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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曾是原始部落的神女,為愛傾盡所有,卻被渣男背叛,流產(chǎn)后奇跡般回到現(xiàn)代。三年煎熬,我在親情中療愈,早已不是那個戀愛腦的姜寧。當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原始族長,衣衫襤褸地跪在我面前懺悔時,我只覺得惡心。想追妻火葬場不好意思,姐在現(xiàn)代有老公有孩子,不約。

    1. 三年前,我從現(xiàn)代都市,一腳踩空,掉進這個鬼地方。

    醒過來,就成了這個原始部落里一個叫寧寧的孤女。

    哭也哭了,怕也怕了,日子總得過。

    我教他們怎么把火生起來,讓他們不用再啃生肉;教他們哪些草能治病,哪些草能填肚子;又幫他們把那些笨重的石器改得好用些。

    我還帶著他們在部落外頭開了荒,撒下那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能吃的種子。

    昊天,那時候部落里最能打的年輕戰(zhàn)士。

    他第一個沒把我當怪物看。

    我?guī)退�,他聽我的�?br />
    我們一起,把這附近幾個小部落攏到一塊兒,建了現(xiàn)在這個最大的部落。

    他成了族長。

    我以為,苦盡甘來了。

    誰想到,一個月前,老族長打獵摔死了。

    葬禮辦完,昊天就領(lǐng)回來一個女人,叫柔心。

    怯生生的,風吹吹就要倒的樣子。

    寧寧,這是柔心。他那時候這么說,手還牽著那個女人,話音里有點什么東西,說不上來。

    阿父走的時候,她是阿父身邊最后一個女人。部落的規(guī)矩,老的去了,東西就歸兒子。我得照顧她。

    照顧我盯著柔心,她也在看我,那怯生生的樣子底下,藏著點別的。

    昊天護著她的樣子,我從沒見過。

    他對我,是倚仗,是熱乎,可從不是這種小心翼翼的捧著。

    心,當時就跟被人用手狠狠擰了一把似的。

    我不答應。我說得清清楚楚。

    昊天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跟著就沉下來,一股火氣往上冒。

    那是他頭一回,敢這么甩臉子給我看。

    以前,他什么不聽我的整個部落誰不曉得,我姜寧,才是昊天族長背后那個拿主意的人。

    寧寧!他吼我,話里全是壓不住的火,這是部落的規(guī)矩!我是族長,我必須認!

    規(guī)矩我當時就笑了,當初你們連肚子都填不飽,快餓死的時候,你怎么不跟我說規(guī)矩我教你們生火、種地、做藥的時候,你怎么不跟我提規(guī)矩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你當上大族長了,倒想起來跟我講規(guī)矩了

    他被我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都青了。

    最后,他硬是把柔心留下了,就在我們隔壁,給她騰了間空石屋。

    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在他身上找到過從前那種感覺。

    隔壁石屋的動靜,夜夜如此,跟催命符一樣。

    一開始,昊天還回我們這屋。

    可柔心總有法子把他叫過去。

    一會兒說怕黑,一會兒說做了嚇人的夢,一會兒又說身上不舒坦。

    他回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就算偶爾回來,身上也帶著柔心那股子野花混著汗的膩味兒。

    有時候,他也煩,也累,想跟我掰扯:寧寧,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就是為了部落,為了血脈!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你為什么非要揪著不放

    我聽著,手把獸皮被子攥得死緊,指甲都快掐進掌心肉里。

    血脈呵。

    他看我油鹽不進,就嘆口氣,又回柔心那邊去了。

    石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我心里那點念想,也跟著滅了。

    石壁上,那些我用獸血畫的暗紅色記號,一天天增多。

    我在算日子。

    下一個月圓,快了。

    三年前,我就是一個月圓夜掉到這兒的。

    說不定,月圓夜,也是我回去的唯一指望。

    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小肚子上。

    這里頭,有了。

    一個多月了,就在昊天領(lǐng)回柔心之前。

    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以前偷偷摸摸找草藥避著,偏偏還是……

    也好。

    有了他,我走的念頭更清楚了。

    我的孩子,不能生在這種地方,更不能攤上一個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的爹。

    脖子上那串虎牙項鏈,是他頭一回自個兒打死老虎,親手給我磨的。

    曾經(jīng)寶貝得不行。

    現(xiàn)在,只覺得硌得慌。

    我扯下來,看也沒看,直接扔進墻角還沒滅干凈的火塘里。

    火苗子呼地一下舔上去,燒得噼啪響。

    跟什么東西碎了一樣。

    得走。

    昊天,我對著那跳動的火光,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說的,照顧她。

    那我的孩子呢

    不等了。

    2.寧寧姐,起這么早啊

    柔心嬌滴滴的聲音從菜地那邊飄過來,我扶著還有些發(fā)沉的額角,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天剛蒙蒙亮,晨霧還濃得很,她倒精神,一身干凈獸皮裙,發(fā)間還綴了朵沾著露水的小黃花,正蹲在那兒,擺弄著一個豁了口的陶罐。

