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整理老照片的那個雨天,我發(fā)現(xiàn)了那張已經(jīng)泛黃的合影。十二歲的我和江瑩瑩站在她家后院的山坡前,兩人都笑得沒心沒肺。我的目光卻被照片背景吸引——在遠(yuǎn)處山坡的樹影間,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紅色圓形輪廓,像是一盞被虛化的燈籠。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二十年過去了,那個夏夜的記憶依然清晰得可怕。
那年我十二歲,是去江瑩瑩家留宿的�?�。她家住在城郊的老宅子里,房子后面就是一片茂密的山林。那天下午,我們?nèi)齻女孩——我、林江瑩瑩和她十四歲的姐姐林瑩秋,在她家閣樓玩捉迷藏。
我去趟廁所。第三輪游戲開始前,我對躲在衣柜里的江瑩瑩說。
她家?guī)┻^一條長長的走廊,位于老宅最東側(cè)的角落。那時已是傍晚,天光開始轉(zhuǎn)暗,走廊里沒有開燈。我哼著歌往前走,木地板在腳下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
走到一半時,我忽然停住了。后頸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有什么東西跟在我后面。不是腳步聲,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存在感,像是有人緊貼著我的后背呼吸。
我猛地回頭。
空蕩蕩的走廊在暮色中延伸,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墻上的老照片里,江瑩瑩的祖輩們用模糊的目光注視著我。
有人嗎我的聲音在顫抖。
無人應(yīng)答。我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jīng)_向廁所。關(guān)門的瞬間,我似乎聽到走廊盡頭傳來一聲輕笑,像是小女孩的嬉笑,又像是老婦人沙啞的咳嗽。
回到閣樓時,林瑩秋正坐在窗邊看書。夕陽把她的側(cè)臉染成橘紅色,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怎么去那么久
我感覺...走廊里有人跟著我。我小聲說。
江瑩秋的書啪地合上了。她和瑩瑩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然后瑩瑩跳起來拉住我的手:哎呀,肯定是老鼠啦!老房子都這樣。來,我們繼續(xù)玩!
她們的反應(yīng)讓我更加不安,但孩子的注意力總是容易被轉(zhuǎn)移。我們一直玩到晚上九點(diǎn),直到江瑩秋催我們睡覺。
臨睡前,我又去了趟廁所。這次走廊亮著燈,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更強(qiáng)烈了。我?guī)缀跏桥苤瓿闪艘磺�,洗手時,我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向窗外——
山坡上,一盞紅燈籠正在樹林間滾動。
不是懸掛,不是飄浮,而是像有生命一般在地面上滾動,忽左忽右,時快時慢。燈籠發(fā)出的紅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qū)域,卻又詭異地沒有投射出任何影子。
我僵在原地,喉嚨發(fā)緊,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那燈籠突然停住了,仿佛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然后緩緩轉(zhuǎn)向窗戶的方向。
別看燈籠。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嚇得差點(diǎn)跌倒。江瑩秋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后,她的手指緊緊掐著我的肩膀。
別看,也不要問。她的聲音低沉得不像是十四歲少女,數(shù)到十,然后低頭閉眼。
我機(jī)械地跟著數(shù)數(shù),當(dāng)我再次睜眼時,山坡上一片漆黑,仿佛那盞紅燈籠從未出現(xiàn)過。
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敢在江瑩瑩家過夜。奇怪的是,隨著年齡增長,關(guān)于紅燈籠的記憶漸漸模糊,就像被刻意封存了一般。直到高中畢業(yè)那年,我才注意到一個細(xì)節(jié)——江瑩秋家所有女性,從她奶奶到母親再到姐妹倆,左手腕上都戴著一條編織精致的紅繩手鏈。
這是家傳的護(hù)身符。當(dāng)我問起時,江瑩瑩輕描淡寫地說,同時不自然地拉了拉袖子遮住手鏈,女孩子成年時都會得到一條。
大學(xué)后我們各奔東西,聯(lián)系漸少。直到上個月,我在整理兒時物品時發(fā)現(xiàn)了那張照片,塵封的記憶才如潮水般涌回。更巧的是,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江瑩瑩的郵件——她奶奶去世了,老宅即將拆除,問我是否想最后回去看看。
此刻,我站在老宅門前,望著那條熟悉的長走廊。二十年過去,房子更加破敗,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絲毫未減。江瑩瑩從里屋走出來,左手腕上的紅繩手鏈在陽光下鮮艷如血。
