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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離婚協(xié)議

    梅雨季的潮氣裹著霉味滲進墻縫,林夏盯著梳妝臺鏡中那張發(fā)黃的結婚照,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玻璃邊緣翹起的膠帶。照片里穿著白紗的自己笑得眉眼彎彎,陳昊的手卻虛搭在她腰間,仿佛隨時準備抽離。

    嘩啦

    ——

    玻璃杯碎裂聲驚破死寂。陳昊踢開玄關處的快遞盒,酒氣混著煙味撲面而來:你弟又來借錢當咱們家是慈善機構

    他扯松領帶,領帶夾上的鉆石在燈光下刺得林夏瞇起眼

    ——

    那是上個月他偷偷刷信用卡買的,說是為了談拆遷的生意撐場面。

    林夏彎腰撿拾碎片,指甲縫里滲出血珠:媽住院需要手術費,你知道的。

    住院住院,你們家就會吸血!

    陳昊踹翻椅子,金屬腿在地板刮出刺耳聲響,我每天在外面跑斷腿,不就是為了等拆遷款現(xiàn)在倒好,錢還沒到手,先被你們家掏空了!

    櫥柜里的碗碟在震顫。林夏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父親肺癌晚期,她求陳昊幫忙聯(lián)系專家,他卻在牌桌上推說

    這種事找醫(yī)生就行;想起女兒發(fā)燒

    40

    度,他卻在酒局上對她的電話不耐煩;想起無數(shù)個深夜,她獨自對著房貸賬單流淚,而他的工資卡永遠在

    周轉生意。

    陳昊,

    林夏站起身,后背抵著冰涼的瓷磚,我們離婚吧。

    空氣凝固了。陳昊的瞳孔猛地收縮,隨后爆發(fā)出大笑:開什么玩笑現(xiàn)在離婚,拆遷款少一半你負責

    他逼近兩步,酒氣噴在林夏臉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吧想分我的財產(chǎn)做夢!

    林夏從抽屜取出文件袋,紙張在兩人之間簌簌作響:婚前協(xié)議寫得很清楚,老房子是你婚前財產(chǎn),我一分不要。這些年我的工資、公積金,還有結婚時的嫁妝,全都在這里。

    她頓了頓,聲音突然哽咽,陳昊,我們之間早就只剩下利益計算了。

    窗外的雨驟然變大,雨點砸在防盜窗上噼啪作響。陳昊的目光掃過協(xié)議上的簽名,喉結上下滾動:你別沖動。

    他的語氣軟下來,伸手想拉林夏,等拆遷款下來,咱們換大房子,給朵朵最好的學區(qū)......

    別說了!

    林夏甩開他的手,朵朵發(fā)燒到說胡話,你在和拆遷辦的人喝酒;她第一次來月經(jīng)嚇得直哭,你在陪客戶唱

    KTV!你心里只有錢!

    淚水終于決堤,這些年積壓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來,上個月家長會,老師問朵朵父母職業(yè),她支支吾吾說爸爸是‘忙著賺錢的人’......

    陳昊的臉色由白轉紅,又轉為鐵青:我不賺錢,你們娘倆喝西北風要不是為了多拿補償,我至于天天低三下四陪笑臉

    他突然抓起協(xié)議撕成兩半,想離婚等拆完再說!

    碎紙飄落在地,林夏彎腰一片一片拾起。指甲上的血痕在雪白的紙張印出紅梅般的印記。她想起剛結婚時,兩人擠在出租屋吃泡面都能笑出聲;想起懷孕時陳昊笨拙地給她揉腿;想起曾經(jīng)的誓言在現(xiàn)實面前碎成齏粉。

    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見。

    林夏將撕碎的協(xié)議塞進包里,如果你不來,我就起訴。

    陳昊愣在原地,看著妻子單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蛷d的掛鐘指向凌晨兩點,滴答聲里,他摸到口袋里皺巴巴的拆遷通知

    ——

    根據(jù)最新政策,離婚確實會影響補償金額。他咬著牙撥通電話:老王,幫我打聽下,現(xiàn)在假離婚還來得及嗎

    民政局的冷氣開得很足,林夏抱著文件夾坐在長椅上。玻璃窗映出她眼下的青黑,和對面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員形成鮮明對比。陳昊遲到了半小時,西裝皺得像咸菜干,領帶歪得離譜。

    考慮清楚了

    工作人員機械地詢問。

    陳昊突然按住林夏的手:小夏,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的掌心出汗,在她手背上留下濕痕,等拆遷款下來,我們去復婚......

