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快遞盒里的泡沫紙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桑穎用鑷子一層層撥開防護材料,當指尖觸到那片冰涼的瓷片時,她突然看見一雙充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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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片跌落工作臺。助手林昕慌忙跑來:桑老師
桑穎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幻覺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還在視網膜上殘留,瞳孔里映著跳動的窯火。
沒事,低血糖。她擺擺手,重新戴上放大鏡。燈光下,天青色的瓷片泛著雨后晴空般的釉光,斷面處卻有一道不自然的暗紅色沁色,像凝固的血脈。
林昕湊近觀察:這就是那批出土的秘色瓷不是說在河底沉了八百年嗎,品相居然這么好。
好得反常。桑穎用軟毛刷輕掃瓷片內壁,露出幾個針尖大的刻痕。當她調整顯微鏡焦距時,呼吸突然凝滯——那些看似隨意的劃痕實則是精心雕刻的符文,組合形態(tài)像極了她夢中見過的那個符號。
三天前接到博物館委托時,對方語焉不詳。只說在青瓷古鎮(zhèn)的河道清淤工程中發(fā)現了一批宋代窖藏,出土的十二件秘色瓷盤全部出現不明原因的裂紋,需要緊急修復。
桑穎用硅膠墊固定瓷片,忽然注意到釉層下有個陰影。她調暗燈光側看,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那是個蜷縮的人形輪廓,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昆蟲。
訂今晚去青瓷鎮(zhèn)的高鐵。她突然說,我要看出土現場。
林昕瞪大眼睛:可館長說瓷片不能離開實驗室...
那就申請臨時外調。桑穎扯下橡膠手套,腕內側的胎記隱隱發(fā)燙。那個月牙形的印記從小就有,此刻卻呈現出詭異的青瓷色。
列車穿過隧道時,窗玻璃映出桑穎蒼白的臉。她摩挲著手機里剛收到的資料:青瓷鎮(zhèn)古稱琉田,北宋時期曾是宮廷御用瓷器產地。最后一條記錄停留在宣和六年——窯變事故,匠人楚氏闔門俱歿。
您也是去看青瓷女祭祀的吧鄰座老太太突然開口,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向窗外。暮色中,一座飛檐翹角的古建筑群依山而建,最顯眼的是山坡上三座饅頭狀的古窯遺址。
桑穎一怔:什么祭祀
明天是農歷七月十五,青瓷鎮(zhèn)每年這天都要舉行祭窯神儀式。老太太從布包里掏出個青瓷小人偶,都說楚大師的女兒附在這瓷娘身上呢。
人偶在顛簸中滾落桑穎膝頭。剎那間,她聞到一股焦糊味,眼前浮現出熊熊燃燒的窯火。火焰中有個少女的身影,皮膚正一寸寸龜裂成瓷紋。
楚家小娘子死得慘吶。老太太的聲音忽遠忽近,為燒出絕世秘色瓷,她爹把她...
刺耳的剎車聲截斷話語。桑穎驚醒般抬頭,發(fā)現人偶完好無損地躺在掌心,但瓷白的臉頰上多了一道血絲般的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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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青瓷鎮(zhèn)的空氣里飄著某種礦物質被煅燒后的氣味。桑穎拖著行李箱走過青石板路,兩側店鋪擺滿天青色的瓷器,在夕陽下泛著濕潤的光,仿佛剛從河底打撈上來。
桑老師!一個穿亞麻襯衫的男人站在古瓷研究所的木牌下揮手,我是祁墨,這次出土工作的現場負責人。
男人領口的銀質吊墜晃動著,桑穎瞇起眼——那是和她瓷片上如出一轍的符文。
研究所后院搭著臨時工棚。祁墨掀開防雨布,十二件秘色瓷盤躺在充氮箱里,每件內壁都刻著那個符文,釉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最奇怪的是X光結果。祁墨調出平板電腦上的圖像。桑穎倒吸一口冷氣——每件瓷器內部都封存著不同的人體骨骼碎片,拼合起來能組成完整的少女骸骨。
放射性碳測年顯示這些骨頭和瓷器同齡,都是北宋宣和年間。祁墨的聲音突然壓低,但DNA檢測顯示...它們和現代人有親緣關系。
夜風吹動工棚的塑料布,發(fā)出窸窣響聲。桑穎的胎記突然劇痛,她踉蹌扶住工作臺,打翻了一瓶蒸餾水。液體漫過瓷盤時,裂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伸,同時傳出細微的咔咔聲,像有什么東西正從內部敲打瓷器。
它們想出來。祁墨的表情在節(jié)能燈下晦暗不明。
桑穎連夜工作到凌晨三點。當她用環(huán)氧樹脂填補最后一道裂紋時,耳邊響起少女的囈語:阿姊...來找我...
