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血色花瓣，十世劫起
景和三年的暴雨夜，比尋常時候更冷些。
沈硯冰的玄色鎧甲已被鮮血浸透，三十道箭矢穿透他的肩胛與小腹，卻在觸及心臟時詭異停滯——那里躺著一片血色曼珠沙華，花瓣邊緣泛著珍珠母貝的虹光，正將刺入的箭頭一一彈開。幼帝躲在龍攆后發(fā)出短促的驚叫，卻見本該致命的傷口里滲出金色光粒，如同碎星墜入泥沼，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織出細密的花脈。
將軍竟有仙緣護體！宦官尖細的嗓音里帶著顫音。沈硯冰卻在失去意識前，望著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的白衣身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又是這樣，每到瀕死之際，總能看見那個穿白裙的姑娘，她的銀發(fā)垂在肩頭，像月光織就的網(wǎng)。
黃泉司花殿內(nèi)，扶疏跪坐在曼珠沙華花海中央，指尖抵在泛著幽光的生死簿上。她素白的廣袖滑至肘間，露出腕間暗紅色的花藤胎記，此刻正隨著呼吸明滅。第十片血色花瓣自掌心剝落，化作墨汁滲入沈硯冰的壽命欄，本該寫著二十的字跡漸漸模糊，被新的三十覆蓋。
第八百零一次警告，司花者不可干預(yù)陽壽。
冥王夜沉淵的虛影從紙頁間升起，玄色廣袖拂過生死簿時，前九次篡改的痕跡如蟲蛀般顯現(xiàn)。扶疏的指尖在三十二字上頓住，花瓣邊緣突然裂開細小的紋路，如同她此刻千瘡百孔的魂體。她望著字跡下隱約透出的廿，輕聲道：他本就不該死在箭下。
夜沉淵的眼底泛起暗紅魚尾紋，如同古鐘上的銹跡：你可知，他每多活一日，魂火便弱三分待第十世終結(jié)，連輪回的資格都不剩。
扶疏的銀發(fā)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血色：我會用花瓣修補他的魂火。她抬手拂過花海，八百里曼珠沙華同時顫動，每片花瓣上都映出沈硯冰的臉——或染血，或帶笑，或在戰(zhàn)場上橫劍立馬，或在庭院里對花出神。
忘川水突然逆流，血色花瓣脫離花海，朝著人間方向飛去。扶疏心口一痛，發(fā)間銀飾的花蕊又裂開一道縫隙——那是她用八百年神力凝結(jié)的護心鈴，每救他一次，便碎裂一分。她踉蹌著扶住生死簿，卻見執(zhí)念井中浮出無數(shù)光斑，定睛一看，竟是沈硯冰前九世的殘魂碎片。
阿櫻……某個碎片里傳出模糊的呢喃。扶疏指尖一顫，碎片中映出一個穿粗布衣裙的女子，正將一朵桃花別在沈硯冰衣襟上。那是他第九世救下的民女，卻因被仇家誤認成將軍心上人而慘死——而所謂的仇家，不過是扶疏為了磨礪他心性，默許留在他命途中的因果。
人間，將軍府的庭院里，枯敗的曼珠沙華葉堆突然泛起紅光。正在掃落葉的小廝驚呼著后退，只見一片枯葉緩緩浮起，葉脈間流動著細密的金光，宛如某種神秘的符文。
沈硯冰在昏迷中皺緊眉頭，他又夢見了那個白衣女子。她站在黃泉岸邊，銀發(fā)被血紅色的花海染成紫色，指尖凝結(jié)的花瓣正要觸碰他的眉心�？蛇@次，她的臉卻與第九世的阿櫻重疊，兩張面孔在夢境中撕扯，化作無數(shù)碎片刺入他的心臟。
阿櫻……他在夢中低語，冷汗浸透了里衣。守在床邊的副將聽見動靜，忙遞來一碗?yún)�，卻在掀開帳幔時，看見將軍胸前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嫩紅的肌膚下，隱約有血管狀的紋路在蠕動。
司花殿內(nèi)，扶疏望著生死簿上重新變得清晰的三十，終于松了口氣。她起身走向殿后的執(zhí)念井，卻在路過忘川時，看見自己的倒影——本該紅潤的唇色褪成透明，眼尾爬滿蛛網(wǎng)狀的裂紋，如同即將破碎的琉璃。
你騙得了天道，騙不了自己。夜沉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抬手拋出一面銅鏡，鏡中映出扶疏的真實形態(tài)：半透明的魂體上纏繞著血色花藤，核心處跳動著微弱的金光，那是沈硯冰第一世的守?zé)艋昊�。你根本不是司花仙，不過是他用魂火捏出的殘影，竟敢妄圖對抗天道
扶疏猛地轉(zhuǎn)身，發(fā)間殘瓣紛紛墜落，露出底下透明的頭皮。她想起第一世在人間初見沈硯冰時，他還是個普通的少年將軍，卻在戰(zhàn)死前的瞬間，對著她露出微笑——那時她才知道，他每世輪回都強留一縷殘魂，只為記住她的模樣。
就算是殘影又如何她的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至少我能讓他活著。話音未落，司花殿劇烈震動，八百里花海中竟長出第一片綠葉，花葉相觸的瞬間，騰起幽藍鬼火，照亮了她眼角即將墜落的淚——那不是普通的淚，而是她即將消散的神力。