    我那幾株從牙縫里省下來的寶貝疙瘩——番茄苗、辣椒秧子,此刻全東倒西歪,蔫頭耷腦地浸在一汪渾濁的泥水里。葉片上糊滿了泥點,嫩綠的莖稈看著也折了幾根。

    我……我瞧著它們好像有些干,就想著幫姐姐澆點水,誰曉得……哎呀,這水罐也不曉得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倒多了……她眼圈一紅,水汪汪的,肩膀一聳一聳,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你……你可別生氣,我真不是有心的……

    她說話時,微微敞開的獸皮領(lǐng)口下,頸側(cè)那幾塊刺目的紫紅印子,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我捏了捏拳頭,指甲嵌進掌心,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是你弄的

    柔心瑟縮了一下,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不是……真不是我……我就是想幫忙……

    話音未落,昊天帶著幾個部落的漢子,扛著幾只半死不活的野物回來了,腳步聲踏得地面都有些震。他一眼就瞧見了這邊的情形,還有那片狼藉的菜地。

    出什么事了他眉頭擰了起來。

    柔心跟見了救星似的,哭哭啼啼就往他那邊奔,快到跟前時,腳下也不知怎么一絆,哎喲一聲,軟趴趴地就往地上倒。

    柔心!昊天臉色大變,手里的獵物往旁邊人手里一塞,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撈進懷里,急切地上下打量,怎么了摔著哪兒沒有

    他那雙曾只為我急切的眸子,此刻卻跟要噴火一樣,直直地射向我,話里全是火藥味:寧寧!你就這么丁點兒都容不下她她到底哪里礙著你了,你要這么對她!

    我看著他,看著他懷里那個把臉埋在他胸口,嘴角卻悄悄勾起一抹弧度的柔心,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我扯了扯嘴角,發(fā)出一聲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冷笑:昊天,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對她動手了還是說,你現(xiàn)在的眼睛,就只看得見你想看的東西

    昊天被我噎了一下,視線掃過那片被糟蹋的菜地,一時沒說話。柔心在他懷里抽泣,聲音不大,卻像小貓爪子似的撓著他的心。他深吸了口氣,語氣依舊偏袒得明明白白:寧寧,我知道你寶貝那些苗兒。可柔心也是好心,她又不是故意的。不就幾根苗子嗎死了就死了,往后再種就是。你犯得著為這點芝麻大的事,這么咄咄逼人,嚇著她

    不就幾根苗子這句話,像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子,在我心口慢慢拉扯。我費盡心思帶來的東西,我教給這個部落的一切,在他嘴里,就成了幾根苗子輕飄飄的,不值一提我望著他,這個我曾以為可以相守一生的男人,頭一次覺得他陌生得可怕。原來,我所以為的深情和付出,在他心里,連個屁都不如,遠沒有他嘴里的規(guī)矩和那個只會掉眼淚的女人重要。

    就在這時,柔心忽然捂住肚子,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呼:啊……我肚子……好痛……

    昊天立刻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到旁邊一塊還算干凈的石頭上坐下,大手覆上她的小腹,輕輕地揉著,那動作,輕柔得好像在呵護什么絕世珍寶。那樣的溫柔,也曾是獨屬于我的。

    快!去把巫醫(yī)請過來!昊天急吼吼地對著身后的一個漢子喊。

    沒多大會兒,部落里那個上了年紀,走路都顫巍巍的巫醫(yī)拄著根彎彎曲曲的木杖,慢吞吞地挪了過來。她仔仔細細地給柔心瞧了瞧,又在她手腕上捏了半天,原本還算平靜的臉上,突然就跟開了花似的,笑得滿臉褶子:好事!天大的好事��!族長,柔心她……她這是有了!而且,你們看她這孕痣,顏色深得很吶!這可是咱們部落幾十年都難得一見的吉兆!這孩子,將來定能給咱們部落帶來大運氣!

