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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錦繡風(fēng)云起

    春日的京城,陽光正好。東市最繁華的街角,錦繡軒三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店鋪門前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各位夫人小姐請看,這是我們蘇家新到的云錦,用的是江南最上等的蠶絲,織入金線,日光下能顯出七種顏色。蘇芷瑤站在店鋪中央的高臺上,一襲淡青羅裙,手持一匹流光溢彩的布料,聲音清亮卻不刺耳,恰到好處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她不過十八九歲年紀(jì),眉目如畫,膚若凝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靈動的眼睛,顧盼間仿佛能說話。不同于尋常閨閣女子的嬌弱,她舉手投足間透著股颯爽勁兒,讓人移不開眼。

    蘇姑娘,這云錦價格幾何臺下一位貴婦人問道。

    蘇芷瑤微微一笑:夫人好眼光,這云錦一月只得五匹,今日特價八十兩一匹。若是配上我們繡娘特制的牡丹紋樣,做成春衫定然襯得夫人雍容華貴。

    她邊說邊示意身旁的丫鬟展開一件成衣樣品,陽光下金線閃爍,牡丹仿佛活了過來,引得眾人一陣驚嘆。

    我要一匹!

    給我留兩匹!

    眼見生意興隆,蘇芷瑤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作為蘇家獨(dú)女,她自小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經(jīng)商之道,如今已能獨(dú)當(dāng)一面。父親常說,她若為男子,必能將蘇家商行發(fā)揚(yáng)光大�?伤恍胚@個邪,女子又如何照樣能把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介紹下一款布料時,街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閃開!都閃開!伴隨著囂張的呵斥聲,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

    人群驚慌四散,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嚇得呆立在路中央,眼看就要被疾馳而來的駿馬撞上。

    蘇芷瑤想都沒想,一個箭步?jīng)_下高臺,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將女孩撲到路邊。馬匹擦著她的衣袖呼嘯而過,帶起的風(fēng)掀起了她的發(fā)絲。

    哪個不長眼的敢擋本公子的路馬上的錦衣青年勒住韁繩,轉(zhuǎn)身怒罵。他約莫二十出頭,面容白凈卻透著股陰鷙,腰間玉佩顯示其身份不凡。

    蘇芷瑤扶起驚魂未定的小女孩交給其母親,拍了拍衣裙上的塵土,抬頭直視馬上之人:這位公子,鬧市縱馬已是不該,險些傷人性命還出言不遜,未免太過分了。

    喲,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青年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蘇芷瑤,知道本公子是誰嗎我爹是兵部尚書趙大人!在這京城,還沒人敢這么跟我趙鴻煊說話!

    周圍百姓聞言紛紛后退,面露懼色。趙家公子橫行京城已久,誰人不知

    蘇芷瑤卻不為所動:原來是趙公子。天子腳下,王法森嚴(yán),縱是尚書公子也該遵紀(jì)守法才是。

    好大的膽子!趙鴻煊臉色一沉,來人,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給我?guī)Щ厝�,本公子要好好教教她�?guī)矩!

    兩名隨從立刻上前要抓蘇芷瑤。她后退一步,正思索對策,忽聽一聲冷喝:

    住手!

    聲音不大,卻如金鐵交鳴,震得人耳膜生疼。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隊騎兵不知何時已停在街口。為首之人端坐馬上,身姿挺拔如松,一襲玄色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面容剛毅,劍眉下一雙眼睛銳利如鷹。

    裴...裴將軍...趙鴻煊臉色驟變,囂張氣焰頓時消了大半。

    趙公子好大的威風(fēng)。被稱作裴將軍的男子翻身下馬,步伐沉穩(wěn)地走到近前。他每走一步,鎧甲都發(fā)出輕微的鏗鏘聲,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逼人。

    蘇芷瑤這才注意到,這位將軍身材極為高大,她需仰頭才能看清他的面容。近距離看,他眉間有一道淺淺的疤痕,不僅無損英俊,反而添了幾分男兒氣概。

    末將剛從邊關(guān)回來,就見到趙公子在鬧市縱馬,真是...令人大開眼界。裴錚聲音平靜,卻讓趙鴻煊額頭冒汗。

    誤會,都是誤會...趙鴻煊干笑著解釋,是這丫頭先...

    我親眼所見,何來誤會裴錚打斷他,按大周律,鬧市縱馬傷人者,鞭二十。趙公子是自己去衙門領(lǐng)罰,還是我請你去

    趙鴻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在裴錚冷峻的目光下敗下陣來:我...我自己去...

    裴錚微微頷首,示意兩名親兵:跟著趙公子,務(wù)必親眼看他領(lǐng)完二十鞭。

    待趙鴻煊灰溜溜地離開,圍觀眾人發(fā)出低聲歡呼。裴錚這才轉(zhuǎn)向蘇芷瑤:姑娘沒事吧

    蘇芷瑤搖搖頭,行了一禮:多謝將軍相救。

    裴錚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姑娘方才臨危不懼,挺身而出,令人欽佩。不知如何稱呼

    民女蘇芷瑤,家父是錦繡軒東家蘇景年。蘇芷瑤大方回答,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傳聞中的鎮(zhèn)北將軍。

    原來是蘇小姐。裴錚微微點頭,本將裴錚。

    蘇芷瑤心頭一震。裴錚,鎮(zhèn)北將軍,年僅二十八歲便統(tǒng)領(lǐng)北境三軍,屢次擊退胡人入侵,是大周朝最年輕的將軍,民間稱其為鐵面將軍。

    久仰將軍大名。蘇芷瑤真誠地說,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裴錚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蘇小姐過獎了。本將還有軍務(wù)在身,就此別過。日后若那趙鴻煊再找麻煩,可派人到將軍府傳話。

    說完,他拱手一禮,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玄色披風(fēng)在身后獵獵作響。

    蘇芷瑤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波瀾。這位鐵面將軍,似乎與傳聞中冷酷無情的形象不太一樣呢。

    2

    將軍暗訪來

    三日后,錦繡軒。

    蘇芷瑤正在后院清點新到的一批蜀錦,手指撫過光滑如水的緞面,心中盤算著該如何定價才能既吸引顧客又不損利潤。陽光透過天井灑落,為她姣好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

    小姐!小姐!丫鬟青柳急匆匆地跑進(jìn)來,臉頰泛紅,前頭來了貴客!

    蘇芷瑤頭也不抬,繼續(xù)核對著賬本:是王夫人又來挑料子嗎跟她說新到的蜀錦明日才上架,請她——

    不是王夫人!青柳急得直跺腳,是那位裴將軍!帶著幾個親兵親自來了!

    蘇芷瑤手中的毛筆一頓,一滴墨汁落在賬本上,暈開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她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裴將軍他來做什么

    說是要為軍中選購一批布料,指明要見小姐呢!

    蘇芷瑤放下毛筆,整了整衣襟,又抬手理了理鬢角的碎發(fā):我這就去。

    穿過回廊時,蘇芷瑤不自覺地放慢腳步,深吸了一口氣。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緊張起來。那日街頭的相遇不過萍水相逢,將軍出手相助也只是路見不平,何至于此

    錦繡軒前堂,裴錚背著手站在一匹深藍(lán)色緞子前,身姿挺拔如松。他今日未著鎧甲,而是一襲靛青色便服,腰間束著一條烏金腰帶,更顯得寬肩窄腰,英武不凡。聽到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如炬。

    蘇小姐。裴錚拱手一禮,聲音低沉有力。

    蘇芷瑤福身回禮:裴將軍大駕光臨,錦繡軒蓬蓽生輝。不知將軍需要些什么

    裴錚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軍中需換一批夏季衣物,聽聞蘇家布料質(zhì)優(yōu)價廉,特來看看。

    能為邊關(guān)將士效勞,是蘇家的榮幸。蘇芷瑤微笑頷首,隨即轉(zhuǎn)向柜臺,青柳,去把新到的幾匹適合夏季的料子都取來。

    趁著青柳取布的間隙,蘇芷瑤悄悄打量著裴錚。近距離看,他的眉骨很高,襯得眼窩深邃,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頜線條堅毅。只是臉色略顯蒼白,眉宇間隱約透著一絲疲憊。

    將軍近日可好那趙公子沒再找麻煩吧蘇芷瑤試探著問道。

    裴錚嘴角微揚(yáng):二十鞭夠他躺幾日了。至于麻煩...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本將倒要看看,誰敢。

    這語氣中的威嚴(yán)讓蘇芷瑤心頭一凜,卻又莫名感到安心。

    青柳很快抱著幾匹布料回來,蘇芷瑤接過,一一展開給裴錚過目:這是新到的葛布,透氣吸汗;這是細(xì)麻,輕薄耐磨;這是...

    她介紹得認(rèn)真,裴錚也聽得專注,不時伸手摸摸布料質(zhì)地,詢問價格和供貨能力。兩人一問一答,竟像是相識已久的伙伴。

    當(dāng)蘇芷瑤俯身展開最后一匹月白色細(xì)棉布時,她忽然注意到裴錚右手手腕處露出一小截繃帶,隱約滲著血色。

    將軍受傷了她脫口而出。

    裴錚迅速拉下袖口,神色如常:小傷,不礙事。

    蘇芷瑤卻皺起眉頭:傷口若處理不當(dāng),夏日易化膿。家父早年行商時得了一個金瘡藥的方子,對刀劍傷有奇效。將軍若不嫌棄,我讓人取些來。

    裴錚略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她能如此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刻意隱藏的傷處。猶豫片刻,他點了點頭:有勞蘇小姐。

    蘇芷瑤吩咐青柳去取藥,自己則繼續(xù)為裴錚介紹布料。不多時,青柳捧著一個青瓷小罐回來。

    這藥需先用烈酒清洗傷口,再敷上薄薄一層,三日一換。蘇芷瑤將藥罐遞給裴錚,將軍若不介意,現(xiàn)在就可以試試。

    裴錚接過藥罐,打開聞了聞,眉頭微挑:三七、血竭、白芨...還有冰片

    蘇芷瑤眼前一亮:將軍懂藥

    常年征戰(zhàn),略知一二。裴錚說著,竟真的解開了腕上繃帶,露出一道三寸長的傷口,皮肉外翻,已經(jīng)有些發(fā)紅。

    蘇芷瑤倒吸一口冷氣:這傷...至少五天了,怎的還這般嚴(yán)重

    軍務(wù)繁忙,無暇顧及。裴錚輕描淡寫地說,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銀壺,倒了些酒液在傷口上。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血肉不是自己的。

    蘇芷瑤看不下去了:將軍若不嫌棄,民女可代為上藥。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這舉動太過唐突,對方可是堂堂鎮(zhèn)北將軍啊!

    出乎意料的是,裴錚略一沉吟,竟伸出了手:有勞。

    蘇芷瑤接過藥罐,指尖微微發(fā)顫。她小心地挑出一點藥膏,輕輕敷在裴錚的傷口上。他的手腕很熱,皮膚粗糙,布滿老繭,那是常年握刀劍留下的痕跡。

    將軍這傷...是如何來的為緩解緊張,蘇芷瑤輕聲問道。

    上月剿匪時被暗箭所傷。裴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而平靜,箭上淬了毒,所以愈合得慢些。

    蘇芷瑤心頭一震,手上動作更加輕柔:那更該好生將養(yǎng)才是。

    藥敷好了,她取來干凈的紗布,仔細(xì)為裴錚包扎。整個過程中,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讓她耳根微微發(fā)熱。

    蘇小姐手法嫻熟。包扎完畢,裴錚活動了下手腕,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家父常年在外行商,難免受傷,我從小耳濡目染罷了。蘇芷瑤微笑回應(yīng),將剩余的藥膏連罐遞給他,這些將軍帶回去,記得三日一換。

    裴錚接過藥罐,鄭重地放入懷中:多謝。

    布料選定了,裴錚爽快地付了定金,約定三日后派人來取貨。臨走時,他突然轉(zhuǎn)身:蘇小姐。

    將軍還有何吩咐

    那日街頭,你明知對方是尚書之子,為何還敢挺身而出裴錚眼中帶著探究。

    蘇芷瑤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略一思索,坦然道:正因為他是權(quán)貴,更該以身作則。若人人畏懼權(quán)勢而不敢言,這世道豈不黑白顛倒

    裴錚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深邃如潭。良久,他微微頷首:蘇小姐膽識過人,裴某佩服。

    送走裴錚一行,蘇芷瑤長舒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小姐,青柳湊過來,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裴將軍好生英俊呢!