人間，沈硯冰突然從床上驚起，心口傳來刺骨的疼痛。他掀開衣襟，只見原本插著護心瓣的位置，浮現(xiàn)出黑色的脈絡(luò)，如同蛛網(wǎng)般向咽喉蔓延。指尖觸碰處，皮膚下竟有硬物凸起，像是某種植物的根莖。
將軍！副將慌忙扶住他，卻見沈硯冰盯著窗外的暴雨，眼神忽而清明忽而混沌。他伸手摸向枕邊的玉佩，那是扶疏送給他的護身符，上面刻著硯底生冰，花開見佛八字，此刻竟在掌心發(fā)燙，滲出細密的血珠。
暴雨漸歇，沈硯冰踉蹌著走到庭院，望著滿地枯葉中那片泛著紅光的葉子。他伸手觸碰的瞬間，葉面上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第十世，三十而亡。字跡很快消失，卻在他眼底留下一道血色殘影，如同曼珠沙華的花瓣，永遠烙印在了視網(wǎng)膜上。
黃泉岸邊，扶疏望著人間方向，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她知道夜沉淵說的都是真的，她的愛早已變成枷鎖，可她無法停止——就像曼珠沙華無法停止開花，即使知道花葉永不相見，也要在每一個輪回里，拼盡全力為他綻放。
下一世，我一定……她輕聲呢喃，卻終究說不出放手二字。風(fēng)起時，她發(fā)間最后一片殘瓣飄落，墜入忘川水，隨波流向人間——那里有她用千年時光編織的夢，哪怕終成泡影，她也甘之如飴。
而人間，沈硯冰握著那片紅葉，忽然想起夢里白衣女子的低語。他抬頭望向天際，暴雨過后的夜空清澈如洗，一顆流星劃過，拖尾竟似血色花瓣。他握緊拳頭，指甲刺入掌心，在心里默默發(fā)誓：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都要弄清楚，這跨越十世的羈絆，究竟從何而來，又該何處終結(jié)。
遠處，皇宮方向傳來鐘鳴，景和三年的暴雨夜，終于落下帷幕。而屬于扶疏和沈硯冰的故事，才剛剛揭開最慘烈的篇章——在天道的陰影下，兩個被命運捉弄的靈魂，即將迎來最后的交鋒與救贖。
第二章
人間春深，鏡花幻象
景和三年的暮春，將軍府的梨花開了。
扶疏站在廊下，望著沈硯冰在庭院中舞劍。他的玄色勁裝換成了月白常服，左眼角的刀疤在陽光下淡得像一道月光，唯有腰間的驚鴻劍依舊泛著冷光，劍鞘上的彼岸花紋路里，隱約凝著干涸的黑血。
阿櫻，看我新創(chuàng)的劍招。他忽然轉(zhuǎn)身，劍尖挑起一片梨花，花瓣打著旋兒落在她鬢邊。扶疏一愣，這才想起自己此刻穿著粗布襦裙，是照著第九世阿櫻的模樣變的。她抬手按住發(fā)間的桃花，指尖觸到的卻不是柔軟的花瓣，而是冰冷的金屬——那是沈硯冰前幾日剛打制的銀簪，刻著纏枝蓮紋，唯獨沒有曼珠沙華。
好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里飄出來，帶著不屬于自己的溫柔。沈硯冰笑起來，左眼角的刀疤微微牽動，像一道未愈的傷。他走過來，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頰：等打完這場仗，我?guī)闳ゴ荷娇刺一�，那里的花…比我種的這些都要好看。
扶疏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她知道他說的春山，正是第九世阿櫻遇害的地方。那時她躲在云端，看著刺客的刀刺入阿櫻的心臟，血珠濺在桃樹上，竟與曼珠沙華一樣紅艷。而她袖中藏著能救人的花瓣，卻因為怕干擾他的因果而選擇袖手旁觀。
好。她聽見自己說，掌心卻悄悄攥緊了一片花瓣。神力滲入桃樹，枯枝上瞬間綻放出粉色的花，比尋常桃花艷麗數(shù)倍，卻在盛開的剎那，花蕊泛出詭異的黑色。沈硯冰驚喜地湊近，卻沒看見花瓣陰影里，扶疏眼底閃過的痛楚——每催開一朵花，她腕間的花藤胎記就加深一分，如同被烙鐵燙過的傷痕。
將軍！圣旨到！
尖銳的宣旨聲打破了庭院的寧靜。扶疏退到廊柱后，看著宦官展開明黃的圣旨，聽著賜婚丞相之女的字句，只覺得指尖的花瓣在發(fā)燙。沈硯冰接旨時，袖口滑落，露出腕間與她同款的花藤胎記——那是她用神力種下的鎖魂藤，本應(yīng)隱藏在皮膚下，此刻卻因為她的情緒波動，浮現(xiàn)出青紫色的脈絡(luò)。
臣謝恩。沈硯冰的聲音很平靜，扶疏卻看見他握劍的手在發(fā)抖。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前九世里，每一次他接近幸福，就會有災(zāi)禍降臨，而災(zāi)禍的源頭，永遠是她藏在暗處的保護。
夜里，扶疏潛入沈硯冰的書房。燭火搖曳中，她看見滿墻的曼珠沙華枯葉，每片葉背都刻著日期：景和元年三月初七，景和二年冬至，景和三年清明……都是她偷偷來看他的日子。指尖撫過葉片，她忽然在最深處發(fā)現(xiàn)一片泛黃的紙頁，上面是他的字跡：
每至月半，盆栽花葉凝露，似有淚。不知是花哭，還是我哭。