半夢半醒間,她跟著聲音走到后院古井邊。井水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個穿宋制襦裙的少女。對方抬起與桑穎一模一樣的臉,突然七竅流血,皮膚如碎瓷般剝落。
桑老師!
桑穎猛地驚醒,發(fā)現自己正趴在工作臺上。祁墨握著她的肩膀,目光復雜:您剛才在說夢話...一直在重復楚窯。
晨光透過塑料棚頂斑駁灑落。桑穎發(fā)現那些修復好的瓷盤全部轉向了她,內壁符文正對眉心,如同十二只窺視的眼睛。
今天帶您看個地方。祁墨遞來安全帽,出土現場又發(fā)現了新東西。
鎮(zhèn)東的河道抽干了水,露出黑色淤泥。工人們正從三米深的坑里抬出個密封的陶甕,甕口貼著早已褪色的朱砂符紙。
昨晚雷暴雨沖出來的。祁墨用考古刷清理甕身,看形制是北宋的鎮(zhèn)物...
砰!
陶甕突然自內部爆裂。桑穎被祁墨撲倒的瞬間,看見無數青瓷碎片暴雨般四濺,每片都映出她扭曲的臉。最駭人的是那些碎片落地后,竟自動拼合成一個完整的瓷枕,枕面上赫然是桑穎熟睡中的面容。
楚窯的標記。祁墨顫抖著指向枕底款識。那個龍飛鳳舞的楚字,筆觸與桑穎修復檔案上的簽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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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鎮(zhèn)檔案館的樟木柜里,桑穎找到了宣和六年的《琉田窯務記》。蟲蛀嚴重的絹本上記載著:...楚氏女素瓷投窯,釉色頓異,開片如泣血...
素瓷是楚大師的獨女。祁墨的手指停在某行字跡上,當年朝廷限期上貢雨過天青釉,楚家連燒七窯不成。最后開窯時,有人在窯口發(fā)現了素瓷的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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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翻開博物館的檢測報告,最新一頁寫著:瓷枕內絮狀物經檢測為人發(fā),DNA與桑穎樣本匹配度99.8%。
窗外傳來鼓樂聲。祁墨猛地合上檔案:祭典開始了,我們得阻止他們!
廣場上,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舞者正圍著窯神像起舞。當桑穎擠到前排時,神像突然咔嚓裂開,露出內里一尊真人大小的瓷偶——那是個梳少女發(fā)髻的素燒坯,面容與桑穎分毫不差。
青瓷女顯靈了!人群爆發(fā)出歡呼。幾個壯漢抬起瓷偶向古窯遺址跑去,桑穎想追趕卻被祁墨拽�。嚎醇琅_!
供桌上擺著十二件祭品——正是桑穎修復的那些秘色瓷盤。主祭老者割破手指,將血滴入瓷盤裂紋。血液竟被瓷器吸收,裂紋隨之彌合,釉面泛起妖異的紅光。
他們在用活人血祭完成當年沒成功的儀式。祁墨拽著桑穎逆流而逃,三百年前楚素瓷自愿投窯是為了...
山道突然震動。桑穎回頭看見瓷偶在人群中碎裂,無數青瓷碎片懸浮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少女虛影。虛影向她伸出手,腕內側赫然是同樣的月牙胎記。
阿姊,萬千瓷器同時發(fā)出清脆的共鳴,該你進窯了。
4
桑穎在尖叫聲中醒來,發(fā)現自己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窗外,青瓷鎮(zhèn)的晨霧像窯煙般在屋檐間流淌。她顫抖著摸向手腕——那個月牙形胎記已經變成了完全的青瓷色,在皮膚下泛著詭異的釉光。
手機屏幕亮起,林昕發(fā)來十幾條未讀消息。最后一條附帶的視頻讓桑穎渾身發(fā)冷:實驗室里那些她修復過的瓷盤正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自行旋轉,裂紋中滲出暗紅色液體,在托盤上勾勒出還我二字。
桑老師!您快看新聞!林昕的電話突然打進來,昨晚鎮(zhèn)上死了三個人,尸體...
