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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默盯著電腦屏幕上那封郵件,手指在刪除鍵上方懸停了足足十秒。

    尊敬的林默女士:我們誠摯邀請您參加靜園七日寫作計劃。作為知名恐怖作家,您將被邀請在百年古宅靜園內(nèi)居住七天,完成一部中篇。報酬:20萬元。食宿全包。唯一條件:必須全程住在古宅內(nèi)。

    郵件的落款是靜園守護者,沒有聯(lián)系電話,只有一個回復郵箱。最詭異的是,郵件中附帶的幾張古宅照片——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保存完好的民國家具,以及那張擺在書房正中的紅木書桌,都讓林默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詐騙郵件吧室友王曉彤湊過來看了一眼,二十萬就為寫個中篇現(xiàn)在騙子都這么下血本了

    林默咬了咬下唇:但我的新書確實卡殼三個月了,編輯昨天還打電話催稿...

    所以你就打算跳進這個明顯的陷阱王曉彤翻了個白眼,知名恐怖作家你微博粉絲還不到五萬,騙子怎么找到你的

    這正是林默最困惑的地方。她寫恐怖三年,出版過兩本銷量平平的實體書,主要在網(wǎng)絡平臺連載。雖然小有名氣,但遠不到知名的地步。

    我查查這個靜園。林默打開搜索引擎,輸入關鍵詞。

    搜索結果讓她手指一顫——靜園確實存在,位于鄰省山區(qū),建于1923年,曾是民國時期著名實業(yè)家程世勛的私人宅邸。程家在新中國成立前夕舉家移民海外,古宅幾經(jīng)轉手,現(xiàn)為私人所有。網(wǎng)上有幾篇驢友的探險博客,稱那里是鬼宅,夜晚常有奇怪的光影和聲音。

    看吧,我就說是騙局。王曉彤指著其中一篇博客,這上面說五年前有大學生進去探險,結果瘋了三個。

    林默卻盯著屏幕上那張泛黃的老照片——靜園大門前站著一家四口,男人西裝革履,女人旗袍加身,兩個穿著洋裝的孩子。不知為何,那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讓她心頭一顫。

    我要去。林默突然說。

    你瘋了

    新書正好需要素材。林默已經(jīng)開始回復郵件,而且...她頓了頓,我覺得那里有什么在等我。

    王曉彤張了張嘴,最終只嘆了口氣:至少讓我給你裝個定位APP。

    三天后,林默站在靜園斑駁的鐵門前,行李箱輪子在碎石路上咔咔作響。時值初秋,山間的風已帶著涼意,吹亂她齊肩的黑發(fā)。

    眼前的建筑比她想象中保存得更好——灰磚青瓦的主樓,西式拱窗與中式飛檐奇妙融合,前院雜草叢生卻依稀可見當年的園林布局。最引人注目的是主樓右側一株參天古槐,樹干粗得需三人合抱,枝葉卻詭異地全部偏向宅子另一側,仿佛在躲避什么。

    林默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足足等了兩分鐘,鐵門才吱呀一聲打開。

    林小姐開門的是個六十多歲的瘦高老人,灰白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深灰色中山裝熨燙平整,與古宅的破敗外觀形成鮮明對比。

    我是林默,受邀來參加寫作計劃。

    老人微微頷首:陳伯,靜園的管家。請隨我來。

    穿過前院時,林默注意到石板縫間長滿暗紅色的苔蘚,踩上去有種詭異的柔軟感。主樓門廊下掛著兩個褪色的紅燈籠,在無風的空氣中輕輕晃動。

    其他幾位已經(jīng)到了。陳伯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您是最后一位。

    其他幾位林默一愣,郵件里沒說還有別人。

    陳伯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靜園房間很多,程先生喜歡熱鬧。

    大廳里,四雙眼睛齊刷刷轉向林默。寬敞的客廳保持著民國時期的裝潢——紅木家具,西式沙發(fā),墻上的老式掛鐘指針停在三點十七分。壁爐上方掛著一幅巨大的全家福油畫,與林默在網(wǎng)上看到的老照片是同一場景,只是更加精細。

    又一位受害者說話的是個染著紫發(fā)的年輕女孩,約莫二十出頭,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耳朵上至少打了八個耳洞。

    馬小玲!旁邊戴眼鏡的斯文男子皺眉,別嚇唬人。他轉向林默,伸出手:周明遠,心理學副教授。

    林默,寫恐怖的。林默與他握了握手,注意到他中指上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子。

    哇哦,真作家!紫發(fā)女孩——馬小玲跳起來,我是靈異主播通靈小馬,粉絲都叫我馬大膽。她湊近林默,身上有股廉價香水的甜膩味,聽說這里超多阿飄,我準備做一期連續(xù)七天的直播特輯!