扶疏猛地縮回手，仿佛觸到了灼熱的炭火。她想起第一世在黃泉，他作為守?zé)羧藢λf的話：若有一日你去了人間，記得替我看看春天，黃泉太冷，我從未見過花開。那時她不懂人間的情，只當(dāng)是玩笑，卻不知從那刻起，他的魂里便種下了對花的執(zhí)念。
阿櫻
沈硯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扶疏轉(zhuǎn)身，看見他穿著中衣，發(fā)未束起，手里握著她送的玉佩。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與滿墻的枯葉重疊，像一幅支離破碎的畫。
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他走近，身上帶著沉水香的氣息，我知道你不是阿櫻，阿櫻怕血，而你……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袖褪處，花藤胎記與他的完全重合，你這里，有和我一樣的印記。
扶疏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他的掌心有薄繭，是握劍磨出來的，卻意外地?zé)�。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畔轟鳴，這具模仿阿櫻的身體，竟生出了不屬于她的情緒——恐懼，愧疚，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欣喜。
你是誰他的聲音低下來，帶著壓抑的顫抖，為什么我每次瀕死，都能看見你為什么我的每世記憶里，都有你的影子
窗外忽然起風(fēng)，梨花撲在窗紙上，發(fā)出沙沙的響。扶疏望著他眼底的血絲，想起夜沉淵的警告：他的記憶正在復(fù)蘇，你的神力再也瞞不住了。她開口，想要說些什么，卻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碎玻璃：我是……你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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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冰愣了愣，忽然笑起來。他松開她的手，轉(zhuǎn)身從墻上摘下驚鴻劍，劍鋒挑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間蔓延的花藤：那我倒要看看，這劫是劫數(shù)，還是……他頓了頓，劍尖輕輕劃過她的掌心，一滴血珠落下，在地面開出一朵極小的曼珠沙華，緣分。
扶疏猛地后退，掌心的傷口迅速愈合，花卻留了下來，在青磚上顯得格外刺目。她這才發(fā)現(xiàn)，沈硯冰的眼底有極淡的金色紋路，如同碎金溶于墨，那是神力侵蝕的征兆——她的保護，正在將他變成半人半花的怪物。
別靠近我。她聽見自己說，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你會死的。
沈硯冰卻上前一步，劍刃垂落，發(fā)出清越的鳴響：比起不明不白地活著，我更想知道真相。你告訴我，是不是我每世的‘逢兇化吉’，都是你在背后操縱是不是我種的曼珠沙華永遠不開，是因為花魂在你那里
扶疏閉上眼，不敢看他的臉。往事如潮水般涌來：第三世，她為了讓他活下來，用花瓣篡改了敵方將領(lǐng)的心智，導(dǎo)致屠城十萬；第七世，他愛上的女子被花瓣誤傷，從此終身不孕……她以為自己在救人，卻原來每一次觸碰，都是在制造新的罪孽。
是。她聽見自己說，對不起。
沈硯冰沉默了很久。當(dāng)扶疏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jīng)背過身去，劍鞘重重磕在書案上，驚起一片灰塵。他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得可怕：明日我會去退婚。你……陪我去春山吧，就當(dāng)是……給這場劫數(shù)，畫個句號。
扶疏想說不，卻看見他發(fā)間新添的白發(fā)。那是今早還沒有的，如同落在墨玉上的雪，刺得她眼眶發(fā)酸。她想起第一世他墮入輪回前，對她露出的那個微笑，那時他的頭發(fā)還是漆黑如夜，眼神卻比黃泉的水還要溫柔。
好。她聽見自己說，我陪你去。
窗外的風(fēng)更大了，梨花紛紛揚揚地落，像一場不會融化的雪。扶疏望著沈硯冰的背影，忽然想起夜沉淵說過的話：你以為在種花，其實是在養(yǎng)蠱。此刻她終于明白，這朵用執(zhí)念澆灌的花，早已長出了毒刺，不僅扎傷了他，也將她自己刺得千瘡百孔。
春山的桃花還未全開，可扶疏知道，這趟旅程的終點，不是春天。而是一場注定要到來的毀滅，在那里，她將親手摘下自己種了千年的花，無論它開得多么艷麗，多么動人，都終將在陽光下枯萎，露出底下盤根錯節(jié)的罪孽。