    胡說什么!蘇芷瑤輕斥,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裴錚離去的方向。

    奴婢可沒胡說。青柳笑嘻嘻的,將軍看小姐的眼神,跟旁人都不一樣。不過...她突然壓低聲音,小姐還是莫要與將軍走得太近為好。

    蘇芷瑤挑眉:為何

    將軍雖位高權(quán)重,但畢竟是武人,又常年在邊關(guān)廝殺,身上煞氣重。青柳一臉認(rèn)真,再說了,咱們是商賈人家,與朝廷重臣交往過密,容易惹來是非。

    蘇芷瑤笑著搖頭:你這丫頭,從哪里聽來這些歪理裴將軍為民除害,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何來煞氣一說至于身份...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我們清清白白做生意,堂堂正正做人,有何可懼

    青柳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言。

    與此同時,兵部衙門內(nèi)。

    兵部侍郎劉墉匆匆走進(jìn)尚書值房,對正在喝茶的趙尚書低聲道:大人,剛得到消息,裴錚今日去了西市一家綢緞莊,與那商賈之女相談甚歡。

    趙尚書放下茶盞,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哦就是那日當(dāng)街讓鴻煊難堪的女子

    正是。劉墉點頭,那女子是蘇景年之女,名喚芷瑤。裴錚不僅在她店里逗留多時,還接受了她的贈藥。

    有意思。趙尚書冷笑,堂堂鎮(zhèn)北將軍,竟與商賈之女勾勾搭搭,成何體統(tǒng)

    大人,此事或可大做文章。劉墉陰險地笑道,裴錚一向潔身自好,難得有把柄可抓。若讓皇上知道他與商賈交往過密,有損朝廷威嚴(yán)...

    趙尚書瞇起眼睛:你去擬個折子,明日早朝呈上。記住,要做得不露痕跡。

    下官明白。

    夕陽西下,裴錚站在將軍府的書房窗前,手中把玩著那個青瓷藥罐。藥膏清涼的香氣隱隱散發(fā),讓他想起那雙為他細(xì)心包扎的纖纖玉手。

    將軍。親衛(wèi)隊長陳溟在門外稟報,北境急報。

    裴錚神色一凜,收起藥罐:進(jìn)來。

    陳溟遞上一封火漆密信:胡人又有異動,恐秋后犯邊。

    裴錚快速瀏覽信件,眉頭緊鎖:傳令北營,加強(qiáng)戒備。另外,三日后我要親自去西山大營檢閱新兵。

    是。陳溟領(lǐng)命,卻又遲疑了一下,將軍,還有一事...今日您去錦繡軒后,兵部那邊似乎有所動作。

    裴錚冷笑:趙家父子無妨,跳梁小丑而已。

    但皇上那邊...

    陛下圣明,豈會聽信讒言裴錚擺擺手,去準(zhǔn)備吧。

    陳溟退下后,裴錚再次取出藥罐,指腹輕輕摩挲著光滑的瓷面。他想起蘇芷瑤那雙清澈堅定的眼睛,想起她為他包扎時微蹙的眉頭,想起她談?wù)摴罆r熠熠生輝的神情...

    這樣的女子,他生平僅見。

    窗外,暮色漸沉。裴錚收起藥罐,目光投向西市方向,嘴角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3

    梅林情定處

    五日后,一封燙金請柬送到了錦繡軒。

    蘇芷瑤用指尖輕輕摩挲著請柬上裴錚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請柬內(nèi)容簡潔明了——裴將軍為感謝蘇小姐贈藥之恩,特邀明日過府一敘。

    小姐,您真要去啊青柳在一旁探頭探腦,眼中滿是擔(dān)憂。

    為何不去蘇芷瑤將請柬小心收好,裴將軍誠心相邀,豈能辜負(fù)

    可是...青柳絞著手指,那可是將軍府啊!聽說裴將軍治軍嚴(yán)苛,府中規(guī)矩必定森嚴(yán)。小姐若是不小心觸犯了什么...

    蘇芷瑤笑著搖頭:裴將軍若真是那般不近人情,那日街頭就不會出手相助了。她轉(zhuǎn)身打開衣柜,去把我那件藕荷色繡梅花的衫裙找出來,明日穿它。

    次日清晨,蘇芷瑤比平日多花了半個時辰梳妝。她選了一支素雅的銀簪,薄施脂粉,既不過分招搖,也不失禮數(shù)。臨出門前,她猶豫片刻,還是將父親從西域帶回的一本珍稀兵書圖譜包好帶上——或許將軍會對這個感興趣。

    將軍府位于城東權(quán)貴聚集的永興坊,朱漆大門前立著兩尊石獅,威風(fēng)凜凜。蘇芷瑤剛下馬車,就見一名身著戎裝的親衛(wèi)迎上前來。

    可是蘇小姐將軍已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穿過兩道門廊,蘇芷瑤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將軍府內(nèi)部并不如想象中奢華,反而處處透著簡樸剛健的氣息。青石板路一塵不染,兩側(cè)松柏蒼翠,偶有身著鎧甲的衛(wèi)兵經(jīng)過,見到她都恭敬行禮。

    親衛(wèi)將她引至一處名為靜心齋的院落:將軍在書房等您。

    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撲面而來。書房寬敞明亮,四壁書架上擺滿了書籍,一張寬大的紅木案幾上攤開著幾卷兵書,旁邊擱著一柄未出鞘的寶劍。

    裴錚正站在窗前,背對著門,身姿挺拔如松。聽到動靜,他轉(zhuǎn)過身來,今日未著戎裝,而是一襲深藍(lán)色家常便服,襯得他越發(fā)肩寬腰窄,氣度不凡。

    蘇小姐。裴錚拱手一禮,聲音比往日柔和了幾分。

    蘇芷瑤福身回禮:將軍厚愛,民女受寵若驚。

    不必多禮。裴錚示意她坐下,前日用了蘇小姐的金瘡藥,傷口愈合神速,特此致謝。

    蘇芷瑤這才注意到,裴錚右手腕上的繃帶已經(jīng)取下,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她微微一笑:將軍言重了。區(qū)區(qū)薄禮,不足掛齒。

    她從袖中取出那本兵書圖譜:家父行商西域時偶得此物,想是將軍用得著,特帶來相贈。

    裴錚接過,翻開一看,眼中頓時閃過驚喜:《西域兵械圖譜》此乃孤本!他抬頭,目光灼灼,蘇小姐可知此書價值

    蘇芷瑤抿嘴一笑:在將軍手中,方能發(fā)揮其真正價值。

    裴錚鄭重地將書放在案幾上:如此厚禮,裴某愧領(lǐng)了。

    一名侍女奉上香茶點心后悄然退下。裴錚親自為蘇芷瑤斟茶,問道:蘇小姐平日除了經(jīng)營店鋪,還有何喜好

    閑來喜歡讀些雜書,偶爾也習(xí)字畫畫,不過都是皮毛罷了。蘇芷瑤接過茶盞,指尖不小心碰到裴錚的手,一股暖流頓時從接觸點蔓延開來,她急忙縮回手,茶盞險些傾覆。

    裴錚似乎沒有察覺她的失態(tài),指著書架道:蘇小姐若有興趣,可隨意翻閱。

    蘇芷瑤起身走到書架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里不僅有兵法典籍,還有大量詩集、史書甚至醫(yī)書。她抽出一本《李太白全集》,發(fā)現(xiàn)書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字跡蒼勁有力,與請柬上如出一轍。

    將軍也愛李白的詩她忍不住問道。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裴錚走到她身旁,距離恰到好處,既不過近令人不適,也不顯疏離,邊關(guān)冷月下讀李白,別有一番滋味。

    蘇芷瑤眼前一亮:我最愛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jì)滄海!

    哦裴錚略顯驚訝,尋常女子多愛云想衣裳花想容之類,蘇小姐倒是與眾不同。

    將軍也說了,那是尋常女子。蘇芷瑤調(diào)皮地眨眨眼,我自小隨父親行商,見過大江大海,自然更喜豪邁之句。

    裴錚朗聲大笑,冷峻的面容瞬間生動起來:好一個非尋常女子!

    兩人從詩詞歌賦談到各地風(fēng)物,從商賈之道論及天下大勢。蘇芷瑤驚訝地發(fā)現(xiàn),裴錚不僅精通兵法,對民生經(jīng)濟(jì)也頗有見地;而裴錚則被蘇芷瑤的聰慧敏捷所折服,她談起絲綢貿(mào)易如數(shù)家珍,分析市場行情頭頭是道,完全不似深閨女子。

    不知不覺已近午時,侍女來報午膳已備好。裴錚邀蘇芷瑤移步花廳用膳。

    餐桌上擺著幾樣家常菜肴,雖不奢華,卻樣樣精致。裴錚解釋道:府中廚子曾在北境從軍,最拿手的是邊關(guān)風(fēng)味,不知合不合蘇小姐口味。

    蘇芷瑤夾了一筷子羊肉,肉質(zhì)鮮嫩,帶著淡淡的草藥香氣:美味至極!將軍在邊關(guān)時,也常吃這個嗎

    裴錚點頭:北地苦寒,將士們需多吃肉食御寒。只是...他頓了頓,冬衣單薄,再多的肉也抵不過刺骨寒風(fēng)。

    冬衣蘇芷瑤敏銳地抓住重點,邊關(guān)將士的冬衣有何問題嗎

    裴錚嘆了口氣:軍需供給常有克扣,所謂棉衣,里面絮的多是劣質(zhì)棉絮,根本不御寒。每年凍傷減員,甚至多過戰(zhàn)損。

    蘇芷瑤放下筷子,眼中閃著思索的光芒:將軍,我有一想法。西域有一種山羊絨,比棉花輕暖數(shù)倍。若能與棉混紡,再以特殊針法縫制,必能大大提升保暖效果。

    裴錚眼前一亮:當(dāng)真

    我曾在父親的商隊見過這種材料。蘇芷瑤越說越興奮,若能改良軍服,不僅可減少將士痛苦,長遠(yuǎn)看還能節(jié)省軍費(fèi)——因為更耐用。

    裴錚凝視著她熠熠生輝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蘇小姐可愿詳細(xì)說說

    午膳后,兩人回到書房,蘇芷瑤用紙筆勾勒出改良軍服的設(shè)計圖,詳細(xì)解釋材料選擇和制作工藝。裴錚聽得入神,不時提出軍中實際需求,蘇芷瑤則靈活調(diào)整方案。兩人配合默契,仿佛合作多年的搭檔。

    蘇小姐大才!方案初定,裴錚忍不住贊嘆,此計若成,邊關(guān)將士有福了。

    蘇芷瑤臉頰微紅:將軍過獎了。不過是些商賈小道...

    不。裴錚正色道,這才是真正的利國利民。蘇小姐之才,埋沒于商鋪實在可惜。

    窗外日影西斜,蘇芷瑤驚覺已在府中逗留過久,連忙起身告辭。裴錚也不挽留,親自送她出府。

    途經(jīng)一處小花園時,一陣微風(fēng)拂過,幾片花瓣飄落在蘇芷瑤發(fā)間。裴錚突然停下腳步,抬手輕輕為她拂去花瓣。他的手指不經(jīng)意間擦過她的鬢角,兩人皆是一怔。

    四目相對,蘇芷瑤看到裴錚素來冷峻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如冰封湖面突然漾起的漣漪。她的心跳陡然加速,耳根發(fā)熱,急忙低下頭去。

    裴錚也迅速收回手,輕咳一聲掩飾失態(tài)。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特制銅錢,遞給她:此物贈予蘇小姐,算是回禮。

    蘇芷瑤接過細(xì)看,銅錢比尋常錢幣略大,正面鑄有平安二字,背面是一柄小小的劍紋,做工精致。

    這是...

