那天。窗外的梧桐樹開始簌簌掉葉子,枯黃的葉片撞在玻璃上發(fā)出細碎的響,像極了父親翻族譜時指尖劃過宣紙的聲音。白舒爻盯著墻上的掛歷,紅筆圈出的

    相親

    字樣被他用鋼筆反復(fù)劃得支離破碎,墨跡在紙面洇成深紫色的疤。手機突然震動,母親的來電顯示在屏幕上跳動,接通瞬間傳來的沙啞嗓音像把生銹的鋸子,生生割開凝滯的空氣:你爸...

    住院了。

    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fā)疼,白舒爻在住院部走廊奔跑時,鞋底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父親躺在病床上,插著輸液管的手背上布滿老年斑,往日筆挺的中山裝皺巴巴地堆在椅子上,口袋里還露出半截未讀完的族譜,紙頁邊緣被磨得發(fā)毛。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里,母親坐在床邊織毛衣,毛線針的動作比以前更慢,白發(fā)似乎一夜之間多了大半,在白熾燈下泛著刺目的銀光,針腳間還夾著片干枯的銀杏葉

    ——

    那是他小時候夾在父親教案里的書簽。

    是心絞痛。

    母親把織到一半的毛衣塞進白舒爻懷里,針腳歪歪扭扭,好幾處還打著結(jié),他天天半夜起來翻族譜,一頁頁看,嘴里念叨著‘老白家的根’。

    正說著,昏睡中的父親突然抓住白舒爻的手腕,干枯的手指像鷹爪般緊緊扣住,力道微弱卻固執(zhí):別讓別人...

    戳你脊梁骨...

    老人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眼角滲出渾濁的淚水,滴在白舒爻手背上,燙得他眼眶發(fā)酸。那雙手曾握著粉筆寫滿黑板,此刻卻瘦得只剩皮包骨,靜脈血管像蚯蚓般爬在松弛的皮膚上。

    走廊的燈光在深夜顯得格外慘白,白舒爻蹲在消防栓旁給祁宿翰發(fā)消息,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他緊蹙的眉。短信框里的字刪了又寫,最后只發(fā)了定位。半小時后,電梯門打開的瞬間,熟悉的黑色大衣裹挾著寒氣沖出來。祁宿翰懷里的保溫桶還冒著熱氣,發(fā)梢沾著幾片未落盡的梧桐葉,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

    ——

    他竟從劇組所在的雪山片場連夜趕回。我跟導(dǎo)演說,有比命還重要的事。

    他把保溫桶輕輕放在長椅上,呼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的冰晶,燉了三小時的雞湯,放了黃芪和當(dāng)歸,山區(qū)大娘說這方子安神。

    推開病房門時,母親正在給父親擦拭額頭,床頭柜上擺著父親常年喝的涼茶罐,罐底還沉著未濾凈的枸杞。祁宿翰掀開保溫桶蓋子,文火慢燉的雞湯散發(fā)出醇厚香氣,漂浮的紅棗像一顆顆紅寶石,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泛紅的眼眶。伯父,這是我跟山區(qū)大娘學(xué)的方子,說對心臟好。

    他搬來凳子坐在床尾,從帆布包里掏出個鐵盒,還有孩子們寄來的核桃,非要我?guī)Ыo白老師補腦子,說他總熬夜改教案。

    鐵盒打開時發(fā)出

    咔嗒

    輕響,里面整整齊齊碼著裹著糖霜的核桃仁。

    病房里的氣氛漸漸緩和,祁宿翰開始講片場趣事。他模仿導(dǎo)演急得直跺腳的模樣,說起

    NG

    二十次的糗事時故意夸張地翻白眼,連母親都忍不住用袖口掩住嘴角。父親的手指動了動,渾濁的眼睛盯著祁宿翰,喉結(jié)滾動著發(fā)出沙啞的聲音:你...

    真能護他一輩子

    祁宿翰立刻挺直脊背,像個等待檢閱的士兵:我拍過一百多個角色,但守護他,是我最想演好的人生劇本。

    他掏出錢包,夾層里夾著張泛黃的照片

    ——

    山區(qū)孩子們用蠟筆畫的全家福,兩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旁邊用拼音寫著

    白爸爸和祁爸爸,還畫了個大大的愛心。這是我們支教時,孩子們偷偷塞給我的。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他們說,下雨時兩個爸爸會把他們背過漲水的河,上課時會把糖果掰成兩半分給他們,是比親人還親的人。

    父親別過頭,抬手抹了把臉,再轉(zhuǎn)過來時眼眶發(fā)紅,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未干的淚痕:明天...

