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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回

    回廊影·苔痕初印雙鴛跡

    詩曰:紅粉易凋金縷歇,朱門深鎖玉樓空。十年夢醒繁華散,一夕魂銷斷梗逢。莫道桑榆非晚景,須知露水有朝濃。等閑識得東風(fēng)面,卻向蒼苔認舊蹤。

    看官聽說,世間最是風(fēng)月難禁,縱是簪纓世族、鐘鳴鼎食之家,亦難免有紅綃暗度、珠箔偷捫之事。今日說這故事,發(fā)生在應(yīng)天府云錦侯府,主角便是府中老夫人江氏柳兒。年方四十,生得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雖已徐娘半老,偏有那一種梨花帶雨晚來嬌的風(fēng)韻。更兼心機深細,手段圓活,自十七歲嫁入侯府,二十余年穩(wěn)坐主母之位,卻在這春深似海的侯門里,釀就一段風(fēng)月官司。

    第一回

    回廊影·苔痕初印雙鴛跡

    暮春時節(jié),侯府后園的西府海棠開得正盛。江柳兒扶著朱漆欄桿,看那花瓣紛紛揚揚落滿青石小徑,忽然聽見角門處傳來吱呀一聲響。抬眼望去,見個青衫家丁正擔(dān)著兩筐新剪的枯枝走過。

    慢些走。她抬手輕叩欄桿,聲音里帶著三分慵懶。那家丁慌忙放下扁擔(dān),垂手立在花影里,抬頭時倒讓江柳兒怔了怔——生得好一副眉目,劍眉星目,鼻梁挺直如刀削,

    回夫人的話,小的叫姜淵,前日才從外院撥來管花草。少年聲音沉穩(wěn),卻在觸及她目光時微微發(fā)顫。江柳兒見他袖口補丁細密,指節(jié)上沾著新泥,腕間卻隱約露出半截褪色的絲絳

    自那日后,后園的牡丹開得格外殷勤。江柳兒每日辰時必來花廳,看姜淵侍弄花草。他澆水時手腕翻轉(zhuǎn)如握筆,修剪枝葉時竟懂得去其繁冗,存其風(fēng)骨,倒比那老花匠更有幾分意趣。一日細雨初歇,她見姜淵蹲在太湖石旁補種鳶尾,青衫下擺浸了水,貼在挺直的脊背上映出隱約的肌理。

    少年慌忙起身,衣擺上的泥點濺到石案上:夫人折煞小的,小的不過粗使奴才……

    話未說完,江柳兒已從袖中取出一方月白羽紗帕,親手替他拭去額角的汗:莫要妄自菲薄,我看你侍弄花草時,倒像是在作畫呢。觸到他灼熱的皮膚,帕子上的茉莉香混著青草氣息,在春日的濕氣里漫出一絲曖昧。

    侯府設(shè)宴款待御史中丞。江柳兒陪著女眷在水榭吃茶,忽見姜淵抱著青瓷花瓶進來,瓶中插著新折的白海棠,花瓣上還凝著水珠。她有意指點:這花枝斜得有趣,倒像是‘偷來梨蕊三分白’的意境。旁的貴婦人皆笑她雅致。

    席散后,江柳兒獨留花廳,命姜淵重新插花。燭影搖紅中,少年的影子在屏風(fēng)上搖曳,她忽然伸手按住他持花的手:這般長枝,該配細頸瓶才是。溫?zé)岬恼菩南噘N,姜淵渾身僵硬,花瓶當(dāng)啷落地,碎瓷片劃傷了他的指尖。江柳兒忙掏出手帕裹住他的手,卻故意在他腕間那截絲絳上捏了捏:這絲絳花色雅致,可是哪家姑娘送的

    姜淵慌忙后退半步,帕子從指間滑落:回夫人,這是小的亡母所繡……聲音哽咽,竟說不下去。江柳兒見他眼中泛起水光,想起自己亡故的母親,心中竟生出幾分憐惜:明日去賬房領(lǐng)兩匹蜀錦,替你做身新衫。頓了頓,又補一句:莫要再穿補丁衣服,倒顯得我侯府苛待下人。