桑穎沖下樓時,祁墨正在客棧門口焦灼踱步。他不由分說拉著她穿過小巷,銀質吊墜在晨光中閃著冷光:殯儀館的老張是我朋友,趕在警方封鎖前讓我們看一眼尸體。
殯儀館地下室彌漫著福爾馬林和某種焦糊味。白布掀開的瞬間,桑穎胃部痙攣——三具尸體裸露的皮膚上布滿蛛網狀裂紋,裂縫中不是血肉而是瓷化的肌理。最年長的死者胸口甚至呈現出天青色釉光,像件半成品瓷器。
像不像開片紋祁墨用鑷子輕敲死者手臂,發(fā)出清脆的瓷器聲,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嗎他們全是當年參與河道清淤的工人。
桑穎的胎記突然劇痛。她踉蹌扶住停尸臺,眼前閃過零碎畫面:渾濁的河水中,幾個男人正打撈起密封的陶甕,甕口朱砂符紙在水中暈開成血絲...
我們需要楚家窯址的平面圖。她喘著氣說,這些裂紋不是隨機的,它們在模仿某種窯爐結構。
祁墨的瞳孔收縮:你怎么知道
未及回答,殯儀館的燈突然頻閃。停尸柜傳來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音,三具瓷化尸體同時睜開眼——他們的眼球完全瓷化,虹膜處卻浮現出與秘色瓷盤內壁相同的符文。
走!祁墨拽著桑穎沖出門的剎那,身后傳來瓷器爆裂的脆響。
5
古瓷研究所的燈光在雨夜中忽明忽暗。桑穎用紫外線燈照射那些秘色瓷盤,隱藏的紋路在紫光下浮現——那不是裝飾圖案,而是一幅敘事畫卷:少女被推入窯口,窯火中她的皮膚龜裂剝落,骨骼與瓷土熔為一體。
《琉田志》里記載過人瓷的制法。祁墨翻開發(fā)黃的線裝書,將活人封入坯胎燒制,據說能獲得通靈瓷器。但最關鍵的步驟失傳了...
桑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一直戴著這個吊墜,上面的符文和瓷盤里的一模一樣。你到底是誰
雨點砸在窗玻璃上如同碎瓷迸濺。祁墨沉默地解開衣領,露出鎖骨處月牙形的疤痕:楚家窯工世代為奴。這個烙印是康熙年間打的,我祖上是楚家的守窯人。
他從暗格取出一只生銹的鐵盒,里面躺著半塊焦黑的陶片,上面用血寫著配方:...骨灰三分,釉石七分,佐以月水調和...
月水桑穎皺眉。
古代稱月經為月水。祁墨聲音干澀,楚素瓷不是自愿投窯的。宣和六年七月初七,她父親趁她月事時放血入釉,把她活生生推入窯爐。
桑穎的胎記突然灼燒般疼痛。她跌坐在椅子上,視線模糊間看到自己的雙手正在瓷化,指甲變成半透明的青白色。但眨眼間幻覺又消失了,只有祁墨驚恐的表情證實剛才并非錯覺。
素瓷的怨魂被分封在十二件瓷器中。祁墨用顫抖的手拼合陶片與瓷盤圖案,現在只差最后一步——找到她的頭骨完成招魂儀式。而你的DNA...
院門突然被撞開。林昕渾身濕透地沖進來,懷里緊抱著個青布包袱:桑老師!博物館倉庫...那些瓷盤...她哆嗦著展開包袱,露出個沾滿泥土的人類顱骨——天靈蓋上刻著與桑穎胎記完全一致的符文。
顱骨空洞的眼窩中,突然淌出兩行鮮紅的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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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農歷七月十五的子時,青瓷鎮(zhèn)萬籟俱寂。桑穎、祁墨和林昕潛行至古窯遺址,三座饅頭窯在月光下如同巨獸的顱骨。
《窯神秘譜》記載,必須在月全食時用至親血脈重啟窯爐。祁墨將顱骨放入中間窯口,才能解除三百年的詛咒。
林昕突然拽住桑穎:別信他!你看這個!她手機上是剛收到的考古報告——楚家窯址下層發(fā)現數十具瓷化尸骸,死亡時間橫跨三百年,最新一具是十年前失蹤的年輕女性。
每代守窯人都在尋找合適的容器。林昕的聲音帶著哭腔,祁墨的祖父、父親都因此被判死刑!
