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聞錚因我坐過一次牢。
后來，他那位巨有錢的父親將他撈了出去。
他來找我，可我卻跑了。
只給他留了條信息，【我要嫁人了�！�
再見到他，是六年后。
他事業(yè)有成，眾星捧月。
而我，身兼數(shù)職，夜里還要來酒吧賣酒謀生。
他撫著我的脖子，這么缺錢啊
要不你求求我，說不定我還能看在以前的份上，施舍你一點兒。
我嬌笑著攀上他的肩膀，好啊。
他卻臉色一變，將我甩在地上，犯賤。
1
晚晚，406包廂有大客戶，你過去吧。
我朝主管感激地笑了笑，搬著酒就去了406包廂。
果然如主管所言，這里面的人都非富即貴，大概都是一群富二代。
在這里工作，被揩油是難免的。
但時間長了，我也懂得怎么保護自己。
三言兩語就把那些男人糊弄過去，賺了一筆小費，還推出去了幾提酒。
這一晚上的錢就夠我一個月工資了。
我心情不錯，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不慎撞上了一個男人。
手里的酒瓶掉到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酒漬濺到了男人昂貴的皮鞋上。
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抬頭，一邊道歉，一邊蹲下身伸手想去給他擦拭干凈。
薛晚
我一怔。
緩緩抬頭對上頭頂那道炙熱的目光。
聞錚……
這么多年了，居然會在這里碰見他。
當(dāng)初為了讓他對我死心，我跟別的男人結(jié)了婚。
他出國后，我徹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沒想到，他居然回來了。
這城市真小。
我們兩個這種階級天差地別的人，居然能再次遇見彼此。
我站起身，笑容有些僵硬，好久不見。
他面色陰沉，是啊。
好久不見。
包廂里的那幾個富二代起哄，錚哥，這女人你認識啊
看你這樣，你倆關(guān)系不一般吧
舊情人
有眼力見好一些的，出聲制止，喝你的酒，八卦什么
說說怎么了，錚哥才沒那么小氣。
我收回目光，收拾好地上的玻璃碎片，匆匆離開。
同事見我狀態(tài)不好，拉住我，怎么了
身體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強撐笑意，有點頭暈。
姐，你幫我跟主管請個假，我就先回去了。
同事知道我的情況，點頭應(yīng)下，行，你走吧。
2
我在更衣室換衣服換到一半時，聞錚闖了進來。
我捂著胸口。
他步步逼近，直到我退無可退。
不得已，我開口威脅，你這樣我喊人了。
聞錚冷笑，喊啊。
最好把所有人都喊過來
就說我耍流氓，說我猥褻你，再讓我進公安局住幾天。
沒關(guān)系，那兒我熟得很。
當(dāng)初的事，始終是我對不住他。
我心口泛起酸澀，傳來密密麻麻的陣痛。
你別這樣行不行
都這么多年過去——
話沒說完，他忽然上前，手臂用力拍在我身后的柜子上，將我整個人控制在他的臂彎內(nèi)。
我被嚇得一抖。
男人眼眸猩紅，咬牙道：是你過去了，我從沒覺得這事兒過去了。
這六年里，兩千個多日夜……
薛晚，我從沒走出來過。
我啞然。
對視許久，他忽然輕蔑一笑，視線掃過我胸前，伸手勾起我額前的碎發(fā)。
你老公知道你在做這個嗎
他那么沒用，要你大半夜還跑來賣酒賺錢啊
說著，他的手緩緩下滑，撫上我的脖頸，你要是實在缺錢，不如求求我。
說不定看在以前的份兒上，我還能施舍你一點兒。
我眼眶發(fā)熱。
許久沒哭過了。
不知道為什么，好像一見到聞錚，我的眼淚總是來得很輕易。
我壓下淚意，嘴角揚起一抹嬌媚的笑，伸手攀上他的肩膀，好啊。
聞錚瞳孔微顫。
很顯然，他沒想到我能做到這個地步。
我踮著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恬不知恥地問，你覺得我值多少錢
他扯著我的胳膊將我甩到地上，你真是犯賤！
說罷，快步離開。
我鼻腔涌上一陣溫?zé)�，�?xí)以為常地從口袋掏出紙巾，擦了滿臉血。
眼淚掉個不停。
哭夠了之后，我拿出鏡子，找了瓶水，將臉擦拭干凈。
都收拾妥當(dāng)時，周聿唯給我打來了電話。
晚晚，我今晚加班，這會兒剛剛結(jié)束，順路過去接你吧。
嗯，好。
3
從酒吧出來，我裹緊身上的大衣。
北城的十一月已經(jīng)很冷了。
路邊樹上的樹葉都變得枯黃。
葉子隨風(fēng)散落在地，沙沙作響。
又為這個城市平添幾分孤寂。
我在等周聿唯時，發(fā)現(xiàn)聞錚的車停在不遠處。
他靠在車旁，指尖煙霧繚繞。
四目相對，我快速收回視線。
此時，一輛黑色汽車停在我面前。
