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睜開眼,就看見雕花拔步床的帷幔在眼前晃悠,鼻尖縈繞著一股奇怪的甜膩香氣。
小姐,該喝藥了。
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端著青瓷碗進來,眼神里透著股說不出的殷切。我腦子還沒轉過彎,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反應——伸手就把碗拍飛了。
青瓷碗碎在地上,褐色湯汁濺在丫鬟的繡鞋上,她瞬間慘白了臉:小姐,這、這是夫人特意交代的......
夫人哪個夫人我揉著太陽穴坐起來,腦子里突然涌入一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哦,原來我穿越成了尚書府不受寵的庶女蘇晚晴,親娘早逝,爹娶了個繼室李氏,表面賢良淑德,實則把府里庶出的姑娘當眼中釘。
我盯著面前這碗烏漆嘛黑的湯藥,心想穿成不受寵庶女第三天,繼母李氏終于按捺不住要給我上才藝了。
三姑娘快趁熱喝吧,這可是夫人特意用天山雪蓮熬的補藥。丫鬟春桃笑得像朵喇叭花,如果忽略她左眼皮每隔三秒就要抽搐一下的話。
我端起碗湊到鼻尖,當歸的苦味里裹著股杏仁的甜腥——好家伙,氰化物入門級玩家啊。擱現(xiàn)代我能把這碗毒藥倒進液相色譜儀測出八種死法,但此刻我只有原主自帶的庶女生存指南基礎技能包。
春桃姐姐,我親親熱熱拉住她袖子,前日我夢見娘親托付了件要緊事,須得焚香沐浴才能說與你聽。趁她愣神的功夫,我反手把藥汁潑進窗臺那盆君子蘭里,暗贊自己真是環(huán)保小衛(wèi)士。
半刻鐘后,李氏帶著八個丫鬟破門而入時,我正舉著冒綠煙的君子蘭哭得梨花帶雨:母親您看!這盆花竟在佛誕日顯靈了!
李氏臉上的慈母笑卡在觀世音與母夜叉之間,精心保養(yǎng)的丹鳳眼盯著焦黑的花莖。我抽抽噎噎掏出帕子:定是佛祖警示有人要害我,您說會不會是那起子黑心下人...
放肆!李氏的護甲差點戳穿絲帕,卻在看到我故意露出的《金剛經(jīng)》書頁時緊急剎車。畢竟全京城都知道尚書夫人每逢初一十五要去護國寺施粥,這波道德綁架我賭她會接。
李氏遣散下人,等屋里只剩我們倆,李氏突然掐住我手腕,蔻丹鮮紅得像剛蘸過血:小賤人倒是長本事了
哪能呀,我笑盈盈湊近她耳邊,女兒只是突然想起,大廚房劉嬤嬤的姘頭好像在西市開了間當鋪別問我怎么知道的,原主屋里那摞丫鬟們當八卦看的賬本,在我眼里就是Excel表格。
她指尖剛觸到鎏金護甲的紋路,眼底驟起驚濤的剎那,我已將裹著蜜漬桂花的方糕輕輕按進她掌心。翡翠護甲在日光下劃過半道冷綠弧光,卻在觸及糕點時猛地蜷起,仿佛那不是松仁混著玫瑰醬的甜軟點心,而是塊燒紅的炭——這倒也不奇怪,畢竟三日前她才著人在我茶盞里添過巴豆粉。
母親瞧這糕皮上的桂花,可是今早從后園老桂樹上篩的。我垂眸替她理了理袖口金絲纏枝紋樣,任由廣袖掩住她驟然緊繃的手腕,廚房新請的胡婆子最會做杏仁酥,特意加了三錢百合粉,夜里讀賬時配著龍井吃,最是定神。
她喉間動了動,護甲卻無意識地掐進糕體,碎金似的桂花屑簌簌落在月白緞面上。我適時遞上絹帕,觸到她指尖時故意頓了頓——那處有塊淡青疤,是去年她裝病時,我端藥碗太燙不小心燙的,此刻在晨露似的膚色上泛著薄紅,倒像朵開敗的小茶梅。
前兒見母親房里熏的沉水香太濃,我退后半步,看她捏著糕點進退維谷的模樣,眼角余光掃過廊下假裝掃地的小丫鬟,特意讓春桃換了琥珀蜜蠟,母親聞著可還合心