    雷雨大作。江柳兒剛要歇下,忽見窗紙上閃過一道人影——是姜淵冒雨收晾在廊下的書卷。她披了件青紗衣出門,見少年渾身濕透,懷里卻護著一摞用油布裹好的書,正是前日她隨口提起的《楚辭章句》。

    怎的這般癡傻

    少年的指頭在她掌心輕輕顫抖,像只受驚的蝴蝶,卻終究沒有掙開。

    姜淵忽然跪下,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磚:夫人莫要戲弄小的,小的……小的只是個奴才。

    她伸手托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眼中翻涌的情欲與恐懼:在我眼里,你從來不是奴才。摩挲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在角門初見,你腰間的蘭花汗巾,便讓我想起年輕時讀過的《花譜》——‘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

    窗外的蟬忽然叫得急了,日影在磚地上投下斑駁的花影。姜淵抓住她的手腕,卻又像被火燙到般松開,喉結(jié)滾動著說不出話。江柳兒見他這般情狀,心中竟生出幾分歡喜,原以為四十歲的人了,早已心如古井,卻不想這少年的眉眼,偏生攪起千層浪。

    七夕那日,侯府在后園放河燈。江柳兒趁亂將一只繡著并蒂蓮的錦囊塞進姜淵手中,低聲道:戌初,西角門。

    姜淵捏著錦囊站在紫藤花架下,看那錦囊上的針腳細密,分明是出自貴夫人之手。遠處傳來女眷們的笑聲。

    他想起三個月前,自己在馬廄里被管事刁難,是夫人路過替他解了圍;

    想起夫人與他挨得極近,鬢邊的香氣總讓他整夜難眠;想起前日暴雨,夫人替他擦臉時,在他唇畔停留的溫?zé)帷?br />
    西角門吱呀開了條縫。江柳兒穿著素紗襦裙,外罩一件鴉青紗衣,未施脂粉的臉在月光下竟比平日更添三分艷色。她伸手拉住姜淵的手,引他穿過九曲回廊,直到最深處的耳房。

    怕么她關(guān)上門,燭影中見他攥緊的拳頭,忽然輕笑,我守寡多年,侯府上下都道我是活菩薩,卻不知……劃過他的唇,我這心里,早被這侯府的規(guī)矩悶出了繭子。

    姜淵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夫人可知,你是主母,我是奴才,若被人發(fā)現(xiàn)……話未說完,已被她用唇堵住。柔軟的觸感像春日的柳絮,輕輕落在他的唇上,帶著桂花蜜的甜。他渾身僵硬,卻聽見她在耳邊低笑:莫怕,這耳房原是我陪嫁的丫頭住的,十年沒人來了。

    更深露重,耳房內(nèi)的燭花爆了又爆。江柳兒靠在姜淵胸前,聽他劇烈的心跳漸漸平復(fù),

    明日起,你便稱我‘柳兒’吧。

    在這耳房里,沒有主母,沒有奴才,只有……話未說完,已被姜淵翻身吻住,窗外的月光透在兩人交纏的衣袂上,織出一片朦朧的錦緞。

    正是:侯門深鎖春如海,偏有青枝出墻來。莫道桑榆無好夢,苔痕早印雙鴛跡。

    第二回

    苔徑深·粗手偏拈細蕊香

    詩曰:檀板輕敲唱《竹枝》,粗頭亂服也相宜。檀郎未解書中意,偏惹春心繞指柔。

    上回書說到江柳兒與姜淵在西角門耳房定情,

    今日便要細表這主仆二人,一個是慣識風(fēng)月機關(guān)的侯門主母,一個是不諳詩書滋味的粗夯奴才,偏在這侯府深院中,演出一段鐵樹開花的蹊蹺風(fēng)月。

    第二回

    苔徑深·粗手偏拈細蕊香

    自七夕之后,姜淵每日卯初便來后園澆水。他擔(dān)水的扁擔(dān)磨得發(fā)亮,腳步重得能驚起宿鳥,卻偏生在遇見江柳兒時,像被抽了筋骨般綿軟。那日她倚在木香花架下,看他赤著膀子修剪薔薇,古銅色的脊背在晨光里泛著汗光,臂彎處幾道舊疤像是老樹根的紋路。