    有了昊天先是愣住,隨即臉上也爆發(fā)出狂喜,他激動得一把抓住柔心的手,聲音都有些抖,柔心,你聽見沒我們有孩子了!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

    部落里是有那么個不成文的說法,孕痣顏色越是深濃的女人,越容易生下強壯的崽子,會被當成寶貝疙瘩。柔心的出現(xiàn)本就讓我的處境尷尬,現(xiàn)在她又懷上了,簡直是在我本就搖搖欲墜的地位上,又狠狠砸下了一塊巨石。

    巫醫(yī)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她轉(zhuǎn)過頭,對著我,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口氣說道:寧寧啊,你是族長的正頭女人,現(xiàn)在柔心有了族長的骨血,按咱們部落的老規(guī)矩,你理應搬過去,好生照料她,保她和孩子平平安安。這也是你的本分。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又看了看昊天。

    昊天似乎也覺得這話說得有些過了,可巫醫(yī)在部落里說話向來有分量。他遲疑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決心,開了口:巫醫(yī)說得是。寧寧,柔心現(xiàn)在身子金貴,你去照看她是應該的。這……這也是你的孩子,你總不會不愿意吧

    我的孩子我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小腹也因為這劇烈的情緒波動,傳來一陣尖銳的抽痛。我死死咬著牙,聲音沙啞得厲害,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昊天……孩子,對你來說,就真的那么要緊嗎要緊到可以讓你把什么都忘了當初,你跪在我腳邊,求我留下,求我跟你好的時候,你是怎么說的你說,有沒有孩子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我這個人!你說,你會一輩子對我好,這部落里,你只要我一個女人!這些話,你他娘的都喂狗了!

    昊天被我吼得往后退了一小步,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說話啊!

    3.你想讓我搬去哪里……照顧她我聲音沒什么起伏,學著他的話。

    巫醫(yī)立刻接了茬,語速都快了幾分:部落里眼下沒空著的石屋。北邊山坡上,倒是有幾間舊屋子,以前是部落里沒人管的老人住的,是簡陋了點,可也能遮風擋雨不是寧寧你先將就著搬過去,等柔心把孩子生下來,族長還能不把你接回來

    北邊山坡,部落里最破落的角落,陰森森的,聽說夜里還有野獸嚎。只有那些不被待見的,或是犯了大錯的,才會被攆到那兒去。

    昊天臉上那點不自在,一閃就沒了,他想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后在巫醫(yī)和其他族人那種火辣辣的眼神里,磕磕巴巴地開了口:寧寧,就是……就是暫時住住。等柔心生了孩子,身子骨利索了,我……我馬上就接你回來。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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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打斷了他,就這一個字,沒多余的話。去山上住,正是我想要的。至于照顧柔心做她的春秋大夢去。

    我這干脆勁兒,倒讓昊天有些意外,他怔了怔,看我的眼神更復雜了些。

    當天下午,我就搬了家。幾個部落婦人看我的眼神,有那么點可憐,又帶著點瞧不上,我就在她們的注視下,攏共就幾件舊獸皮,還有兩個陶罐子,搬去了北山那間破石屋。屋子小得可憐,四面墻都漏風,地上就一層濕漉漉的枯草,一股子霉味兒直沖鼻子。這地方,比我剛來這鬼地方時住的窩棚還不如。

    昊天也跟著上了山,吭哧吭哧地想幫我堵墻上的窟窿,又拿來些熏肉和幾個野果子。他磨磨蹭蹭地想挨近我,想跟我說點什么,我全程沒給他好臉,一個字都懶得回。他試了幾次想來拉我的手,都被我甩開了。最后,他一臉的不是滋味,還帶著點壓不住的火氣,下山去了。

    之后接連三天,他影子都沒再晃悠過來一個。送來的那點吃的,早就見了底。餓,冷,像兩條蟲子,沒日沒夜地啃我。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知道我的難處,動靜越來越小,可小腹那股子往下墜的疼,卻一陣比一陣來得勤。我只能把自己死死裹在薄薄的獸皮里,蜷在冰冷的石床上,心里頭跟結(jié)了冰似的。昊天,他是真不管我了。也好,這樣,我走的時候,也沒什么好惦記的了。

    月亮,一天比一天飽滿。石壁上,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劃下了第十五道印子。今晚,就是月圓了。

    天一黑,一輪又大又慘白的月亮就掛在了黑漆漆的天上,那光,冷得瘆人。我躺在石床上,肚子突然一陣絞痛,疼得我?guī)缀跻柽^去,比之前哪一次都厲害。我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額頭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腦子也一陣陣發(fā)蒙。

    我一直偷偷用些這個世界的草藥避子,雖然每次都小心翼翼的,可藥總歸是藥,傷身子。這一胎,本來就根基不穩(wěn)。加上這些天沒吃沒喝,又冷又怕,山上這鬼地方,就成了最后那根稻草。

    呃啊——我沒忍住,痛呼出聲,兩只手死死地摁住小腹。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止不住地從我身下往外淌。我哆哆嗦嗦地伸手往下一摸,拿到眼前一看,指尖上,是又黏又紅的血。

    血……是血……

    孩子……我的孩子……

    疼,冷得鉆心刺骨,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還有那越來越黑的四周,越來越空的身子……所有的一切,在這時候都變得特別清楚,也特別殘忍。我的孩子,那個我曾經(jīng)不想留、甚至有些怨的孩子,那個在我最難的時候給了我一點點念想的小東西,就這么,沒聲沒息地沒了。