周聿唯從車?yán)锍鰜�，攬著我的肩膀，替我打開了副駕駛車門。
他把車?yán)锏臏囟日{(diào)到適宜，放了一首舒緩的音樂，拿出一杯熱奶茶遞給我。
然后又關(guān)心起了我的工作，今天怎么樣
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是哭過嗎
晚晚，我說過，你不用那么拼命賺錢，我可以養(yǎng)著你。
或者你完全可以把酒吧的工作辭——
話沒說完，我打斷他，我現(xiàn)在挺好的。
同事很好，工作也很開心，每天都很充實。
周聿唯沒再說話。
我轉(zhuǎn)頭看向車窗外。
不遠處一對穿著校服的小情侶吸引了我的視線。
當(dāng)初，我跟聞錚也是這樣的。
4
我們倆從初中時就認識。
十四歲那年，我爸媽離婚。
爸爸要去做生意。
媽媽改嫁了。
他們倆都不要我。
我先是被送去姑姑家，住了兩個月，又被送到了外婆家。
聞錚家就住在外婆家隔壁。
那時候我很內(nèi)向，總是獨來獨往。
他是那條街的小霸王。
拎著棍子打架什么的，根本不在話下。
用外婆的話說，就是個皮猴子。
起初，我是有些怕他的。
他眉眼凌厲，不笑的時候有些兇巴巴的，跟笑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直到后來，我被幾個混混欺負，他們圍著我要收保護費。
聞錚從天而降，替我趕走了他們。
他自己也受了傷，一瘸一拐地回家。
自那天以后，他總是跟在我身后。
上學(xué)跟著，放學(xué)也跟著。
好像我每次一回頭，就總能看見他。
周末他會來找我補習(xí)。
但大多時候都是托著腮，看著我解題。
我問他，聽懂了嗎
他笑笑，懂了懂了。
你講得比老師講得好多了。
夏季悶熱，窗外有風(fēng)吹過，桌前的窗簾隨風(fēng)而起。
陽光打在聞錚的側(cè)臉。
像夢一樣。
5
我一直覺得，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有他陪著我，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那時候舅媽不喜歡我。
舅舅也嫌棄我。
只有外婆護著我。
有一年夏天，家里特別熱。
外婆出去打牌了。
舅舅舅媽要上班。
我跟表哥在家里。
那年，我十六。
表哥把我按在床上。
差一點，只差一點。
是聞錚砸了窗戶進來救了我。
他嚷著要去公安局報警。
舅舅舅媽說是我勾引表哥，整天穿著露腿的睡衣到處亂晃。
他們說我活該。
外婆勸我，晚晚啊，你要是報了警，他們就不讓你待在家里了，你還能去哪兒啊。
好孩子，算了吧。
我沒怪外婆。
她年紀(jì)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只能給爸爸媽媽打電話。
可爸爸打電話打不通。
媽媽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電話接通后沒多久，她就說讓我不要打擾她。
掛斷電話，我眼淚流不盡似的。
在心里對自己說：算了，算了吧。
等長大就好了。
可聞錚不依。
他騎著自行車就帶我去了警察局。
但到了警察局門口，我退縮了。
我不想無家可歸。
而且，這只是侵犯未遂，表哥又沒成年，就算告了能怎樣呢
聞錚抱著我，你不會無家可歸的。
有我在呢。
以后，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時至今日，我依舊記得那天聞錚的樣子。
他穿著最簡單的白襯衫，額前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起，紅著眼眶看著我。
他說，不管我做出什么決定，他都支持我。
6
我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還在車?yán)�，周聿唯坐在身旁陪著我�?br />
見我醒了，他給我遞上紙巾。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
他笑，做夢了
我點了點頭。
他又問，夢見聞錚了
我沒回答。
打開車門下了車，往家里走。
他跟在我身后，在我換鞋的時候從身后抱住我，晚晚，六年了
你也該走出來了。
當(dāng)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殺人未遂的是聞錚，你又沒有強迫他。
再說了，也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guī)定，他幫了你，你一定得嫁給他，不是嗎
我覺得很累。
輕輕推開周聿唯，別說了。
換好拖鞋，我打算回房間。