    護(hù)身符。裴錚解釋道,北境將士出征前,家人都會為其準(zhǔn)備一枚。帶著它,可保平安。

    蘇芷瑤心頭一暖,小心地將銅錢收好:多謝將軍。

    走出將軍府大門時,蘇芷瑤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踩在云端。直到聽見路過的兩位貴婦竊竊私語——

    那不是西市賣綢緞的蘇家女兒嗎怎么從將軍府出來了

    嘖嘖,商賈之女也敢攀附權(quán)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蘇芷瑤腳步一頓,胸口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她挺直腰背,裝作沒聽見,徑直上了馬車。車廂內(nèi),她緊緊攥著那枚銅錢,金屬邊緣硌得手心發(fā)疼。

    是啊,她不過是個商賈之女,與高高在上的將軍之間,本就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今日種種,不過是將軍禮賢下士罷了,豈能多想

    馬車緩緩駛離永興坊,蘇芷瑤靠在窗邊,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將軍府,心中五味雜陳。

    與此同時,將軍府書房內(nèi),裴錚站在窗前,目送蘇芷瑤的馬車遠(yuǎn)去,久久未動。

    將軍。親衛(wèi)隊長陳溟在門外輕喚,兵部來人,說有緊急軍務(wù)。

    裴錚收回目光,面容恢復(fù)了一貫的冷峻:知道了。

    他轉(zhuǎn)身欲走,卻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案幾上蘇芷瑤留下的軍服設(shè)計圖,嘴角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4

    瘟疫亂京城

    一連七日,蘇芷瑤閉門不出,整日埋首于布料與圖紙之間。錦繡軒后院臨時搭建的工坊里,各式各樣的布料樣品鋪滿了長桌,墻上釘著十幾張不同款式的服裝草圖。

    小姐,該用晚膳了。青柳端著食盒站在門口,看著自家小姐蓬亂的發(fā)髻和沾滿線頭的前襟,心疼地嘆了口氣。

    蘇芷瑤頭也不抬,手中的炭筆在紙上快速勾勒:再等會兒,這個袖口設(shè)計馬上就好。

    您早上也是這么說的,結(jié)果連午膳都沒用。青柳將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幾上,走到蘇芷瑤身邊,這些天您都沒好好休息,眼圈都黑了。

    蘇芷瑤終于放下炭筆,伸了個懶腰:邊關(guān)苦寒,將士們等不起啊。她拿起桌上一個小布包,打開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絨毛,這是托父親從西域帶回的山羊絨,比棉花輕暖數(shù)倍。若能將它織入布料,再配合特殊縫制手法,保暖效果能提升三倍不止。

    青柳好奇地摸了摸:真軟!像云朵似的。

    是啊,可惜產(chǎn)量太少,價格昂貴。蘇芷瑤眉頭微蹙,我正在想辦法將它與普通棉花混紡,既能降低成本,又不失保暖效果。

    她站起身,走到另一張桌前,上面擺著幾件半成品的棉衣:這是第一批樣品,明日請裴將軍過目。

    提起裴錚,蘇芷瑤的指尖不自覺地?fù)嵘蠏煸陬i間的那枚銅錢——自將軍府一別后,她便找了根紅繩將它串起,貼身佩戴。

    青柳眼尖,抿嘴一笑:小姐近日這般拼命,是為了邊關(guān)將士,還是為了...某位將軍啊

    胡說什么!蘇芷瑤耳根一熱,作勢要打,我這是為天下蒼生謀福,怎的到你嘴里就變了味

    青柳笑嘻嘻地躲開:是是是,小姐心懷天下。不過...她湊近幾分,壓低聲音,大少爺今早從南方回來了,聽說您與裴將軍往來,臉色可不太好看。

    蘇芷瑤手上的動作一頓:兄長回來了怎么沒人告訴我

    大少爺說您忙著正事,不讓打擾。青柳撇撇嘴,但他問了您和裴將軍的事,問得可詳細(xì)了。

    蘇芷瑤放下手中的布料:我去見見他。

    蘇家正堂,蘇明遠(yuǎn)端坐在主位上品茶。他比蘇芷瑤年長五歲,面容清俊,眉宇間透著商人的精明與長子的穩(wěn)重。見妹妹匆匆進(jìn)來,他放下茶盞,微微一笑:瑤兒,聽說你這些天閉門造車,在忙什么

    才不是閉門造車。蘇芷瑤在兄長對面坐下,將自己改良軍服的計劃一一道來。

    蘇明遠(yuǎn)聽完,沉吟片刻:想法甚好,但...他直視妹妹的眼睛,你與那裴將軍,究竟是何關(guān)系

    蘇芷瑤心頭一跳:普通朋友而已。兄長何出此問

    普通朋友蘇明遠(yuǎn)輕哼一聲,堂堂鎮(zhèn)北將軍,為何獨(dú)獨(dú)對你一個商賈之女青睞有加瑤兒,你年紀(jì)尚輕,不知人心險惡。那些達(dá)官顯貴,最會玩弄人心。

    蘇芷瑤蹙眉:裴將軍不是那種人!

    你才見過他幾面,就敢斷言蘇明遠(yuǎn)搖頭,我這次南下,聽到不少風(fēng)聲。朝中派系傾軋,裴錚身為皇帝心腹,樹敵不少。他接近你,說不定別有用心。

    兄長!蘇芷瑤猛地站起,胸口起伏,裴將軍光明磊落,那日在街頭...

    我知道,他救了你們。蘇明遠(yuǎn)打斷她,但恩情歸恩情,身份歸身份。我們蘇家雖富甲一方,終究是商賈人家,與朝廷重臣交往過密,恐招禍端。

    蘇芷瑤咬住下唇,半晌才道:兄長多慮了。我與裴將軍清清白白,只為改良軍服一事合作。至于其他...我有分寸。

    蘇明遠(yuǎn)長嘆一聲,知道一時難以說服妹妹,只得暫時作罷:但愿如此。對了,明日周家設(shè)宴,邀我們赴約,你準(zhǔn)備一下。

    周家蘇芷瑤皺眉,我們與周氏商行向來不和,為何突然相邀

    表面功夫總要做。蘇明遠(yuǎn)意味深長地說,況且...我懷疑周家近來與朝中某些人勾結(jié),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正好去探探虛實。

    翌日清晨,蘇芷瑤剛用完早膳,門房來報:裴將軍到訪。

    她匆忙整理衣冠,來到前廳。裴錚一身墨色勁裝,腰佩長劍,正背著手欣賞墻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聽到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目光如炬:蘇小姐。

    將軍突然造訪,有失遠(yuǎn)迎。蘇芷瑤福身一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裴錚開門見山:前日收到蘇小姐傳信,說軍服樣品已成,特來查看。

    蘇芷瑤引他來到后院工坊,展示這幾日的成果。裴錚仔細(xì)檢查每一件樣品,詢問材料特性和制作工藝,蘇芷瑤一一作答,并提出了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的可行性方案。

    妙極!裴錚拿起一件內(nèi)襯混紡山羊絨的棉衣,眼中閃過贊賞,此物若能量產(chǎn),邊關(guān)將士冬日可少受許多苦楚。

    我已讓父親聯(lián)系西域供應(yīng)商,先購一批山羊絨試制。蘇芷瑤說著,又指向另一件樣品,這是加厚的護(hù)膝和護(hù)腕,專為哨兵設(shè)計,他們在城墻上站崗時,關(guān)節(jié)最易受寒。

    裴錚凝視著她認(rèn)真的側(cè)臉,突然道:蘇小姐為何對此事如此上心

    蘇芷瑤手上動作一頓,輕聲道:將軍可曾見過凍傷的將士我十歲那年隨父親去北境行商,見到一隊士兵,他們手指腳趾發(fā)黑壞死,痛苦不堪...那時我就想,若有朝一日我能做些什么,定要幫助他們。

    裴錚目光柔和下來:蘇小姐有心了。他頓了頓,其實今日前來,還有一事相告。近日京城出現(xiàn)一批走私貨物,我奉命調(diào)查,線索指向周氏商行。聽聞蘇家與周家素有往來,不知蘇小姐可曾察覺異常

    周家蘇芷瑤想起兄長昨晚的話,巧了,今日周家設(shè)宴邀我們赴約。兄長也懷疑周家近來行跡可疑。

    裴錚眉頭一皺:今日宴請何時

    午時。

    我與你同去。裴錚斷然道。

    蘇芷瑤愕然:這...不妥吧將軍身份顯赫,突然出現(xiàn)在商賈宴會上...

    我自有道理。裴錚眼中閃過一絲銳光,就說我是蘇家遠(yuǎn)親,近日來京暫住。

    就這樣,一個時辰后,蘇芷瑤與表兄裴錚一同出現(xiàn)在周府大門前。蘇明遠(yuǎn)見到裴錚,臉色微變,但在外人面前不便多言,只得強(qiáng)作笑顏。

    周府富麗堂皇,處處彰顯主人財力。周老爺是個五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圓臉小眼,見人三分笑,卻掩不住眼中的精明算計。見到裴錚,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恢復(fù)如常。

    宴席間,裴錚佯裝對經(jīng)商頗有興趣,與幾位商人攀談,不動聲色地套話。蘇芷瑤則暗中觀察周府布局和往來人員,發(fā)現(xiàn)后園常有伙計模樣的人進(jìn)出,神色鬼祟。

    蘇小姐。宴席過半,周老爺突然笑瞇瞇地開口,聽聞錦繡軒近來生意興隆,老朽甚是欣慰。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商賈之道,貴在安分。有些事,不該碰的別碰,有些人,不該交的別交。你說是不是

    蘇芷瑤心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周老爺此言差矣。商人逐利,天經(jīng)地義。只要不違法亂紀(jì),有何不可為

    周老爺呵呵一笑,目光卻冷了下來:年輕人不知輕重啊。

    一旁的裴錚突然插話:周老爺似乎話中有話

    周老爺這才注意到裴錚銳利的目光,額頭微微見汗:這位...裴公子說笑了。老朽不過是關(guān)心后輩罷了。

    宴席結(jié)束后,蘇明遠(yuǎn)借口有事先行離開。裴錚則提議與蘇芷瑤去城外的慈云寺上香。馬車駛出城門,裴錚才道出實情:周家后園有古怪,我已派人暗中盯著。今日宴上,周老爺明顯是在警告你。

    蘇芷瑤點頭:我也察覺了。他似乎知道我與將軍的關(guān)系。

    不僅如此。裴錚神色凝重,他可能察覺我在調(diào)查走私案。蘇小姐近日需格外小心。

    馬車行至半山腰的慈云寺,兩人剛下車,忽聽寺內(nèi)傳來一陣騷動。只見幾名香客驚慌跑出,大喊:有人受傷了!快請大夫!

    裴錚與蘇芷瑤對視一眼,同時快步向寺內(nèi)奔去。大殿前的空地上,一名中年男子倒臥血泊中,右腿一道傷口深可見骨。周圍人手足無措,無人敢上前。

    讓開!裴錚一聲喝令,人群立刻分開。他單膝跪地檢查傷者,同時下令,取干凈布來,再找根直木棍!

    蘇芷瑤已扯下自己的披肩,撕成條狀遞給裴錚:先止血。

    裴錚贊賞地看她一眼,手法嫻熟地為傷者包扎固定。蘇芷瑤則從腰間小囊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遞給裴錚:用這個。

    兩人配合默契,不一會兒便穩(wěn)定了傷者傷勢。原來此人是在后山采藥時不慎跌落,被尖銳巖石所傷。

    多...多謝恩公...傷者虛弱地道謝。

    裴錚擺手:不必。寺中可有靜室需將傷者移去等候大夫。

    在僧人幫助下,傷者被妥善安置。離開慈云寺時,夕陽已西沉。山間小徑上,裴錚與蘇芷瑤并肩而行,身后跟著親衛(wèi)和丫鬟,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將軍醫(yī)術(shù)精湛。蘇芷瑤由衷贊嘆。

    戰(zhàn)場上學(xué)來的。裴錚目視前方,倒是蘇小姐臨危不亂,令人刮目相看。

    蘇芷瑤微笑:彼此彼此。

    一陣山風(fēng)吹過,蘇芷瑤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裴錚立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山間風(fēng)涼。

    厚重的外袍帶著裴錚的體溫和氣息籠罩下來,蘇芷瑤心頭一暖,輕聲道謝。裴錚看著她被夕陽染紅的臉頰,突然道:蘇小姐可會些防身之術(shù)

    啊蘇芷瑤一愣,略知一二。父親曾請師傅教過幾招。

    不夠。裴錚搖頭,近日局勢微妙,我教你幾招實用的,以防不測。

    就這樣,接下來的路程變成了臨時武學(xué)課堂。裴錚耐心講解了幾招簡單實用的防身技巧,蘇芷瑤學(xué)得認(rèn)真,不時提問。兩人一個教一個學(xué),不知不覺已回到城門處。

    分別時,裴錚鄭重叮囑:近日不要獨(dú)自出門,若有異常,立刻派人到將軍府報信。

    蘇芷瑤點頭應(yīng)下,目送裴錚騎馬遠(yuǎn)去,心中既暖且憂。暖的是將軍關(guān)懷備至,憂的是周家的威脅和兄長的不安似乎預(yù)示著更大的風(fēng)波將至。

    回到蘇府,蘇明遠(yuǎn)已在等她,臉色陰沉:你今日帶裴將軍去周家宴會,是何用意

    蘇芷瑤將裴錚調(diào)查走私案的事說了,蘇明遠(yuǎn)眉頭緊鎖:果然如此...瑤兒,事情比你想的復(fù)雜。周家背后,恐怕站著兵部趙尚書。

    什么蘇芷瑤心頭一震。

    我這次南下,聽到風(fēng)聲。蘇明遠(yuǎn)壓低聲音,趙尚書與北境胡人暗中往來,走私禁運(yùn)物資。周家不過是白手套罷了。

    蘇芷瑤倒吸一口冷氣:那裴將軍他...