    角落里傳來一聲冷哼。林默轉頭,看見窗邊站著個高挑女子,三十歲左右,利落的短發(fā),脖子上掛著專業(yè)相機。

    蘇雨晴,攝影師。女子簡短地自我介紹,眼神警惕地掃過大廳每個角落,我是被一個百年古宅建筑攝影大賽的邀請函騙來的。

    而我是唯一自愿來的。最后一位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用白手套檢查壁爐上的銀質燭臺,鄭東海,民俗學教授,研究這座宅子二十年了。他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程世勛的收藏...據(jù)說有明代以前的珍品...

    林默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墻上的全家福似乎在她眼前扭曲了一瞬。畫中那個小女孩的眼睛...為什么是紅色的

    各位的房間已經(jīng)準備好。陳伯打斷道,請隨我來。

    二樓走廊鋪著厚實的暗紅色地毯,踩上去毫無聲息。兩側墻上掛著數(shù)十幅人物肖像,無一例外都是嚴肅表情,眼睛卻仿佛隨著行人移動。

    每人一間,浴室在走廊盡頭。陳伯分配著鑰匙,晚餐六點,程先生會親自接待各位。

    程先生林默忍不住問,這座宅子現(xiàn)在的主人

    陳伯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嚴肅:是的。程先生...很重視這次聚會。他頓了頓,在靜園期間,有幾條規(guī)則請務必遵守。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

    第一,午夜十二點后請不要離開房間,無論聽到什么聲音。

    第二,三樓是禁區(qū),絕對不要上去。

    第三,宅內(nèi)物品請不要隨意移動,特別是鏡子。

    第四,不要詢問關于這座宅子過去的事情。

    第五,盡量不要單獨行動。

    馬小玲興奮地掏出手機開始錄像:太棒了!經(jīng)典恐怖片開場!

    周明遠推了推眼鏡:這些規(guī)則有什么科學依據(jù)嗎

    陳伯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違反規(guī)則的后果...程先生概不負責。

    林默的房間是走廊盡頭的205室。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迎面撲來。房間比想象中寬敞,四柱床上掛著白色紗帳,書桌上擺著一臺老式打字機和厚厚一疊稿紙。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床鋪的那面落地鏡——鏡框雕刻著繁復的花紋,鏡面卻異常清晰,清晰得幾乎不像鏡子,而像一扇窗。

    林默放下行李,鬼使神差地走到鏡前。鏡中的自己面色蒼白,眼下是長期熬夜導致的青黑。她伸手觸碰鏡面,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

    喜歡你的房間嗎一個輕柔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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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猛地轉身,看到一個穿藍色布裙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手里端著茶盤。女子約莫二十歲,圓臉,眼神卻空洞得可怕。

    我是小梅,負責打掃房間。女子將茶盤放在床頭柜上,菊花茶,安神的。

    謝謝。林默注意到小梅左手手腕上有一圈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什么東西長期勒過。

    小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迅速拉下袖子:晚餐前您可以休息一會兒。她轉身要走,又停住,林小姐...晚上無論聽到什么,別開門。

    什么意思

    但小梅已經(jīng)快步離開,腳步聲在地毯上悄無聲息。

    林默坐在床邊,拿出手機——沒有信號。她想起王曉彤裝的定位APP,打開后發(fā)現(xiàn)還能用,便按下了開始記錄鍵。

    書桌上的打字機旁放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用繁體字寫著《靜園七日》四個大字,下面是幾行模糊不清的文字,只有最后一句清晰可辨:當鏡子里的你開始自己行動,就是游戲開始的時刻。

    林默感到一陣惡寒,下意識看向落地鏡。鏡中的自己正緩緩抬起手,指向窗外。

    她猛地回頭——窗外只有那株詭異的古槐,夕陽將它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只伸向宅子的利爪。