周聿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那我呢
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這么多年，你一直封閉自己，把自己關(guān)起來，不出來也不讓任何人進去。
他眼眸濕潤，聲音微顫，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愛過我嗎
我步子一頓，聲音平淡，聿唯，我們是協(xié)議婚姻，從一開始就沒有感情，各取所需罷了。
當(dāng)時跟周聿唯結(jié)婚，是他家里催得緊。
而我又剛好需要一個讓聞錚死心的理由。
于是，我們倆就這么結(jié)了婚。
并約定好只做表面夫妻，不過問對方的私生活。
以后如果有了新的愛人，可以隨時離婚。
周聿唯大步走過來，扯著我的胳膊強迫我看著他。
他似乎是氣極了，薛晚！
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
你像個沒心的木偶！
說罷，他轉(zhuǎn)身而去。
門被砰地一聲關(guān)上。
我滑坐在地板上，將臉埋進膝間。
手機叮咚一聲。
第一條是主管發(fā)來的信息。
主管：【晚晚，今天406包廂有個大佬要了你的聯(lián)系方式，我不好拒絕
就推給他了，你要是不想加就不加，別勉強自己�！�
我點開好友申請。
男人的頭像是個月亮。
昵稱就是他自己的名字。
聞錚。
聞錚……
我關(guān)上手機，躺在床上。
其實就這么死了也挺好……
但我偏偏貪心不足。
我想活著。
這爛透了的世界，依舊讓我貪戀。
再次打開手機，我看了看銀行卡的余額，然后長嘆一口氣。
7
周一早上，我的主治醫(yī)生給我發(fā)了信息，讓我過去復(fù)診。
拿著檢查報告交給醫(yī)生。
醫(yī)生皺眉，結(jié)果不太理想。
我微微一怔，意料之中的事，但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醫(yī)生看著我嘆了口氣，薛小姐，我建議你還是盡快住院比較好。
最好通知一下你的家屬。
我窘迫地揪著衣服，大夫，您還是再給我開點藥吧。
反正現(xiàn)在也沒找到合適的骨髓。
等配型成功再住院也不遲。
醫(yī)生沒再勸我。
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了，我找了個路邊攤隨便吃了兩口。
公司里要好的同事打電話給我。
晚晚，你下午來公司嗎
來啊。
我跟你講一件大事兒，咱們公司被收購了，今天新老板過來了。
長得賊帥，跟明星似的。
他在這里我都沒心思工作了……
同事還在嘰嘰喳喳地說些什么，我卻開起了小差。
公司怎么會突然被收購呢
該不會是聞錚吧
晚晚，你在聽嗎
我回過神來，啊、我在。
對了，你知道公司的新總裁姓什么嗎
好像姓聞。
姓聞……
這可不是個大眾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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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到公司的時候很安靜，大家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忙活。
同事朝我使眼色，用口型問我說：新總裁在里面。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總裁辦公室里出來了一個女人。
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模樣，一身名牌。
聞錚跟在她身后。
女人在抱怨，你總是忙工作，好不容易回國了也不主動來見我，這個破地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值得你收購的！
二人走出去，站在走廊里。
聞錚不知道跟她說了些什么。
總之，她離開的時候很生氣。
同事湊過來跟我八卦，那好像是聞總的未婚妻。
我從前在新聞上看到過她，沈氏集團的千金，她前段時間生日的時候父母送了一座莊園給她呢。
嘖嘖嘖，一出生就在終點線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呢。
我這輩子是買不上莊園嘍，只能被拴在這里當(dāng)牛馬。
……
聞錚要結(jié)婚了。
不對，應(yīng)該是他居然還沒結(jié)婚。
畢竟，他今年也快三十了。
三十歲，很多人連孩子都有了。
正想著，前臺突然抱著花走過來，晚晚姐，你愛人又給你送花啦。
你們結(jié)婚好多年了吧