    正因如此,你更該遠(yuǎn)離這是非旋渦!蘇明遠(yuǎn)抓住妹妹的肩膀,趙家父子心狠手辣,若知道裴錚與你有交情,定會拿你做文章!

    蘇芷瑤沉默良久,終于抬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兄長,正因如此,我更該幫裴將軍。這不僅關(guān)乎個人安危,更關(guān)系邊關(guān)穩(wěn)定、國家安危。

    蘇明遠(yuǎn)看著妹妹倔強(qiáng)的神情,長嘆一聲:你呀...真是像極了母親。

    夜深人靜,蘇芷瑤獨(dú)坐窗前,望著天上明月,手中摩挲著那枚銅錢。她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將軍府中的裴錚也站在院中望月,手中握著一個青瓷小藥罐,思緒萬千。

    5

    朝堂風(fēng)云變

    清晨,蘇芷瑤已經(jīng)站在軍需官衙門前,身后兩名伙計抬著沉重的木箱。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今日是與軍需官會面展示改良軍服樣品的日子,也是檢驗她多日心血的關(guān)鍵時刻。

    蘇小姐。

    熟悉的低沉嗓音從身后傳來,蘇芷瑤轉(zhuǎn)身,見裴錚一身墨藍(lán)色官服大步走來,腰間玉帶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他今日未著鎧甲,卻依然英挺如松,眉宇間的威嚴(yán)讓人不敢逼視。

    將軍。蘇芷瑤福身一禮,努力壓下突然加速的心跳。

    裴錚走近,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昨夜又熬夜了

    蘇芷瑤下意識摸了摸眼睛:很明顯嗎

    眼下有青影。裴錚的聲音罕見地柔和,不必緊張,你的設(shè)計很好。

    簡單一句話,卻讓蘇芷瑤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她微微一笑:有將軍在,我不緊張。

    軍需官衙門內(nèi),五位官員已等候在議事廳。見裴錚親自陪同一位女子前來,眾人眼中閃過詫異,但很快掩飾過去。

    諸位大人。裴錚開門見山,這位是蘇景年之女蘇芷瑤,對軍服改良有些想法,今日特來展示。

    蘇芷瑤向眾人行了一禮,然后示意伙計打開木箱,取出幾套不同款式的冬衣樣品,整齊擺放在長桌上。

    各位大人請看。她聲音清亮,不卑不亢,這是民女根據(jù)裴將軍提供的邊關(guān)將士實際需求設(shè)計的改良軍服。

    她拿起第一件:外層采用密織棉布,防風(fēng)防水;內(nèi)襯混紡西域山羊絨與優(yōu)質(zhì)棉花,保暖效果是普通棉衣的三倍,而重量僅增加一成。

    接著展示護(hù)膝、護(hù)腕等配件:這些關(guān)鍵部位加厚處理,特別適合哨兵和騎兵使用。

    最后,她取出一件看似普通的襪子:這是用特殊針法編織的羊毛襪,內(nèi)層加了一層薄絨,能有效防止凍傷。

    軍需官們傳看著樣品,不時低聲交流。其中一位白須老者問道:蘇小姐,這些改良,成本如何

    蘇芷瑤早有準(zhǔn)備:單件成本比現(xiàn)行軍服高出四成,但使用壽命延長一倍,且能大幅減少凍傷減員,長遠(yuǎn)看反而節(jié)省軍費(fèi)。

    她接著詳細(xì)解釋了材料來源、制作工藝和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的可行性,條理清晰,數(shù)據(jù)詳實,連最挑剔的軍需官也不禁點頭。

    裴錚站在一旁,目光始終未離開蘇芷瑤�?此孕艔娜莸貞�(yīng)對各種專業(yè)提問,眼中閃爍著驕傲與欣賞。這一刻的她,光彩奪目,與初見時那個街頭仗義執(zhí)言的姑娘判若兩人。

    議事結(jié)束,軍需官們一致認(rèn)可蘇芷瑤的設(shè)計,同意先訂制一千套試用。走出衙門,蘇芷瑤長舒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后背已被汗水浸濕。

    表現(xiàn)得很好。裴錚遞過一方素帕,比我預(yù)想的還要出色。

    蘇芷瑤接過帕子,指尖不經(jīng)意相觸,一股暖流頓時從接觸點蔓延開來。她低頭擦拭額角細(xì)汗,掩飾泛紅的臉頰:多謝將軍引薦。

    是你自己的才華贏得了認(rèn)可。裴錚看著她,突然道,今日可有安排

    啊蘇芷瑤一愣,下午要去鋪子查賬,然后...

    酉時我來接你。裴錚打斷她,西城新開了家酒樓,據(jù)說江南廚子手藝不錯,帶你去嘗嘗。

    說完,不等她回應(yīng),裴錚已轉(zhuǎn)身大步離去,背影挺拔如松。蘇芷瑤站在原地,手中還攥著那方素帕,上面殘留著淡淡的沉香氣,讓她心跳如鼓。

    然而,這個約定最終未能實現(xiàn)。

    午后,蘇芷瑤正在錦繡軒核對賬目,忽聽街上傳來一陣嘈雜。她推開窗,見路人神色慌張,奔走相告。

    怎么回事她問匆匆進(jìn)來的青柳。

    小姐,不好了!青柳臉色煞白,城南爆發(fā)瘟疫,聽說已經(jīng)死了十幾個人!官府正在封鎖疫區(qū)呢!

    蘇芷瑤心頭一緊:什么瘟疫癥狀如何

    聽說是高熱不退,渾身起疹,咳血...大夫們束手無策,傳染得極快!

    蘇芷瑤立刻想到家中秘制的幾種解毒防疫藥方。她當(dāng)機(jī)立斷:青柳,去告訴掌柜,今日提前打烊。再派人回家取我的藥箱和《蘇氏醫(yī)方》,我們在藥鋪匯合。

    小姐要做什么

    救人。

    接下來的日子,京城籠罩在瘟疫的陰影下。蘇家聯(lián)合幾家藥鋪,在城南設(shè)立義診點,免費(fèi)發(fā)放防疫湯藥。蘇芷瑤日夜忙碌,親自為病患診脈施藥。

    第五日黃昏,蘇芷瑤正在臨時搭建的醫(yī)棚里為一位老婦人把脈,忽聽外面?zhèn)鱽碚R的腳步聲。她抬頭望去,只見一隊士兵列隊而來,為首的正是裴錚。

    他一身輕甲,面容肅穆,正指揮士兵協(xié)助官府維持秩序,分發(fā)物資。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裴錚轉(zhuǎn)頭望來,四目相對,他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擔(dān)憂。

    蘇芷瑤沖他笑了笑,繼續(xù)低頭診病。不一會兒,一個親兵送來一個包裹:將軍命我交給蘇小姐。

    打開一看,是幾瓶珍貴的解毒丹和一張字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藥雖好,保重自身�!�

    字跡潦草,顯然寫得很急,卻讓蘇芷瑤心頭一暖。她將字條小心收好,繼續(xù)投入忙碌的工作。

    夜深了,病患終于少了一些。蘇芷瑤疲憊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突然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她扶住桌角,額上冒出細(xì)密的冷汗。

    小姐!青柳驚呼,您的臉怎么這么紅

    蘇芷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滾燙如火: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話音未落,她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向后倒去�;秀遍g,似乎聽到青柳的尖叫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再次醒來時,蘇芷瑤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熟悉的閨房里,頭痛欲裂,渾身滾燙。窗前,兄長蘇明遠(yuǎn)正與一位老大夫低聲交談,神色凝重。

    水...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蘇明遠(yuǎn)立刻轉(zhuǎn)身,眼中滿是血絲:瑤兒!你終于醒了!他小心地扶起妹妹,喂她喝了幾口水。

    我怎么了蘇芷瑤虛弱地問。

    瘟疫。老大夫走過來,蘇小姐連日勞累,抵抗力下降,不幸染病。好在發(fā)現(xiàn)得早,老夫已用了猛藥,只要熬過這三日高熱,當(dāng)無大礙。

    蘇芷瑤努力集中精神:義診...不能停...

    別操心這些了!蘇明遠(yuǎn)又急又氣,你都這樣了還想著別人裴將軍已經(jīng)接管了防疫事務(wù),蘇家的藥方也已交給官府推廣。

    裴將軍...他知道我...

    當(dāng)然知道。蘇明遠(yuǎn)嘆了口氣,昨日你暈倒時,正好他在附近巡視,是...是他親自把你抱回來的。

    蘇芷瑤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紅暈,不知是高熱還是羞澀。

    老大夫又叮囑了幾句便告辭了。蘇明遠(yuǎn)送客回來,坐在妹妹床邊,欲言又止。

    兄長想說什么蘇芷瑤輕聲問。

    蘇明遠(yuǎn)沉默片刻:瑤兒,那位裴將軍...他看你的眼神...他搖搖頭,我從未見過一個男子如此...罷了,你好生休息。

    接下來的三天,蘇芷瑤在高熱與寒戰(zhàn)間反復(fù)煎熬。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每次睜眼,不是見到兄長守在床邊,就是青柳在換冷毛巾。

    第四日清晨,她的高熱終于退了。蘇芷瑤感覺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虛弱,但神志清醒了許多。窗外鳥鳴啾啾,陽光透過窗紗灑落,給房間鍍上一層金色。

    青柳她輕聲喚道。

    沒有回應(yīng)。蘇芷瑤掙扎著坐起身,靠在床頭。這時,她注意到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裴錚。

    他今日未著鎧甲,只穿一件深青色家常便服,眼下有明顯的青影,似乎多日未好好休息。見蘇芷瑤醒了,他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將軍...蘇芷瑤想行禮,卻被他一個箭步上前按住肩膀。

    別動。裴錚的聲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感覺如何

    好多了。蘇芷瑤微笑,聽說...是將軍救了我

    裴錚在床邊坐下,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確認(rèn)她真的好轉(zhuǎn)后,才微微點頭:那日見你暈倒,我...他罕見地語塞,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你太不愛惜自己了。

    蘇芷瑤心頭一暖:將軍不也冒險進(jìn)入疫區(qū)了嗎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裴錚深深看著她:你是...

    他突然停住,轉(zhuǎn)而道,蘇小姐可知,這幾日京城上下都在傳頌?zāi)愕牧x舉連陛下都下旨褒獎蘇家。

    蘇芷瑤搖頭:我做這些,不為褒獎。

    我知道。裴錚的聲音柔軟下來,正因如此,才更...

    他又停住了,似乎在斟酌詞句。

    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陽光透過窗紗,在床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裴錚突然伸手,輕輕拂開蘇芷瑤額前的一縷散發(fā)。他的手指溫暖而粗糙,碰觸到她的皮膚時,兩人都是一顫。

    將軍...蘇芷瑤輕聲喚道,心跳如擂鼓。

    裴錚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深邃如海:芷瑤...

    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閨名,如此親昵,如此自然,仿佛已在心中呼喚過千萬遍。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裴錚迅速收回手,恢復(fù)了平日的冷峻表情。青柳匆匆推門而入,見到裴錚,驚得差點打翻手中的藥碗。

    將、將軍!奴婢不知您在此...

    裴錚起身:無妨。蘇小姐已無大礙,你好生照顧。說完,他向蘇芷瑤點點頭,大步離去。

    蘇芷瑤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方才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裴錚眼中閃過的柔情,那是鐵血將軍從未對外展露的一面。

    小姐...青柳欲言又止。

    怎么了

    裴將軍他...這三日每天都來,有時一坐就是半日,就那樣看著您...青柳小聲道,大少爺攔都攔不住。

    蘇芷瑤心頭一震,手指不自覺地?fù)嵘项i間那枚銅錢。原來在她昏迷不醒時,他一直在身邊守候...