    放開。

    林夏抽回手,指甲在他腕間留下三道紅痕。那些在深夜獨自吞咽的淚水,那些被漠視的病痛,那些無人回應的期待,都在這一刻化作鋒利的刀刃。

    填表、簽字、拍照。當紅色的離婚證遞到手中時,林夏忽然想起結婚時的紅色結婚證。同樣的顏色,承載的卻是截然不同的重量。陳昊捏著離婚證,眼神游移:這只是暫時的......

    走出民政局,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林夏深吸一口氣,將離婚證塞進包里。手機震動,是幼兒園老師發(fā)來的消息:朵朵今天畫了全家福,說爸爸媽媽住在不同的房子里,但都會永遠愛她。

    淚水再次模糊視線。林夏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一只風箏從頭頂掠過,線軸在孩子手中

    嘩嘩

    轉動。她摸出手機,給弟弟轉賬,附言:安心照顧媽,錢的事別愁。

    身后傳來陳昊的咆哮:林夏!你別后悔!等我拿到拆遷款......

    她沒有回頭。梧桐葉沙沙作響,新的生活正在陽光下徐徐展開。而陳昊還站在原地,盯著手中的離婚證,盤算著如何在拆遷前挽回局面

    ——

    他不知道,命運的齒輪早已開始轉動,將他的

    拆遷夢

    碾得粉碎。

    拆遷傳聞

    蟬鳴在七月的烈日下愈發(fā)刺耳,陳昊蹲在老房子天井里,叼著煙盯著手機屏幕。微信群里炸開了鍋,最新消息顯示拆遷范圍又擴大了,連隔壁街道的老破小都赫然在列。他狠狠吸了口煙,煙灰簌簌落在滿是水泥漬的褲腿上

    ——

    這是他這半個月來第五次往墻上刷防水涂料了。

    陳哥,建材市場那邊又催款了。

    表弟蹲在梯子上,安全帽歪戴著,你讓搭的這三層閣樓,光鋼架就用了二十噸......

    慌什么!

    陳昊把煙屁股碾進青磚縫,等拆遷款下來,十倍都不止!

    他抬頭望向新搭的彩鋼瓦屋頂,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自從離婚后,他愈發(fā)堅信這筆補償款是翻身的唯一機會,甚至抵押了自己名下另一套小公寓,湊錢搞這些違章搭建。

    街道拐角的咖啡館里,林夏正在核對新方案。離婚后她換了工作,入職了一家設計公司,此刻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兒童康復中心的效果圖正在緩慢加載。手機突然震動,是幼兒園老師發(fā)來朵朵的午睡照片,小姑娘攥著她縫的小熊玩偶,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林設計師,甲方想增加無障礙通道的細節(jié)。

    同事探過頭,你看......

    好,我馬上改。

    林夏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爭吵聲。透過玻璃,她看見陳昊正和幾個穿制服的人爭執(zhí),手里揮舞著一疊圖紙,脖子漲得通紅。

    這些都是合理改造!我有審批......

    陳昊的聲音被蟬鳴撕扯得支離破碎。執(zhí)法人員指著他剛砌的院墻搖頭,其中一人舉起相機開始拍照。林夏別開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深夜,陳昊的怒吼穿透小區(qū)。林夏抱著熟睡的朵朵站在窗邊,看著前夫的車橫沖直撞開進停車場,車燈掃過她家陽臺。二樓傳來摔東西的聲響,接著是酒瓶碎裂的脆響。

    媽媽,是爸爸嗎

    朵朵迷迷糊糊地問。

    不是,快睡吧。

    林夏輕輕拍著女兒后背,手機在床頭柜震動,是陳昊發(fā)來的語音:林夏!你是不是舉報我違建拆遷辦的人今天問我離婚的事!

    她沒有回復,將手機調成靜音。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照亮墻上的日歷

    ——

    明天是朵朵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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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林夏帶著蛋糕去幼兒園時,發(fā)現(xiàn)陳昊的車停在路邊。他胡子拉碴,襯衫領口沾著油漬,手里捧著包裝粗糙的芭比娃娃。

    朵朵,爸爸給你買了禮物。

    他想摸女兒的頭,卻被朵朵躲了過去。小女孩躲在林夏身后,小聲說:老師說不能收陌生人的東西。

    陳昊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受傷的神情:我是爸爸啊......