    疼到極致,絕望到極致,我居然咂摸出一點輕松。也好,也好……這孩子,不該來這臟地方,更不該有那么個沒心沒肺的爹。他走了,對我來說,也許是最好的。

    就在我覺著自己這條命也要跟著血一起流干凈,眼睛快要閉上再也睜不開的時候,一直套在我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骨戒——那是我剛到這個世界時,身上唯一不屬于這里的東西,一枚樣子挺古怪、也看不出是什么骨頭做的白戒——忽然就亮了起來,發(fā)出了一陣暖暖的,柔柔的白光。

    接著,那骨戒好像被什么東西拉著似的,啪嗒一聲,從我因為流血變得細瘦的手指上掉了下來,落在了我身下的石床上。

    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股強大得讓人根本沒法反抗的拉扯勁兒猛地罩住了我,像個巨大的黑洞,要把我的魂兒都吸進去。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與此同時,山下那間燒著火,又暖和又亮的石屋里,昊天正摟著柔心,在她耳朵邊上小聲哄著什么。突然,他猛地從獸皮床上坐了起來,心口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捏了一把,那一下,讓他差點喘不上氣。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朝著北山山頂那邊望過去,姜寧那間破石屋,就在那個方向。

    族長,怎么了柔心被他驚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帶著點不滿地哼唧,伸手就想去拉他。

    別碰我!昊天一把甩開她的手,眼睛里全是亂糟糟的火,還有壓不住的慌。他從來沒這么心慌過,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什么對他頂頂重要的東西,正飛快地從他身邊溜走。

    他猛地掀開獸皮被子,也顧不上柔心在后面喊,瘋了似的沖出了石屋。

    族長!族長!部落里守夜的漢子瞧見他深更半夜沖出來,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行禮,話都說不利索了,北山……北山那邊……族長夫人她……她好像不見了!

    什么!昊天像是被雷劈了,腦子里嗡的一聲,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往北山?jīng)_,腳下的碎石子和刺藤劃破了他的皮肉,他一點兒也沒覺得疼。

    當他像頭發(fā)了瘋的野獸一樣闖進那間破石屋時,里面空蕩蕩的,冷得像冰窖。

    寧寧寧寧!他嗓子都喊啞了,聲音抖得厲害,帶著哭腔,你出來!別跟我鬧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快出來��!

    石屋里,只有他自己絕望的喊聲在打轉(zhuǎn)。

    不可能……她不可能離開我的……昊天嘴里翻來覆去地念叨著,眼神都散了,跟丟了魂兒似的。他一步三晃地走到石床邊,手抖得不成樣子,猛地掀開了那床亂糟糟的獸皮被子——

    一瞬間,他整個人都釘在了那里,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獸皮被子下面,石床上,明晃晃一大灘已經(jīng)干了發(fā)黑的血!那扎眼的暗紅色,像最毒的火鉗,狠狠烙在了他的眼睛上,也把他腦子里最后那點念想燒了個精光。

    血……這……這是……他伸出手,想去碰那片血跡,可手快挨著的時候,又猛地縮了回來,像是被燙到了一樣。他跪倒在石床邊,看著那片血,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嗚咽,半晌,才擠出一句帶著無盡恐懼和悔恨的話:

    寧寧……你……你到底……怎么了

    4. 痛。

    扯著魂兒的那種痛。

    眼皮有千斤重,費了好大力氣才掀開一條縫。白花花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這是……

    天花板,白的�?諝饫�,有股熟悉的味道,消毒水。

    我躺著,身下是軟的,蓋著的東西也是軟的,白的。

    脖子僵得厲害,我慢慢扭頭,床頭柜上,那只傻兔子沖著我笑。

    我的臥室我回來了

    念頭剛冒出來,我猛地想坐起來,身下一股子黏膩的熱流,我低頭。

    紅的。

    睡裙上,床單上,紅得扎眼。

    那片紅,一下子把我拽回了那個又冷又絕望的夜。

    寧寧!寧寧你醒了!

    門外,是媽的聲音,又急又抖,帶著哭腔。腳步聲亂糟糟地砸過來。

    哐當一聲,門被撞開。

    爸,媽,沖了進來,頭發(fā)亂著,眼窩深陷。

    他們看見我,看見我身下那片刺目的紅,臉上的那點兒光彩,唰一下就沒了,只剩下慌,還有那股子疼到骨子里的表情。

    寧寧!我的囡囡!你這是咋了呀!媽撲到床邊,聲音都變了調(diào),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砸。

    爸還算穩(wěn)著點,手抖得不成樣子,去摸兜里的手機,快,快打120!