    當(dāng)心刺。江柳兒話音未落,便見他手掌被薔薇勾破,血珠滲出來滴在青石板上。她忙掏出手帕要替他包扎,卻被他粗糙的指腹蹭過掌心:夫人別臟了手,小的皮糙肉厚,這點傷不打緊。說話時低頭嗅了嗅自己,忽然窘迫地后退半步——身上的汗味混著泥腥氣,怕熏了夫人。

    江柳兒卻不嫌棄,反而抓住他的手腕仔細端詳:你這手,掌紋倒像田壟似的。

    前日栽的那株綠梅,定是你用了河底淤泥,怪不得花苞比往年早開三分。姜淵耳根發(fā)紅,她說話時呵出的熱氣拂在他手腕上,比三月的柳絮還要癢人。

    江柳兒說要教他識字。案上擺著花水日三個字,她握著他的手在宣紙上畫橫撇豎捺:這個是‘花’,你每日侍弄的那些,便叫花。姜淵盯著自己沾著墨的粗指,

    忽然傻笑:原來花字長這樣,倒像夫人鬢邊的簪子。逗得江柳兒笑出聲,指尖戳他額頭:呆子,倒會胡謅。

    夜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躲在柴房里用炭條在墻上畫花字,卻總把豎畫得像竹竿。第二日江柳兒來看,見滿墻歪歪扭扭的墨跡,忽然湊近他耳邊:明日起,你每認會一個字,我便讓你多摸一回手。說得姜淵喉結(jié)滾動,手中的掃帚當(dāng)啷落地。

    侯府要辦菊花宴。江柳兒命姜淵在花廳擺孔雀開屏的花陣,他蹲在地上擺弄菊枝,忽然嘟囔:這白菊該配青磚,黃菊要襯紅漆柱,就像……就像夫人穿月白衣裳配鎏金鐲子。

    她故意刁難:若我要你擺出‘并蒂蓮’的樣式呢姜淵撓頭想了半日,忽然搬來兩盆紅睡蓮,用細竹枝將花枝纏在一處:這樣算不算花瓣交疊處,露珠順著他方才碰過的地方滾落,倒真像一對交頸鴛鴦。江柳兒看得歡喜,趁他不注意,往他衣領(lǐng)里塞了塊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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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柳兒在后園堆雪人,姜淵扛著鐵鍬來掃雪。她忽然心血來潮,要他雕個石獅子:照著你模樣雕,要威風(fēng)些。姜淵憨笑:小的哪有威風(fēng)樣,倒像個笨牛。話雖這么說,卻蹲在地上用凍紅的手捏雪,粗指捏出的獅子歪嘴斜眼,倒比真獅子多了幾分傻氣。

    該這樣。江柳兒握住他的手調(diào)整雪獅的耳朵,兩人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交融。姜淵聞到她鬢邊的梅花香,想起昨夜在耳房,她解下披風(fēng)時,里面的中衣滑下半邊肩頭肌膚,

    兩人在耳房私會。姜淵摸出個布包,里面是曬干的茉莉花瓣:小的看夫人常用茉莉花熏被,便攢了些。他說話時不敢抬頭,粗布袖口還沾著花房的土。江柳兒覺得,這滿屋子的金粉珠翠,倒不如這包曬干的茉莉來得珍貴。

    她替他解下外衫,看見他肩頭新添的鞭傷——原是前日替她去城外采折紅梅,誤了管事的差使。疼么她輕輕吹氣,指尖撫過那道紅腫的傷痕。姜淵搖頭:不疼,想著是給夫人采花,便不疼了。說得她眼眶發(fā)熱,忽然咬住他的肩頭,像要把這疼轉(zhuǎn)嫁到自己身上。

    姜淵枕著她的膝頭打盹。江柳兒望著他熟睡的臉,胡茬青黑,眼角有細小的紋路,比自己小了近二十歲,偏生有股子讓人心安的笨拙。她想起年輕時讀的《牡丹亭》,杜麗娘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以為只是戲文里的話,不想竟應(yīng)在自己身上。

    柳兒……姜淵在夢中呢喃她的閨名,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她低頭吻他的眼皮,咸澀的味道混著泥土氣息,卻比任何胭脂水粉都更讓人心醉。窗外的月亮偏了,照見案上未寫完的愛字——是他今日新學(xué)的,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小人,牽著另一個裙擺飄飄的小人。