還這么甜蜜，真是讓人羨慕呢。
我笑笑沒說話。
花里面還有張卡片。
【抱歉，昨晚是我沒控制好情緒，原諒我。】
把花放在一旁，我給周聿唯發(fā)了條信息，【不用道歉，你沒做錯什么。】
關(guān)上手機，抬頭時意外撞上了聞錚的視線。
他臉色陰沉。
甚至，還翻了個白眼。
聞錚似乎從小就這樣。
有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愛的時候熱烈，恨的時候也熱烈。
同事不明所以，他是不是生氣你上班時間玩兒手機啊
說完，她回到自己工位上，一邊忙工作，一邊嘟囔了一句，哼，長得帥也是個周扒皮！
9
晚上，我繼續(xù)去酒吧兼職。
剛換好衣服，就被主管堵在了門口，她一臉擔(dān)心，晚晚，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有些懵，沒有啊。
昨天406包廂那幾個又來了，點名讓你過去送酒呢。
我笑得勉強，可能……他們只是想照顧我生意吧。
包廂里挺熱鬧。
我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將酒放下就打算離開。
聞錚按住我的手腕。
玩兒玩兒
我抽回手，還不等說話，旁邊就有人開始湊熱鬧。
錚哥這是看上她了
哎，我有個主意！
說話的那人往桌上扔了一張卡，搖骰子。
你贏了，這張卡歸你，輸了就脫一件衣服。
怎么樣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開始吹口哨。
我還當(dāng)是什么好點子。
真是爛到家了。
怎么不敢啊
聞錚沒說話。
我輕笑一聲，好啊。
說著，拿起桌上的骰子。
我運氣不好，搖出來一個一。
場面哄鬧起來，脫！
聞錚起身，皺著眉頭厲聲道：行了！
場面頓時安靜。
他拉著我離開包廂。
直到走到酒吧外面，他才松開我。
見我穿得單薄，他脫下大衣，披在了我身上。
薛晚，你很缺錢是嗎
我可以給你錢。
但前提是你得跟周聿唯離婚，跟著我。
我紅了眼眶，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兒
他慌亂了一瞬，又很快冷靜下來，低聲吼道：是啊，很好玩兒。
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當(dāng)初我坐牢是為了誰
你答應(yīng)過我你會等我的……
結(jié)果呢，不到半年你就跟周聿唯結(jié)婚了！
薛晚，你有心嗎
他氣紅了眼，額頭青筋暴起。
見我一直不說話，發(fā)泄似的用力踢了一腳汽車輪胎，我算什么
我TM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話音剛落，忽然一道身影擋在了我面前，揮起拳頭朝聞錚打了過去。
聞錚躲閃不及，被打倒在地。
反應(yīng)過來后，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咬著后槽牙，滿眼都是怒意，靠！
說罷，也揮起了拳頭。
二人不由分說便打在一起。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將他倆拉開。
我抱住周聿唯，夠了！
跟我回家！
扶著周聿唯上車時，聞錚一直站在原地。
他的衣服被扯得皺巴巴，扶著路邊的電線桿才勉強站直。
通紅著眼眶望著我這個方向，活像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兒。
10
我?guī)е茼参ㄈチ酸t(yī)院。
檢查過后醫(yī)生說只是些皮外傷，回家上點藥就行了。
回家的路上，一路無言。
到家后，我拿出碘酒消毒，又替他將傷口上了藥。
深呼吸一口氣，輕聲道：周聿唯，離婚吧。
他一愣。
隨即低聲笑了起來，抬眸問我，為了聞錚
不是。
他盯著我，撒謊。
沒有撒謊。
哪怕聞錚沒有出現(xiàn)，我也打算跟周聿唯離婚。
我病了，不想拖累他。
隨你怎么想。
他站起身，一腳踢翻了茶幾旁的垃圾桶。
我連眼睛都沒眨，留下一句，明天八點去民政局。
便回了房間。
打開燈，坐在梳妝臺前。
鏡子里的女人長相清純，上挑的眼尾平添一絲嫵媚，但眼神卻無比漠然。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確診了情感缺失癥。
這幾年，好像更嚴(yán)重了。
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
拿起桌上的藥瓶，將掌心里的藥就著水咽了下去。
躺在床上，困意逐漸來襲。
11
我又夢到了很多過去。
還記得當(dāng)初表哥那事兒過去之后，我在聞錚家住了一段時間。