    陳昊,

    林夏把蛋糕交給老師,語氣平靜,朵朵需要的不是玩具,是陪伴。

    她看著前夫眼底的血絲,突然意識到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男人,如今已被拆遷夢折磨得面目全非。

    深夜的麻將館里,陳昊把

    九萬

    狠狠拍在桌上:那幫人就是故意刁難!我這房子改得滴水不漏......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盯著手機里新彈出的拆遷政策解讀。屏幕藍光映在他臉上,最新條款明確規(guī)定:離婚未滿一年的家庭,補償款按實際居住人口核算。

    陳哥,該你出牌了。

    牌友催促道。

    陳昊抓起牌,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抖得厲害。牌面上的圖案模糊成一片,他想起離婚時林夏決絕的眼神,想起女兒躲他時的陌生表情,想起那些堆在院子里的建材,那些抵押房產(chǎn)換來的貸款......

    胡了!清一色!

    牌友的歡呼刺痛他的耳膜。陳昊胡亂掏出鈔票,跌跌撞撞沖出麻將館。街道上霓虹閃爍,他站在拆遷辦的公告欄前,看著自己家的門牌號被紅線圈住,旁邊標注著

    待核查建筑。

    與此同時,林夏正在加班。兒童康復中心的設計方案通過了終審,甲方特意表揚了她對無障礙設施的巧妙構思。同事們張羅著慶祝,她卻悄悄走到消防通道,給老家的母親打視頻電話。屏幕里,老人的氣色好了許多,床頭擺著她寄回去的保健品。

    媽,等項目結束,我?guī)Ф涠浠貋砜茨?br />
    林夏笑著說,眼角泛起淚光。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外,城市燈火璀璨,像撒在夜空的星辰。

    而陳昊在凌晨三點敲響了林夏的家門。他渾身酒氣,手里攥著皺巴巴的復婚協(xié)議:小夏,我錯了。咱們復婚吧,只要你回來,拆遷款分你一半......

    防盜門緩緩打開,林夏抱著雙臂站在陰影里。暖黃的燈光從屋內流瀉出來,照亮她身后墻上的兒童畫

    ——

    那是朵朵畫的新家,有秋千、滑梯,還有兩個牽著手的小人。

    陳昊,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們回不去了。

    防盜門緩緩關閉,將陳昊的身影隔絕在黑暗中。他癱坐在臺階上,復婚協(xié)議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遠處傳來拆遷工地的機械轟鳴聲,混著蟬鳴,像是命運的嘲笑。

    意外發(fā)現(xiàn)

    暴雨如注,陳昊縮在老房子的屋檐下,望著院子里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的建材,心里直發(fā)慌。三天前,拆遷辦下發(fā)了違建核查通知,要求他限期提供建筑審批文件。可那些加蓋的閣樓、擴建的院墻,哪一項有合法手續(xù)

    陳哥,隔壁王叔說,只要塞點錢,這事就能擺平。

    表弟舉著傘湊過來,臉上寫滿焦慮。

    陳昊狠狠踹了一腳墻角的沙袋,濺起的泥水糊在褲腿上:現(xiàn)在風聲這么緊,誰敢收

    他摸出手機,通訊錄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最終把電話撥給了曾經(jīng)的酒友

    ——

    街道城建科的老周。

    電話那頭傳來麻將聲:老陳啊,不是兄弟不幫你,這次是市里牽頭的專項整治......

    話沒說完,陳昊就聽見背景里有人喊

    三萬,接著是一聲清脆的胡牌聲。

    掛了電話,陳昊盯著手機里的余額,抵押公寓的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建材商的催款電話卻一個接一個。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茶幾上的報紙上,社會版角落刊登著一篇報道:《老舊小區(qū)改造引發(fā)爭議,違建拆除工作有序推進》,配圖正是他所在的街道。

    與此同時,林夏在設計公司的茶水間,偶然聽見幾個同事在討論拆遷政策。

    聽說這次拆遷對違建查得特別嚴,很多人臨時加蓋的都不算面積。

    一個同事攪拌著咖啡,而且離婚不滿一年的家庭,補償方案也變了。

    另一個同事點頭:可不是嘛,我家親戚就因為離婚,少拿了幾十萬......