    又休養(yǎng)了五日,蘇芷瑤終于痊愈。這期間,裴錚雖未再親自探望,但每日都會派人送來各種補(bǔ)品和藥材。瘟疫也逐漸得到控制,京城恢復(fù)了往日的秩序。

    這日傍晚,蘇芷瑤在花園散步,突然接到一封裴錚的親筆信,邀她明日清晨到城郊的梅林一敘。

    信很短,字跡卻比往日潦草,似乎寫信人心中有事。蘇芷瑤捧著信箋,心跳加速。明日,他會說什么那日在病榻前未盡的言語,又會如何繼續(xù)

    夜深人靜,蘇芷瑤輾轉(zhuǎn)難眠。窗外,一彎新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落床前,如同她紛亂的心事,既明亮又朦朧。

    與此同時,將軍府書房內(nèi),裴錚站在窗前,望著同一輪月亮,手中握著一枚與蘇芷瑤頸間一模一樣的銅錢,神情復(fù)雜而堅定。

    明日,他將做出一個可能改變兩人一生的決定。

    ---

    6

    夜探周府險

    晨光熹微,蘇芷瑤已梳妝完畢。她選了一件淡青色繡銀線梅花的衫裙,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蘭釵,素雅中透著幾分靈動。銅鏡中,她的眼眸格外明亮,眼下卻有一抹淡淡的青影——昨夜幾乎未眠。

    小姐今日真好看。青柳為她系上披風(fēng),抿嘴笑道,可是要去見那位將軍

    蘇芷瑤輕拍她的手背:多嘴。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城郊梅林距蘇府約半個時辰車程。時值初夏,梅花早已凋零,但林木蔥郁,幽靜宜人。馬車在林邊停下,蘇芷瑤吩咐車夫在此等候,獨(dú)自向林中走去。

    晨露未晞,打濕了她的繡鞋。林中鳥鳴啾啾,空氣中彌漫著草木清香。轉(zhuǎn)過一道彎,前方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草地上,裴錚負(fù)手而立,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如松。

    似是感應(yīng)到她的到來,裴錚緩緩轉(zhuǎn)身。今日他未著官服鎧甲,而是一襲月白色長衫,腰間束著一條靛藍(lán)色織金腰帶,整個人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儒雅。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落,為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

    將軍。蘇芷瑤福身一禮,心跳如擂鼓。

    裴錚大步走來,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灼灼:身子可大好了

    已無礙。蘇芷瑤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多謝將軍掛念。

    裴錚點點頭,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給你的。

    蘇芷瑤接過打開,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烏木為底,鑲嵌銀絲云紋;抽刀出鞘,寒光凜冽,刀身近柄處刻著一個小小的瑤字。

    這...

    防身用。裴錚聲音低沉,上次教的幾招還記得嗎

    蘇芷瑤將匕首小心收好,心頭涌起一股暖流:記得。將軍今日邀我來,只為贈刀

    裴錚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zhuǎn)身走向草地中央的一棵古梅樹:陪我走走。

    兩人并肩漫步林間,起初只是閑聊近況。裴錚說起邊關(guān)軍報,胡人又有異動;蘇芷瑤則講了瘟疫過后京城的恢復(fù)情況。不知不覺間,話題轉(zhuǎn)向了兒時往事。

    十歲那年,父親第一次帶我隨商隊遠(yuǎn)行。蘇芷瑤望著遠(yuǎn)處山巒,到了北境,看到邊關(guān)將士在風(fēng)雪中站崗,手腳都凍裂了,卻依然挺直腰板...那時我才明白,何為鐵骨錚錚。

    裴錚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我第一次見血,是十四歲。隨父親出獵,遇到土匪劫道。我射殺一人,手抖得連弓都拿不穩(wěn)。

    那后來...如何不懼了

    習(xí)慣了。裴錚輕描淡寫,卻讓蘇芷瑤心頭一緊。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將軍這些年...很辛苦吧

    這簡單的觸碰和問候,卻讓裴錚渾身一僵。他停下腳步,深深看著蘇芷瑤,眼中情緒翻涌。半晌,他才啞聲道:習(xí)慣了。

    三個字,重若千鈞。

    他們走到一處小山坡上,視野開闊,可以俯瞰整個京城。晨霧未散,屋舍樓閣若隱若現(xiàn),宛如仙境。

    小時候,我常偷跑來這里。裴錚突然道,看著腳下的京城,想著有朝一日要守護(hù)這片山河。

    蘇芷瑤望著他的側(cè)臉,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刻,眉宇間是與生俱來的堅毅。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何為家國天下。

    你做到了。她輕聲道。

    裴錚轉(zhuǎn)向她,目光灼熱:可我從未想過,會在這里遇見你。

    四目相對,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兩人拉近。蘇芷瑤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氣,混合著青草與陽光的味道。

    芷瑤。裴錚喚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如大提琴,我...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話。兩人同時回頭,只見一名親兵策馬狂奔而來,在坡下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將軍!急報!皇上召您即刻入宮!

    裴錚眉頭緊鎖:何事

    屬下不知。但兵部趙大人、侍郎劉大人等都已入宮,似乎...事關(guān)重大。

    裴錚面色一沉,轉(zhuǎn)向蘇芷瑤:抱歉,我...

    軍務(wù)要緊,將軍快去吧。蘇芷瑤理解地點頭。

    裴錚猶豫片刻,突然握住她的手:等我。晚些時候,我去蘇府找你。

    他的手溫暖而粗糙,將蘇芷瑤的手完全包裹。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她臉頰發(fā)燙,卻舍不得抽回。

    好。她輕聲應(yīng)道。

    裴錚深深看她一眼,轉(zhuǎn)身大步離去,很快消失在林間。蘇芷瑤站在原地,手中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心中既甜蜜又悵然。

    回府后,蘇芷瑤一直心不在焉,時而想起裴錚未說完的話,時而擔(dān)憂突然的召見是否與邊關(guān)戰(zhàn)事有關(guān)。午后,她正在書房翻閱賬本,忽聽前院一陣騷動。

    小姐!小姐!青柳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臉色煞白,不好了!老爺...老爺被官府抓走了!

    蘇芷瑤手中的賬本啪嗒落地:什么怎么回事

    說是...說是咱們家藥鋪賣的解毒藥吃S

    I了人,官府指控蘇家販賣禁藥,草菅人命!青柳急得眼淚直掉,大少爺已經(jīng)去衙門打探消息了!

    蘇芷瑤腦中轟然作響。蘇家世代經(jīng)商,最重信譽(yù),怎會販賣禁藥更何況父親向來謹(jǐn)慎,絕不可能...

    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去備馬車,我要去衙門。

    剛出府門,卻見一隊官兵已將蘇府團(tuán)團(tuán)圍住,為首的正是兵部侍郎劉墉。他見到蘇芷瑤,冷笑一聲:蘇小姐這是要去哪兒啊蘇景年涉嫌販賣禁藥致三人死亡,現(xiàn)已收監(jiān)。皇上有令,蘇家一應(yīng)人等不得離府,等候調(diào)查!

    蘇芷瑤如墜冰窟:劉大人,此事必有誤會。家父行事向來...

    證據(jù)確鑿,還有什么誤會劉墉打斷她,對了,聽說裴將軍與蘇小姐交情匪淺可惜啊,皇上已命裴將軍主審此案。不知鐵面將軍,會如何對待這位...紅顏知己呢

    他話中的惡意讓蘇芷瑤渾身發(fā)冷。裴錚...主審此案

    回到內(nèi)院,蘇芷瑤強(qiáng)忍慌亂,命人喚來藥鋪掌柜詢問。掌柜老淚縱橫:小姐明鑒,那批解毒丸確是咱們鋪子出的,但配方與往常無異,絕不可能吃死人啊!

    死者是什么人何時買的藥

    就前日,三個碼頭苦力,說是預(yù)防瘟疫。昨日突然暴斃,家屬鬧到衙門,非說是藥丸有問題...

    蘇芷瑤越聽越覺得蹊蹺。正思索間,蘇明遠(yuǎn)匆匆歸來,面色鐵青:瑤兒,事情不妙。那三個苦力確實死于中毒,而他們體內(nèi)殘留的藥物成分...確實與咱們家的解毒丸吻合。

    這不可能!蘇芷瑤猛地站起,我們的藥丸絕無問題!

    我知道。蘇明遠(yuǎn)壓低聲音,但有人做了手腳。更麻煩的是...此案已驚動皇上,裴將軍確實被任命為主審。

    蘇芷瑤胸口如壓了一塊巨石:他...他會公正處理的。

    蘇明遠(yuǎn)神色復(fù)雜:希望如此。但瑤兒,你要做好準(zhǔn)備...這很可能是個圈套,針對蘇家,也針對裴將軍。

    夜幕降臨,蘇府上下人心惶惶。蘇芷瑤獨(dú)坐窗前,望著天上那彎新月,思緒萬千。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輕響,接著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芷瑤。

    她心頭一跳,循聲望去,只見裴錚不知何時已站在窗外暗處,一身夜行衣,面色凝重。

    將軍蘇芷瑤急忙開窗,你怎么...

    時間緊迫,聽我說。裴錚聲音壓得極低,此案蹊蹺,明顯有人栽贓。但我身為欽差,一舉一動都受人監(jiān)視。你且安心,我定會查明真相。

    月光下,他的眼神堅定如鐵。蘇芷瑤鼻尖一酸:我信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裴錚眸光一軟。他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今日在梅林,我未說完的話...

    將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呼喚,似是陳溟的聲音。

    裴錚收回手,眼中閃過一絲不舍: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相信我。那枚銅錢,隨身帶著。

    說完,他如來時一般悄然消失在夜色中。蘇芷瑤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手中緊握那枚銅錢,心中既暖且憂。

    翌日清晨,噩耗再傳——蘇家所有商鋪被封,賬冊悉數(shù)被抄。更令人震驚的是,朝堂上裴錚為蘇家辯護(hù),竟被皇帝當(dāng)庭斥責(zé),命他閉門思過,不得參與此案調(diào)查。

    蘇芷瑤得知消息,如墜深淵。就在此時,丫鬟匆匆來報:小姐,門外有位陳將軍求見,說是裴將軍的親衛(wèi)。

    陳溟被秘密引入內(nèi)室,帶來一個更令人心碎的消息——裴錚已被停職,且皇帝明言,若他再為蘇家說話,便收回虎符。

    蘇小姐,陳溟低聲道,將軍讓我轉(zhuǎn)告您,他絕不會放棄。此案背后必有趙家父子作祟,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

    蘇芷瑤強(qiáng)忍淚水:請轉(zhuǎn)告將軍...民女不敢連累他。蘇家的事,蘇家自會承擔(dān)。

    陳溟急道:將軍不是這個意思!他...

    我明白。蘇芷瑤打斷他,但眼下形勢,將軍若再插手,只會害了他自己。請將軍...保重。

    陳溟走后,蘇芷瑤終于支撐不住,伏案痛哭。她相信裴錚的真心,但更清楚政治斗爭的殘酷。若因蘇家連累他失去圣眷、丟掉兵權(quán),她萬死難辭其咎。

    三日后,蘇芷瑤被傳喚至大理寺問話。大堂之上,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裴錚竟也在座,雖無審判權(quán),卻以顧問身份列席。他面容憔悴,眼下青影明顯,但坐姿依然挺拔如松。

    主審官厲聲質(zhì)問蘇家制藥過程,蘇芷瑤一一據(jù)實回答。問話間,她數(shù)次與裴錚目光相接,他眼中滿是無聲的鼓勵與安撫。

    蘇氏女!主審官突然拍案,現(xiàn)有苦主指證,你父為牟暴利,以次充好,致使三人喪命,你還有何話說

    蘇芷瑤挺直腰背:大人明鑒,蘇家制藥向來嚴(yán)格,絕無可能...

    狡辯!一旁陪審的劉墉冷笑,本官聽聞,你與裴將軍私交甚密。莫非指望將軍徇私枉法,包庇于你

    這話明顯是在激將。蘇芷瑤瞥見裴錚拳頭攥緊,骨節(jié)發(fā)白,生怕他沖動行事,連忙高聲道:民女與裴將軍清清白白,絕無茍且!大人若要治罪,民女甘愿代父受罰,但請不要牽連無辜!

    無辜劉墉陰笑,據(jù)本官所知,裴將軍曾多次出入蘇府,甚至...

    劉大人!裴錚終于忍不住,厲聲打斷,公堂之上,還請就事論事,莫要血口噴人!

    裴將軍好大的官威啊。劉墉陰陽怪氣,可惜您現(xiàn)在只是顧問,還是少說為妙,免得...

    夠了!主審官見勢不妙,急忙制止,今日問話到此為止。蘇氏女,回去等候發(fā)落!

    退堂后,蘇芷瑤被衙役帶出。經(jīng)過裴錚身邊時,他突然起身,眾目睽睽之下攔住她:蘇小姐。

    蘇芷瑤不敢抬頭,生怕眼中的情意暴露:將軍有何指教

    裴錚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鐵:信我。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蘇芷瑤眼眶發(fā)熱。她微微點頭,匆匆離去。

    回到蘇府,蘇明遠(yuǎn)迎上來:怎么樣

    蘇芷瑤搖頭:情況不妙。劉墉明顯在針對裴將軍,想借蘇家案子打擊他。

    蘇明遠(yuǎn)面色陰沉:我剛收到消息,趙鴻煊近日與周家往來密切,而那三個死去的苦力...都曾為周家貨船卸貨。

    周家蘇芷瑤眼前一亮,難道是...