后來，我爸生意做得不錯，將我接到了身邊照顧。
我爸家離聞錚家挺遠的。
坐公交的話得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
聞錚不嫌累，天天都起個大早陪我一起去上學(xué)。
放學(xué)的時候再花一個小時把我送回家。
這一來一回，著實是浪費了不少時間。
但他卻樂得自在。
連我爸都調(diào)侃，聞錚這耐心都用在追媳婦兒上了。
我跟聞錚四目相對，兩人都紅了臉。
我不好意思，推著聞錚往外走，快回去吧，晚了就沒公交車了。
他一邊順著我的力道往外走，一邊笑著回頭看我，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煎餅果子里脊夾餅還是小籠蒸包
我心里暖洋洋的，嘴上卻說：你也不嫌累。
現(xiàn)在高三了，還不如剩下時間多睡會兒覺。
他帶著鼻音撒嬌，我又不覺得累。
那你多看看書，背背單詞，馬上要高考了，你多上點心。
聞錚彎腰，眉眼彎彎笑道：擔(dān)心我考不上大學(xué)啊
路燈柔和的光打在他身上，暖得像太陽。
我不好意思看他，伸手推開他，才沒有。
他沒再逗我，揉了揉我的腦袋，走了，明天見。
聞錚走出去大概兩三米的位置，我開口喊住他，聞錚。
他停住步子，回身看我。
咱們考一所大學(xué)吧。
等高考結(jié)束……
我的聲音放輕，我們就在一起。
好。
后來的一切都很順利。
大學(xué)、戀愛、畢業(yè)……
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原本只差一步，我們就要結(jié)婚了。
可我爸破產(chǎn)了。
12
他拿我抵債，逃得比兔子還快。
討債的人拍了我的裸照威脅。
那天是周六，原本我跟聞錚約好要去做情侶對戒的，到了約定的時間，我一直沒有出現(xiàn)，聞錚便來家里找我。
他到時，我坐在人堆里，衣服還沒來得及穿好。
聞錚看見這一幕怔住幾秒，然后便開始發(fā)了瘋似的打人。
一堆人扭打在一起。
我報了警。
聞錚發(fā)了狠，桌上的水果刀被他拿起，刺進了其中一人的心臟位置。
警車鳴笛聲響起。
那些要債的人都跑了出去。
聞錚徹底愣在原地。
他臉上沾滿血跡，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地上躺了一個人，鮮血淋漓。
我哭出聲抱住他，聞錚……
那些非法討債的人被抓了回來，判了刑。
聞錚殺人未遂，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
我原本答應(yīng)過他，要等他出來。
可不到半個月，聞錚的父親就將聞錚撈了出來。
我不太清楚他家里的事。
只知道他的父母兩地分居很多年了。
聞錚也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他父親了。
知道聞錚出獄后，我第一時間想去找他。
卻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薛小姐是嗎
我是聞錚的父親。
13
在電話里，聞錚的父親便很直接地否定了我跟聞錚的關(guān)系。
他說，他要接聞錚出國發(fā)展。
他說，希望我不要拖累聞錚。
他說：薛小姐，聞錚是為你進的監(jiān)獄，他對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如果待在國內(nèi)，你知道一個坐過牢的人是沒有什么好前途的。
我希望你能放過聞錚。
出國這條路，對聞錚來說的確要比留下來好得多。
于是，我答應(yīng)了。
聞錚電話轟炸我，消息發(fā)個不停。
我躲了起來。
但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聞錚這個人執(zhí)拗得很，不見黃河心不死。
果然如我所料，他跑來公司找我。
那天下著大雨。
我快步走過去，將傘撐在他頭頂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問，為什么分手
你不是說會等我的嗎
我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哄你而已。
聞錚，你坐過牢，我不想別人因為這個議論我。
他抓住我的胳膊，我坐牢是因為誰
拉扯中，雨傘掉到地上。
聞錚沖著我吼，說話！
我推開他，紅著眼眶，你就當(dāng)是我對不起你。
周聿唯從公司大樓里出來，剛好撞見這一幕，他以為我遇到了麻煩，過來護住我。
聞錚不由分說便打了他一拳。
場面鬧得很難看。
我打了聞錚一巴掌，讓他滾。
他不肯，指著周聿唯，執(zhí)拗地問，他是誰