她終于抬起眼,鳳眸里的驚惶已化作薄冰似的笑,指尖的糕點被捏成不成形的團,碎屑卻偏偏粘在護甲縫里,像極了她平日掛在嘴角的慈悲:倒是你貼心......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小廝通報,說老爺遣人送了江南進貢的碧螺春,她猛地轉身,糕點碎屑撲簌簌落了滿地。
半個時辰后,春桃扶著我圓滾滾的肚子穿過游廊,檀木腰帶被撐得直往下滑,我邊走邊偷偷解了兩顆盤扣——沒辦法,三個醬肘子配半鍋綠豆湯實在頂?shù)没�,連繡花鞋都擠得腳趾發(fā)疼。李氏屋里飄來的沉水香混著新茶的清苦,剛到月洞門就撞進鼻腔,我摸著肚子打了個響亮的嗝,驚得廊下曬咸魚的婆子手一抖,魚干掉進了荷花池。
正廳里,李氏果然穿著那身月白緞面襦裙,佛珠在指尖捻得飛快,眼角的細紋被珍珠粉填得發(fā)白,遠遠看去像撒了層細鹽。她見我進來,立刻換上笑模樣,眼角的細鹽都裂開了縫:晚晴來了快坐下,今日寺里送了新的香茶,你嘗嘗。茶盞擱在羊脂玉托盤里,我盯著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抹幽綠在日光下晃啊晃,像極了前世在水族館見過的食人鯧,當年她就是摸著這鐲子,說你母親臨終前托我保管,轉眼就戴到了自己手上。
謝夫人。我接過茶盞,故意用指尖蹭了蹭她碰過的地方,青瓷還帶著體溫,混著她慣用的玫瑰香粉味。手腕突然一軟,茶盞咣當砸在她膝頭,深褐色的茶水潑在月白緞面上,立刻洇出塊丑丑的云紋。李氏驚呼著往后躲,佛珠噼里啪啦掉了滿地,有顆滾到我腳邊,被我輕輕踩住——是顆染色的琉璃珠,邊角還沾著沒擦干凈的金粉。
夫人別動!我撲過去按住她的腿,指甲險些掐進她小腿的軟肉里,這茶漬要是滲進緞面里就難洗了,我?guī)湍蚋蓛舭�!她的繡鞋尖在青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裙擺被我壓得皺巴巴的,像團泡發(fā)過頭的銀耳。旁邊的丫鬟瑞珠捧著帕子僵在原地,嘴角抽搐得比檐下的風鈴還厲害,我聽見她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聲,大概是在拼命憋笑。
你、你這是做什么!李氏的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翡翠鐲子磕在桌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和當年她摔碎我母親妝奩時一個動靜。我睜大眼睛,睫毛上還沾著方才打嗝震出來的淚花:夫人平日待我如親生女兒,我自然要盡心盡力。難道夫人嫌棄我瑞珠撲哧笑出聲,連忙用帕子捂住嘴,旁邊掃地的小廝背過身去,肩膀抖得像篩糠。
李氏的臉比案上的朱砂筆還紅,又比墻角的青磚還青,指尖的帕子被攥成皺巴巴的團,上面的并蒂蓮都擰成了麻花。她咬著牙,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不必了,你起來吧。我慢悠悠直起腰,故意在她膝頭蹭了蹭——茶漬已經(jīng)滲進緞面,像塊褪不掉的疤。余光里,她的指尖還在發(fā)抖,卻偏偏要做出從容的模樣,拈起顆佛珠往脖子上掛,卻怎么都對不準繩眼。
春桃扶我坐下時,我聽見自己肚子又咕嚕響了一聲。李氏終于掛好佛珠,端起茶盞的手卻在發(fā)抖,茶水潑在紫檀桌面上,洇出小片深色。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偷偷把腰帶又解了一顆——這一回合,果然還是撐飽了肚子的人更有底氣啊。