桑穎轉向祁墨,后者銀質吊墜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突然想起視頻里那些自轉的瓷盤,裂紋拼出的明明是小心祁三個字。
你早就知道我是...桑穎后退幾步,胎記灼痛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祁墨的表情在陰影中模糊不清:素瓷需要活體容器完成轉生。三百年來所有嘗試都失敗了,直到你的DNA檢測結果...他猛地掀開身旁草席,露出個等人高的素燒坯,坯體面部赫然是桑穎的容貌!
月全食開始了!林昕突然指著天空驚叫。
月亮正被陰影蠶食,古窯遺址的地面開始震動。十二道青光從四面八方射來——是那些秘色瓷盤!它們懸浮在空中,裂紋中滲出鮮血,在桑穎腳下匯成巨大的符文陣。
祁墨念誦起古老咒語。素燒坯的雙眼突然睜開,黑洞洞的眼窩對準桑穎。她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靈魂仿佛要被抽離軀體。腕上的胎記完全瓷化,裂紋正順著血管向心臟蔓延。
阿姊...素燒坯發(fā)出瓷器碰撞般的脆響,該歸位了。
林昕哭喊著撲上來想拉回桑穎,卻被無形的力量彈開。千鈞一發(fā)之際,桑穎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劃向手腕——胎記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天青色的釉漿!
釉漿滴落在符文陣中央,整個古窯遺址突然陷入死寂。緊接著,懸浮的瓷盤一個接一個爆裂,素燒坯的面容出現蛛網般的裂紋。祁墨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他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瓷化。
不!他跪地向窯口爬去,楚家的秘色瓷...
桑穎在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祁墨撲進窯口的背影。熊熊烈火中,他的身體與那個素燒坯熔為一體,釉面呈現出完美的雨過天青色。
桑穎在劇痛中醒來,發(fā)現自己躺在醫(yī)院病房。窗外,青瓷鎮(zhèn)的晨霧染著詭異的青色。她低頭看向手腕——那個月牙胎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膚下若隱若現的瓷化紋路。
桑老師!林昕撲到床邊,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您昏迷三天了...鎮(zhèn)上出大事了...
電視新聞正播放著緊急通告:青瓷鎮(zhèn)即日起全面封鎖,居民出現不明原因群體性皮膚瓷化癥。畫面中,患者們裸露的手臂上布滿蛛網狀裂紋,在陽光下泛著釉光。
祁墨呢桑穎聲音嘶啞。
林昕的瞳孔收縮:他...他在古窯...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幾個穿防護服的人推著擔架匆匆經過,白布下露出一只瓷化的手,無名指上戴著桑穎熟悉的銀質吊墜。
護士站的電視突然跳轉成雪花屏,接著浮現出古窯遺址的監(jiān)控畫面。月光下,十二個瓷化人形正圍著中央窯口跪拜,他們手中各捧著一塊秘色瓷片。當鏡頭拉近時,桑穎的血液凍結——那些人的面容,全是她自己!
它們在召喚您。林昕的聲音突然變得空洞,她解開衣領,后頸處赫然出現了月牙形胎記,胎記轉移了...下一個容器是我...
桑穎拔掉輸液針沖出門外。街道上彌漫著窯煙般的氣味,零星的行人動作僵硬,皮膚在陽光下呈現出半透明質感。鎮(zhèn)政府大樓前,鎮(zhèn)長正對著鏡頭講話:...傳統(tǒng)制瓷工藝完全無害,所謂瓷化癥是境外勢力散布的謠言...