    他們沒問我這三年死哪兒去了,一句都沒有。

    也沒問我怎么會突然冒出來,還弄成這副鬼樣子。

    急救車嗚哇嗚哇地把我拉到醫(yī)院。

    醫(yī)生護士圍著我一通折騰,血止住了,命也算撿回來了。醫(yī)生說我失血太多,還有感染,再晚點兒就懸了。

    又問我,是不是……掉了孩子。

    我沒吭聲。

    病房里,爸媽輪流守著我,眼睛熬得通紅。媽變著法兒給我弄吃的,雞湯、魚湯、鴿子湯,恨不得把所有能補的全塞我嘴里。

    他們還是什么都不問,就好像我只是生了場大病,睡了太久,剛醒。

    可我看得見,爸以前一頭黑發(fā),現(xiàn)在兩邊全白了。媽眼角的褶子,也深得像刀刻過一樣。

    后來聽小姨偷偷說,我沒影兒那三年,他倆快瘋了。報警,登報,撒傳單,把家里能動的錢都折騰出去找人,逢廟就拜,天天睡不著覺。警察都說我兇多吉少,他倆就不信。

    那些尋人啟事,媽還留著厚厚一沓,紙都黃脆了。

    他倆的白頭發(fā),臉上的褶子,像針尖一樣,一下一下扎在我心口上,悶得喘不過氣。

    我那時候,怎么就那么渾,為了個不著調(diào)的男人,就把這兩個拿命愛我的人扔下了。

    腦子被驢踢了。

    爸媽的湯湯水水,還有那份小心翼翼的疼愛,把我從鬼門關(guān)又一點點拉了回來。

    能洗上熱騰騰的澡,睡在軟乎乎的床上,吃著家里的飯菜,真好。

    這種踏實,我在那個鬼地方,連做夢都不敢想。

    出院回家,爸媽把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走哪兒跟哪兒,生怕我一眨眼又沒了。

    我開始學著重新過日子。

    街上車子跑得飛快,高樓一棟挨一棟,手機上花里胡哨的東西層出不窮。

    這些東西,明明以前天天見,現(xiàn)在卻覺得隔著一層什么。

    走在路上,看著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年輕,說說笑笑的,我會愣神。

    那個喝生水、啃生肉的地方,那群穿著獸皮的人,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一場荒唐的噩夢。

    可那噩夢留下的印子,還在。

    那個叫昊天的男人,他給我身上心里留下的那些傷,也沒那么容易好。

    夜里,總會驚醒,一身冷汗。

    戴在我中指上的那枚骨戒,回來之后就不見了。

    可有時候,腦子一空,就會有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鉆進來。

    很遠,很模糊,像隔著千山萬水。

    那股子念頭里,全是暴躁,絕望,還有一股子要把天都掀翻的瘋勁兒。

    我想象得到,昊天發(fā)現(xiàn)我沒了,還流了那么多血,會是什么樣。

    他會不會把柔心那個女人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還會要嗎

    他那個族長,還能當?shù)孟氯嶙謇锏娜�,會怎么對�?br />
    他會不會守著那個破石屋,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喊寧寧

    呵。

    他后悔嗎

    這些念頭,一冒出來,就讓我渾身發(fā)冷。

    他要是真瘋了,還會干出什么事來

    媽端了碗燕窩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柜上。

    寧寧,再吃點兒媽給你燉了好久。

    她試探著,想摸摸我的額頭,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爸在門口探了探頭,沒進來,只輕輕咳了一聲。

    我看著媽眼里的紅血絲,還有爸鬢邊藏不住的白發(fā)。

    媽,我聲音有點啞,我以后……哪兒也不去了。

    哎,哎,不去了,咱不去了。媽趕緊點頭,眼圈又紅了。

    爸,你也進來吧,我有話跟你們說。

    5.  日子過得不咸不談,我漸漸找回了都市的節(jié)奏。爸媽給我重新弄了身份,我也找了個清閑的文職混日子,努力把那段蠻荒歲月打包,塞進記憶最深的角落,貼上封條,再也不去碰。

    這天下班早,我一個人在公司樓下那條商業(yè)街溜達,琢磨著給自己添幾件秋裝。人潮熙攘,正是晚高峰的點兒。

    冷不丁的,前面鬧哄哄一團,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的。我伸長脖子,好奇心驅(qū)使下也想瞧個究竟。

    就那么一眼。

    我跟被雷劈了似的,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人堆正中間,杵著個男人,正沒頭蒼蠅似的四下里亂看。他身上那件破T恤松松垮垮,也不知道從哪個垃圾堆里翻出來的,臟兮兮的牛仔褲裹著兩條細腿,光著一雙腳,滿是泥污和血口子。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也是風塵仆仆�?赡菑埬槪枪勺釉紖擦掷锊庞械囊靶�,就算燒成灰我也認得!

    昊天!

    他怎么會在這兒!他怎么可能跑到這個鋼筋水泥的城市里來!