當夜我的繡鞋在花園假山后踢到具尸體時,我確信穿書管理局給我發(fā)的是困難模式。月光下那襲玄色錦袍的青年睫毛濃密得能停蜻蜓,腰間玉佩刻著皇家暗紋——好的,現(xiàn)在劇情從宅斗升級到權謀了。
這位壯士,我蹲下來戳他肩膀,碰瓷請去正院,那邊油水...嘶!手腕突然被冰涼的手指攥住,青年睜開的眼睛像淬了火的墨玉。
完犢子,是那個傳說中殺伐決斷的靖王!我盯著他鎖骨處滲血的箭傷,突然笑出鵝叫:
王爺可知,您身上有二十七處暗器劃痕,最舊那道...是七歲在御花園被五皇子推的
他掌心的力道帶著習武之人的狠辣,膝蓋壓在我后腰時,湖底的碎石硌得肋骨生疼。三月的風卷著殘冰掠過脖頸,我盯著水面上兩張晃碎的臉——他額角的汗滴砸在我耳垂上,像條惡心的小蛇在爬,此刻黏在皮膚上癢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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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尚書知道自家庶女這般能耐么他的刀尖抵住我后心,卻沒真的刺下去。
巧了。我蜷起手指,從袖底摸出那封被湖水浸得發(fā)皺的密信,故意在他眼前晃出嘩啦聲響,您猜父親書房暗格里有沒有西域地形圖指尖蹭過信封口的火漆印,朱砂色在月光下像道凝固的血,而我腦海里閃過穿來第一晚的畫面——誤打誤撞摸進書房,踩中第三塊青磚時,暗格咔嗒彈出的瞬間,燭火剛好照亮羊皮卷上蜿蜒的山脈。
他瞳孔驟縮,膝蓋下意識松了半分。我趁機翻了個身,說道:您鞋底沾著父親書房特供的松煙墨。我晃了晃他方才踢掉的皂靴,鞋尖還凝著點墨漬,昨兒我替父親整理文房,親眼見研磨的小廝往硯臺里加了三錢冰片——這墨味啊,隔著三條街都能聞見。其實是今早路過書房時,瞥見書童端著空墨盒往廚房跑,里面還剩半塊沒融化的桂花糖。
他喉結滾動,手按在我肩頭的力道卻虛了。我盯著他袖口露出的半寸織錦:袖口有兵部侍郎家特有的合歡香。我指尖劃過他袖邊,故意湊近他耳邊,聽說那香里摻了波斯迷情粉,侍郎府的丫頭們,可沒少在半夜往他屋里鉆呢。其實是前日替李氏整理香粉匣子時,發(fā)現(xiàn)這香的銀箔紙上印著西域貢物的暗紋,和賬本子上那筆莫名多出的三千兩白銀剛好對得上。
他猛地起身,腰間玉佩撞在湖石上碎成兩半。我借著月光數(shù)他后退的步數(shù)——共七步,鞋跟碾過的水草里,露出半枚帶齒痕的蜜餞核,是今早我喂錦鯉時掉的。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他突然轉身要跑,卻被我甩出的繡鞋絆了個踉蹌,整個人栽進湖里,濺起的水花撲滅了岸邊的燈籠。
他低笑時喉結在晨光里劃出誘人弧度:蘇晚晴,你比本王府里那只會背《三字經(jīng)》的鸚鵡有趣多了!
殿下若是喜歡,明日我便送十只進王府,保準每只都會罵‘靖王是登徒子’。
靖王翻窗的衣角還沒消失在晨曦里,春桃就端著銅盆撞了進來。
三姑娘您沒事吧春桃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得像骰子。
我白了她一眼:有只野貓闖進來。
翌日,前廳用早膳時,李氏的翡翠護甲在瓷碗上刮出指甲撓黑板的聲音。我舀著白粥感嘆,這屆宅斗選手心理素質不行啊。
晴兒臉色怎的這般蒼白她突然夾了塊玫瑰糕放我碟里,該不會夜里做賊去了吧
我盯著糕點表面可疑的霜糖,突然拽過她手腕驚呼:母親的手串怎少了兩顆東珠在她愣神瞬間,我把整盤糕點扣進她袖管,哎呀女兒手滑,這玫瑰露最是染衣料呢。
滿屋丫鬟看著李氏跳踢踏舞似的抖落糕點渣,我貼心地遞上帕子:母親別急,聽說西市當鋪新收的東珠成色極好...