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車急剎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祁墨蒼白的臉——他的左半邊身體已經瓷化,天青色釉光在西裝下若隱若現。
上車。他的聲音像碎瓷摩擦,月全食那晚的儀式只完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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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黑車駛入山間隧道。祁墨的瓷化手指敲打著方向盤,發(fā)出清脆聲響:三百年來,楚家守窯人只有兩個使命:守護秘色瓷的秘密,等待素瓷轉世。
隧道墻壁上掠過幽綠的應急燈,照亮他半瓷化的側臉:我父親發(fā)現,素瓷的怨魂被分封在十二件瓷器中,只有找到與她血脈相連的轉世者,才能通過活祭重啟窯爐,燒制出真正的雨過天青。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DNA...桑穎攥緊拳頭。
從你在國際陶瓷展獲獎那篇論文開始。祁墨的嘴角扭曲成詭異的弧度,你描述宋代釉色特征的用詞,與楚家秘本一字不差。
車子停在古窯遺址的側門。夜色中,三座饅頭窯如同蹲伏的巨獸。中央窯口前擺著十二張瓷盤,組成與桑穎胎記相同的符文。更駭人的是窯邊站著十幾個瓷化人形——全是與桑穎容貌相同的少女,只是釉色深淺不一。
前幾任容器都失敗了。祁墨拽著桑穎走向窯口,因為她們缺少最關鍵的東西——素瓷臨死前用月事血寫在窯壁上的咒文。
他掀開窯口的青石板,內壁刻滿暗紅色符咒。桑穎的太陽穴突然劇痛,眼前浮現零碎畫面:少女被鐵鏈鎖住推向窯口,她的尖叫與窯火的轟鳴混為一體,最后用染血的手指在窯壁上寫下...
你終于想起來了。祁墨的聲音忽遠忽近,宣和六年七月初七,你父親楚大師為求釉色,將親生女兒活祭窯神。而你——桑穎,就是楚素瓷的轉世。
夜風吹動祁墨的衣領,露出鎖骨處完全瓷化的烙印。桑穎突然明白,那根本不是守窯人的標記,而是與素瓷同樣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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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月全食開始的瞬間,古窯遺址的地面裂開無數縫隙。十二個瓷化桑穎同時舉起瓷盤,裂紋中滲出暗紅液體,在空中交織成血網。
時辰到了。祁墨掏出一把古老的窯刀,需要轉世者的心頭血調和釉料...
桑穎后退時踩到異物——是林昕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最后一條未發(fā)送的消息寫道:桑老師快跑!祁家每代守窯人都會瘋掉,因為他們...
血網突然收縮,將桑穎拽向窯口。祁墨的窯刀刺來的剎那,一道人影從側面撲來。林昕擋在桑穎身前,刀尖刺入她頸部的月牙胎記,流出的竟是天青色釉漿!
不!祁墨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容器被污染了!
林昕的身體迅速瓷化,但她死死抱住祁墨的腿:桑老師...毀掉...瓷盤...
桑穎抓起地上的鐵釬沖向祭壇。當鐵釬砸向第一張瓷盤時,整個古窯遺址響起萬千瓷器爆裂的尖嘯。瓷盤一個接一個碎裂,每個碎片都映出不同時期的桑穎面容。
祁墨的瓷化部分正在急速蔓延。他掙扎著爬向中央窯口,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既然得不到完美的容器...那就...瓶中的暗紅液體潑向窯火,烈焰瞬間暴漲。
熱浪中,桑穎看到窯壁上的血咒開始蠕動。她突然明白了一切——三百年來根本沒有什么怨魂作祟,而是楚素瓷用生命施下的保護咒:任何試圖復制人瓷的行為,都會引發(fā)瓷化詛咒!
最后的瓷盤在鐵釬下粉碎。祁墨發(fā)出非人的嚎叫,他的身體在窯火前完全瓷化,變成一尊跪拜姿勢的素燒俑。十二個瓷化桑穎同時炸裂,碎片如雨落下。
月全食結束的剎那,暴雨傾盆而至。桑穎跪在林昕的瓷化軀體前,發(fā)現她頸部的胎記消失了。雨幕中,整個青瓷鎮(zhèn)的瓷化居民紛紛蘇醒,皮膚上的裂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三個月后,桑穎站在博物館新設的秘色瓷特展前。解說員正熱情洋溢地介紹:...這批北宋珍品經高科技修復,釉下氣泡呈現獨特的雨過天青效果...
當陽光透過天窗照射在瓷盤上時,桑穎看到釉層下新出現了兩個人形陰影:一個像極了祁墨,另一個則是模糊的少女輪廓。她轉身離開時,新來的女實習生突然捂住后頸——那里有個剛出現的、月牙形的青色印記。
窗外,青瓷鎮(zhèn)的第一場冬雪悄然落下。三座古窯遺址在雪中沉默如初,只有最專業(yè)的眼睛才能看出,中央窯口的青石板上多了一道未干的血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