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如同看著自己破碎的魂靈，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第三章
生死簿裂，天道現(xiàn)形
景和三年端午，正陽門外的演武場被曬得發(fā)白。
沈硯冰握著驚鴻劍的手沁出冷汗，眼前的空氣突然泛起漣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扶疏站在他身側(cè)，素白裙裾無風(fēng)自動，發(fā)間銀飾的裂痕又深了幾分，像是隨時會碎成齏粉。
來了。她輕聲道，話音未落，一道黑影自天而降，玄色廣袖掃過地面時，演武場的青石板竟裂開蛛網(wǎng)狀的紋路。夜沉淵手持生死簿立于中央，發(fā)間骨制曼陀羅泛著幽光，眼底的魚尾紋里凝著千年霜雪。
司花者扶疏，私改生死簿八百零二次，罪當(dāng)魂飛魄散。他的聲音如同古鐘銹跡，每一個字都砸在扶疏心上。沈硯冰瞳孔驟縮，看見生死簿在夜沉淵手中展開，紙頁上浮動著暗紅色的咒文，每一道都纏繞著扶疏的發(fā)絲。
慢著！他揮劍擋在扶疏身前，劍尖卻在觸到夜沉淵時被一股無形之力彈開，她為何要這么做
夜沉淵冷笑，指尖輕彈生死簿，一道血紅色的光刃射出，精準地割破扶疏的衣袖。沈硯冰的瞳孔猛地收縮——她蒼白的手臂上，竟爬滿了紫黑色的花藤，每一道藤紋上都刻著極小的字，他勉強辨認出景和元年二十而亡的字樣。
這是‘百劫纏魂咒’。夜沉淵的聲音里帶著憐憫，她用你的百世劫難喂養(yǎng)自己的花魂，每道藤紋都是你某一世的死亡時刻。你以為她在救你，實則是在吸食你的魂火，維系自己的存在。
扶疏踉蹌著后退，花藤在陽光下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沈硯冰看見她的皮膚下隱約透出淡金色的光，那是他第一世作為守?zé)羧藭r的魂火，此刻卻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螢火蟲，隨時會熄滅。
不是這樣的……扶疏的聲音沙啞，我只是想讓他活著……
活著夜沉淵揮手間，演武場四周浮現(xiàn)出九面銅鏡，每面鏡子里都映著不同的場景：第三世的屠城血案、第七世的女子垂淚、第九世阿櫻胸前的血洞……沈硯冰感覺胃里翻江倒海，他看見自己在每一世的笑容下都藏著裂痕，而扶疏始終站在云端，指尖捏著血色花瓣，眼神平靜得可怕。
你所謂的‘保護’，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的執(zhí)念。夜沉淵的話如同一把刀，剜開了最后的遮羞布，他本該在第一世就魂歸黃泉，卻因你偷來的神力陷入永劫�？纯茨銓λ隽耸裁础�
銅鏡突然碎裂，碎片重組出最新的畫面：沈硯冰的胸口裂開一道縫隙，里面不是血肉，而是糾纏的花藤與枯葉，每一片葉子上都刻著扶疏二字。扶疏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尖叫，那是她從未敢直視的真相——她早已不是他的救贖者，而是寄生在他命魂上的毒瘤。
為什么……沈硯冰的聲音哽咽，為什么不告訴我
扶疏抬起頭，銀發(fā)垂落遮住眼睛：因為我害怕……害怕你知道真相后，就再也不會需要我。她的指尖撫過腕間的花藤，花瓣從皮膚下鉆出來，每片都映著他某世死亡的畫面，我以為只要你活著，哪怕是被我困在牢籠里，也好過灰飛煙滅……
夜沉淵突然出手，生死簿化作鎖鏈纏住扶疏的脖頸：天道不容私情，今日便讓你看清自己的罪孽！鎖鏈收緊的瞬間，扶疏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她的魂體開始透明，發(fā)間殘瓣紛紛揚揚地墜落，露出底下蜷縮的金色光點——那是她最后的核心，也是他第一世的守?zé)艋昊稹?br />
住手！沈硯冰揮劍砍向鎖鏈，卻被夜沉淵反手擊飛。他掙扎著爬起來，看見扶疏的魂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而生死簿上沈硯冰的名字已經(jīng)開始模糊，即將被新的字跡覆蓋。
你以為修改壽命是慈悲夜沉淵抬手露出掌心，那里躺著九片干枯的花瓣，這是他前九世本該擁有的陽壽，被你一片片偷走。第十世的‘三十’，不過是你用自己的魂火勉強續(xù)上的殘燭。
扶疏的視線漸漸模糊，她看見沈硯冰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抓住她正在消失的手。他的掌心有血，混著她的花瓣，在地面開出一朵畸形的花。她想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對不起……她終于說出了遲來千年的道歉，原來我才是真正的劫數(shù)……