晌午溜去書房偷看地形圖時,窗欞突然被顆石子擊中。靖王倚在紫藤架下拋著塊玉佩,活像開屏的孔雀:蘇小姐的鸚鵡還沒到,本王的密探倒先聽見件趣事。
我扒著窗臺學春桃翻白眼:殿下莫非在護國寺開了情報分舵
暮色將窗欞切割成菱形的碎金,他玄色勁裝下擺還在滴血,靴底碾過青磚的聲響驚得梁上燕雀撲棱亂飛。鎏金護甲勾住窗幔的剎那,我瞥見他腰側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處凝結著詭異的青紫色,倒像是被淬了毒的暗器所傷。
李夫人半個時辰前去了城北醫(yī)館。他旋身坐上窗沿,帶起的罡風掀翻案上的《千金方》,龍涎香混著刺鼻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你猜她抓的藥方里有沒有君子蘭染血的指尖劃過書頁,在以毒攻毒四字上重重頓住。
我反手亮出裹在素絹里的藥渣,故意抖落幾片干枯的花瓣。夕陽的余暉下,暗紅碎屑像極了凝結的血珠:您猜我今早喂錦鯉的魚食里有沒有鶴頂紅指尖偷偷掐住藏在袖中的辣椒粉包,眼角余光瞥見他瞳孔驟然收縮——很好,輸人不輸陣!
窗外突然傳來更夫梆子聲,他猛地扣住我手腕,掌心滾燙得驚人:別耍小聰明,君子蘭配鶴頂紅,不出三日就能讓人心力衰竭。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舊疤,三年前我母妃就是中了這種毒,你以為李夫人為何總往你茶里摻巴豆
我手腕翻轉,藏在袖中的銀針噌地彈出,卻在觸及他脖頸時被牢牢握住。月光透過窗紗灑在他眼底,我這才看清那雙鳳眸里布滿血絲,卻亮得駭人:城北醫(yī)館后巷有個暗格,藏著半卷西域巫蠱術。李夫人......
話音未落,屋頂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他猛地將我拽進懷里,三支淬毒的弩箭擦著發(fā)梢釘入梁柱,箭尾纏著的紅繩還在微微顫動——正是李氏房里最得寵的丫鬟翠喜慣用的裝飾。
帶著藥渣去大理寺。他塞給我枚刻著螭紋的玉佩,體溫透過玉石灼得人發(fā)燙,我去拖住追兵......。
我抓著藥渣奪門而出,轉過回廊時,恍惚聽見他帶著笑意的嘶吼:蘇晚晴!下次再敢誆我,就把你丟進鴆鳥籠里!夜色中,我攥緊那枚還帶著余溫的玉佩。
暮色四合時,李氏帶著群婆子沖進小院。我正蹲在墻角刨坑種薄荷,抬頭時滿臉無辜:母親也來參加葬花儀式
把這腌臜東西挖出來!她尖利的護甲直指我腳下。鋤頭碰觸硬物的瞬間,我差點笑場——靖王這廝居然真把我胡謅的西域地形圖鐵盒埋進來了!
哎呀這不是...我扒拉出鐵盒瞬間,李氏眼中迸發(fā)的狂喜能點燃護國寺的香火。盒蓋彈開的剎那,幾十只彩蝶撲棱棱糊她滿臉,每只翅膀都用金粉寫著阿彌陀佛。
我捧心驚嘆:佛祖顯靈了!實際是昨晚用宣紙現(xiàn)裁的,金粉偷自李氏梳妝匣。要命,靖王從哪搞的活蝴蝶
當夜我被罰跪祠堂,李氏親自來鎖門。月光從她牙縫里陰惻惻滲進來:小賤人等著被配給城南棺材鋪掌柜吧!
我數(shù)著更漏等來三更梆響,房梁上突然墜下個玄色身影。靖王拎著食盒挑眉:聽說蘇小姐被關禁閉
不,我在等田螺公子。我搶過食盒發(fā)現(xiàn)全是葷菜,王爺聽過馬克思主義嗎經(jīng)濟基礎決定...喂!
他突然把我拽進懷里,指尖擦過我嘴角的油漬:蘇尚書方才進宮請旨,要把你許給五皇子當側妃。
我叼著雞腿含糊道:那傻子不是見人就吐口水嗎
所以本王截了圣旨。他慢條斯理展開卷軸,朱批赫然寫著我的名字,現(xiàn)在你有兩個選擇:嫁給棺材鋪掌柜,或者...尾音消弭在突然貼近的唇齒間。
我指尖狠狠掐住他腰側軟肉,在他悶哼聲里搶過圣旨甩在地上:你當本姑娘是案板上的魚肉卷軸在青磚上散開,朱批的蘇晚晴三字被我踩得模糊,倒像極了李氏潑在我裙裾上的胭脂。
他卻突然扣住我手腕,帶著薄繭的掌心燙得驚人:聽說那棺材鋪掌柜年過六十,娶過七房妻妾,每任娘子都是成親當夜暴斃。尾音裹著溫熱氣息掃過耳畔,我后頸頓時起了層雞皮疙瘩,而本王......