    正是:粗手偏拈細蕊香,侯門深鎖費思量。情到深處無嫌忌,泥腿也能踏玉堂。

    第三回

    蕓窗月·青衫誤叩玉樓門

    詩曰:十年燈火誤儒冠,半幅羅裙動客顏。莫道秋娘無慧眼,且看青蚨點鬢斑。

    上回書說到江柳兒與粗使家丁姜淵青枝出墻,

    卻不想這侯府深宅里,偏又撞著個窮酸秀才。此人姓古名文,原是應(yīng)天府學(xué)廩生,因家道中落流寓市井,靠替人抄書鬻字為生。今日便要講這墨香引動春心蕩,素手偏教腐儒癡的妙事。

    第三回

    蕓窗月·青衫誤叩玉樓門

    侯府西跨院的藏書閣要曬書。江柳兒正命丫鬟搬取宋刻《太平廣記》,忽見角門處閃過個青衫人影——衣擺磨得發(fā)亮,卻洗得纖塵不染,袖中露出半截卷成軸的宣紙,邊角已泛毛邊。

    何人在此徘徊她輕叩朱漆書箱,聲音里帶著三分威儀。那書生慌忙轉(zhuǎn)身,手中書卷撲地落在青磚上,露出半闕《牡丹亭》墨稿,字跡清瘦如竹枝:晚生古文,奉賬房周管事之命,來替侯府抄錄經(jīng)籍。

    既是抄書先生,便隨我來。

    她看他遺落的詩稿,這‘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倒解得別致,只是……忽然輕笑,書生怎的偏愛替女兒家傷春

    古文耳尖通紅,慌忙拾撿詩稿:夫人謬贊,晚生不過信筆涂鴉……話未說完,已被她引至藏書閣內(nèi)。檀木書架上,前朝孤本琳瑯滿目,他忍不住伸手撫過《楚辭章句》的函套。

    明日起,你便在東廂耳房抄書。江柳兒遞過一方端硯,若抄得工整,我便將這方‘海天旭日’硯送你。硯臺觸手生溫,硯池里還留著她晨起研的墨痕。古文低頭稱是。

    江柳兒以�?敝�,留在東廂看古文抄書。他握筆的姿勢極正,懸腕時袖口滑下寸許,露出青白的手腕,與姜淵古銅色的臂膊截然不同。這‘關(guān)關(guān)雎鳩’的‘雎’字,為何多寫了一筆

    古文渾身緊繃,筆尖在宣紙上洇開墨團:晚生……晚生記錯了筆法。她卻不依,執(zhí)起他的手按在《說文解字》上:‘雎’從隹且聲,該是這般寫法。溫軟的掌心貼著他冰涼的指節(jié),墨香混著她身上的香,在逼仄的書齋里織成張細網(wǎng)。

    丫鬟捧來蟹粉豆腐羹,江柳兒特意撥了半碗推給他:書生家的清粥,可曾有這滋味古文望著青瓷碗里的金箔,忽然想起三年前母親病重,自己連半塊茯苓餅都買不起,喉頭哽咽:夫人厚待,晚生……晚生無以為報。

    她見他眼眶發(fā)紅,忽生憐惜,取過帕子替他拭去濺在衣襟上的湯汁:莫要學(xué)那酸文人做派,我雖為侯門主母,卻最厭虛文俗禮。指尖在他胸前的補丁上輕輕一按,你且記著,在這書齋里,只論詩書,不論尊卑。

    小雪初至,藏書閣的炭火燒得正旺。古文抄完《列女傳》最后一頁,忽見江柳兒抱著件月白羽紗斗篷進來:夜里風(fēng)寒,穿件暖衣。斗篷上繡著半枝墨梅,正是他前日在詩稿里題的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夫人怎知晚生……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江柳兒替他披上斗篷,指尖劃過他后頸的碎發(fā):你那日抄《劍南詩稿》,在‘小樓一夜聽春雨’旁批‘客子光陰詩卷里’,倒像是說自己。

    夫人可知,晚生每次見你,總想起《史記》里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侯府的朱門,原不該是晚生這等窮酸客踏足的……