    晚餐在一樓餐廳舉行。長條餐桌上擺滿精致菜肴,卻都是冷盤。

    林默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鏡中倒影的唇角依然保持著那個詭異的弧度。她抓起羽絨服蒙住鏡子,布料垂落的瞬間,鏡面突然泛起水波紋,一只青白的小手從鏡中伸出,抓住了外套一角。

    �。×帜咱労笸俗卜_燈,暖黃光暈在墻面投下扭曲的陰影。再抬頭時,鏡面已經(jīng)恢復平靜,仿佛剛才的異象只是幻覺。

    手機顯示凌晨兩點十七分。走廊外傳來重物拖行的聲響,夾雜著金屬鏈條碰撞的脆響。林默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生銹的鐵器混著腐爛的海藻。

    救...命...微弱的呼救聲從三樓方向傳來,分明是個成年男性的聲音。

    林默想起鄭東海晚餐時炫耀他帶的金屬探測器,那個總在摸胡子的民俗學教授。她握住門把手,冷汗順著脊椎滑落。理智警告她遵守規(guī)則,但作家的本能驅使她轉動了把手。

    走廊籠罩在詭異的暗紅色光暈中,壁燈里的鎢絲發(fā)出滋滋輕響。林默赤腳踩在地毯上,發(fā)現(xiàn)那些人物肖像畫的眼睛全部變成了漆黑的窟窿。當她經(jīng)過203房間時,突然聽到里面?zhèn)鞒黾ち业臓幊陈暋?br />
    你明明答應過!是蘇雨晴壓抑的怒吼,現(xiàn)在說這些照片不能用

    另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程家要的是活祭品,不是...

    聲音戛然而止。林默屏息等了半分鐘,確定再無聲響后繼續(xù)挪動。經(jīng)過樓梯間時,她看到通往三樓的門鎖不知被誰撬開了,生銹的鎖鏈垂掛在門把手上。

    血腥味突然濃烈起來。林默摸出防狼噴霧,小心翼翼踏上木質樓梯。臺階在腳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種生物的脊梁上。

    三樓的走廊比二樓狹窄許多,墻紙大面積剝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抓痕。林默打開手機照明,光束掃過處,滿地都是破碎的鏡片。她蹲下身,發(fā)現(xiàn)其中一片鏡渣上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個穿白色睡裙的小女孩。

    姐姐來找我了鏡中女孩歪著頭笑,眼角流下兩行血淚。

    林默猛地起身后退,后腰撞上某個冰冷堅硬的東西。轉身瞬間,手機光束照亮了一張青紫腫脹的臉——鄭東海被倒吊在房梁上,舌頭垂到胸口,金屬探測器深深插進眼眶。他的白大褂前襟用鮮血畫著詭異的符咒,與林默在鏡中看到的如出一轍。

    尖叫聲卡在喉嚨里,林默跌坐在地。鄭東海尸體突然劇烈晃動,脖頸處傳來皮肉撕裂的聲響。當那具尸體終于掙脫繩索墜落時,林默連滾帶爬地沖向樓梯。

    身后響起密集的爬行聲,像是無數(shù)節(jié)肢動物在木地板上狂奔。林默在最后三級臺階絆倒了,膝蓋重重磕在地面。她掙扎著要爬起來,卻看到二樓走廊的肖像畫正在滴血,那些空洞的眼窩里伸出慘白的手指。

    205房間近在咫尺。林默撲到門前掏鑰匙時,突然聽到身后傳來周明遠的聲音:你果然違規(guī)了。

    鄭東海死了!在三樓!林默顫抖著插鑰匙,我們得報警...

    看看你的手機。周明遠舉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現(xiàn)在凌晨兩點半,而鄭東海十分鐘前還在我的房門外。他翻轉屏幕,拍攝時間顯示02:28的視頻里,鄭東海正蹲在周明遠門前用羅盤測算方位。

    林默的手機相冊里,半小時前拍攝的死亡現(xiàn)場照片正在自動刪除。當她抬頭再看走廊,那些滴血的肖像畫完好如初,連剝落的墻紙都恢復了平整。

    集體幻覺林默渾身發(fā)抖,可我明明...