我抬腿去踹他膝蓋,卻被他輕松扣住腳踝。繡鞋甩飛出去,正巧砸中墻上的玉磬,清越聲響驚得檐下白鴿撲棱棱亂飛。他突然笑出聲,笑聲震得我耳膜發(fā)麻。他挑起我的下巴,琥珀色瞳孔里倒映著我漲紅的臉:蘇晚晴,太后想把丞相之女塞給本王,他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要貼上我的,而你,微涼的唇擦過我發(fā)燙的耳垂,是唯一能讓全京城相信,本王眼光奇差的人。
我猛地咬住他伸出的指尖,血腥味在齒間散開。他卻不躲不閃,反而用另一只手撫上我后頸:咬吧,等明日圣旨傳出去,全京城都會說靖王被未來王妃咬得見了血,卻還笑得像個傻子。
檐角的銅鈴突然劇烈搖晃,我這才驚覺院外傳來陣陣喧嘩。透過窗欞,隱約能看見火把將夜空照得通紅。靖王的神色瞬間冷下來,將我往懷里一帶,玄色衣袍裹住我發(fā)顫的身體:選吧,是要做本王的世子妃,還是去給棺材鋪當?shù)诎巳喂禄?br />
我死死攥住他胸前的衣襟,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院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突然,我揚起臉,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勾起唇角:靖王,你敢賭嗎賭我會讓全京城都知道,靖王是被我蘇晚晴逼婚的!
他眼底閃過笑意,低頭時發(fā)間的沉香混著血腥氣將我籠罩:求之不得。話音未落,院外的院門轟然倒塌,而他的吻,裹挾著不容抗拒的霸道,落了下來。
院門轟然倒塌的巨響驚飛滿樹寒鴉,數(shù)十名手持火把的侍衛(wèi)如潮水般涌入,火光照亮了正廳里糾纏的身影。為首的舉著腰牌剛要開口,卻在看清屋內(nèi)情形時僵成了石像——靖王玄色錦袍半敞,正將尚書府庶女蘇晚晴抵在雕花立柱上,指節(jié)因用力攥住她的腰而泛白,兩人交疊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成曖昧的形狀。
這、這成何體統(tǒng)!李氏攥著帕子的手劇烈顫抖,珍珠步搖隨著她搖晃的身體叮當作響。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精心描繪的黛眉下,眼睛瞪得幾乎要掉出來,繡著并蒂蓮的裙擺被自己攥出深深褶皺。
蘇尚書的官帽歪到一邊,花白胡須都在發(fā)抖:還不快松開!他顫抖著指向靖王,卻在看到他腰間那枚鑲著螭紋的皇家玉牌時,喉間發(fā)出一聲干澀的嗚咽。
管家喉結滾動,艱難地咽下唾沫,手抖得幾乎要散架,眾人此刻在眼前這活春宮般的場景下顯得荒謬至極。倒是幾個年輕仆人,偷偷把臉別向一邊,耳尖卻紅得滴血。
都看夠了我松開靖王,染著丹蔻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撫過唇畔,那里還殘留著一抹艷紅——不知是我的胭脂,還是方才被咬出的血跡。靖王漫不經(jīng)心地整理著歪斜的衣襟:本王的婚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們置喙
李夫人踉蹌著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博山爐。沉香混著滿地的碎瓷在火光中蒸騰,她突然指著我尖叫:她、她是已經(jīng)有婚約的人.....