    錯了。江柳兒打斷他,指尖按在他抄書的宣紙上,這滿紙墨香,才是侯府最該有的門檻。

    侯府設(shè)宴祭灶。江柳兒推說頭痛,獨自躲進藏書閣,卻見古文正在�?薄队衽_新詠》,案頭擺著半塊沒吃完的炊餅。書生的祭灶,倒比奴才還寒酸。她笑著取出食盒,里面是桂花糖蒸新栗,嘗嘗,比你那炊餅如何

    古文咬著栗子,說起往事:幼時隨父游金陵,曾在秦淮河畔見一貴婦人施舍寒士,那時便想,若能為這般人物抄書,縱是凍餓而死也心甘。他忽然驚覺失言,慌忙低頭,卻聽見她輕笑:原來你早把我看作畫中人了

    她握住他握筆的手,在《玉臺新詠》空白處畫下并蒂蓮:我教你畫花,你教我寫詩,如何筆尖在宣紙上游走,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指尖的紋路,比墨線更細膩。窗外的雪片撲打窗紙,書齋內(nèi)卻暖如春日,硯臺里的墨汁遲遲未凝。

    古文在抄《茶經(jīng)》時,不慎打翻了茶盞。江柳兒取來綾絹擦拭,卻見他袖口露出半截紅繩——正是前日她送他的平安符。原來你戴著。她忽然湊近,溫?zé)岬暮粑鬟^他耳垂,我繡的‘平安’二字,可曾護得你周全

    古文渾身戰(zhàn)栗,筆桿當(dāng)啷落地:夫人……夫人乃侯府貴人,晚生……晚生不過螻蟻……話未說完,已被她用帕子堵住嘴,帕角上的茉莉香涌進鼻腔。

    古文獨自坐在廊下,望著掌心她方才按上的胭脂印。遠處傳來打更聲,他想起白日里,她替姜淵整理衣襟的場景——那奴才雖是粗夯,卻能得她親手拭汗,而自己空有滿腹經(jīng)綸,卻連觸碰她袖口的勇氣都無。

    古先生可是嫌夜寒聽見身后有人低語,回頭見是姜淵抱著炭盆,粗布衣裳上沾著草屑,夫人說東廂漏風(fēng),讓小的送些炭火來。

    古文慌忙起身,見那奴才雖比自己年輕,卻生得虎背熊腰,與書齋里的墨香格格不入。有勞小哥。他接過炭盆,觸到對方掌心的老繭,明白為何她會對這奴才另眼相看——這侯府里,終究是要些能扛風(fēng)扛雪的人。

    雪愈下愈大,古文在炭盆里添了塊松炭,火星噼啪作響。案上的《璇璣圖》尚未完工,他提起筆,在邊角題了首小詩:侯門深鎖萬重春,誰識蕓窗苦讀人墨淚難書心底事,且將紅豆種青衿。

    剛寫完,便聽見窗外傳來腳步聲,忙用鎮(zhèn)紙壓了,卻不知那詩稿已被風(fēng)雪卷至廊下,正落在晨起掃雪的江柳兒腳邊。

    正是:青衫誤叩玉樓門,墨債偏牽風(fēng)月魂。莫道書生無勇骨,硯田也長并頭根。

    第四回

    檀欒影·雙鴛爭戲一泓波,

    詩曰:墨痕未干苔痕新,粗語偏教細語嗔。檀郎不解文君意,且向花前認履痕。

    上回書說到江柳兒與姜淵暗結(jié)私好,又遇古文踏雪叩門,三人各懷心思。如今單表這侯府深院,臘月里要將藏書閣與花房打通,偏教粗夯花匠與窮酸書生共事,倒似那檀木與荊條同架,墨香共泥腥齊飛,生出許多旖旎事端來。

    第四回

    檀欒影·雙鴛爭戲一泓波

    江柳兒傳下話來,要將西跨院藏書閣底層改作蕓香花房,命姜淵搬運花器,古文校點典籍。卯初時分,姜淵扛著三尺高的青瓷花甕轉(zhuǎn)過回廊,見古文正踮腳取架頂?shù)摹洱R民要術(shù)。