我的新男朋友。
時間仿佛靜止。
我不敢再去看聞錚。
周聿唯攬著我離開。
周聿唯是我在大學(xué)里認識的學(xué)長。
同系的，一直對我很關(guān)照。
畢業(yè)后，我們倆又恰好進了同一家公司。
經(jīng)過這么一遭，他也清楚了我跟聞錚之間的事兒。
他說他家里催婚催得厲害。
于是提議，要不咱倆結(jié)婚吧。
一來能應(yīng)付我家里，二來也能讓聞錚死心。
我答應(yīng)了。
給聞錚發(fā)了條信息，【我要嫁人了�！�
【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
發(fā)完信息，我把電話卡給丟了，所有的社交軟件都換綁了新的號碼。
離了職，搬了家。
自此，再沒見過聞錚。
14
第二天一早，我跟周聿唯去了民政局。
他拉住我的胳膊，非得到這一步嗎
太陽高懸，有些刺眼。
我瞇起眼睛笑了笑，是我耽誤了你。
以后，你肯定會遇到一個適合你，你也喜歡的人，過正常的生活。
周聿唯，我祝你平安快樂，萬事順?biāo)臁?br />
……
從民政局離開，我給酒吧的主管發(fā)了條信息，跟她說了辭職的事情。
她知道我的身體情況，并沒有多問，直接把工資轉(zhuǎn)給了我，讓我注意身體。
同時，也給公司遞交了離職申請。
我去公司將東西都收拾好。
離開的時候，碰見了上次那個女人。
聞錚的未婚妻。
她攔住我的去路，薛小姐，有空喝杯咖啡嗎
咖啡廳里。
女人開門見山，我知道你，聞錚的初戀。
林阿姨跟我說過你跟聞錚的事情。
林阿姨是聞錚的母親。
我找你不是為了為難你的，只是想跟你說，聞錚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來之不易，他跟我是聯(lián)姻。
聯(lián)姻你懂嗎
聞家本來就不看重他，他在國外待了那么多年才終于立住腳跟，如果他為了你悔婚，后果他自己也承擔(dān)不了。
女人跟我說，聞家看不上林阿姨的出身。
當(dāng)初是聞父執(zhí)意要結(jié)婚。
他們階級差距太大，久而久之自然不如從前甜蜜，逐漸生了嫌隙。
二人因此離婚。
離婚不到一年，聞父便再婚了，娶了個門當(dāng)戶對的女人。
林阿姨不讓聞父見聞錚。
這是從前就在協(xié)議上簽好的。
那時聞家不稀罕聞錚。
直到后來，聞父年紀(jì)越來越大，膝下卻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聞家才有了想把聞錚接回去的念頭。
但聞錚也已經(jīng)成年了，誰都管不了他。
直到出了那件事。
薛小姐，聞錚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你看看你自己，你能給他什么
聞家是絕對不會允許你嫁進門的。
你應(yīng)該不想走林阿姨的老路吧
我低著頭，輕聲道：我已經(jīng)辦好離職了，明天就會離開。
你放心，我沒想過要跟他復(fù)合。
15
我離開了北城，訂票回了老家。
舅舅舅媽早就已經(jīng)搬走了，外婆也不在了。
我在從前學(xué)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
這里離醫(yī)院也近。
白天，我去醫(yī)院化療打針。
晚上就回家來住。
我挺喜歡這里的，七拐八繞的小胡同，家家戶戶門前亮著燈。
偶爾有幾個穿著校服的孩子從我身邊走過。
青春又朝氣。
只是跟他們走在一條路上，都能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從前我跟聞錚就在這里讀的高中。
晚自習(xí)下了課，我們就會在附近的面館里吃飯，再點一杯奶茶，然后晃晃悠悠去坐公交車一起回家。
已經(jīng)入冬了。
迎來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
我去奶茶店買了一杯熱奶茶，但剛做完化療，喝了幾口就喝不下了。
嘆了口氣，丟到垃圾桶里。
轉(zhuǎn)身時，面前停了一輛黑色汽車。
車窗緩緩落下。
是聞錚。
他惜字如金，上車。
我沒理他，繼續(xù)往前走。
他開車跟在我身后，開始瘋狂按喇叭，引得路人駐足回望。
我停住腳步。
他打開車門下車，大步走過來
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說便將我塞進副駕駛。
車開到無人之地。
聞錚先開口說話，薛晚，你不想說些什么嗎
你跟周聿唯離婚了。
為什么
我看著窗外，反正不是因為你。
他氣極，將座椅往后調(diào)，留出空間，然后一只手攬住我的腰，輕而易舉便把我抱到了他腿上。
我掙扎著，卻被他死死按住。
他怒極反笑，不是因為我那是因為誰