    不錯,很可能就是周家與趙家聯(lián)手設(shè)局。蘇明遠(yuǎn)壓低聲音,但我們現(xiàn)在被軟禁在府,如何查證

    蘇芷瑤沉思片刻,突然想起裴錚給她的匕首和那枚銅錢。她握緊頸間的銅錢,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總會有辦法的。

    夜深人靜,蘇芷瑤獨(dú)坐燈下,翻檢著父親留下的商業(yè)往來記錄。突然,一張字條從賬冊中飄落——是裴錚的字跡,不知何時被他塞在她袖中。

    三日后子時,后門有人接應(yīng)。銅錢為信。

    蘇芷瑤心頭一跳,將字條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窗外,一彎新月如鉤,恰似她此刻懸著的心。

    7

    朝堂決生死

    子夜時分,蘇府一片寂靜。

    蘇芷瑤身著深色衣衫,將匕首貼身藏好,又摸了摸頸間的銅錢。三更梆子剛響,她悄悄推開后院的角門。月光被烏云遮蔽,四周漆黑如墨。

    蘇小姐。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暗處傳來。

    蘇芷瑤心頭一跳,只見陳溟牽著一匹馬從樹影中走出:將軍命我接您。

    去哪里

    將軍府。有些東西您需要看看。

    馬蹄裹了布,在夜色中悄無聲息。蘇芷瑤跟著陳溟穿街過巷,從將軍府后門進(jìn)入。書房里,裴錚正在燈下查看幾份文書,見她進(jìn)來,立刻起身。

    他眼下青影更重,顯然多日未好好休息,但目光依然銳利如鷹:你來了。

    將軍有何發(fā)現(xiàn)蘇芷瑤顧不上寒暄,直奔主題。

    裴錚示意她坐下,推過一杯熱茶:我暗中調(diào)查了那三個死者。他們都是周家碼頭的苦力,死前確實服用了蘇家的解毒丸。但...他拿出一張紙,這是仵作的私錄,三人真正死因是砒霜中毒。

    蘇芷瑤倒吸一口冷氣:我們的藥丸絕不含砒霜!

    當(dāng)然。裴錚冷笑,有人調(diào)換了藥丸,或在服藥后下毒。關(guān)鍵是證據(jù)。他拿出一塊布片,這是在死者衣服夾層中發(fā)現(xiàn)的。

    布片上沾著些許粉末,還有幾個模糊的字跡。蘇芷瑤仔細(xì)辨認(rèn):這是...周家的標(biāo)記!

    不錯。更巧的是,裴錚眼中閃過寒光,兵部上月剛收到一批軍需藥材,由周家經(jīng)手,其中正有砒霜——用于治療馬匹寄生蟲。

    蘇芷瑤心跳加速:所以是周家...

    周家背后是趙鴻煊。裴錚聲音冰冷,他借機(jī)一石二鳥:打擊蘇家,同時逼我在朝堂上失勢。

    那我們該如何證明蘇家清白

    裴錚眉頭緊鎖:需要周家與趙家勾結(jié)的直接證據(jù)。我懷疑他們往來賬冊中必有記錄,但...

    我去找。蘇芷瑤突然道。

    裴錚猛地抬頭:太危險!

    蘇家被軟禁,將軍被停職,我們已無路可退。蘇芷瑤目光堅定,況且,沒人會防備一個弱女子。

    裴錚定定地看著她,眼中情緒翻涌。良久,他沉聲道:若要去,我陪你。

    不行!將軍目標(biāo)太大,容易打草驚蛇。蘇芷瑤搖頭,我有兄長接應(yīng),只需將軍派人留意趙家動向。

    最終,裴錚勉強(qiáng)同意了這個危險的計劃,但堅持要她帶上信號煙花,一旦遇險立刻求救。

    兩日后,周老爺攜家眷出城上香,蘇芷瑤與蘇明遠(yuǎn)扮作送貨的伙計混入周府。趁著仆從不備,蘇芷瑤溜進(jìn)了賬房。

    賬房內(nèi),成排的柜子裝滿了賬冊。她快速翻閱,尋找近期的交易記錄。突然,一本標(biāo)著特供的冊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翻開一看,里面赫然記錄著大量藥材進(jìn)出,其中就有砒霜,而收貨人署名竟是趙府管事!

    找到了!蘇芷瑤心跳如鼓,急忙將關(guān)鍵幾頁撕下藏入袖中。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迅速躲到柜子后,屏住呼吸。

    老爺突然回來取東西,快去準(zhǔn)備茶點!一個仆役喊道。

    蘇芷瑤暗叫不好。周老爺提前回府,計劃有變!她等腳步聲遠(yuǎn)去,悄悄推開門縫觀察,走廊上卻站著兩名護(hù)衛(wèi)。退路被堵死了。

    正焦急間,窗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她小心推開窗,只見蘇明遠(yuǎn)在下面焦急揮手:被發(fā)現(xiàn)少人了,快走!

    蘇芷瑤將賬頁塞給他:你先走,我另尋出路!

    蘇明遠(yuǎn)還想說什么,遠(yuǎn)處已傳來嘈雜聲。他只得咬牙離去:小心!

    蘇芷瑤從后窗爬出,沿著屋檐小心移動。突然,一聲厲喝從下方傳來:什么人!

    她被發(fā)現(xiàn)了!

    抓刺客!喊聲四起,數(shù)名護(hù)衛(wèi)持刀沖來。蘇芷瑤拔腿就跑,在屋頂上跳躍騰挪,身后箭矢呼嘯而過。一支箭擦過她的手臂,頓時鮮血直流。

    眼看追兵越來越近,她咬牙掏出信號煙花,向空中發(fā)射。煙花炸開的瞬間,她腳下一滑,從屋頂?shù)洌?br />
    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熟悉的沉香氣味撲面而來。

    裴錚!蘇芷瑤驚呼。

    裴錚一身夜行衣,面沉如水:抱緊我。

    他單手抱著她,另一手持劍,如鬼魅般在周府院落中穿梭。身后追兵不斷,箭矢如雨。突然,一支箭直取裴錚后心!

    小心!蘇芷瑤尖叫。

    裴錚側(cè)身閃避,箭矢還是擦過他的肩膀,帶出一線血花。他悶哼一聲,腳步不停,幾個起落翻出圍墻。陳溟帶著親兵在外接應(yīng),一行人迅速隱入暗巷。

    追兵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他們躲進(jìn)城外一座廢棄的土地廟。裴錚輕輕放下蘇芷瑤,立刻檢查她的傷口。

    只是皮肉傷。蘇芷瑤咬牙道,將軍的傷...

    無礙。裴錚撕下衣角為她包扎,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賬頁呢

    兄長帶走了。上面清楚記錄周家向趙府提供砒霜。蘇芷瑤說著,突然注意到裴錚肩頭的傷比她的嚴(yán)重得多,將軍,你流血不止!

    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欞,照在裴錚蒼白的臉上。他搖搖頭:先處理你的傷。

    蘇芷瑤不由分說扯開他的衣襟,傷口血肉模糊,看得她心頭一顫。她取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小心地敷上:為什么要來太危險了!

    裴錚定定地看著她:因為是你。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蘇芷瑤鼻尖一酸。這些日子來的委屈、恐懼、不安,全在這一刻決堤。她低下頭,淚水砸在裴錚的手背上。

    對不起...她哽咽道,我之前說那些話,是怕連累你...

    裴錚抬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我知道。

    你不該為我冒險。若是被趙家知道將軍夜闖周府...

    那就讓他們知道。裴錚聲音低沉,我裴錚行事,何須看人臉色

    蘇芷瑤抬頭,對上他堅定的目光。月光下,他的輪廓如刀削般分明,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柔情。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裴錚突然向前傾身,額頭輕輕抵住她的。這個簡單而親密的動作,讓蘇芷瑤渾身一顫。

    芷瑤,他聲音沙啞,信我。

    不再是蘇小姐,而是直呼閨名;不再是命令式的信我,而是近乎懇求的低語。蘇芷瑤閉上眼,輕輕點頭:我信你。

    兩人靜靜依偎,仿佛外界紛擾都已遠(yuǎn)去。良久,裴錚才直起身:天快亮了,我們得回去。賬頁在你兄長手中

    是。他說會藏在安全處。

    好。裴錚幫她整理好衣衫,明日我會設(shè)法聯(lián)絡(luò)他。現(xiàn)在,我送你回府,免得引人懷疑。

    回府路上,兩人商定了接下來的計劃。蘇芷瑤將從蘇家內(nèi)部調(diào)查那批有毒藥丸的來源;裴錚則繼續(xù)暗中收集趙家與周家勾結(jié)的證據(jù)。

    還有一事。分別前,裴錚低聲道,趙家父子可能通敵賣國。我懷疑他們借周家商路,向胡人走私鐵器鹽茶。

    蘇芷瑤倒吸一口冷氣: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所以他們會不擇手段打擊任何威脅。裴錚深深看她一眼,千萬小心。

    接下來的日子,表面風(fēng)平浪靜,暗地波濤洶涌。蘇芷瑤在府中清查藥丸去向,發(fā)現(xiàn)有幾瓶確實被人調(diào)換;裴錚則聯(lián)絡(luò)心腹舊部,暗中監(jiān)視趙家動向。

    五日后,蘇明遠(yuǎn)設(shè)法送來消息:他已將賬頁密藏,并發(fā)現(xiàn)周家與胡人使節(jié)有秘密往來!

    就在兩人以為勝利在望時,一個晴天霹靂襲來——蘇明遠(yuǎn)被捕了!

    怎么回事蘇芷瑤急問前來報信的丫鬟。

    大少爺今早出門,突然被一隊官兵帶走!說是...說是發(fā)現(xiàn)了通敵密信!

    蘇芷瑤如墜冰窟。這分明是栽贓!她立刻發(fā)出暗號,請求與裴錚見面。

    當(dāng)夜,裴錚冒險潛入蘇府,帶來更糟的消息:趙鴻煊向皇上舉報,說蘇家與胡人勾結(jié),證據(jù)是一封蓋有蘇明遠(yuǎn)私印的密信。皇上震怒,已下令嚴(yán)查。

    荒謬!蘇芷瑤氣得渾身發(fā)抖,兄長絕不會...

    我知道。裴錚按住她的手,但眼下形勢危急。明日早朝,我會當(dāng)眾揭發(fā)趙家罪行。

    蘇芷瑤心頭一緊:太危險了!若沒有確鑿證據(jù)...

    我有。裴錚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陳溟昨夜?jié)撊脍w府,發(fā)現(xiàn)了一封趙尚書與胡人首領(lǐng)的往來密信。

    那為何不直接呈給皇上

    因為...裴錚苦笑,信中提到了一位朝中重臣,可能是趙家同謀。我必須先確認(rèn)此人身份。

    蘇芷瑤握緊他的手:明日我能否同去

    不可!裴錚斷然拒絕,朝堂兇險,我不能讓你涉險。

    但若有需要,我可作證...

    芷瑤。裴錚雙手捧住她的臉,聲音低沉如誓言,相信我。明日之后,一切都會不同。

    他眼中堅定的光芒讓蘇芷瑤無法反駁。最終,她只能點頭:我信你。

    裴錚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如羽毛般輕柔,卻重若千鈞:等我好消息。

    送走裴錚,蘇芷瑤徹夜難眠。窗外,一彎殘月如鉤,冷冷地注視著人間的悲歡離合。

    明日朝堂之上,將決定蘇家的命運(yùn),也將考驗裴錚的承諾。她握緊頸間的銅錢,默默祈禱。

    天,快亮了。

    8

    密信危機(jī)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

    蘇芷瑤站在窗前,望著東方那一線尚未亮起的天光,手中的銅錢已被捂得溫?zé)�。裴錚上朝已過去兩個時辰,仍無消息傳回。每一刻等待都如同鈍刀割肉,緩慢而煎熬。

    小姐!青柳慌慌張張沖進(jìn)來,臉色慘白,出大事了!街上傳聞,裴將軍在朝堂上頂撞皇上,被當(dāng)場拿下!

    蘇芷瑤手中的銅錢當(dāng)啷落地:什么!

    還有...還有人說,將軍當(dāng)眾指控趙尚書通敵賣國,卻拿不出確鑿證據(jù),皇上龍顏大怒...