    江柳兒踩著木屐進來,鬢邊簪著新折的蠟梅。姜淵正蹲在地上碼放花盆,見她裙擺掃過青磚,慌忙起身,腰間絲絳上的并蒂蓮晃了晃:夫人瞧瞧,這幾盆墨蘭該擱在東墻,借了晨光才顯得出葉上銀線。

    倒比我想得周到。她笑著點頭,瞥見古文正在核對《花史》,案頭擺著她昨日送的琉璃筆架,古先生可曾發(fā)現(xiàn),這《花史》里‘山茶十友’的注疏有誤說著便湊近,袖口的沉水香混著蠟梅香,撲了古文滿鼻。

    姜淵看著她彎腰指點書頁的模樣,鬢邊的珍珠步搖幾乎要碰到古文的耳朵,心里發(fā)緊。前日在耳房,她也是這般倚著自己的肩頭,教他認字。

    此刻見她對書生另眼相看,喉間像卡了根刺,竟忍不住咳嗽出聲。

    可是受了寒江柳兒回頭,目光掃過姜淵皸裂的唇角,袖中摸出個錦盒,這是太醫(yī)院的膏藥,你晚間抹些。

    古文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手中的狼毫在山茶二字旁洇開墨團。

    巳時過半,三人圍坐在炭盆旁整理花譜。姜淵捧著《花鏡》認圖,粗指戳著瑞香的彩繪:這花小氣得緊,倒不如夫人房里的含笑,開得熱鬧。江柳兒被他逗笑,指尖敲他額頭:蠢物,瑞香別名‘睡香’,文人最喜它‘無意苦爭春’。

    古文接口:元好問有詩‘香中人道睡香濃,誰信丁香嗅味同’,倒與姜大哥的妙論暗合。話一出口便覺不妥,見姜淵擰眉不懂,

    柳兒卻笑著替他解釋:他說你雖不懂詩,卻暗合詩理呢。說著便握住姜淵的手,在他掌心畫香字,指腹碾過他掌心的薄繭。

    炭盆里的松炭噼啪炸開火星,古文只覺眼前這幕刺目——她寫詩時,用的是羊毫蘸朱砂,一筆一畫寫在澄心堂紙上;此刻教奴才寫字,卻直接用指尖在掌心勾勒,墨香混著體香。

    姜淵奉命去搬冰裂紋瓷盆,古文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夫人對姜大哥,倒像是對自家兄弟。

    古先生可知,侯府的奴才,哪個不是隔著三層心唯有他……忽然停住,將燒紅的炭塊夾進銅爐。

    古文望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想起前日在花廳,見她替姜淵整理衣襟,那奴才脖頸處有片淡紅的指痕——分明是女子掐出來的印記。他從袖中取出半闕未寫完的《清平樂》:晚生昨日得句‘檀郎粗手,偏解香痕扣’,夫人可愿潤色

    江柳兒掃過詞稿,見檀郎二字下畫著個扛扁擔(dān)的小人,旁邊是持筆的書生,嘴角忽然勾起。她取過狼毫,在粗手旁添了能護二字,又在香痕扣下畫了朵并蒂蓮:古先生的詞,倒比《花間集》更見真意。

    話音未落,姜淵已抱著瓷盆進來,見兩人湊在案頭寫畫,盆沿的冰碴子滴在青磚上,砸出細碎的響。

    江柳兒要回房更衣,臨行前特意交代:姜淵,你教古先生辨識花泥;古先生,你教姜淵念《花名詩》。說罷拋下個意味深長的笑,裙裾掃過兩人時,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炭盆前,姜淵捏著《花名詩》,粗指劃過牡丹二字:這花貴氣,像夫人穿紅裙的模樣。古文望著他笨拙的指節(jié),想起柳兒教自己畫牡丹時,說花瓣要如美人蹙眉,此刻卻從這奴才口中聽見這般直白的比喻,倒比文人的堆砌更見真心。

    ‘牡丹含露笑春風(fēng)’,該這樣念。他示范著,聲音里卻帶了幾分酸意。姜淵跟讀時,故意把笑春風(fēng)念成笑夫人,惹得古文忍俊不禁:姜大哥倒會曲解詩意。卻不想對方撓頭憨笑:小的只曉得,夫人笑時,比花還好看。