靖王突然大笑,笑聲震得屋檐上的積雪簌簌掉落。他突然拿出圣旨,對著火光慢條斯理地晃了晃,蘇夫人眼神不好這朱批上的‘蘇晚晴’,分明是本王未來的王妃。
全場死寂。李氏突然癱坐在地,繡鞋上的珍珠滾落在青磚縫隙里。蘇尚書扶著門框,喉間發(fā)出拉風箱般的聲響。而我倚著立柱,故意用指尖輕點發(fā)紅的唇,沖著靖王挑眉:世子殿下這強吻的功夫,該不會是從煙花巷學的吧
明日就帶你去見識見識。靖王伸手勾住我的下巴,在眾人倒抽冷氣的聲音中,低頭在我額間落下一吻,讓全京城都知道,靖王的人,動不得。
三天后,尚書府朱漆大門被拍得山響。門房顫巍巍打開半扇,青石板路上早停了八匹黑鬃馬,鞍韉上嵌著的夜明珠在正午陽光下都泛著冷光。帶頭的侍衛(wèi)甩著鎏金馬鞭,靴底踏碎滿地槐花:五皇子到——
前廳的鎏金博山爐還沒升起煙,五皇子已經(jīng)斜倚在檀木太師椅上。玄色錦袍繡著暗紋蟒,腰間玉帶扣上纏著半截猩紅穗子,像是隨手從哪個舞姬裙擺上扯下來的。他轉著羊脂白玉扳指,指甲蓋大小的貓眼石隨著動作流轉出詭譎的光,掃過滿堂時,連李氏鬢邊的珍珠步搖都跟著發(fā)顫。
蘇尚書,本世子聽說你府上有位姑娘精通琴棋書畫,迷得靖王神魂顛倒!今日特來請教——他尾音拖得極長。
李氏攥著帕子的手緊了緊,順勢將她的親生女兒蘇月柔往前推了半步。月白襦裙的少女含羞低頭,腕間翡翠鐲子撞出清響:世子謬贊,小女月柔自幼研習琴藝,曾得名師指點......話音未落,五皇子突然踹翻腳邊的繡墩,震得滿架古董瓶叮當作響。
我要她彈。五皇子的指尖直戳向我,腕間赤金鈴鐺晃得人眼暈。我正用帕子包著最后半塊桂花糕往嘴里塞,冷不丁被點名,碎屑嗆得直咳嗽。全場寂靜得能聽見李氏磨牙的聲音,蘇月柔攥著琴弦的手指都泛了白。
原主的記憶在腦海里瘋狂翻涌。那架落灰的古琴我倒是見過,琴身刻著九霄環(huán)佩,可惜我唯一會的曲子,還是用筷子敲著青花瓷碗學的《茉莉花》。李氏臉上堆起比哭還難看的笑,絹子在袖口絞出死結:世子,這丫頭笨手笨腳的,恐怕......
怎么,蘇尚書府連個會彈琴的都沒有楚墨寒突然起身,玄色衣擺掃翻桌上的茶盞,龍井混著花瓣潑在蘇尚書新做的紫袍上。他歪頭盯著屋檐下的風鈴,鎏金護甲劃過琴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那我只好去皇上那兒說說,尚書府欺君罔上了。
五弟何必為難蘇府一道聲線裹著三分漫不經(jīng)心襲來。
靖王慢條斯理轉著腰間玉佩,溫潤的羊脂白玉映出蘇尚書青灰交錯的臉色。五皇子猛地轉身,玄色蟒紋錦袍掃過滿地狼藉的茶盞,碎瓷硌得靴底發(fā)響:三哥這話可笑,聽聞蘇姑娘琴藝冠絕京城,莫不是尚書府藏拙他刻意加重藏拙二字,余光卻瞥向靖王腰間若隱若現(xiàn)的兵符紋樣。
臣女愿獻丑。我俯身時故意踉蹌,發(fā)間銀簪正巧勾住靖王垂下的穗子。話音未落,五皇子已猛地抽出腰間軟劍,劍尖挑起我鬢邊碎發(fā):裝模作樣!
錚——
靖王的佩劍出鞘不過三寸,卻在劍鳴乍響的剎那,將五皇子的劍鋒蕩開半尺。鎏金護甲擦著我耳畔掠過,削斷的發(fā)絲飄飄落在焦尾琴上。五皇子面色驟變,他身后的侍衛(wèi)同時按住刀柄。
五弟這是要弒殺朝廷命婦靖王收劍入鞘,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把玩玉佩,莫不是覺得,太子暴斃后,皇位就該落入你手最后四字如毒蛇吐信,驚得屋檐下的風鈴突然亂撞。蘇尚書撲通跪地,官帽滾落在打翻的茶水中。
我趁機按下琴弦,不成調的音符混著瓷片碎裂聲刺得人耳膜生疼。五皇子突然大笑,他猛地揮劍劈向琴案,卻見我袖中甩出的辣椒粉迎面撲來——正是今早從廚房順的,此刻在火把映照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護駕!