    帶點糖油粑粑來,你阿姨愛吃甜的。

    母親的毛線針突然加快了速度,原本歪扭的針腳漸漸變得整齊,毛衣邊緣露出的毛線頭,像極了祁宿翰圍巾上那道被白舒爻縫補過的痕跡。白舒爻看著祁宿翰悄悄與自己十指相扣,掌心傳來的溫度驅(qū)散了深秋的寒意,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與毛線針的輕響交織,編織出一首陌生又溫暖的旋律。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在地面鋪就一條銀色的路,路的盡頭,父親的手背上,那片干枯的銀杏葉正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像一只想要展翅的蝶。

    跨年的鐘聲即將敲響,寒風(fēng)裹挾著細碎的冰晶在山頂盤旋,刮得人臉生疼。祁宿翰卻固執(zhí)地拉著白舒爻的手,往更高處攀登,登山靴踩在積雪上發(fā)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響。兩人呼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交織成朦朧的紗,白舒爻忍不住笑出聲:非要在這么冷的晚上來山頂明天報紙該寫‘知名演員為博眼球,零下十度上演苦肉計’了。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fēng)襲來,險些將他吹得踉蹌,祁宿翰立刻張開手臂圈住他,大衣下擺將兩人嚴嚴實實地裹在一起。

    噓

    ——

    祁宿翰突然轉(zhuǎn)身,用溫?zé)岬恼菩母沧∷麅龅冒l(fā)紅的耳朵,指尖輕輕摩挲著耳垂,你聽。

    遠處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暈染成流動的星河,此起彼伏的倒數(shù)聲順著山風(fēng)飄來,混著煙花升空時細碎的嗡鳴。白舒爻這才發(fā)現(xiàn),祁宿翰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像綴滿了碎鉆。當(dāng)?shù)谝欢錈熁ㄔ谔祀H炸開,金紅的光瞬間照亮祁宿翰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他鬢角還沾著幾片沒抖落的雪花,鼻尖被凍得通紅,卻依舊專注地凝視著白舒爻,眼神里盛滿了溫柔。

    閉上眼睛。

    祁宿翰的聲音裹著熱氣落在耳畔,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還夾雜著一絲緊張。白舒爻順從地閉眼,卻聽見身后傳來窸窸窣的響動,像布料摩擦的輕響,又像金屬相觸的脆鳴。山間的風(fēng)突然變得狂躁,將他額前的碎發(fā)吹得凌亂,祁宿翰的體溫卻從身后牢牢包裹過來,帶著雪松混著煙火的氣息。他的下巴輕輕擱在白舒爻肩頭,呼出的白霧撲在脖頸,引得白舒爻微微發(fā)癢。

    直到一個冰涼的物件套上無名指,白舒爻才猛地睜眼。銀杏葉形狀的銀戒靜靜躺在指尖,葉脈間鑲嵌著細小的鉆石,隨著煙花明滅在夜色中閃爍,像極了他們在山區(qū)支教時,某個黃昏里落在窗臺上的那片銀杏。你還記得嗎

    祁宿翰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唇邊輕吻,呼出的熱氣拂過戒面,那天你說銀杏葉像被時光刻下的書簽,我們就把它撿回宿舍,夾在你寫的詩集里。后來詩集被孩子們翻舊了,可那片葉子還好好的。

    白舒爻的喉嚨突然發(fā)緊,往事如潮水般涌來。初雪時那場精心策劃的首映禮邀請,邀請函里藏著祁宿翰親手畫的小漫畫;雨天里兩人共撐一把傘,傘面永遠傾斜著將他完全籠罩,祁宿翰的半邊肩膀卻被雨水浸透;廚房里祁宿翰笨拙地切著胡蘿卜,最后把整盤菜炒成焦黑,卻笑得燦爛,說這是

    黑暗料理界的新發(fā)明;深夜陽臺上,他們裹著毛毯數(shù)星星,祁宿翰說最亮的那顆是白舒爻筆下的故事變成了現(xiàn)實,還偷偷往他手里塞溫?zé)岬目炯t薯...

    沒有盛大的求婚儀式,沒有鮮花和樂隊。

    祁宿翰的聲音有些沙啞,喉結(jié)滾動著,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指節(jié),但這枚戒指,是用我們在山區(qū)撿的銀杏葉融鑄的,每顆鉆石都代表一個我們共同度過的日子。

    他突然單膝跪地,山頂?shù)暮L(fēng)掀起他的大衣下擺,圍巾也被吹得獵獵作響,卻擋不住眼底滾燙的深情,白老師,你總說故事要有圓滿的結(jié)局,愿意和我一起,把未來的每一天都寫成新的故事嗎以后的故事里,有你,有我,還有我們的圖書館,我們的孩子們。

    遠處傳來人群倒計時的呼喊,十、九、八...

    白舒爻反手扣住祁宿翰的脖頸,將人拉向自己。當(dāng)

    五、四、三...

    的聲音響徹夜空,他在煙花綻放的轟鳴聲中,落下一個帶著溫度的吻。唇齒相依間,煙火的光芒映在兩人眼中,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彼此。這是答案。

    白舒爻貼著他的唇輕聲說,聲音里帶著笑意和堅定,也是新故事的開始。以后,換我來寫我們的故事。

    新年的鐘聲準(zhǔn)時響起,十二下敲擊像命運的鼓點,震得整個山谷都在共鳴。祁宿翰緊緊擁住懷中的人,煙花的余燼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肩頭,遠處城市的燈火與星光連成一片,將他們的身影籠罩在溫柔的光暈里。這一刻,所有的等待與堅持都有了答案,在漫天煙火下,他們共同許下永恒的誓言,讓凜冽的寒風(fēng)都化作了溫柔的見證。而那枚銀杏葉戒指,在夜色中閃爍著光芒,訴說著屬于他們的浪漫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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