    周明遠突然捂住她的嘴。二樓盡頭的209房間透出微弱燭光,門縫下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有節(jié)奏的剁肉聲從里面?zhèn)鞒�,還夾雜著馬小玲神經(jīng)質的笑聲:再加點料...粉絲們就愛看這個...

    別看。周明遠強行將林默推進205房間,明天早餐時,你會看到活蹦亂跳的鄭教授。

    林默背靠門板滑坐在地,耳邊回蕩著周明遠離開前的低語:在這座宅子里,死亡不是終點,而是某種...循環(huán)。

    后半夜,林默蜷縮在浴室浴缸里度過。每當她即將睡著時,鏡面就會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凌晨五點,她終于鼓起勇氣掀開蒙鏡子的外套——鏡中的自己脖頸上多了一圈青紫掐痕。

    早餐時,鄭東海果然完好無損地坐在餐桌前,正興致勃勃地切割著五分熟牛排。林默注意到他的左眼有些渾濁,金屬探測器隨意靠在椅背上。

    各位睡得如何陳伯推著餐車出現(xiàn),程先生特意囑咐我準備安神茶。

    林默的茶杯邊緣有半枚暗紅唇印。當她抬頭看向主座,驚覺那把空椅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件黑色唐裝,袖口處露出半截白骨。

    林小姐臉色很差啊。馬小玲嚼著培根含糊地說,昨晚做噩夢了

    我...林默剛要開口,突然看到蘇雨晴的相機包里露出一角染血的碎鏡片。女攝影師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視線,迅速拉上了背包拉鏈。

    周明遠用銀質餐刀敲了敲玻璃杯:既然大家都到齊了,不如分享下昨晚的收獲我在書房找到些有趣的東西。他展開一張發(fā)黃的地圖,1949年程家仆人的供詞顯示,這棟宅子地下還有三層。

    地圖上的靜園剖面圖像棵倒長的樹,根系部分標注著祭壇二字。林默突然頭痛欲裂,某些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閃現(xiàn):陰冷的地道、青銅鼎里沸騰的血漿、還有無數(shù)面鏡子組成的迷宮...

    哐當!鄭東海突然打翻咖啡杯,渾濁的左眼完全變成乳白色。他直勾勾盯著林默:程小姐,祭品還不夠...

    馬小玲的直播手機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彈幕瘋狂刷過相同的內(nèi)容:【背后!看背后!】。在她身后的落地窗上,密密麻麻貼滿了青灰色的小手印。

    游戲開始了。周明遠微笑著切開牛排,肉排斷面露出森白指骨。

    林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鄭東海那句程小姐像把冰錐刺入顱骨。她突然看清餐桌中央的銅制擺件——那不是裝飾品,而是一尊巴掌大的青銅鼎,鼎身浮雕著百子獻祭圖。

    您終于想起來了陳伯幽靈般出現(xiàn)在她身后,枯瘦的手指按在她肩頭,三小姐。

    記憶如潮水沖破閘門。1947年梅雨季,七歲的程素心被父親牽著手走進地下祭壇。九百九十九盞長明燈映照著中央巨鼎,鼎中血水翻騰,倒映著三十六面銅鏡里扭曲的人影。

    程家每三代就要獻祭一個女兒。父親的聲音在甬道里回蕩,這樣鏡淵里的它們才會繼續(xù)賜予財富。

    林默(或者說程素心)手中的銀匙當啷落地。餐桌下的地毯突然變成濕滑的青苔,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赤腳正踩在1947年的地宮石階上。

    穩(wěn)住呼吸。周明遠按住她顫抖的手腕,你現(xiàn)在同時存在于兩個時空。

    餐廳開始扭曲變形。馬小玲的直播手機里傳出尖銳的哭嚎,蘇雨晴的相機自動彈出染血的舊膠卷,鄭東海用牛排刀劃開自己的掌心,將鮮血涂抹在金屬探測器上。

    時辰到了。陳伯的聲音忽遠忽近,請三小姐移步祭壇。

    林默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控制身體,雙腿機械地向地下室方向移動。其他人沉默地跟在身后,仿佛早已被某種力量操控。