    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心跳得厲害,咚咚咚,快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恐懼,驚愕,還有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火氣,一下子把我給淹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在這兒認出我!更不能讓他摸到我住哪兒!

    我?guī)缀跏菓{著本能,趁他還沒往我這邊看,撥開人群就沖了過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把薅住他那條布滿疤痕的胳膊,話都來不及說,拖著他就往旁邊一條黑黢黢的小巷子鉆。

    你……干什么的放開!昊天被我拽得一個踉蹌,想甩開我。

    我把他扯進巷子最里頭,借著墻角那點昏暗的光線,確定四下無人,才猛地甩開他的手,往后退開幾步,上上下下打量他。

    眼前的昊天,哪里還有當初那個部落族長的威風。瘦得脫了形,顴骨戳出來,眼窩子深得嚇人。胳膊上橫七豎八全是傷疤,新的舊的疊在一塊兒,有些口子還在往外滲著血絲。那副落魄樣,跟他以前人上人的派頭比起來,簡直諷刺。

    寧……寧寧昊天看清我的臉,先是眼睛瞪得溜圓,隨即,那張憔悴的臉上爆發(fā)出巨大的狂喜。他嘴唇哆嗦著,聲音又啞又澀,叫出了我在那個世界的名字。

    真是你!寧寧!我總算找著你了!他往前踉蹌一步,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要是擱以前,興許還能讓我心軟那么一下。

    現(xiàn)在我只覺得膈應。

    站那兒!我聲音不大,但足夠讓他停住腳。我盯著他,昊天,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我……我也不曉得……昊天一臉懵,跟著像是想起了什么,臉上露出痛苦和絕望,你走了之后……我……我天天后悔……我快瘋了……我把整個部落,整片林子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你……后來……后來一個月圓夜,你給我的那枚骨戒……它突然亮了……然后……然后我就到了個怪地方……我一路問,一路找……寧寧……我總算找到你了!

    他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全是遲來的懊悔和低到塵埃里的乞求:寧寧……別再不要我了,行不行求你了!這一年,我沒一天不后悔,沒一天不想你……是我不好……是我混賬……我沒護好你……更對不住……對不住我們那個沒出世的娃……

    提到孩子,我心口那道早就結(jié)了痂的傷疤,被他這么一撕,又開始淌血。那股子恨意和火氣,騰地一下就躥了上來。

    閉嘴!我吼他,聲音都發(fā)顫,你有什么臉提那個孩子!昊天,你現(xiàn)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不覺得可笑嗎!

    昊天看我油鹽不進,臉上的痛苦更深了。他瞅著我,我臉上一定沒什么好表情。突然,他噗通一聲,直挺挺跪在了我面前!膝蓋砸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寧寧……他膝蓋往前蹭了兩步,想去抓我的褲腳,聲音低得快聽不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打我,你罵我……只要你能消氣……只要你肯原諒我……你拿我怎么樣都行……別……別不搭理我……寧寧……你恨我好不好至少讓我明白,你心里還有我這個人……你想出氣……就打我!狠狠地打!

    他竟然真的抓起我的手,往他自己那張胡子拉碴的臉上扇!

    啪!

    我下意識想甩開,還是被他帶著,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紅印子。

    一陣反胃。這個男人,曾是我心里頂天立地的英雄,現(xiàn)在這副樣子,真讓人瞧不上。我嫌惡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死死攥住,那力氣大得嚇人。

    正僵持著,我眼角余光掃到巷口晃過一個人影——是我那個高高帥帥的表哥,今天約了一起吃飯的。

    我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用盡力氣沖著巷口喊了一聲:老公——�。�!

    這一嗓子,把昊天震得渾身一僵。他臉上那股子乞求和悔恨,瞬間變成了全然的難以置信,直勾勾地瞅著我,像是聽見了什么天方夜譚。

    我趁他發(fā)愣,猛地甩開他的手,幾步跑到表哥跟前,一把挽住表哥的胳膊,躲他身后,裝出一副嚇壞了的樣子,聲音帶著哭腔,故意拔高了調(diào)門,對著一臉狀況外的表哥嚷嚷:老公!你可算來了!這個人……這個人他一直纏著我……咱們快回家!兒子還在家等我們呢!他要是看不到我們,肯定又要哭鼻子了!