    這話像根細針扎在古文心口,他明白,自己滿腹經(jīng)綸,卻輸在這奴才的直抒胸臆。

    是夜,江柳兒坐在妝臺前,望著鏡中自己微褪的脂粉,忽然輕笑。日間見姜淵偷瞪古文時的憨態(tài),見古文強作鎮(zhèn)定時的清癯,竟比看《西廂記》還要有趣。

    她想起姜淵說夫人笑時比花好看,想起古文在《璇璣圖》旁題的紅豆種青衿,兩種滋味在心頭翻涌,竟比當(dāng)年初嘗愛情更覺甘醇。

    耳房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她知道是姜淵來了,取過古文抄的《玉臺新詠》,

    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處。敲門聲又起,這次多了聲極輕的柳兒——

    開門瞬間,冷風(fēng)卷進幾片雪花,落在姜淵肩頭。他手中捧著個陶罐,里面是新煨的山藥粥:小的看先生瘦得像竹枝,夫人總說要惜才……話未說完,已被她按住嘴唇。溫?zé)岬恼菩南�,他能聽見她極輕的嘆息:呆子,你倒先替我操心起別人來了。

    燭影搖紅中,她望著他襟上的雪水,想起白日里,古文替他拂去肩上書塵的模樣——兩個男人,一個如蘭,一個如柳,偏都在這侯府的深雪里,為她生出了攀援的枝椏。

    明日起,你教古文認花草,他教你讀詩書。她忽然開口,見姜淵怔住,又補上一句,我要你們……頓了頓,聲音漸低,共生共長。

    說罷取出兩串佛珠,一串檀木的塞給姜淵,一串沉香的要送古文——原是她晨起在佛堂特意請的,檀木沾著她的體溫留著她的熏香。

    姜淵望著佛珠上的流蘇,想起白日里,古文袖口露出的紅繩——那是柳兒替他系的平安符。他握住她的手,將佛珠推回去:夫人心里有小的便罷,何苦……話未說完,已被她用吻堵住。

    正是:檀欒影里兩鴛爭,一泓春水深復(fù)深。莫道侯門無凈土,花心原是萬緣根。

    第五回

    朱門斷·忍把浮名換淺斟

    詩曰:十年母儀鬢成霜,一夕春心破繭房。忍拋金縷牽衣子,且向青蚨問暖涼。墨池飛出金鸞誥,花塢耕成白玉堂。從來風(fēng)月無憑據(jù),賺得浮生半日狂。

    看官聽說,世間最是情字難斷,縱是慈母倚門,也抵不過芳心暗許。上回書說到江柳兒與姜淵、古文暗通款曲,不想這侯府深宅原是墻有耳,瓦有縫,偏教她親生的侯府世子撞破了蹊蹺。今日便要講這斷發(fā)難續(xù)骨肉緣,棄珠甘作滄�?偷臎Q絕事。

    第五回

    朱門斷·忍把浮名換淺斟

    侯府世子楚澤川來給母親請安。剛轉(zhuǎn)過九曲回廊,忽見西角門內(nèi)閃過道青衫影——是常來抄書的古文,

    父親亡故,母親竟在……他捏緊玉扳指,指節(jié)發(fā)白。順著青石小徑尋去,耳房窗紙上映著三道人影:姜淵赤著膀子替母親揉肩,古文捧著書卷念《牡丹亭》,案上擺著兩串佛珠,檀木的香氣混著胭脂水粉,從窗縫里漏出來。

    母親!他踢開門,鎏金暖爐當(dāng)啷翻倒,炭火星子濺在姜淵背上,燙出個紅印。江柳兒慌忙披上外衫,鬢間的玉簪歪在一邊:澤川,你怎的……話未說完

    好個侯門主母!楚澤川捏碎佛珠,檀木珠子滾落滿地,父親去世,你便與奴才、書生私通,置侯府百年清譽于何地

    江柳兒望著兒子通紅的眼,想起他三歲時發(fā)燒,自己整夜抱著他在回廊走動,

    此刻那些記憶卻像隔了層毛玻璃,只看見他腰間的侯府玉佩閃著冷光:澤川,你可知為娘這二十年,在侯府過得是何等日子

    住口!楚澤川甩袖打翻案上的《璇璣圖》,墨字在青磚上洇成血痕,明日便請族老來議,廢了你這主母之位!