你來了。她微笑著說,眼神卻飄向山坡方向,奶奶留了些東西給你。
我跟著她走向曾經(jīng)玩耍的閣樓,心跳越來越快。閣樓角落里放著一個老式梳妝盒,江瑩瑩打開它,里面整齊地排列著十幾條未完成的紅繩手鏈,還有一張發(fā)黃的字條:
給看到燈籠的孩子。
江瑩瑩拿起一條紅繩,輕輕系在我手腕上:奶奶說,有些人天生就能看見它們。紅繩能保護(hù)你。
它們是什么我終于問出了埋藏二十年的問題。
江瑩瑩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山坡上的樹影開始模糊:燈籠需要見證者,就像故事需要聽眾。但現(xiàn)在...她嘆了口氣,老宅要拆了,它們也該安息了。
夜幕完全降臨時,我獨(dú)自站在后院。山坡上一片寂靜,沒有滾動的紅燈籠,沒有詭異的紅光。只有手腕上的紅繩提醒著我,那段記憶并非幻覺。
離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老宅。在二樓走廊的窗口,似乎有個模糊的身影正向我揮手告別——像是十二歲的我,又像是別的什么。
紅燈籠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但我知道,有些秘密會像那根紅繩一樣,永遠(yuǎn)系在我的記憶里。
江瑩瑩系在我手腕上的紅繩出奇地冰涼,像是浸過冬天的溪水。我盯著那個精巧的結(jié),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這繩子...我輕輕撫摸紅繩,指尖傳來細(xì)微的刺痛感,仿佛有電流通過。
江瑩瑩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奶奶用特殊方法編織的。走吧,天快黑了,我?guī)闳タ茨愕姆块g。
我跟在她身后,注意到她左手一直緊握著那條紅繩手鏈。老宅比記憶中小了許多,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卻更加濃烈。走廊墻壁上的照片似乎都轉(zhuǎn)向了我的方向,那些泛黃的面孔用空洞的眼神追隨著我。
你家人呢上樓時我問。
媽媽和姐姐先去新房子那邊了。江瑩瑩頭也不回地說,我留下來處理老宅的事。
她帶我來到二樓盡頭的一間客房,正是二十年前我來留宿時住過的那間。房間收拾得很干凈,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混合著某種草藥的味道。
浴室在走廊那頭,江瑩瑩指了指方向,廁所在樓下。你...晚上最好不要到處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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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問她為什么,一陣風(fēng)突然吹開窗戶,窗簾翻飛間,我瞥見山坡上的樹影劇烈搖晃,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其中穿行。江瑩瑩快步上前關(guān)上窗戶,動作快得可疑。
山里的風(fēng)總是很突然。她背對著我說,聲音有些不自然,晚餐七點(diǎn)開始。
等她離開后,我坐在床邊仔細(xì)打量房間。墻上掛著一面老式梳妝鏡,鏡面有些模糊,照出的人影邊緣泛著奇怪的波紋。我湊近鏡子,突然發(fā)現(xiàn)鏡中我的倒影竟然沒有系著那條紅繩。
我猛地抬手,手腕上的紅繩明明好好地在那里。但鏡中我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一陣寒意從脊背竄上來。我迅速拉下袖子蓋住紅繩,決定不再看那面鏡子。
晚餐出奇地安靜。餐桌上只有我和江瑩瑩兩人,燭光搖曳中,她的臉顯得格外蒼白。我們聊著兒時的趣事,刻意避開那個夏夜的記憶。飯后,江瑩瑩匆匆收拾了餐具,說要去整理奶奶的遺物。
明天拆遷隊就來了,她站在廚房門口說,有些東西...必須今晚處理掉。
我提出幫忙,但她堅決拒絕了�;氐椒块g后,我躺在床上翻看手機(jī),卻發(fā)現(xiàn)這里依然沒有信號。窗外,月亮被云層遮住,山坡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何時,我睡著了。
尖銳的疼痛把我驚醒。手腕上的紅繩像燒紅的鐵絲般發(fā)燙。我猛地坐起身,房間一片漆黑,只有...
床尾處懸浮著一盞紅燈籠。
和童年見過的一模一樣,血紅色的光暈在黑暗中擴(kuò)散,燈籠無風(fēng)自動,緩緩旋轉(zhuǎn)。更可怕的是,燈籠紙面上映出一張人臉——十二歲的我,正用驚恐的眼神從燈籠內(nèi)部向外張望,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尖叫。
我想逃,但身體像被釘在床上。紅燈籠向我飄來,越來越近,我甚至能聞到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
就在燈籠即將碰到我的臉時,手腕上的紅繩突然迸發(fā)出刺眼的金光。燈籠像是被燙到一般急速后退,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紅光與金光交織中,我聽到無數(shù)細(xì)碎的哭聲和低語,像是許多人在同時說話。
出去...一個聲音突然清晰起來,是江瑩瑩奶奶的嗓音,閣樓...