沈硯冰搖頭，突然握緊她的手，將驚鴻劍刺入自己心口的護心瓣位置。黑血混著金粉噴涌而出，護心瓣碎成齏粉，露出底下早已腐爛生花的心臟。扶疏瞪大雙眼，看見他心口的花藤正在枯萎，而她腕間的胎記卻在消退，如同被雨水沖刷的墨跡。
我們一起破局。他的聲音里帶著決絕，既然天道要我們分開，那就讓它看看，人心的執(zhí)念究竟有多強。
夜沉淵瞳孔驟縮，他看見生死簿上的字跡正在瘋狂變動，沈硯冰的壽命欄先是變成空白，繼而浮現(xiàn)出∞的符號，那是天道從未記錄過的變數(shù)。扶疏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從她體內(nèi)剝離，那是千年以來她緊緊攥住的執(zhí)念，此刻正化作金色的光粒，涌入沈硯冰的體內(nèi)。
不可能……夜沉淵低語，天道輪盤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漏洞……
演武場突然劇烈震動，天空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其后的天道輪盤。扶疏看見輪盤上沈硯冰的命線正在與她的糾纏，原本涇渭分明的紅線與黑線，此刻竟交織成一朵曼珠沙華的形狀。
原來……扶疏輕聲道，花葉共生，才是天道的漏洞。
沈硯冰笑了，他抱住她正在實體化的身體，感覺她的溫度終于不再是虛幻的冰涼。遠處傳來百姓的驚呼聲，他們看見演武場上空盛開了一朵巨大的曼珠沙華，花瓣是血紅色，花蕊是金色，花葉在同一刻舒展，打破了千年的詛咒。
夜沉淵握緊生死簿，眼底的魚尾紋漸漸平復(fù)。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開始改變，就再也無法回到原點。天道或許永恒，但人心的執(zhí)念，卻能在規(guī)則的裂縫里，種出最不合時宜的花。
你們贏了。他終于開口，但記住，天道的懲罰可能會遲到，卻永遠不會缺席。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消失在血色煙霧中。扶疏望著沈硯冰的眼睛，看見那里倒映著真正的春天，沒有黃泉的霧，沒有血色的花，只有人間的陽光，和一個愿意與她共赴深淵的人。
疼嗎她輕聲問，指尖撫過他心口的傷。
他搖頭，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痕：比起千年的孤獨，這點疼算什么。
風(fēng)起時，演武場上的曼珠沙華緩緩消散，只留下一片金色的花粉，如同落在人間的星光。扶疏知道，這只是開始，他們的路還很長，長到足以讓天道重新書寫規(guī)則，長到足以讓花葉在同一個春天里，真正地相見。
而現(xiàn)在，她終于敢伸手擁抱他，不再害怕傷害，不再害怕失去。因為她知道，有些東西，比天道更強大，比永恒更長久——那是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在一起的執(zhí)念，是刻在靈魂深處，永不褪色的愛。
第四章
黃泉花祭，因果反噬
景和三年七月半，黃泉的霧比往日濃稠三分。
扶疏被鎖鏈吊在審判臺上，銀發(fā)垂落如破碎的蛛網(wǎng)，腕間的花藤胎記已變成灰白色，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機。她望著遠處的忘川水，水面上漂浮著無數(shù)光點，那是沈硯冰前九世的殘魂，此刻正隔著霧靄凝視著她，眼神里有憐憫，有釋然，卻獨獨沒有怨恨。
司花者扶疏，私改天道，戕害陽魂，其罪當(dāng)誅。夜沉淵的聲音從高臺上傳來，他手持滅魂火，火焰在掌心跳動，發(fā)出蝴蝶振翅般的尖鳴。沈硯冰被鬼差按在臺下，眼睜睜看著鎖鏈勒進扶疏的手腕，她的魂體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像被陽光曬化的薄冰。
慢著！他掙扎著抬起頭，額角的血滴落在審判臺的青磚上，綻開細小的曼珠沙華，我有話要說。
夜沉淵抬手示意鬼差退下。沈硯冰站起身，從懷里掏出一片泛黃的花瓣——那是他在將軍府廢墟撿到的，上面隱約刻著疏字�；ò暝邳S泉的霧中發(fā)出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眼底的金色紋路。
她不是司花仙。他的聲音沙啞，卻清晰得可怕，她是我用第一世的守?zé)艋昊鹉蟪龅臍堄�，是我不愿消散的�?zhí)念。所有的錯，都是我一人造成的，與她無關(guān)。
審判臺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扶疏猛地抬頭，望著沈硯冰眼底的決意，終于明白為何他的記憶復(fù)蘇得如此迅速——原來他早就知道真相，從第一世墮入輪回時，就做好了與她共赴深淵的準備。
可笑。夜沉淵冷笑，滅魂火在掌心暴漲，天道豈會因你幾句胡言就放過罪孽