    林夏握著水杯的手微微顫抖,她想起陳昊瘋狂加蓋的違章建筑,想起他抵押房產(chǎn)欠下的債務,想起那天深夜他帶著復婚協(xié)議來敲門時的模樣。雖然已經(jīng)離婚,但曾經(jīng)二十年的感情,又怎會說斷就斷

    下班后,林夏鬼使神差地來到了老房子附近。透過銹跡斑斑的鐵門,她看見陳昊正在院子里搬運鋼材,暴雨打濕了他的頭發(fā),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旁邊的空地上,表弟正和幾個工人拆著部分違建,切割機的火花在雨幕中格外刺眼。

    陳昊!

    林夏忍不住喊了一聲。

    陳昊回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眼神里滿是疲憊和驚訝:你來干什么

    林夏猶豫了一下,從包里掏出幾張紙:我在公司打聽到的拆遷政策,你看看......

    陳昊接過紙張,快速瀏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所以呢來看我笑話

    他突然把紙撕碎,扔在泥水里,你現(xiàn)在是成功人士了,有體面的工作,有可愛的女兒,而我呢一無所有!

    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夏的聲音被雨聲淹沒。她看著陳昊通紅的雙眼,突然意識到,這個曾經(jīng)驕傲自負的男人,正在被欲望和恐懼吞噬。

    深夜,林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手機屏幕亮起,是陳昊發(fā)來的消息:對不起,今天是我太沖動了。

    緊接著又發(fā)來一條,你能幫我找找關系嗎我實在沒辦法了......

    林夏握著手機,想起女兒問她:爸爸為什么總是不開心

    她嘆了口氣,回復道:我試試吧。

    接下來的幾天,林夏四處打聽,甚至托關系找到了拆遷辦的負責人。對方態(tài)度很明確:違章建筑必須拆除,這是原則問題。至于離婚家庭的補償,政策已經(jīng)很清楚了。

    當林夏把這個消息告訴陳昊時,他正在收拾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院子。滿地的碎磚和扭曲的鋼筋,像是他破碎的夢。

    其實,放棄違建也不是壞事。

    林夏輕聲說,至少能減少點損失。

    陳昊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減少損失我抵押了房子,借了高利貸,現(xiàn)在告訴我減少損失

    他猛地踢翻腳邊的水桶,水花濺濕了林夏的褲腳,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離婚,我們現(xiàn)在早就過上好日子了!

    林夏的眼眶紅了:陳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離婚真的只是因為錢嗎這些年,你眼里只有拆遷,只有利益,你什么時候真正關心過這個家

    兩人的爭吵聲驚動了鄰居。朵朵的老師王老師正好路過,看到這一幕,把林夏拉到一邊:林女士,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朵朵最近在幼兒園總是悶悶不樂,她說爸爸不理她,媽媽也不開心......

    林夏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她轉身看向陳昊,發(fā)現(xiàn)他也愣住了,臉上的憤怒漸漸被愧疚取代。

    或許,我們該換個方式生活。

    林夏擦干眼淚,不是只有拆遷才能改變命運。

    陳昊沉默良久,蹲下身撿起地上的一塊磚頭,用力砸向剛拆了一半的違建:拆!都拆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陳昊今天認栽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的余暉灑在滿地狼藉的院子里。林夏看著前夫佝僂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場拆遷風波,或許能成為他們重生的契機

    ——

    無論有沒有那筆拆遷款。

    而此時的拆遷辦里,工作人員正在整理核查資料。陳昊家的檔案袋上,赫然貼著

    重點核查對象

    的標簽。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逼近......

    真相揭露

    八月的陽光炙烤著大地,蟬鳴在老槐樹間此起彼伏。陳昊站在自家院門口,望著浩浩蕩蕩開進街道的拆遷工作組車輛,手心沁出的汗把手機屏幕都暈染得模糊不清。他反復刷新著本地論壇,試圖找到一絲轉機,可置頂?shù)奶尤顷P于違建清零行動的新聞。

    陳先生,這是您家的違建認定書。

    拆遷辦的工作人員戴著白手套,將文件遞到他面前,封面上

    限期拆除

    四個紅字刺得他眼眶生疼。旁邊的執(zhí)法記錄儀閃著紅燈,把他顫抖的指尖和扭曲的表情一一記錄。

    陳昊突然抓住對方的胳膊:同志,這肯定有誤會!我這些都是......

    根據(jù)《城鄉(xiāng)規(guī)劃法》,您擅自加蓋的三層閣樓、擴建的院墻均無合法審批手續(xù)。

    工作人員抽回手臂,語氣不帶一絲溫度,請在三日內自行拆除,逾期將強制處理。

    院子里的表弟

    撲通

    一聲跪坐在地上,安全帽滾到泥水里:完了,全完了......

