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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是他們在沈家。
阮云笙穿著真絲睡裙,燭光在她鎖骨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烏黑的長發(fā)披散在雪白的肩頭,她的眼睛里盛著星光,像一朵耀眼盛開的玫瑰般窩在他的懷里。
沈妄,我......
那是他第一次將阮云笙當(dāng)做沈溪,他懊悔,憤恨。
為了懺悔他轉(zhuǎn)身去了祠堂,跪在佛前,滿腦子都是沈溪的名字。
原來那天晚上,阮云笙哭了整整一夜。淚水浸濕了枕頭,而他一無所知。
夢境不斷變換——
她穿著他的襯衫在床邊等他,最后蜷縮著睡去;
她趁他沐浴時溜進(jìn)浴室,卻被他用浴巾裹著丟出門外;
她在他誦經(jīng)時故意坐到他腿上,卻被他單手拎起來放到一旁......
她在雨夜里追著他的車跑,摔倒在水洼中......
每一個畫面都像鈍刀,凌遲著他殘破的心臟。
我后悔了......
他在夢中囈語,真的后悔了......
病床上的沈妄突然掙扎起來,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一只微涼的手突然貼上他的額頭。
沈妄猛地睜開眼,正對上阮云笙平靜的目光。
笙笙!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跟我回去......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阮云笙輕輕抽出手,沈妄,你還沒看清嗎,愛他的時候,我還是阮云笙。
可愛你的時候......
她頓了頓,我已經(jīng)不是我自己了。
沈妄的指尖深深掐進(jìn)掌心,鮮血從繃帶里滲出來,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他連忙將一個沉香手串從腕上取了下來,捧到阮云笙面前。
你看,這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我買回來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阮云笙接過手串,兩手輕輕一扯,繩子斷裂開來。
沉香珠爭先恐后的落到地上,發(fā)出脆響。
沈妄的心也仿佛被阮云笙一把扯開,跌入谷底。
你回臨城去吧。
阮云笙站起身,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從今往后,我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
病房門被推開,阮鶴舟倚在門邊,笙笙,該去試婚紗了。
阮云笙頭也不回地走向他,背影像五年前那個雪夜里,將她拋下的自己。
只是這一次,換成阮云笙拋棄沈妄了。
沈妄望著他們交握的手,突然想起祠堂里那尊被香火熏黑的佛像——
原來求而不得,就是佛祖給他的懲罰。
一周后,沈妄獨自出院。
經(jīng)過教堂時,他看見鋪滿玫瑰的紅毯,看見氣球上金色的
R&R,看見賓客們舉著香檳祝福新人。
阮云笙穿著一件紅色的婚紗,像春日里的火焰,耀眼的讓人無法直視。
她望向阮鶴舟時,臉上洋溢著溫柔熱烈的笑容。
而那些笑容,曾經(jīng)是屬于他的。
她就那樣牽著阮鶴舟的手,許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哪怕他們是叔侄。
是啊,曾經(jīng)他和阮云笙也是一段禁忌之戀,可即使她知道自己被當(dāng)做了替身,也還是沒有輕易放棄所愛。
是他,是他的偏心將阮云笙一步步推遠(yuǎn)。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誰也怪不了。
想到這,沈妄的心猶如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最終他還是沒進(jìn)去,只是站在梧桐樹下,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嫁給了別人。
當(dāng)《婚禮進(jìn)行曲》響起時,他突然想起那年阮云笙偷親他的場景——
她踮起腳尖,唇瓣像蝴蝶掠過他的嘴角,然后紅著臉跑開,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而現(xiàn)在,那串笑聲成了別人的新娘。
回到臨城,沈妄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幾乎每天24個小時泡在公司里。
就連沈奶奶的關(guān)心都拒絕了。
兩個月后,沈溪因為殺夫上了新聞。
沈家大小姐被丈夫凌虐數(shù)月,終于無法容忍,在某個深夜砍死了五十歲的丈夫潛逃。
得知消息的沈妄神色如常,沈溪的墜落讓他有了些奇妙的輕松感。
仿佛是在向遠(yuǎn)在西班牙的阮云笙贖罪。
當(dāng)天晚上,沈妄照例加班到深夜。
當(dāng)車開出車庫的一瞬間,他被迎面而來的刺眼燈光晃地一轉(zhuǎn)頭。
就在那個瞬間,沈溪開著車,猛地將油門踩到底撞了上來。
劇烈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夜里響徹天空。
沈溪脊柱斷裂,終生都要躺在監(jiān)獄里茍活。
而沈妄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卻沒了一雙腿。
沈家的一對姐弟,一夜之間跌入泥潭,一個成了罪犯,一個成了廢人。
而沈妄被救出來的第一時間便吩咐助理封鎖消息。
他拖著斷肢夜不能眠的時候,阮云笙正和阮鶴舟環(huán)游世界度蜜月。
只是每年年節(jié),她還是能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祝福信息。
阮云笙知道是他,但從未回復(fù)過。
身體恢復(fù)后,沈妄推著輪椅去了靈隱寺。
剃度時,住持問他,施主想取什么法號
他跪在佛前,看著香爐里升起的青煙,就叫......懷笙吧。
一生懷念笙笙。
一生贖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