那就讓我看看，天道究竟有多公平。沈硯冰突然沖向?qū)徟信_，鬼差的鎖鏈在他身后崩斷，發(fā)出刺耳的脆響。他抱住扶疏，用身體擋住夜沉淵揮來的滅魂火，后背瞬間被燒出一個透明的窟窿，露出里面蠕動的花藤根系——那是扶疏種在他體內(nèi)的魂錨，此刻正瘋狂吸收著滅魂火的能量。
你瘋了！扶疏尖叫，她能感覺到沈硯冰的魂火在急速衰弱，放開我！
不放。他的聲音悶在她頸間，帶著血的溫?zé)�，這次換我來護著你。
夜沉淵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他從未見過如此固執(zhí)的陽魂。滅魂火本該灼燒所有非黃泉之物，此刻卻在沈硯冰體內(nèi)形成一個金色的漩渦，將他與扶疏的魂體緊緊纏繞在一起。審判臺的青磚上，突然長出血色的花藤，纏繞著兩人的腳踝，如同千萬只小手，要將他們拉入更深的地獄。
看看你們的樣子。夜沉淵抬手揮出一道金光，照出兩人的真實形態(tài)——扶疏是團蜷縮的金色光繭，表面纏繞著血色花瓣；沈硯冰則是具被花藤撐滿的骷髏，每根骨頭都刻著扶疏的名字，這就是你們對抗天道的代價，一個不成仙，一個不成鬼，終究是鏡花水月。
扶疏望著沈硯冰骷髏眼窩里的光，忽然想起第一世他說過的話：如果有來生，我愿做葉，你做花，這樣至少能在同一個春天里，隔著泥土，感受彼此的溫度。她以為那是浪漫的誓言，卻不知從那一刻起，他們就走上了一條注定毀滅的路。
你說我在養(yǎng)蠱。她抬頭看向夜沉淵，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可你呢你守著生死簿千萬年，難道就沒有想過，天道所謂的‘公平’，不過是另一種牢籠
夜沉淵的瞳孔驟縮，滅魂火在掌心劇烈跳動。扶疏看見他發(fā)間的骨制曼陀羅突然裂開一道縫，里面掉出半片干枯的桃花——那是他藏了千萬年的執(zhí)念，是他曾經(jīng)為救愛人而試圖修改生死簿的證據(jù)。
你以為只有我們在困局里沈硯冰的骷髏手指輕輕觸碰夜沉淵的袖口，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執(zhí)念里打轉(zhuǎn)，天道也不例外。
審判臺突然劇烈震動，執(zhí)念井中的殘魂碎片紛紛飛出，在空中拼出一幅巨大的畫面：第一世的黃泉，守?zé)羧松虺幈鶠樽o花靈扶疏，自愿散魂入輪回；夜沉淵為救愛人，偷偷修改生死簿卻失敗，只能看著她魂飛魄散；而扶疏，不過是這兩個執(zhí)念交織出的殘影，從誕生起就帶著無法愈合的傷口。
原來……扶疏輕聲道，我們都是被困在天道里的囚徒。
夜沉淵的滅魂火終于熄滅，他望著空中的畫面，眼底的千年霜雪漸漸融化，露出深處的痛楚。他伸手接住飄落的桃花瓣，輕聲道：當(dāng)年她對我說，花葉本就不該相見，可我偏要逆天而行�，F(xiàn)在看來，我們都一樣傻。
沈硯冰的骷髏漸漸長出血肉，扶疏的光繭也開始化作人形。他們望著彼此，眼中不再有恐懼和愧疚，只有歷經(jīng)滄桑后的釋然。黃泉的霧開始消散，露出遠處重新長出綠葉的曼珠沙華，花葉雖未相觸，卻在同一個天空下，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
走吧。夜沉淵轉(zhuǎn)身走向?qū)徟信_后的生死簿，天道輪盤需要重啟，但……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有些東西，就讓它留在裂縫里吧。
扶疏握住沈硯冰的手，感覺到他掌心跳動的溫度。他們走過忘川，身后傳來夜沉淵的低語：下一次輪回，記得別再讓花葉錯過了。
她笑了，抬頭望向黃泉的天空，那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抹微光，像極了人間的朝陽�；蛟S天道永恒，但人心的執(zhí)念，卻能在最黑暗的地方，種出希望的花。
而他們，終于不再是困在執(zhí)念里的囚徒。因為有些愛，不需要花葉相見，只要知道彼此在同一片天空下，就已足夠。
霧散時，黃泉岸邊的曼珠沙華輕輕搖曳，花瓣上凝結(jié)的水珠，既是淚，也是新生的雨露。扶疏知道，他們的故事遠未結(jié)束，但至少現(xiàn)在，他們可以手牽手，走向那個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春天。
第五章
花葉相殺，天道崩裂
景和三年中秋，月圓如鏡，卻在天道輪盤中樞投下血色陰影。
扶疏的指尖穿透沈硯冰的胸口，金色神力與他體內(nèi)的花藤根系劇烈碰撞，在兩人之間綻開刺目的光繭。夜沉淵握著生死簿的手青筋暴起，他看見天道輪盤上的天命書正在瘋狂翻動，所有關(guān)于沈硯冰與扶疏的記錄都化作飛灰，露出底下空白的書頁。
你真以為能打破天道他的聲音里帶著警告，輪盤重啟之時，所有變數(shù)都會被抹除！