金光突然增強(qiáng),紅燈籠發(fā)出一聲幾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然后噗地一聲消失了,只留下一縷青煙和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我渾身發(fā)抖,冷汗浸透了睡衣。但某種力量驅(qū)使著我下床,拿起手電筒,悄悄向閣樓走去。
閣樓門虛掩著,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我輕輕推開門,看到江瑩瑩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個銅盆,里面燃燒著某種東西,發(fā)出藍(lán)色的火焰。她身邊散落著幾十條紅繩手鏈,有些已經(jīng)燒焦。
聽到動靜,她猛地轉(zhuǎn)頭,臉上掛著淚痕:你不該來的!
那燈籠是什么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燈籠里有我的臉
江瑩瑩的肩膀垮了下來:奶奶說得對,你果然是最強(qiáng)的見證者。她指了指銅盆旁的一本古舊線裝書,自己看吧,既然你已經(jīng)卷進(jìn)來了。
那是一本手抄本,紙張泛黃脆硬。翻開第一頁,上面用毛筆寫著《引魂燈錄》。隨著,一個可怕的真相逐漸清晰:
江家并非普通人家,而是世代相傳的守?zé)羧�。世間有些靈魂因執(zhí)念太深無法安息,會化作游燈在人間徘徊。守?zé)羧说穆氊?zé)就是用特制紅繩編織的引魂燈收集這些靈魂,最終引導(dǎo)他們安息。而見證者——那些能看到游燈的人——實(shí)際上是靈魂選擇的引路人。
二十年前,你看到的游燈選擇了你。江瑩瑩輕聲說,奶奶一直在等你回來完成儀式。
什么儀式我警惕地后退一步。
不是你想的那樣。江瑩瑩苦笑,游燈里的靈魂需要見證者的...原諒,才能安息。那個燈籠里,是你童年的恐懼。
我猛然明白了。那個夏夜,我在恐懼中創(chuàng)造了一個自己,被困在了燈籠里。二十年過去,它一直在等我回來。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因為老宅要拆了。江瑩瑩指向窗外,這里曾是最大的引魂燈陣,困住了數(shù)百游魂。一旦拆除...
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吹開閣樓窗戶,遠(yuǎn)處山坡上,數(shù)十盞紅燈籠同時亮起,在黑夜中形成一條蜿蜒的光帶,向我們所在的方向移動。
江瑩瑩臉色大變:太遲了...它們都醒了。
她抓起一把紅繩塞給我:快!編燈籠!只有引魂燈能暫時困住它們!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紅繩,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頭。手指自動開始編織,仿佛這個動作已經(jīng)重復(fù)了千百次。隨著我的動作,紅繩開始發(fā)出微弱的金光,逐漸形成一個燈籠的骨架。
我就知道...江瑩瑩的聲音充滿敬畏,奶奶選你是有原因的。
第一盞游燈已經(jīng)飄到窗前,紅光中映出一張扭曲的孩童面孔。我舉起未完成的燈籠,金光與紅光相撞的瞬間,整個閣樓劇烈震動起來。
窗外,紅燈籠如潮水般涌來。我知道,這個夜晚才剛剛開始...
我的手指在紅繩間飛速穿梭,編織出的燈籠骨架泛著越來越亮的金光。每一個結(jié)都打得無比嫻熟,仿佛這雙手早已做過千萬次同樣的動作。隨著燈籠逐漸成形,一陣尖銳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陽穴——
火焰。到處都是火焰。一個女人站在火圈中央,紅裙翻飛,手中提著一盞巨大的引魂燈。燈面上浮現(xiàn)出數(shù)十張痛苦的面孔,他們尖叫著,試圖沖破燈紙的束縛。女人——是我,又不是我——高舉燈籠,口中念著我聽不懂的咒語...
江紅綾!你瘋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穿透火焰,用生魂做引,你會遭天譴的!
那就來吧!我聽見自己發(fā)出癲狂的大笑,既然救不了所有人,那就讓整個世界為阿沅陪葬!
劇痛讓我跪倒在地,手中的半成品燈籠滾落一旁。江瑩瑩慌忙扶住我:余小雨你怎么了
江...紅綾...我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喉嚨像是被火燒過,那是我...上一世...