    蘇芷瑤雙腿一軟,扶住窗欞才沒倒下。她太了解裴錚了,他若無十足把握,絕不會貿(mào)然行動。除非...證據(jù)出了問題。

    兄長呢可有消息

    青柳搖頭:大少爺仍關(guān)在大理寺。小姐,我們該怎么辦

    蘇芷瑤深吸一口氣,彎腰拾起那枚銅錢,緊緊攥在手心:等。

    這一個字,幾乎用盡了她全部力氣。

    日上三竿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悄然到來——陳溟。他扮作賣柴人混入蘇府,帶來令人心碎的消息。

    將軍被軟禁在府,由御林軍看守。陳溟聲音嘶啞,朝堂上,將軍出示了趙家與胡人往來的密信,但趙尚書反咬一口,說信是偽造的。更糟的是...他咬牙道,我們安插在趙府的線人今早被發(fā)現(xiàn)死在護(hù)城河里,喉嚨被割斷。

    蘇芷瑤胸口如壓了一塊巨石:所以...沒有人證了

    不僅如此。陳溟眼中燃著怒火,趙鴻煊趁機(jī)指控將軍勾結(jié)蘇家,誣陷忠良�;噬想m未全信,但也動搖了。

    裴將軍...他可好蘇芷瑤聲音顫抖。

    陳溟搖頭:將軍府被圍得像鐵桶,我只遠(yuǎn)遠(yuǎn)望見將軍站在窗前,面色如常。他頓了頓,將軍讓我轉(zhuǎn)告您:信我,一如我信你。

    蘇芷瑤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都這種時候了,那個固執(zhí)的男人還在想著安撫她。

    陳將軍,我們還能做什么

    陳溟壓低聲音:將軍說,趙府書房暗格中藏有更多密信,若能找到...

    我去。蘇芷瑤斬釘截鐵。

    太危險了!趙府現(xiàn)在戒備森嚴(yán)...

    還有比現(xiàn)在更壞的結(jié)局嗎蘇芷瑤苦笑,蘇家滿門待罪,裴錚被軟禁,兄長下獄...我還有什么可失去的

    陳溟看著她決絕的眼神,終于點頭:今夜子時,我會引開趙府后門的守衛(wèi)。但里面...

    我有辦法。蘇芷瑤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裴錚送給她的。

    夜幕降臨前,蘇芷瑤做了兩件事:一是將頸間的銅錢用紅繩系牢,二是寫了一封信留給青柳,囑咐若她明日未歸,便將信交給蘇家老管家。

    子夜時分,蘇芷瑤一身黑衣,悄然來到趙府后巷。陳溟如約出現(xiàn),打了個手勢,隨即向遠(yuǎn)處投出一塊石頭。守衛(wèi)聞聲而去,她趁機(jī)翻墻入院。

    趙府比想象中還要大。蘇芷瑤借著月光,小心地向主屋移動。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急忙躲到假山后。兩名護(hù)衛(wèi)提著燈籠走過,嘴里還議論著朝堂上的風(fēng)波。

    聽說那裴錚這次完了,敢誣告尚書大人...

    噓,小聲點。老爺今兒個發(fā)了好大的火,聽說書房里的東西摔了一地...

    待護(hù)衛(wèi)走遠(yuǎn),蘇芷瑤向主屋潛去。書房在二樓,窗戶透出微弱燈光——這么晚了,還有人

    她攀著廊柱爬上二樓,躲在窗外傾聽。里面?zhèn)鱽碲w尚書憤怒的聲音:...必須盡快解決裴錚!那幾封信找到?jīng)]有

    父親放心,我已將剩余密信藏在暗格中的暗格,沒人能找到。趙鴻煊的聲音透著得意,就算皇上派人來搜,也...

    蠢貨!趙尚書厲聲打斷,裴錚不是一般人!他既敢當(dāng)庭指控,必是知道了什么。明日一早,你去大理寺,讓那蘇明遠(yuǎn)永遠(yuǎn)閉嘴!

    那蘇家小姐呢

    一起處理了。記住,做得干凈些。

    蘇芷瑤渾身發(fā)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必須找到那些信!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她猛地回頭,一把明晃晃的刀已抵在喉間!

    什么人...護(hù)衛(wèi)的喝問戛然而止——一只大手從后面捂住了他的嘴,隨即一聲悶響,護(hù)衛(wèi)軟綿綿地倒下。

    月光下,裴錚的臉龐映入眼簾。他同樣一身夜行衣,左頰有一道新鮮的血痕,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將軍!蘇芷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裴錚豎起手指抵在唇上,低聲道:翻墻出來的。你果然來了。語氣中竟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

    你早就知道我會...

    當(dāng)然。他輕輕抹去她臉上的灰塵,因為是你。

    簡單的三個字,讓蘇芷瑤心頭一熱。但現(xiàn)在不是感動的時候。

    趙家父子在里面,他們說要把密信藏在暗格中的暗格,還要?dú)⑽倚珠L滅口!

    裴錚眼中寒光一閃:我聽到了。他觀察了一下窗戶,我引開他們,你進(jìn)去找信。

    太危險了!

    比直接闖進(jìn)去強(qiáng)。裴錚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迷煙。等他們出來后,你有半刻鐘時間。

    不等蘇芷瑤回應(yīng),裴錚已悄然離去。片刻后,前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吶喊:有刺客!保護(hù)老爺!

    書房門猛地打開,趙家父子沖了出去,大批護(hù)衛(wèi)向前院涌去。蘇芷瑤趁機(jī)翻窗入內(nèi),迅速搜索起來。

    書房一片狼藉,顯然剛被匆忙翻檢過。她按照裴錚教的方法,檢查墻壁是否有空心處。突然,一幅山水畫后的墻壁發(fā)出異響。掀開畫,果然有個暗格,但里面空空如也。

    暗格中的暗格...蘇芷瑤喃喃自語,仔細(xì)摸索暗格內(nèi)部。就在她即將放棄時,指尖觸到一道幾乎不可察覺的縫隙。用力一按,暗格底板滑開,露出一個小巧的鐵盒!

    鐵盒上了鎖,但難不倒跟鎖匠學(xué)過兩手的蘇芷瑤。她用發(fā)簪撥弄幾下,鎖應(yīng)聲而開。里面是一疊信件,最上面那封赫然蓋著胡人可汗的金印!

    蘇芷瑤來不及細(xì)看,將信件全部塞入懷中。正準(zhǔn)備離開,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迅速躲到門后,屏住呼吸。

    門開了,趙鴻煊罵罵咧咧地走進(jìn)來:該死的刺客,跑得倒快...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打開的暗格上,不好!

    蘇芷瑤知道不能再躲,趁趙鴻煊轉(zhuǎn)身的瞬間,猛地沖出門去。

    來人�。∮匈\!趙鴻煊的尖叫聲響徹趙府。

    蘇芷瑤拼命向后院跑去,身后追兵越來越近。就在她即將被抓住的剎那,一道黑影從側(cè)面撲來,將她護(hù)在身下。熟悉的沉香氣味撲面而來。

    裴錚!

    噓。裴錚拉著她躲進(jìn)一處假山縫隙,信呢

    蘇芷瑤從懷中取出信件:在這里。

    裴錚快速翻看,眼中精光暴漲:果然!趙家父子不僅通敵,還泄露了邊防部署!他將信件小心收好,我們得立刻離開,將證據(jù)面呈皇上。

    恐怕沒那么容易。蘇芷瑤苦笑。

    假山外,火把如龍,趙府護(hù)衛(wèi)已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趙尚書冰冷的聲音傳來:裴將軍,深夜私闖朝廷命官府邸,可是死罪!

    裴錚握緊蘇芷瑤的手:跟緊我。

    兩人沖出假山,背靠背站立。裴錚長劍出鞘,寒光凜冽;蘇芷瑤也拔出匕首,雖然手在發(fā)抖,但眼神堅定。

    趙尚書!裴錚聲如洪鐘,你通敵賣國,罪證確鑿!這些密信就是鐵證!

    趙尚書臉色大變:攔住他們!一個都不能放走!

    數(shù)十名護(hù)衛(wèi)一擁而上。裴錚劍法凌厲,瞬間放倒三人,但更多的護(hù)衛(wèi)撲來。蘇芷瑤緊貼著他的后背,用匕首逼退試圖偷襲的敵人。

    將軍,東側(cè)人少!她敏銳地發(fā)現(xiàn)突破口。

    裴錚會意,帶著她向東突圍。眼看就要沖出重圍,突然一聲弓弦響,一支箭直取裴錚心口!

    小心!蘇芷瑤想都沒想,猛地推開裴錚。箭矢擦過她的肩膀,帶出一蓬血花。

    芷瑤!裴錚目眥欲裂,一把攬住她。

    我沒事...蘇芷瑤咬牙道,快走!

    但為時已晚,更多的護(hù)衛(wèi)圍了上來,將他們逼到墻角。趙鴻煊陰笑著走近:裴錚啊裴錚,為了個商賈之女,落到這般田地,值得嗎

    裴錚將蘇芷瑤護(hù)在身后,劍尖直指趙鴻煊:比你這種賣國求榮的畜生強(qiáng)萬倍!

    死到臨頭還嘴硬!趙尚書厲聲道,殺了他們,把信搶回來!

    護(hù)衛(wèi)們舉刀逼近。裴錚知道今日難以善了,突然轉(zhuǎn)身,將信件塞入蘇芷瑤衣襟,低聲道:待會我殺出一條路,你帶著信去找陳溟,他在...

    不!蘇芷瑤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要走一起走!

    裴錚深深看著她,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他輕嘆一聲,將她拉入懷中:好。

    就在護(hù)衛(wèi)即將動手的剎那,裴錚突然從腰間取下一物,向地上重重一擲。頓時,濃煙四起,遮蔽了視線。

    閉氣!他拉著蘇芷瑤彎腰疾行,趁亂又放倒兩名護(hù)衛(wèi)。但趙府護(hù)衛(wèi)訓(xùn)練有素,很快重新合圍。

    裴錚!你逃不掉的!趙尚書在護(hù)衛(wèi)保護(hù)下冷笑,放下武器,我或許能給你個痛快!

    裴錚背靠墻壁,將蘇芷瑤護(hù)在懷中。他肩頭中了一刀,鮮血浸透衣衫,但握劍的手穩(wěn)如磐石。蘇芷瑤也受了傷,匕首上沾滿血跡,呼吸急促。

    怕嗎裴錚低聲問。

    蘇芷瑤搖頭,反而笑了:能和將軍死在一起,民女不虧。

    裴錚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突然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若今日注定命喪于此,我唯一遺憾是未能明媒正娶你為妻。

    這句話如一道閃電擊中蘇芷瑤的心臟。她抬頭,望進(jìn)裴錚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柔情。

    在刀光劍影中,在生死一線間,蘇芷瑤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上裴錚的唇。

    這個吻很輕,很快,卻讓時間仿佛靜止。裴錚瞳孔微縮,隨即化被動為主動,一手扣住她的后腦,加深了這個吻。血腥味在兩人唇齒間蔓延,卻比任何瓊漿玉液都甜美。

    好一對亡命鴛鴦!趙鴻煊的譏諷將他們拉回現(xiàn)實,給我亂箭射死!

    弓箭手張弓搭箭,寒光閃閃的箭尖對準(zhǔn)了他們。裴錚將蘇芷瑤緊緊摟在懷中,用身體為她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信藏好了嗎他低聲問。

    蘇芷瑤點頭,將頭靠在他胸膛,聽著那強(qiáng)勁有力的心跳,竟奇異地平靜下來。

    箭雨即將來臨的剎那,趙府大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接著是整齊的腳步聲和鎧甲碰撞聲。

    御前帶刀侍衛(wèi)奉旨拿人!閑雜人等退開!

    這聲喝令如同天籟。裴錚與蘇芷瑤同時抬頭,只見一隊禁軍沖入院中,為首的竟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高公公!

    圣旨到!趙謙、趙鴻煊接旨!

    趙尚書面如死灰,撲通跪地。高公公展開圣旨,尖聲宣讀:查兵部尚書趙謙、其子趙鴻煊通敵賣國,私通胡人,泄露軍機(jī),罪證確鑿。即刻拿下,交大理寺嚴(yán)審!欽此!

    冤枉��!趙尚書嘶聲喊道,是裴錚誣陷老臣!

    高公公冷笑:趙大人,皇上已收到裴將軍事先呈上的密信副本,還有...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被救出的線人,人證。

    原來裴錚早有準(zhǔn)備!蘇芷瑤又驚又喜,抬頭看向裴錚,卻發(fā)現(xiàn)他面色蒼白,身形微晃——失血過多了!

    將軍!她急忙扶住他。

    裴錚強(qiáng)撐著向高公公行禮:高公公,蘇家...

    皇上已有旨意,蘇家冤屈已雪,蘇明遠(yuǎn)即刻釋放。高公公和顏悅色道,裴將軍傷勢不輕,快請?zhí)t(yī)診治吧。

    危機(jī)解除,蘇芷瑤這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覺到裴錚有力的臂膀?qū)⑺�,以及落在額頭上那個輕柔如羽的吻...