嗆咳聲與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我貓腰鉆進桌底,指尖觸到冰涼的酒壺。五皇子咳得涕淚橫流,卻仍死死攥著劍朝我逼近。當他靴底碾過碎瓷發(fā)出脆響時,我突然將整壺烈酒潑向他周身的侍衛(wèi)�;鹫圩硬脸龌鹦堑膭x那,淡藍色的火焰轟然竄起,驚呼聲中我翻身躍上窗臺。
抓住她!五皇子的怒吼震得窗框發(fā)顫。我踩著飛檐瓦片疾奔,腰間玉佩卻在此時滑落。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說是能保我平安。猶豫只在瞬息,我反身折回,卻撞進一片森然劍光里。
還想跑五皇子的劍尖抵住我咽喉,他的臉因憤怒漲得通紅,區(qū)區(qū)舞姬竟敢戲弄本王,活膩了他忽然扯住我的發(fā)辮,將我拖到廊下燈籠前,火光將我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朱墻上。
還想跑五皇子的劍尖抵住我咽喉,他的臉因憤怒漲得通紅,區(qū)區(qū)舞姬竟敢戲弄本王,活膩了他忽然扯住我的發(fā)辮,將我拖到廊下燈籠前,火光將我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朱墻上。
劇痛從頭皮炸開的瞬間,遠處傳來整齊的馬蹄聲。五皇子臉色驟變,卻在轉頭的剎那被寒光抵住后心。玄色披風卷著霜雪掠過我的眼前,靖王的佩劍泛著冷芒,劍尖穩(wěn)穩(wěn)懸在五皇子命門:五弟對個弱女子用刑,倒是威風。
皇兄這是何意五皇子額角青筋暴起,她當眾行刺本王,按律當誅!
靖王冷笑一聲,袍袖拂過我的肩頭。沾著辣椒粉的碎發(fā)滑落時,我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刑部剛呈上來的密報。他從袖中甩出一卷竹簡,在燈籠下展開,城西賭場的賬本,與你私印的假銀票可對得上
五皇子的瞳孔猛地收縮,仿佛有驚雷在眼前炸開。握劍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劍身與劍鞘相撞,發(fā)出細碎的顫音。他死死盯著那卷墜落的竹簡,喉結上下滾動,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月光透過廊下燈籠的薄紗,在泛黃的竹簡上投下斑駁暗影,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宛如一條條扭動的毒蛇,將他精心編織的陰謀盡數(shù)暴露。
不可能...這是栽贓!五皇子突然暴喝,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他后退半步,卻撞在身后的朱漆廊柱上。冷汗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浸透了繡著金線蟒紋的衣領。往日的驕矜蕩然無存,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只被困的困獸,眼中滿是恐懼與不甘。
靖王卻不為所動,負在身后的雙手緩緩收緊。玄色衣袍上的螭龍暗紋在火光中若隱若現(xiàn),宛如即將騰空的王者。他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五皇子失態(tài)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證據(jù)確鑿,何必再做困獸之斗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每個字都像是一把重錘,砸在五皇子心頭。
隨著靖王抬手示意,數(shù)十名甲士從陰影中魚貫而出。明光鎧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長槍如林,將五皇子及其隨從團團圍住。將五殿下及其黨羽即刻收押,聽候發(fā)落。靖王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字字誅心。話音未落,甲士們便如潮水般涌上前,將掙扎著嘶吼的五皇子按倒在地。
你!五皇子突然揮劍刺向靖王,卻被我趁機踩住袍角。踉蹌間,靖王反手奪過他的佩劍,劍鋒精準劃過他耳畔:念在手足之情,留你全尸。
夜色漸深,宮墻下的積雪已被鮮血染紅。靖王解下披風裹住我顫抖的肩膀,指尖擦過我頸間的擦傷時,語氣難得柔軟:等登基大典過后,你可愿...他突然頓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可愿教本王如何用辣椒粉制敵
我望著他眼底跳動的燭火,忽然笑出聲。遠處傳來更鼓,驚起檐角棲鴉,雪片紛紛揚揚落滿他的肩頭。原來這江山傾覆的夜里,命運早將紅線系在兩個驚鴻一瞥的身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