沈硯冰的嘴角滲出黑血，卻仍在笑：就算只剩一秒，也要讓她知道——他伸手扣住扶疏的后頸，迫使她直視自己眼底的金色漩渦，我從來都不是被你操控的傀儡，而是心甘情愿的囚徒。
扶疏的神力突然紊亂，光繭表面裂開蛛網(wǎng)狀的紋路。她看見記憶深處的畫面：第一世的黃泉，沈硯冰將守?zé)艋昊鹱⑷胨w內(nèi)時，眼底映著的不是責(zé)任，而是愛意。原來從一開始，這場看似單方面的守護，就是雙向的沉淪。
為什么不早說……她的聲音哽咽，神力化作花瓣簌簌墜落，我以為……
因為你總把自己困在司花仙的殼里。他的指尖撫過她眼角的裂痕，但我知道，在你冰冷的魂體下，藏著比任何人都熾熱的心。
夜沉淵突然揮動生死簿，無數(shù)道金光射向光繭：既然你們執(zhí)迷不悟，那就一起灰飛煙滅！金光觸及光繭的瞬間，沈硯冰猛地轉(zhuǎn)身，用后背擋住所有攻擊，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卻仍將扶疏護在懷里，像護著最后一顆火種。
夠了！扶疏怒吼，神力在剎那間暴走，光繭轟然炸開，將夜沉淵震飛數(shù)丈。她望著沈硯冰支離破碎的魂體，終于想起夜沉淵說過的話：當(dāng)花葉強行共生，天道會啟動最后的修正。
原來……花葉相殺，才是天道的解。她輕聲道，指尖凝聚出最后一片花瓣，那是用她全部神力凝成的滅魂瓣，對不起，硯冰，這次真的要放手了。
沈硯冰的瞳孔驟縮，他看見扶疏將花瓣刺入自己心口，金色的光從傷口溢出，照亮了她銀發(fā)上的霜。她的魂體開始崩解，化作無數(shù)光點融入他的體內(nèi)，每一片光點都帶著她的低語：活下去，去看真正的春天……
不！他伸手去抓那些光點，卻只握住滿手虛無。天道輪盤的裂縫中滲出金色血液，那是維持天道運轉(zhuǎn)的規(guī)則之血，此刻卻像眼淚般墜落，滴在沈硯冰掌心，與扶疏的神力融合成一朵雙色花。
夜沉淵掙扎著起身，看見輪盤中央浮現(xiàn)出因果鏡，映照出兩人的最終形態(tài)：扶疏化作千萬片花瓣，每一片都刻著我愛你；沈硯冰則變成一株參天大樹，根系纏繞著所有花瓣，枝葉卻指向人間的方向。
這是……他低語，天道從未記錄過的共生形態(tài)。
沈硯冰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體內(nèi)炸開，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發(fā)現(xiàn)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黑血，而是帶著花香的金色液體，那是扶疏用全部神力為他換來的新生。
原來，打破天道的方法，不是對抗，而是接納。他抬頭望向輪盤裂縫，那里透出人間的燈火，像極了扶疏眼中的星光，她不是我的劫，而是我命中注定的解。
夜沉淵突然笑了，那是千萬年來第一次真正的笑：看來天道也有算錯的時候。他抬手揮出一道神力，將沈硯冰推向裂縫，去吧，帶著她的執(zhí)念，去人間種出屬于你們的花。
沈硯冰在墜落的瞬間，看見黃泉的曼珠沙華全部枯萎，唯有忘川河畔的那株雙色花逆勢生長，一半是血色花瓣，一半是翠綠葉片，在天道輪盤的廢墟中顯得格外耀眼。他知道，那是扶疏留給他的最后禮物，是他們對抗天道的勛章。
等我，阿疏。他輕聲道，我會在人間等你，等到花葉可以相見的那一天。
天道輪盤終于崩塌，化作無數(shù)碎片墜入黃泉。夜沉淵站在廢墟中，望著手中殘缺的生死簿，忽然在空白頁上寫下：花葉共生，天道無解，唯心永恒。
風(fēng)起時，沈硯冰的身影消失在裂縫中，只留下一片金色的花瓣，輕輕落在夜沉淵掌心。那是扶疏最后的殘魂，也是天道輪盤中，最美麗的漏洞。
而人間，景和三年的中秋夜，有人看見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拖尾如血色花瓣，卻在落地時綻開綠色的新芽。沒有人知道，那是一個關(guān)于執(zhí)念、愛與重生的故事，正在規(guī)則的裂縫里，悄悄埋下希望的種子。
天道或許會重啟，但有些東西，一旦在人心里種下，就永遠不會消失。就像曼珠沙華的花葉，終有一日會在某個春天的清晨，迎來遲到千年的相見。
第五章
人間無花，天道新章
新天道歷百年，南境山鎮(zhèn)的暮春總是帶著潮濕的霧氣。
阿硯蹲在溪邊清洗草藥，指尖忽然觸到一塊冰涼的硬物。他撈出一看，是半片石化的花瓣，邊緣刻著模糊的疏字，像被歲月啃噬的殘夢。頸間的護身符隨之發(fā)燙，那是他從小戴在脖子上的東西，據(jù)說是從將軍府廢墟里撿的，沒人知道它的來歷。
阿硯！又在擺弄你那破石頭村尾的阿秀端著洗衣盆路過，發(fā)間別著一朵野菊，快回去吧，今日鎮(zhèn)上有新人成婚，聽說連衛(wèi)道者都來了。
阿硯站起身，拍了拍粗布褲腿上的泥。他的手腕上有塊淡金色的胎記，形狀像片葉子，每當(dāng)月圓時就會隱隱作癢。路過村口的禁忌碑時，他下意識地放慢腳步，碑上養(yǎng)花者死的朱漆大字已有些褪色，卻依然透著威懾力。