    ---

    9

    鳳冠霞帔

    一縷陽光透過窗紗,輕柔地?fù)徇^蘇芷瑤的眼瞼。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帳——這里不是蘇府。

    小姐醒了青柳的聲音從床邊傳來,帶著掩不住的歡喜。

    蘇芷瑤試圖坐起,肩膀的傷處傳來一陣刺痛,她不禁輕哼一聲。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趙府、密信、追殺...還有那個在生死關(guān)頭印下的吻。

    這是哪里裴將軍呢

    這是將軍府的客房。青柳扶她靠坐起來,裴將軍在隔壁養(yǎng)傷,他失血過多,太醫(yī)說需靜養(yǎng)幾日。小姐別急,您也傷得不輕,昏迷了一天一夜呢!

    蘇芷瑤低頭查看,發(fā)現(xiàn)自己換了干凈的中衣,肩傷已被妥善包扎。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摸向胸口——那疊密信不見了!

    信呢

    放心吧,將軍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信呈給皇上了。青柳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趙家父子已經(jīng)下獄,聽說皇上龍顏大怒,要親自審問呢!大少爺也被釋放了,今早還來看過您,見您未醒,又去忙蘇家鋪子重新開張的事了。

    蘇芷瑤長舒一口氣,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房間布置簡樸卻不失雅致,窗外一株海棠開得正艷,粉白花瓣隨風(fēng)飄落,美不勝收。

    將軍他...傷勢如何她輕聲問。

    肩上中了一刀,背上還有舊傷崩裂。青柳壓低聲音,太醫(yī)說若再深半分就傷到心脈了�?蓪④妱偰芟麓簿腿ヒ娀噬�,回來時臉色白得像紙,把陳將軍他們都嚇壞了。

    蘇芷瑤心頭一緊,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哎喲我的小姐,您別急��!青柳連忙攔住,將軍吩咐了,若您醒來,要好生休養(yǎng),不許亂動。再說了...她突然抿嘴一笑,您就這樣披頭散發(fā)地去見將軍

    蘇芷瑤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耳根一熱,乖乖坐了回去。

    用過早膳,服過湯藥,蘇芷瑤覺得氣力恢復(fù)了不少。她正讓青柳幫著梳頭,忽聽門外一陣腳步聲,沉穩(wěn)有力——是裴錚!

    門被輕輕叩響:蘇小姐,可方便一見

    蘇芷瑤的心突然跳得厲害,匆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將軍請進(jìn)。

    裴錚推門而入,一身素色家常便服,襯得他越發(fā)肩寬腰窄。他臉色仍有些蒼白,但雙目炯炯有神,步伐穩(wěn)健,看不出重傷在身的樣子。見到蘇芷瑤已能坐起,他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氣色好多了。他站在離床三步遠(yuǎn)的地方,語氣比平日柔和,傷口還疼嗎

    蘇芷瑤搖頭:不礙事了。將軍的傷...

    小傷。裴錚輕描淡寫,目光卻在她臉上流連,似有千言萬語。

    青柳識趣地退了出去,還帶上了門。屋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得見窗外鳥鳴和彼此的呼吸聲。

    趙家...蘇芷瑤打破沉默。

    罪證確鑿,已認(rèn)罪伏法。裴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通敵賣國,死不足惜�;噬弦严轮�,蘇家無辜,即刻恢復(fù)名譽(yù),商鋪解封。

    蘇芷瑤眼眶一熱:多謝將軍。

    不必謝我。裴錚向前一步,若非你冒險找到密信...

    若非將軍早有準(zhǔn)備,提前呈上副本,我們早已命喪黃泉。蘇芷瑤抬頭看他,眼中滿是感激與...更復(fù)雜的情緒。

    裴錚突然單膝跪地,與她平視。這個舉動驚得蘇芷瑤往后一縮,卻被他輕輕握住手。

    芷瑤。他喚她的閨名,聲音低沉如大提琴,那夜在趙府,我說...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裴錚眉頭一皺:何事

    陳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將軍,圣旨到!皇上召您即刻入宮!

    裴錚閉了閉眼,壓下不耐:知道了。他起身,輕輕捏了捏蘇芷瑤的手指,等我回來。

    這一等就是整整一日。黃昏時分,蘇芷瑤正倚窗看書,忽聽府中一陣響動。她剛想喚青柳去問,房門卻被猛地推開——蘇明遠(yuǎn)沖了進(jìn)來,面色古怪。

    兄長怎么了

    瑤兒...蘇明遠(yuǎn)欲言又止,剛傳來消息,裴將軍在朝堂上...當(dāng)眾向皇上請旨賜婚。

    蘇芷瑤手中的書啪嗒落地:什么

    他不顧滿朝文武反對,堅持要娶你為妻。蘇明遠(yuǎn)神色復(fù)雜,兵部、禮部官員群起攻訐,說商賈之女不配為將軍正室。裴錚竟當(dāng)場解下虎符,說若不能娶你,寧愿辭官歸田!

    蘇芷瑤腦中轟然作響,一時不知是夢是醒。裴錚竟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那...皇上...

    皇上龍顏大怒,將裴錚...蘇明遠(yuǎn)故意頓了頓,看到妹妹瞬間慘白的臉色,才繼續(xù)道,將那些反對的大臣斥責(zé)了一番,說裴錚戰(zhàn)功赫赫,婚姻大事豈容他人置喙!

    蘇芷瑤這才松了口氣,卻見兄長眼中閃著狡黠的光:還有更驚人的——皇上不僅同意賜婚,還破例允許你鳳冠霞帔,享一品夫人禮遇!說這是表彰蘇家忠義,和你冒險為國除奸的功勞!

    蘇芷瑤一時語塞,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不知是喜是驚。裴錚竟用這種方式,向全天下宣告她的價值...

    傻丫頭,怎么哭了蘇明遠(yuǎn)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該高興才是。裴錚此人...我原以為他冷心冷面,沒想到對你用情至深。將你托付給他,我放心了。

    正說著,院中傳來整齊的跪拜聲:恭迎將軍回府!

    蘇明遠(yuǎn)識趣地退到一旁。片刻后,裴錚大步走入,一身朝服未換,顯然剛從宮中回來。見到蘇明遠(yuǎn),他拱手一禮:蘇兄。

    這一聲蘇兄叫得自然無比,倒讓蘇明遠(yuǎn)愣了一下,隨即會意,笑著還禮:恭喜將軍得償所愿。

    裴錚點頭,目光卻已轉(zhuǎn)向床上的蘇芷瑤。蘇明遠(yuǎn)悄悄退出,將空間留給二人。

    聽說將軍今日...做了件大事蘇芷瑤輕聲道,心跳如擂鼓。

    裴錚走到床前,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綢緞:圣旨在此。三日后,禮部會派人來下聘。

    蘇芷瑤看著那卷圣旨,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一月前她還是個普通的商賈之女,如今卻要嫁給朝廷一品大將軍...

    怎么裴錚眉頭微蹙,你不愿

    不!蘇芷瑤急忙搖頭,只是...將軍當(dāng)真不介意我的出身朝中大臣們...

    裴錚突然俯身,一手撐在她枕邊,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裴錚行事,何須看他人臉色

    他眼中燃燒的火焰讓蘇芷瑤渾身發(fā)燙。那個在趙府院中的吻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她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的唇上。

    裴錚似乎察覺了她的心思,嘴角微揚(yáng):那夜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

    將軍...

    叫我名字。他低聲道,我的名字從你口中喚出,格外動聽。

    蘇芷瑤鼓起勇氣,輕喚:裴錚...

    這一聲仿佛打開了某個閘門。裴錚猛地低頭,吻住她的唇。不同于生死關(guān)頭那個倉促的吻,這一次他極盡溫柔,仿佛對待稀世珍寶。蘇芷瑤閉上眼,沉溺在這份甜蜜中。

    良久,裴錚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她的唇,卻仍將她圈在懷中:圣旨已下,你跑不掉了。

    蘇芷瑤輕笑:民女不敢跑。

    還敢自稱民女裴錚挑眉,該罰。

    說著,又是一個深吻,直到蘇芷瑤氣喘吁吁才放開。

    對了。裴錚突然正色,皇上對你的軍服改良方案很感興趣,命工部全力配合。還有...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你兄長發(fā)現(xiàn)的周家走私路線,幫朝廷破獲了一個大案�;噬淆堫伌髳偅卦S蘇家參與官營藥材生意。

    蘇芷瑤眼前一亮:真的那以后邊關(guān)將士的藥材供應(yīng)...

    可由蘇家負(fù)責(zé)。裴錚接過話頭,當(dāng)然,需接受官府監(jiān)督。

    太好了!蘇芷瑤忘情地抓住他的手,這樣就能確保藥材質(zhì)量,將士們...

    她的話被裴錚的吻打斷。芷瑤,他在她唇邊輕嘆,總是先想著別人。

    三日后,禮部依制下聘,聘禮之豐厚震動京城。又過半月,蘇芷瑤傷勢痊愈,裴錚親自來接她回府待嫁。

    大婚之日,整個京城張燈結(jié)彩�;噬咸卦S婚禮按一品儀制進(jìn)行,又破例允許商賈之女著鳳冠霞帔,可謂榮寵至極。

    喜房中,蘇芷瑤端坐鏡前,看著鏡中鳳冠霞帔的自己,恍如夢中。喜娘們剛為她上好妝,正待蓋上蓋頭,房門突然被推開。

    將軍!這不合禮數(shù)!喜娘們的驚呼聲中,裴錚大步走入。他已換好喜服,俊朗非凡,只是眉頭微蹙。

    都出去。他簡短命令。

    喜娘們不敢違抗,紛紛退出。裴錚走到蘇芷瑤面前,單膝跪地,與她平視。

    將軍...不,夫君這是蘇芷瑤輕聲問。

    裴錚不答,只是細(xì)細(xì)端詳她的妝容,突然取過一旁的眉筆:眉畫歪了。

    原來威名赫赫的鎮(zhèn)北將軍,竟要親自為新娘畫眉!蘇芷瑤心頭一熱,乖乖仰起臉。裴錚手法出奇地嫻熟,幾下便修好眉形。

    夫君竟會這個蘇芷瑤忍不住問。

    在邊關(guān)時,常為受傷的將士處理傷口。裴錚輕描淡寫,練就了手上功夫。

    畫完眉,裴錚卻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從懷中取出一物,塞入蘇芷瑤手中——竟是半枚虎符!

    這是...

    收好。裴錚不容拒絕,你我既為夫妻,自當(dāng)?shù)湼Ec共。

    他起身,為她輕輕蓋上蓋頭,在紅紗外輕聲道:等我。

    婚禮的盛況,成為京城百姓津津樂道數(shù)月的談資。裴錚一身戎裝接親,蘇芷瑤鳳冠霞帔出閣,兩人在太廟行禮拜堂,連皇上都派太監(jiān)送來賀禮。

    洞房花燭夜,蘇芷瑤坐在喜床上,聽著裴錚揮退侍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膛。

    喜秤挑起蓋頭,她抬眼,看見的是裴錚難得一見的溫柔笑臉。合巹酒過后,喜娘們識趣地退下,將空間留給這對新人。

    裴錚為她取下沉重的鳳冠,手指輕撫過她的發(fā)絲:累嗎

    蘇芷瑤搖頭,突然注意到裴錚行動間背部有些僵硬:夫君的傷...

    無礙。裴錚習(xí)慣性地答道,卻在看到她擔(dān)憂的眼神后改口,...還有些疼。

    我看看。蘇芷瑤不由分說,幫他脫下外袍。里衣掀起,露出背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已經(jīng)結(jié)痂,但周圍仍有些紅腫。

    她心疼地輕觸傷處:怎么不好好上藥

    夠不著。裴錚難得地示弱。

    蘇芷瑤取來金瘡藥,小心地為他涂抹。手指不經(jīng)意間觸到另一處舊傷,形狀奇特,像是一枚...銅錢上的劍紋

    這是...

    裴錚身體一僵,隨即放松:十年前在北境受的傷。箭上淬毒,差點要了我的命。

    蘇芷瑤突然想起什么,從頸間取出那枚從不離身的銅錢,比對著傷疤——形狀一模一樣!

    這銅錢上的紋樣...

    是我裴家的家徽。裴錚轉(zhuǎn)身,握住她的手,那枚銅錢,是我母親留給我的護(hù)身符。她說,要送給此生最重要的人。

    蘇芷瑤鼻尖一酸,撲入他懷中。裴錚緊緊抱住她,兩人倒在鋪滿紅棗花生的喜床上。

    紅燭高燒,映照出帳內(nèi)交纏的身影。窗外,一輪明月高懸,見證著這段跨越門第的真愛,終成眷屬。

    此后歲月,裴錚鎮(zhèn)守邊關(guān)時,軍中將士皆著蘇芷瑤改良的冬衣,再無人凍傷;蘇家經(jīng)營的藥材直供邊關(guān),品質(zhì)有保障。而那位鐵血將軍與商賈之女的愛情故事,也成為了大周朝流傳最廣的佳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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