薛晚，你氣人真有一套。
來之前我見過周聿唯了，他什么都跟我說了。
一時靜默無言。
許久，聞錚又問，為什么要離開北城
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說什么了
我依舊嘴硬，沒有。
腿長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了，難道這個也需要跟你匯報嗎
他捏住我的下巴，氣得胸膛不斷起伏。
下一秒，吻了上來。
我用力推他，張嘴咬他。
口腔里滿是鐵銹味兒，他卻依舊不肯停下。
直到我呼吸困難。
他與我額頭相抵，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和好吧。
行不行
車?yán)锓胖魳�，聲音舒緩�?br />
是蘇打綠的《我好想你》
我眼眶濕潤，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忍著哽咽道：聞錚，我不愛你了。
我都離開北城了，為什么還要來找我
你有你的生活
我也有我的生活。
算我求你了，別纏著我行嗎
他臉色沉了沉，語氣堅定，不行。
16
他跟著我回了家，我及時關(guān)門，想把他關(guān)在外面。
他伸出一條腿，抵住門縫。
思緒飄遠。
我想到很多年前，他惹我生氣時，也是這樣的。
心軟得一塌糊涂。
我松開手，無奈地看著他，這里只有一間房。
我知道，我跟你一起睡。
我蹙眉，你有未婚妻。
聞錚忽然笑了，我就知道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你才會離開。
我沒有未婚妻，從始至終都沒有。
是我爸看上了人家，他愛娶他娶，反正我不娶。
他擠進屋里，環(huán)顧四周，回頭看向我，你就住這種地方
我沒說話。
心里還在盤算著怎么才能讓他離開。
可他已經(jīng)擼起袖子，進了廚房。
他打開冰箱，里面空無一物，語氣有些氣憤，薛晚，你是仙女只喝露水是不是啊
等著，我去給你買菜做飯。
聞錚的手藝很好。
當(dāng)年林阿姨不在家時，都是他來做飯。
一個暑假能給我微胖十斤。
鑰匙拿來。
我鬼使神差就乖乖把鑰匙遞給了他。
直到他離開后，才反應(yīng)過來。
我不是要他走嗎
怎么還把鑰匙給他了呢
我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客廳里亮著燈。
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兒。
聞錚躺在我身旁，輕輕將我擁入懷里，睡夠了
起來吃飯吧。
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還有烏雞湯，你太瘦了，得好好補補。
他的聲音很溫柔，好像我們之間從來沒鬧過別扭，從來沒有分開過似的。
淚意來襲，五臟六腑都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
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哭，于是蜷起身子。
聞錚笑著調(diào)侃，愛哭鬼又哭了。
我控制不住哽咽出聲，聞錚，我討厭你。
怎么辦，可我很喜歡你。
身下的床單被浸濕，眼淚混著鮮血。
我痛得說不出話，逐漸失去意識之時，一雙大手將我從床上撈起
薛晚
薛晚!
17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yī)院里。
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聞錚坐在一旁，眼睛紅紅的。
見我醒了，他起身打開桌子上的飯盒，餓了吧
昨晚的飯你都沒來得及吃，那些太油膩了，我又新給你弄了兩個。
我翻過身背對著他，聞錚，你走吧。
現(xiàn)在是化療初期，很快，我就會掉頭發(fā)，會變得很丑。
我不想讓他看見那樣的我。
聞錚從床的另一邊繞過來，蹲在我面前，我不走。
這次別想推開我。
他把粥喂到我嘴邊，吃飯。
我一邊落淚，一邊咽下他喂過來的粥。
聞錚絮絮叨叨，在我耳邊說了很多關(guān)于他的事情。
他說他剛從監(jiān)獄出來那會兒，被他爸鎖在家里，好不容易跑出來找我，我卻要跟他分手。
他撇著嘴，我那會兒真恨死你了。
恨不得把你囫圇個給吃了。
還有周聿唯。
其實我出國打拼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回來弄死他，我要把你搶回來。
那幾年特別難熬，這個念頭是我全部的動力。
我被他給逗笑了，抬手抹了把眼淚，法外狂徒啊你。
學(xué)人家霸道總裁。
他笑，欸，你忘了