    那些鋼材的錢......

    陳昊感覺腦袋

    嗡

    的一聲,眼前浮現(xiàn)出高利貸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還有抵押公寓時簽的那份風險協(xié)議。他踉蹌著扶住門框,指甲深深摳進剝落的墻皮里。這時,手機突然響起,是建材商的催款電話:陳老板,說好今天結賬的,再不還錢,我們就去法院告你!

    再寬限幾天......

    陳昊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掛斷電話,他發(fā)了瘋似的翻通訊錄,給所有能想到的人打電話,可得到的回應不是

    在開會

    就是

    不方便。最后,他顫抖著手指撥通了林夏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里傳來朵朵的笑聲:媽媽快看,我畫的彩虹!

    小夏,求你幫幫我......

    陳昊的聲音哽咽,我現(xiàn)在連工人的工資都發(fā)不出來了,那些高利貸......

    林夏的聲音冷靜得可怕:陳昊,我之前就說過,違建不受法律保護。

    她停頓了一下,你先把工人的工資結了,剩下的事......

    走法律程序吧。

    法律程序我會傾家蕩產(chǎn)的!

    陳昊突然怒吼,你就這么想看著我死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默,接著是輕輕的嘆息:陳昊,你該醒醒了。

    掛了電話,陳昊跌坐在臺階上。陽光透過彩鋼瓦的縫隙灑在他臉上,把淚痕照得晶瑩發(fā)亮。遠處傳來推土機的轟鳴聲,那是隔壁街道的違建正在被拆除。

    夜幕降臨時,林夏抱著熟睡的朵朵站在窗前。手機屏幕亮起,是陳昊發(fā)來的視頻。畫面里,他的老房子已經(jīng)面目全非,滿地狼藉中,他舉著一張泛黃的全家福:小夏,你還記得嗎這是我們剛結婚時拍的......

    那時候多好啊,沒有錢,沒有拆遷,只有我們......

    視頻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林夏的眼淚滴在女兒柔軟的頭發(fā)上。她想起曾經(jīng)的陳昊,會在她加班時默默煮一碗面;會在她生病時整夜守在床邊;會牽著她的手說

    我們的未來一定會很好。可什么時候起,那個男人被欲望吞噬,變成了如今這個瘋狂的模樣

    第二天清晨,林夏把朵朵送到幼兒園后,直奔拆遷辦。她找到負責人,把陳昊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他確實做錯了事,但那些工人的工資不能拖欠,還有他抵押的房子......

    能不能想想辦法

    負責人嘆了口氣:林女士,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政策就是政策。不過,對于積極配合拆除違建的家庭,政府會給予一定的搬遷獎勵......

    林夏回到家,開始整理陳昊的資料。她發(fā)現(xiàn),除了違建問題,陳昊還因為違規(guī)經(jīng)營被市場監(jiān)管部門處罰過。更糟糕的是,他為了多拿拆遷補償,偽造了部分房屋產(chǎn)權證明。

    這是在犯罪!

    林夏握著那些假文件,手止不住地顫抖。她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陳昊的電話:你馬上來我家,有重要的事。

    當陳昊出現(xiàn)在門口時,整個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神空洞。林夏把文件摔在桌上:你知不知道,偽造證明是違法的

    陳昊盯著那些文件,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里帶著絕望:反正都完了,多一條罪名又能怎樣

    你不能這么自暴自棄!

    林夏抓住他的肩膀,去自首吧,爭取從輕處理。

    自首然后去坐牢

    陳昊甩開她的手,我進去了,那些債主會放過我嗎

    兩人的爭吵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門外站著兩個警察,出示證件后說:陳昊先生,有人舉報你涉嫌經(jīng)濟詐騙,請跟我們走一趟。

    陳昊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踉蹌著扶住墻。林夏看著他被警察帶走的背影,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曾經(jīng)相濡以沫的愛人,如今走到這一步,究竟是誰的錯

    夜幕再次降臨,林夏坐在女兒的床邊,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手機屏幕亮起,是拆遷辦發(fā)來的消息:鑒于陳昊積極配合拆除違建,政府將給予他一定的搬遷獎勵,可用于償還部分債務。

    林夏望向窗外的萬家燈火,輕輕嘆了口氣。這場拆遷風波,撕碎了陳昊的發(fā)財夢,也讓她看清了生活的真相

    ——

    有些東西,遠比金錢更珍貴。而對于陳昊,或許牢獄之災,才是他真正重生的開始。

    塵埃落定

    深秋的風裹著銀杏葉掠過街道,林夏站在幼兒園門口,看著朵朵蹦蹦跳跳地跑出來,發(fā)梢還沾著手工課的金粉。媽媽!老師說周末要去參觀科技館!