    地下室的鐵門自行開啟,霉味中混著奇異的檀香。林默踩到第三級臺階時,四周突然亮起幽藍的磷火。她看到1947年的自己穿著白色洋裝,被鐵鏈鎖在青銅鼎旁,鼎中血水倒映出的卻是205房間的落地鏡。

    當年你逃過了。周明遠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他手中的煤油燈照亮墻壁上的抓痕,你父親用丫鬟小梅頂替獻祭,所以詛咒才會延續(xù)至今。

    林默終于看清墻上的抓痕——全是密密麻麻的繁體冤字,夾雜著孩童稚嫩的掌印。最觸目驚心的是三行血書:

    程世勛弒女求榮

    鏡妖食魂百日哭

    三代必償血債重

    地下祭壇中央,真正的青銅鼎足有兩人高,鼎內(nèi)凝結著黑色血痂。三十六面銅鏡呈八卦陣排列,每面鏡中都封存著不同年代的場景:穿清朝服飾的程家先祖正在活埋少女,民國學生裝束的程素心在鏡前梳頭,而當代的林默正在電腦前敲下《七日靜園》的第一行字。

    你是第三代。蘇雨晴突然開口,相機鏡頭對準林默,不完成獻祭,我們都會成為鏡妖的替死鬼。她的背包里滑出半截腿骨,看尺寸屬于十二歲以下的孩童。

    馬小玲興奮地調(diào)整直播角度:老鐵們看好了!這就是程家百年秘密!火箭刷起來,馬上揭曉活人獻祭!

    鄭東海用帶血的手撫摸鼎身:明代宣德年的物件...這包漿...這紋路...他的左眼完全變成乳白色,瞳孔里映出鼎中升起的黑霧。

    黑霧凝聚成七歲女童的模樣,穿著林默在全家福里見過的洋裝。女孩每走一步,地面就綻開血蓮,當她伸手觸碰林默時,205房間的落地鏡突然在鼎中浮現(xiàn)。

    姐姐替我。鏡中的林默脖頸浮現(xiàn)青紫掐痕,否則所有人都會...

    話未說完,周明遠突然用朱砂筆點在女童眉心。黑霧發(fā)出凄厲尖叫,鼎中血水沸騰如巖漿。林默趁機掙脫束縛,卻被蘇雨晴的三角架絆倒,后腦重重磕在鏡面上。

    無數(shù)記憶碎片強行灌入:

    六歲生辰那晚,她躲在衣柜里目睹母親被拖向祭壇;

    父親用翡翠煙斗敲碎小梅的天靈蓋,鮮血噴濺在婚書上;

    管家之子周福生(與周明遠八分相似的臉)在密室記錄獻祭流程;

    還有1949年那個雨夜,她攥著偷來的船票奔向碼頭,身后宅子里傳來鏡面接連爆裂的聲響...

    原來是你打斷了儀式。周明遠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所以程家1949年才會家破人亡,所以這座宅子成了困住所有程氏血脈的牢籠。

    林默掙扎著爬向出口,卻發(fā)現(xiàn)臺階變成了光滑的鏡面。每一級臺階都映照出不同死法的自己:溺斃在鼎中的、被鏡片割喉的、困在時間循環(huán)里衰老腐朽的...

    為什么要逃呢七個不同年齡的林默從鏡中伸出手,我們就是你啊。

    馬小玲的尖叫突然打破僵局。直播手機炸成碎片,黑霧纏繞著她的四肢將其拽向巨鼎。鄭東�?裥χM血水,白骨浮起的瞬間,鼎身符咒亮起妖異的紅光。

    還剩六個人。陳伯數(shù)著墻上的血手印,三小姐該做決定了。

    周明遠撕開襯衫,心口處赫然紋著與青銅鼎相同的符咒:程家每一任管家都是詛咒守護者。七十年前我祖父放你逃走,今天該了結了。

    林默突然注意到蘇雨晴在悄悄組裝某種裝置——那截腿骨竟是偽裝的手槍部件。女攝影師眼中寒光一閃,子彈精準打碎七面銅鏡。鏡妖的哀嚎聲中,時空開始錯亂疊加。

    1947年的程素心與當代的林默在鏡中對視,兩人同時伸手觸碰鏡面。當指尖相撞的剎那,青銅鼎轟然炸裂,無數(shù)冤魂化作血雨傾盆而下。

    林默在劇痛中失去意識前,最后看到的是周明遠碎裂的眼鏡,鏡片上反射著地下室穹頂?shù)男菆D——那分明是程素心幼年最愛的星座項鏈圖案。

    林默在血雨中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正掐著周明遠的脖子。地下室穹頂?shù)男菆D正在崩塌,碎裂的鏡片中飛出無數(shù)螢火蟲般的幽藍光點。

    殺了我...詛咒就完整了...周明遠嘴角滲血,心口的符咒像烙鐵般發(fā)紅,程家血脈...鏡妖宿主...必須死一個...