你高中特迷戀霸總，連坐公交車的時候都在看。
我驚訝，你怎么知道
我都是偷偷戴著耳機聽的。
聞錚揚眉，你睡著的時候我偷偷戴過你的耳機。
我在國外的時候還想，這次回來我就是霸總了，說不定你就對我迷戀上了呢。
我笑他自戀。
他捏了捏我的臉頰，你不就喜歡我這樣嗎
笑過之后，我們倆雙雙紅了眼眶。
我伸手輕輕撫摸聞錚的眉眼，撲進他懷里，對不起。
他抱緊我，你是挺對不起我的。
所以你得好好活著，把欠我的那六年還給我。
18
聞錚陪著我做治療。
入春的時候，迎來了一個好消息，我的骨髓配型成功了，馬上就能手術(shù)。
聞錚抱著我轉(zhuǎn)了個圈，高興地落了淚。
這段時間，他日日夜夜都跟我待在一起。
我輕聲道：現(xiàn)在沒什么事兒了，要不你回家吧。
都這么久了，你也不回去一趟，你爸不生氣嗎
還有公司，你——
他彎腰啄了啄我的唇，趕我走啊
估計我走不了了。
我現(xiàn)在無家可歸呢。
從那天決定過來找你的時候，我爸就氣得跟我斷絕關(guān)系了。
我很驚訝。
他抱住我，你安心治病，等治好了，咱們就結(jié)婚。
你喜歡哪座城市，咱們就去哪兒定居，平平淡淡過咱們的小日子，好不好
我喜極而泣，將臉埋進他懷里，好。
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
我在醫(yī)院養(yǎng)了一段時間，便出了院。
如聞錚所說，我們結(jié)了婚，找了個宜居的城市安頓下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一起朝九晚五工作，一日三餐，平淡而圓滿。
幾年后，我拿著驗孕棒從廁所出來，跑到廚房抱住聞錚，告訴你件事兒。
我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臉頰，笑瞇瞇道：恭喜你。
你要做父親了。
19番外
當(dāng)初在國外打拼六年，終于有了些成就。
我爸不讓我回國，是我自己執(zhí)意要回來的。
我太想見晚晚了。
說不定她看見我現(xiàn)在這么有出息就后悔當(dāng)初跟我分手了呢
畢竟我現(xiàn)在可比周聿唯強多了。
但現(xiàn)實是我想太多了。
她還是躲著我。
她好像很缺錢。
我想讓她離婚。
我可以給她錢，把我的錢都給她，只要她跟我在一起。
晚晚拒絕了我。
她再一次把我丟在原地，跟著周聿唯走了。
身上的傷好疼，但沒有心疼。
那晚過后，晚晚辭了職，也再沒來過酒吧。
我覺得她好狠。
每次躲我都躲得那么徹底。
我是什么洪水猛獸嗎
我渾渾噩噩，整天喝酒。
那天恰好在酒吧偶遇了周聿唯。
我們倆又打了一架。
打過之后，破天荒地一起坐了下來聊了幾句。
他跟我說了實話。
他說他跟晚晚空有夫妻之名。
他說晚晚跟他結(jié)婚就是想讓我安心離開。
我偷偷哭了，哭了之后又笑。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是那個糟老頭子逼她的。
我跟聞老頭兒大吵一架。
他拿財產(chǎn)威脅我。
屁的財產(chǎn)，我壓根就不稀罕。
晚晚會回老家，其實我并不意外。
我太了解她了。
她這個人很念舊，非常念舊。
我在我們從前經(jīng)常去的地方守株待兔，果然找到了她。
她還是那么嘴硬。
那么口是心非，那么別扭。
但我真的好喜歡她。
晚晚心軟，她一定會重新接受我的。
可她病了。
她流了好多血，我真的嚇?biāo)懒恕?br />
陪著她做治療的某個深夜，我忽然想起了晚晚的父親。
思慮許久，給他打去了電話。
自從那件事發(fā)生后，晚晚就跟她的父親徹底斷絕了關(guān)系。
這么多年，她父親一直在聯(lián)系她，想要補償，可晚晚卻從沒有見過他。
他聯(lián)系到了我。
那時候我在國外。
很不幸，我也被晚晚拋棄了。
本來就煩得很，正愁找不到地方發(fā)泄，我罵了他一頓。
他說他沒想到那群畜生會做出那種事。
我覺得可笑。
高利貸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善類，他自己悄無聲息跑了，留晚晚一個人承擔(dān)一切，出了事兒之后又說后悔。
說什么沒想到。
簡直是扯淡。
電話那頭聲音響起，喂，聞錚
我跟晚晚在一起。
他有些激動，晚晚……晚晚在哪兒
她病了。
你能來一趟嗎
他很痛快，連夜來了醫(yī)院，然后做了配型。
謝天謝地，配型成功了。
他本來想見晚晚一面，但被我給拒絕了。
最終只是遠遠瞧了晚晚一眼，便離開了。
正在曬太陽的晚晚似乎意識到什么，朝薛父剛剛離開的方向看了過去。
我出現(xiàn)在她身后，看什么呢
她笑了笑，沒什么。
就是有個人影看上去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