江瑩瑩的瞳孔驟然收縮:奶奶說得沒錯...你真的回來了。
窗外,紅燈籠群已經(jīng)逼近到屋檐下,它們碰撞著窗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最近的幾盞燈籠里,清晰可見扭曲的人形在內(nèi)部掙扎,其中一盞里,我童年的倒影正拼命拍打著燈壁。
沒時間了。江瑩瑩抓起我的手,用力按在那本《引魂燈錄》上,既然你想起來了,就看看最后一頁。
書頁自動翻到末尾,一張泛黃的畫像映入眼簾——一個與我容貌酷似的古裝女子,右手腕上有火焰狀的紅色紋身。畫像旁的小字記載著:江氏紅綾,癸卯年以生魂為引,強(qiáng)留亡夫魂魄于燈,致百魂暴走,自封于主燈以鎮(zhèn)之。
我顫抖著翻過手腕,赫然發(fā)現(xiàn)原本系在上面的紅繩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正在逐漸成形的火焰紋身。
每一代守?zé)羧硕紩谌畾q前變成游燈的一部分。江瑩瑩的聲音帶著絕望,奶奶本想在臨終前完成儀式解放他們,但她沒能等到你回來。
一聲巨響,閣樓的窗戶被撞碎了。十幾盞紅燈籠蜂擁而入,它們環(huán)繞在我們周圍,紅光交織成一張詭異的網(wǎng)。最近的一盞燈籠幾乎貼到我的臉上,燈面上那張童年我的面孔突然開口:
你終于回來了...救救我們...
無數(shù)聲音隨即從其他燈籠中響起: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江瑩瑩拼命往銅盆里扔著紅繩,藍(lán)火竄起一人多高:余小雨,快決定!是重新封印它們,還是...
還是什么
還是完成奶奶的儀式,解放所有靈魂。她抬頭看我,眼中含著淚水,但那樣做的話,她也會被放出來。
她
一道刺目的紅光突然從地板縫隙滲出,整個閣樓劇烈震動起來。地面浮現(xiàn)出一個巨大的燈籠圖案,中心位置漸漸隆起,像是有什么東西正試圖破土而出。
燈籠娘娘...江瑩瑩臉色慘白,江紅綾...你的前世。
我本能地后退,卻被一群小燈籠擋住了去路。它們推著我向前,像是要我去迎接那個即將出現(xiàn)的東西。手腕上的火焰紋身灼燒般疼痛,一段陌生的咒語自動浮現(xiàn)在腦海。
不...我抗拒著那股沖動,這不是解決辦法...
地面突然裂開,一盞足有半人高的巨大紅燈籠緩緩升起。燈面上,一個紅衣女子的剪影逐漸清晰——那是我,是江紅綾。她隔著燈紙與我對視,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
百年不見,轉(zhuǎn)世的我。她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你還是這么優(yōu)柔寡斷。
我死死按住灼痛的右手腕: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你要...
為什么燈籠中的影子突然暴怒,整個燈體劇烈搖晃,因為他們害死了阿沅!因為那些愚民說他是妖道!我只不過想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一段新的記憶碎片刺入腦海: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被村民綁在火刑架上...我——江紅綾——跪地哀求...火光中,男子對我無聲地說著什么...
你撒謊。我突然抬頭,直視燈籠中的影子,阿沅是自愿赴死的。他讓你放手,是你執(zhí)念太深,害人害己。
燈籠娘娘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燈面突然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裂紋:住口!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圍的游燈開始瘋狂旋轉(zhuǎn),紅光與金光交織碰撞。江瑩瑩被氣浪掀翻在地,銅盆里的藍(lán)火幾乎熄滅。我跪在風(fēng)暴中心,看著自己逐漸成形的火焰紋身,突然明白了什么。
阿沅最后說的是...我輕聲說,紅綾,點(diǎn)燈吧,但不是為了仇恨。
巨大的主燈突然靜止了。燈籠娘娘的影子凝固在燈面上,那張與我相似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想起來了...她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全部...
我站起身,不再恐懼。右手腕上的紋身已經(jīng)完全顯現(xiàn),與古籍中江紅綾的一模一樣。我走向主燈,將燃燒的手腕貼在燈面上。
我原諒你。我說,也原諒我自己。
主燈發(fā)出最后一道刺目的紅光,然后砰地一聲爆裂開來。無數(shù)光點(diǎn)從碎片中升起,如同夏夜的螢火。周圍的游燈一個接一個地熄滅,里面的面孔漸漸舒展,化為光點(diǎn)加入這場靈魂之雨。
最后熄滅的是那盞困著童年我的燈籠。小小的影子對我揮揮手,消散在空氣中。
黎明第一縷陽光照進(jìn)閣樓時,一切都結(jié)束了。地上只剩下紅繩的灰燼和燈籠的殘骸。江瑩瑩癱坐在墻角,淚流滿面。
結(jié)束了...她喃喃道,奶奶終于可以安息了。
我低頭看著手腕,火焰紋身已經(jīng)褪去,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山坡上的樹林在晨光中搖曳,仿佛二十年來從未有過什么紅燈籠。
離開老宅時,江瑩瑩遞給我一個小木盒:奶奶留給你的。
盒子里是一條嶄新的紅繩手鏈,旁邊的小紙條上寫著:給真正的守?zé)羧恕?br />
我笑著將手鏈戴上,這一次,它溫暖如陽光。
遠(yuǎn)處,拆遷隊的卡車正駛上山路。我和林小夏相視一笑,轉(zhuǎn)身走向各自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