    小女孩仰著紅撲撲的臉蛋,胸前的小熊掛件隨著步伐輕輕搖晃。

    林夏蹲下身替她整理歪掉的圍巾,余光瞥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窗搖下,露出陳昊哥哥的臉,對方猶豫著開口:小夏,方便聊聊嗎

    咖啡廳里,陳昊哥哥推過來一個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疊債務清單。他進去后,債主全堵到我家了。

    男人眉頭擰成川字,這些年他為了拆遷,借了不少高利貸......

    林夏的指尖劃過

    抵押房產(chǎn)拍賣通知書,陳昊那套小公寓終究沒能保住。三個月前,法院判決陳昊因偽造文件、非法經(jīng)營等罪名,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判決書下來那天,她隔著鐵窗見了他最后一面。

    小夏,我錯了。

    陳昊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別讓朵朵恨我......

    此刻,林夏將存折推了過去:這是我存的一部分錢,先還掉緊急的債務。

    她望著窗外的落葉,剩下的,慢慢還吧。

    陳昊哥哥紅了眼眶:你何苦......

    不為別的,就為曾經(jīng)的情分。

    林夏想起離婚那天民政局外的陽光,想起他們在出租屋吃泡面的時光,也為了讓朵朵知道,爸爸不是壞人,只是走錯了路。

    同一時間,看守所里,陳昊正在整理新收到的包裹。褪色的牛仔外套里掉出張紙條,是朵朵稚嫩的筆跡:爸爸,我畫了新的全家福,等你回家。

    照片上,兩個小人之間多了一道彩虹橋。

    他蜷縮在床鋪上,淚水打濕了枕巾。鐵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卻照不進他心底那片荒蕪。直到管教遞來林夏轉交的信,字跡工整而溫暖: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債務的事我和你哥在處理。朵朵每天都在盼著你......

    春節(jié)前夕,林夏帶著朵朵回到老家。母親的身體已經(jīng)康復,正和鄰居們包餃子。電視里播放著本地新聞,畫面掠過陳昊家那片正在拆遷的區(qū)域,曾經(jīng)密密麻麻的違建早已拆除,取而代之的是規(guī)劃整齊的綠化帶。

    媽,這是我設計的兒童樂園方案。

    林夏打開電腦,3D

    效果圖里,彩虹色的滑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就在陳昊家原來那塊地,政府公開招標,我們公司中標了。

    母親嘆了口氣:那個孩子......

    太執(zhí)迷不悟了。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接受心理輔導。

    林夏把餃子餡捏成花朵形狀,上次視頻,他說在里面學了烘焙,等出來想開個面包店。

    大年初三,林夏帶著朵朵去了看守所。隔著玻璃,陳昊穿著灰色囚服,剪短的頭發(fā)里冒出幾縷銀絲。爸爸!

    朵朵舉起畫,這是我們的新家!

    陳昊的手指顫抖著貼在玻璃上:等爸爸出去,給你做蛋糕,比店里賣的還好吃。

    他看向林夏,目光里滿是愧疚與感激,小夏,謝謝你......

    春去秋來,林夏的事業(yè)蒸蒸日上。兒童樂園項目完工那天,她站在彩虹滑梯旁,看著孩子們嬉笑奔跑。手機震動,是陳昊發(fā)來的消息:我減刑了,還有半年就能出來。面包店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彩虹橋’。

    林夏望著天空,幾朵白云緩緩飄過。曾經(jīng)以為過不去的坎,原來真的會隨著時間變成腳下的路。朵朵跑過來牽住她的手:媽媽,爸爸說等他回來,要和我們一起放風箏!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拆遷工地早已舊貌換新顏。林夏蹲下身,替女兒系緊松開的鞋帶:好,等爸爸回來,我們一起去。

    夜幕降臨,林夏翻開日記本,寫下新的一頁:人生沒有白走的路,那些摔過的跤、流過的淚,最終都會成為照亮前路的光。而真正的幸福,從來都不在虛幻的夢里,而是在腳踏實地的生活中。

    窗外,萬家燈火次第亮起,溫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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