    江柳兒獨坐佛堂。長明燈下,她望著觀音像低垂的眉眼,忽然取下鬢邊金釵,割斷束發(fā)的絲絳。烏發(fā)如瀑散落,遮住半張淚痕斑駁的臉——自十七歲嫁入侯府,她便再未見過自己這般狼狽模樣。

    夫人……姜淵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帶著風(fēng)雪的涼意。她打開門,見他懷里抱著個包袱,里面是她常穿的素紗襦裙,

    世子已去族里遞了狀子。古文從陰影里走出,鏡片上蒙著層白霜,晚生方才聽見,他們要將你禁足佛堂,直到……話未說完

    她忽然笑了:二十年的侯門主母,我早當(dāng)膩了。

    侯府后巷的角門吱呀開了條縫。江柳兒提著個小木箱,里面裝著陪嫁的玉扳指、姜淵攢的茉莉花瓣,還有古文未寫完的狀元卷。

    她回頭望了眼侯府匾額,云錦侯府四個金字在燈籠下泛著光,想起進門那日,自己頭上的鳳冠重得抬不起頭。

    從今日起,我只是柳兒,不是什么侯門主母。巷口傳來馬蹄聲,是姜淵雇的馬車,車轅上綁著兩串紅綢——原是他偷偷替她備的出閣喜綢。

    馬車駛過朱雀橋時,東方既白。江柳兒從車窗望見侯府方向騰起濃煙——是世子在燒她的妝匣。胭脂水粉的香氣混著焦糊。

    后悔么古文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的墨香蓋過了焦味。她望著車窗外漸遠的朱門笑出聲:當(dāng)年嫁入侯府,我便像株被移栽的梅,根須都泡在冰水子里。

    如今……她轉(zhuǎn)頭望著姜淵,倒像是回到了十七歲,還未嫁人的年紀。

    春闈放榜那日,江柳兒正在姜淵新開的綠蕪園花坊里侍弄嫁接的雙色牡丹。忽有快馬送來喜報,古文竟中了狀元,策論里寫治國如治園,需去其苛政,存其本心,圣上大贊,欽點為翰林院修撰。

    柳兒快看!姜淵舉著喜報跑進來,粗指戳著古文二字,小的早說這酸秀才了不得,如今真成了‘文曲星’!他身上帶著新翻花泥的潮氣,——自她教他識字后,竟無師自通,把花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月中,古文身著緋色官服來。

    你如今是朝中重臣,我只盼你……話未說完,已被姜淵塞了朵剛開的綠梅在鬢邊,粗聲粗氣:酸秀才整日之乎者也,哪有小的花坊熱鬧夫人且聞聞,這梅香里還帶著你教的‘龍涎香墨’味呢。

    三人在花棚下笑作一團時,遠處傳來馬蹄聲。是侯府的老管事,捧著她的庚帖與和離書:世子說,夫人既已心屬外臣,侯府自當(dāng)放你自由。黃紙黑字間,她看見江柳兒三個字被圈得通紅,倒像是她當(dāng)年嫁入時,蓋在婚書上的朱砂印。

    替我謝過世子。她將和離書折好,塞進姜淵的錢袋,從此后,侯府的月光,便留給玉堂金馬吧。

    綠蕪園已遍植奇花,姜淵正教伙計嫁接侯門春——一種朝開夕合的兩種花色月季

    暮色里,三人坐在花棚下,看天邊最后一縷霞光。姜淵溫了壺花雕,古文鋪開新得的澄心堂紙,要替她畫幅《花塢夜宴圖》。

    江柳兒望著眼前兩個男人,一個鬢角染霜卻目光如炬,一個手掌粗糙卻心懷錦繡,忽然覺得這廿年侯府光陰,原是為了在此處,在這花香與墨香交織的暮色里,尋得真正的歸處。

    正是:朱門斷處素心開,花塢迎來月滿階。莫道桑榆無好夢,雙鴛原自一泓來。后人有詩嘆曰:侯門深鎖誤華年,一夕春心破重關(guān)�;ń辰K成陶朱富,書生竟上凌煙閣。情到真時無貴賤,愛逾矩處見肝膽。由來風(fēng)月無憑據(jù),賺得浮生半日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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