    兒子昊天木呆呆地重復著這兩個字,臉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慘白一片。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高大英俊的老公,那股子勁兒像是被一下子抽空了,整個人都蔫了下去,透著一股子死寂的絕望。

    瞧見他這副深受打擊,快要垮掉的樣子,我心里痛快極了。

    寧寧,這……這是誰啊表哥還是一頭霧水。

    我拉著他就往巷子外走,頭也不回:一個認錯人的神經(jīng)病,咱們快走,兒子該等急了。

    6.以為上次那樣,他該徹底消停了。

    結(jié)果還是太天真。

    幾天后的傍晚,我剛下班,路過小區(qū)邊上那片圍起來的建筑工地。

    不經(jīng)意間,眼角捕捉到一個影子。

    工地上的人都穿著沾滿泥漿的舊衣服,他頭上扣著個明顯大了的安全帽。

    正弓著腰,扛著一袋灰撲撲的水泥,步子邁得歪歪斜斜。

    夕陽把他的身影扯得老長,看著說不出的孤單。

    是他。

    昊天。

    竟然沒走,還在這城市里找了份最累的活兒。

    我站得遠遠的,看著他窩在工棚角落,抓著干硬的饅頭狼吞虎咽,就著渾濁的水喝。

    哪里還有當初在部落里,呼風喚雨的樣子。

    心里一點軟乎勁兒都沒有。

    只有一股子說不清的煩躁。

    像塊怎么都甩不掉的橡皮糖,粘著我,讓我喘不過氣。

    得把這事兒徹底了結(jié)。

    第二天,我特意早下班,直接去了工地。

    昊天看見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整個人好像都僵住了。

    他下意識想拍打身上的土,手抬起來又放下。

    寧寧……聲音啞得厲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沒吱聲,就站在那兒。

    他好像被空氣里的沉默壓得慌。

    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黑絲絨盒子。

    像變戲法似的,笨手笨腳地打開。

    盒子里躺著一枚圈兒挺細的鉆戒。

    鉆石不大,可被傍晚的光一照,還挺晃眼。

    寧寧……他看著我,聲音低得快聽不見,又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勁兒,我……我聽工友們說,在這兒,男的要給女的買這個……這個叫……戒指的東西,才能……才能一起。

    我攢了好久的錢,才買了它……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可能……可能比不上你……你愛人送的……但……這是我全部了……

    看我臉上沒什么變化,他更慌了。

    聲音都開始抖。

    我……我不是想搗亂……我……我知道你有了家……他往后縮了縮,我就是……就是想把這個……給你……在部落的時候,我什么都沒給過你……

    我看著他手里那枚戒指,再看看他那副樣子。

    只覺得胃里一陣翻騰。

    一枚戒指,就想抹平所有事

    學著城里人的樣子,就以為能把我哄回去

    真他媽可笑。

    我伸手。

    從他那只沾滿泥垢、微微發(fā)抖的手里,捏起了那枚戒指。

    在他眼里剛?cè)计鹨稽c兒亮光的時候。

    我手腕一抬。

    那枚承載著他全部心意的戒指,在半空劃了個小小的弧度。

    噗的一聲。

    掉進了路邊

    的草叢里。

    瞬間不見了蹤影。

    你——!昊天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臉上的血色一下褪了個干凈。

    嘴巴張了張,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我從包里摸出一片濕紙巾。

    仔仔細細地擦著剛才碰過戒指的手指。

    好像那上面沾了什么臟東西。

    然后。

    我把那片用過的紙巾。

    狠狠地。

    甩在了他那張滿是灰塵和汗水的臉上。

    我和你不一樣,昊天。我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冰碴子,我的心,就一顆,只給一個人。

    它不像你那顆心,能劈成兩半,一半給那些操蛋的‘規(guī)矩’和‘生娃’,一半留給我,還指望我跪下來謝恩。

    我看著他因為我的話,臉上的肌肉都擰巴在一起。

    心里反而有點兒痛快。

    別再做這些沒用的了,我往前走了一步,湊近他。

    壓低聲音,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

    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的挺煩人,挺礙眼的,挺惡心。

    要是你當初在那個地方,能像個男人樣兒,擔起你族長的責任,好好跟你那柔心過日子,好好養(yǎng)活你們的崽兒,我可能還會覺得你是個漢子,高看你一眼。

    可現(xiàn)在,我看著他,你讓我覺得自己當年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么個慫貨、自私鬼、大傻子!

    滾遠點,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以后,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

    我們之間,就這么算了,誰也別再纏著誰。

    不然……我瞇起眼。

    信不信我能從那個世界消失一次,就能讓你在這兒,再也找不到我

    說完,我沒再多看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留下他一個人。

    像根被劈斷的木頭樁子。

    在涼颼颼的晚風里,一動不動。

    后來,他真的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又過了一年多,我的生活徹底恢復了平靜。

    換了個有點挑戰(zhàn)性的工作,認識了些新朋友。

    甚至開始去見我媽安排的相親對象。

    那個原始地方的破事兒,那個叫昊天的男人。

    好像都成了上輩子的記憶。

    直到有一天。

    我收到一個沒寫寄件人名字的快遞。

    拆開。

    里面躺著一枚眼熟的、舊舊的白骨戒。

    就是那枚把我弄來弄去的東西。

    骨戒下面壓著張紙。

    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漢字,像是小孩兒學寫字。

    字挺丑的。

    可每個筆畫都像是用盡了力氣。

    信上寫著:

    寧寧:

    我知道你不想看我。

    你放心,我以后不煩你了。

    這地方好,亮亮的。

    可我在這兒,像個多余的。

    骨戒……給你。是你的。

    希望它……你好。

    你……好好的。

    就當……我死了。

    昊天

    我拿著那枚涼冰冰的骨戒。

    看著紙上那些丑丑的、看著讓人心里發(fā)堵的字。

    沒高興,也沒難過。

    我知道。

    屬于我的那段亂七八糟的日子。

    連同那個叫昊天的男人。

    都徹底翻篇兒了。

    以后。

    我是姜寧。

    只是姜寧。

    我的新日子。

    才剛開始。

    寧寧,你發(fā)什么呆呢趕緊過來幫忙擺碗筷,今天吃火鍋!廚房里傳來我媽的聲音。

    7. 番外:昊天的結(jié)局

    【原始世界】

    在姜寧(寧寧)消失,并被巫醫(yī)確認流產(chǎn)后,昊天徹底瘋了。他將所有的怨恨和痛苦都發(fā)泄在了柔心身上。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沖進柔心的石屋,不顧她的哭喊求饒,親手掐死了她腹中那個曾經(jīng)被他視為部落希望的胎兒。

    是你!都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如果不是你,寧寧就不會離開我!我的孩子也不會死!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

    柔心在極度的恐懼和痛苦中死去,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和不敢置信的驚恐。

    昊天的暴行激起了整個部落的憤怒和恐慌。曾經(jīng)擁護他的勇士們,在他親手殺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并逼死柔心之后,也徹底對他失望。在一次由幾個小部落首領(lǐng)聯(lián)合發(fā)起的反抗中,昊天因為沉浸在失去姜寧的巨大悲痛和瘋狂的自責中,無心戀戰(zhàn),很快便被推翻了族長的位置。

    他沒有被處死,因為巫醫(yī)說,他是被惡靈附了身,才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他被囚禁在北山那間曾經(jīng)屬于姜寧的、充滿了他無盡悔恨的破敗石屋里。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抱著那塊染著姜寧血跡的獸皮,像抱著唯一的珍寶。他時而清醒,時而瘋癲。清醒的時候,他會一遍遍地呼喚著寧寧的名字,一遍遍地重復著我對不起你,淚流滿面。瘋癲的時候,他會對著空氣說話,仿佛姜寧就在他身邊,他會傻笑著,給她講述部落里發(fā)生的趣事,給她采摘山坡上開得最艷的野花。

    那枚他從姜寧失蹤的石床上找到的骨戒,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日夜摩挲著,祈求著神靈能再次將姜寧帶回到他身邊,或者,將他帶到姜寧的身邊。

    直到那個月圓之夜,骨戒真的回應了他的祈求。在一陣強光之后,他從石屋中消失了。

    部落里的人都說,他被山神帶走了,去接受他應得的懲罰。

    8. 【現(xiàn)代世界】

    當昊天在姜寧面前徹底崩潰,并留下那封歪扭的訣別信和骨戒后,他真正成了一個孤魂野鬼。

    他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柱。姜寧的決絕,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徹底斬斷了他所有的念想。他不再去工地干活,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他開始在城市的街頭流浪,像真正的野人一樣,撿拾垃圾桶里的食物,睡在冰冷的橋洞下。他不會說這個世界的語言,無法與人交流,看在別人眼里,他只是一個精神失常的流浪漢。

    他的身體,因為長期在原始叢林中養(yǎng)成的強悍體魄,在最初還能抵御現(xiàn)代都市的各種侵蝕。但漸漸地,營養(yǎng)不良,缺乏醫(yī)療,以及無盡的絕望,開始一點點摧垮他的健康。

    在一個寒冷的冬夜,他蜷縮在一個廢棄的報刊亭角落里,發(fā)起了高燒。他迷迷糊糊中,又看到了寧寧,看到了她穿著潔白的獸皮,在陽光下對他微笑,像初見時那樣美好。

    寧寧……我來了……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虛幻的影子,臉上露出一絲滿足而解脫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環(huán)衛(wèi)工發(fā)現(xiàn)了早已僵硬的他。警察在他的身上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最終,他被當作無名氏火化。

    他來的時候,轟轟烈烈,帶著一個原始部落族長的驕傲和偏執(zhí)。

    他走的時候,無聲無息,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消散在這個他不理解、也無法融入的現(xiàn)代世界里。

    或許,對于他而言,這便是最好的,也是最徹底的火葬場。

    而姜寧,在得知這一切(或許是通過新聞,或許是通過其他隱晦的渠道)之后,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然后繼續(xù)過著她平靜而嶄新的生活。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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