鎮(zhèn)中央的廣場上，紅色的喜帳格外刺眼。阿硯擠在人群中，看見新郎新娘跪在祠堂前，新娘的蓋頭下露出一縷銀發(fā)——竟與他夢里常出現(xiàn)的女子一模一樣。衛(wèi)道者站在高臺上，手持滅魂火把，正在宣讀新天道的誡律：花為天道之瑕，養(yǎng)花者必遭天譴……
突然，新娘的蓋頭被風(fēng)吹起，露出一張蒼白而美麗的臉。阿硯的瞳孔驟縮，她的眼角有淡淡的紋路，像極了他每次夢見的白衣女子。而她腕間，赫然纏著與他胎記同款的花藤。
妖怪！不知誰喊了一聲，人群瞬間炸開。衛(wèi)道者揮動手臂，滅魂火把飛向新娘，卻在觸及她的瞬間，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阿硯看見她指尖輕顫，地上的青草突然開花，粉白的花瓣上凝結(jié)著水珠，像淚。
跑！新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阿硯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眼底有金色的紋路在流轉(zhuǎn)，他們要燒了這片山！
兩人在山林間狂奔，身后傳來村民的喊叫聲和衛(wèi)道者的咒語。阿硯感覺手腕上的胎記在發(fā)燙，與她的花藤產(chǎn)生共鳴，腳下的泥土里竟鉆出細小的花莖，開出雙色的花，一邊是血色，一邊是粉白。
你是誰他氣喘吁吁地問，為什么我好像認識你
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時銀發(fā)飛揚，發(fā)間別著半片桃花：我叫小疏。而你……她抬手撫過他的胎記，花瓣從指尖生長出來，是我的葉。
阿硯的腦海中突然閃過無數(shù)畫面：黃泉岸邊的血色花海、審判臺上的滅魂火、天道輪盤崩塌時的金光……他看見自己變成骷髏，卻依然抱著透明的魂體；看見她化作花瓣，融入他的血脈。
硯冰……他輕聲道，這個名字像刻在靈魂深處，我是沈硯冰。
小疏笑了，那笑容讓周圍的野花紛紛綻放，打破了百年的禁忌：歡迎回來。
遠處傳來衛(wèi)道者的腳步聲，小疏抬手揮出一道金光，山林中頓時開滿了曼珠沙華，血色花瓣與綠色葉片共生，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妖冶。衛(wèi)道者的咒語卡在喉嚨里，他們看見花海中站著一男一女，影子重疊成一朵完整的花，那是新天道最恐懼的畫面。
你們違反天道！衛(wèi)道者怒吼，花與葉本就不該相見！
天道沈硯冰握緊小疏的手，感覺她的溫度終于真實可觸，所謂天道，不過是強者定下的規(guī)則。而我們……他抬手摘下一朵雙色花，花瓣上的水珠落在掌心，化作金色的光粒，是規(guī)則的裂縫里長出的新可能。
話音未落，花海突然劇烈震動，禁忌碑應(yīng)聲而碎。沈硯冰看見碑下埋著一具骷髏，腰間掛著半塊玉佩，正是他前世的驚鴻劍殘片。小疏蹲下輕撫骷髏的掌心，那里有淡淡的花藤印記，與她的一模一樣。
這是……
是我們的前塵。她輕聲道，每一世的死亡，都是為了這一世的重逢。
衛(wèi)道者們驚恐地后退，他們看見沈硯冰和小疏的影子漸漸與骷髏重合，而骷髏的眼窩里，開出了兩朵極小的花，一朵紅，一朵綠。天道輪盤的碎片從天而降，卻在觸及花海時化作養(yǎng)料，滋養(yǎng)著這片禁忌之花。
走吧。小疏站起身，指尖纏繞著沈硯冰的手指，我們?nèi)ゴ荷�，那里有真正的春天�?br />
兩人攜手走向山林深處，身后的花海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每片花瓣都在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百年前的黃泉，百年后的人間，變的是天道的規(guī)則，不變的是刻在靈魂里的執(zhí)念。
新天道歷百年零一日，南境山鎮(zhèn)的禁忌被打破。有人在春山看見一對銀發(fā)男女，他們走過的地方，曼珠沙華與桃花同時盛開，花葉相觸卻不傷害，如同最和諧的共生。
而衛(wèi)道者們回到中樞后，驚恐地發(fā)現(xiàn)天道輪盤上出現(xiàn)了新的紋路，那是一朵完整的曼珠沙華，花葉共生，永不分離。生死簿的空白頁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
天道循環(huán)，唯情不滅�；ㄈ~相錯，終有盡時。
從此，人間有了新的傳說：在規(guī)則的裂縫里，住著一對司花的仙侶，他們掌管著不屬于任何天道的花，那里沒有分離的詛咒，只有永恒的春天。
而那朵雙色花，終將在某個清晨，被第一縷陽光吻醒，迎來花葉共舞的黎明。因為有些愛，超越了天道的輪回，是比永恒更堅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