    蘇雨晴的槍管抵在林默太陽穴上:他說的沒錯。我妹妹十年前在這宅子里失蹤時,才十一歲。她踢了踢那截腿骨,只剩這根脛骨卡在鏡框里。

    林默突然笑了。她松開周明遠,轉身走向最大的那面碎鏡。鏡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穿著白色洋裝的程素心。兩個時空的自己隔著鏡面手掌相貼,1947年的血鼎與當代的青銅碎片在虛空中重疊。

    程家錯了。林默的聲音突然變成雙重音調(diào),從來沒有什么賜福,只有鏡妖的騙局。

    她抓起周明遠掉落的朱砂筆,在自己眉心劃下與當年小梅手腕上相同的疤痕。鮮血滴落的瞬間,所有碎鏡中的場景突然同步——每個時代的林默都在做相同的動作。

    馬小玲的殘破手機突然自動播放她最后的直播錄像。畫面里,黑霧女童的裙底伸出數(shù)十條鏡面碎片組成的利足,正將尖叫的鄭東海拖進鼎中。而背景音里隱約能聽到陳伯的喃喃自語:...每面鏡子都是門,獻祭者永遠在門之間...

    真正的詛咒是重復。林默將染血的朱砂筆擲向穹頂星圖,程家每一代都以為必須獻祭,其實是在幫鏡妖收集穿越時空的錨點。

    星圖被擊中的剎那,蘇雨晴妹妹的腿骨突然懸浮起來,與其它鏡片中飛出的骨骼碎片拼成一具完整的兒童骨架。小骨架的指骨精準指向星座項鏈圖案中的天琴座——程素心當年逃走時埋藏日記的位置。

    周明遠突然暴起,白骨化的左手刺向林默后心。蘇雨晴的子彈搶先一步擊碎了他的眉心符咒,管家世代的詛咒守護者化作一灘腥臭的黑水。

    現(xiàn)在!三個時代的林默同時撞向主鏡。鏡面碎裂的轟鳴中,青銅鼎的殘片拼成完整的八卦陣,將黑霧女童牢牢鎖在陣眼。林默看到1947年的小梅微笑著從血鼎升起,帶領無數(shù)白衣女孩的冤魂抓住女童四肢。

    該醒來的是你們。林默咬破手指,在最后一塊鏡片上寫下冤字。所有獻祭者的名字突然在鏡面浮現(xiàn),像星辰般閃爍三次后歸于黑暗。

    靜園劇烈震動起來。林默在墜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蘇雨晴抱著妹妹的遺骨淚流滿面,而馬小玲的直播賬號上,觀看人數(shù)定格在1949人。

    晨光穿透205房間的窗簾時,林默在書桌前驚醒。打字機上的稿紙寫著《七日靜園》最終章,墨跡未干。窗外傳來清脆鳥鳴,古槐的枝葉終于對稱生長。

    下樓時,她看到陳伯在修剪玫瑰,小梅端著早餐哼著民謠。餐廳里蘇雨晴正在整理相機,馬小玲嘰嘰喳喳說著新企劃,周明遠和鄭東海為某個學術問題爭得面紅耳赤。

    林小姐睡得還好嗎陳伯遞來新鮮橙汁,程先生說您今天可以離開了。

    林默摸了摸脖頸,那里有一道正在愈合的淺疤。當她看向主座時,空椅子上放著本泛黃的日記,扉頁寫著程素心1949-1950。

    回城的出租車上,林默翻開日記。夾層里掉出一張黑白照片:七歲的程素心和小梅在靜園槐樹下牽手微笑,兩人手腕系著相同的紅繩。照片背面是褪色的鋼筆字:

    鏡子碎了才好,光才能照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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