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小兔子膽兒的年糕迷迷糊糊，感覺媽媽和姥姥又偷偷親她啦！
“誒對了，衛(wèi)國啥時候回來探親，不如你問問能不能隨軍，老在婆家也不是個事兒�！币H婆婆還好，后婆婆，能好？
馬蘭花沒吭聲。部隊里得副營以上的軍人家屬才能隨軍，林衛(wèi)國現(xiàn)在只是連長，關鍵是，她要怎么“未卜先知”告訴母親，林衛(wèi)國不會回來了。
“你啊，這幾年越待越傻了，兩口子老不在一個地方，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折騰，更何況你們還……”沒啥感情。
老太太不僅潑辣，眼睛也是一等一的毒辣，她當時就不同意蘭花嫁給林衛(wèi)國，總覺著她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可耐不住她喜歡，婚后聚少離多獨守空房她也樂在其中。
“你說吧，大老遠的，一年見不上一次面，咱年糕長這么大，他也就回來看過一眼吧，你跟守活寡有啥區(qū)別？我守了半輩子，不想讓你再吃這樣的苦。”老太太倒不是挑撥夫妻關系，她只是看不過意，“這事你倆都得各退一步�！�
她翻個身，沉默片刻，斬釘截鐵的說：“要么你帶著孩子去隨軍，要么他調回來�！�
馬蘭花知道，這也就是親娘才會啥都替她考慮�！澳锬銊e操心，說不定……我聽衛(wèi)紅說他有可能下個月就回來探親了，到時候咱們再商量。”
張氏一喜，“真？”
“真的�！比瞬换貋恚⒁矔貋淼�。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到時一定要跟他說點軟話，你要不好意思開口，只管帶信來，我去做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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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的年糕抱住媽媽，“什么是餓人呀？肚肚餓嗎？”
兩個大人笑哈哈，沒想到她還能聽個一知半解，別人家三四歲的娃娃可不會“懂”這么多。“年糕聰明著呢，你好好帶她，說不定以后還能恢復高考，考個大學上上呢。”
馬蘭花心道，母親雖然不識字，可遠見是有的。她沒說錯，再有七年，高考就恢復了。
“娘，我想考大學�！彼鋈恍÷曊f。
“唉，我現(xiàn)在后悔死了，當年要是讓你進學堂就好了，不指望有多大出息，至少別像我做個睜眼瞎。”讓女婿看不起。
林衛(wèi)國為啥不愿回家？按理來說蘭花長得漂亮，又比他小四歲，哪個男人不會多看兩眼？可林衛(wèi)國愣是天天待部隊不愿回來，不就是嫌她文盲嘛！聽說部隊有文工團，那里頭小姑娘一個個識文斷字能歌善舞，另外還有女醫(yī)生女護士，哪個不是念過書的？
她家蘭花，吃虧就吃在沒文化，要是能……“誒等等，你說你想干啥？”
“考大學。”她還記得，1977年恢復高考后，不止高中畢業(yè)生能考，就是軍人工人農民都能考哩！林衛(wèi)民在放下書本十年后依然能考上省城農業(yè)大學，成為五里屯第一個大學生。
“別是魔怔了吧，連自個兒名字都不會寫，考啥大學�！崩咸敛豢蜌獾拇驌舻�，“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咱農民最重要的是踏實。”
馬蘭花知道，她識字這事瞞不了多久，干脆編了個謊話，說衛(wèi)民和衛(wèi)紅經常教她寫字，復雜的不會，常用字倒是學會了，“等我好好學習幾年，說不定能考上呢�！�
張老太“哼”一聲，嘴角卻慢慢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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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嫁給林衛(wèi)國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知道上進咯。
夜里，馬蘭花迷迷糊糊醒了兩次，隱約聽見是母親抱孩子出去把尿，她多年懶散習慣了，有人幫忙也就懶得動彈，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發(fā)現(xiàn)，經過一夜“休息”，老太太臉色蒼白，渾身無力。
想起大伯娘說的“頭疼”，蘭花心頭一跳，當即就要帶她上縣醫(yī)院檢查，年糕姥姥的身體啥時候好全，她再“考慮”回去的事兒。
老太太嘴上怪她沒有做人媳婦兒的自覺，心里卻也樂得不要不要的，她平時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偶爾來個鄰居串門她都樂得不行，現(xiàn)在多了年糕這小活寶，那簡直了！
小年糕正是對啥都好奇的年紀，媽媽又用從來沒聽過的超溫柔的聲音鼓勵她，這不，才半天功夫就跟鄰居小孩交上朋友了。媽媽和姥姥會教她喊人，老的喊“外公外婆”，年輕的“舅舅舅媽”，小朋友都是哥哥姐姐，整個白羊生產隊的社員都夸她嘴甜！
在林家可不這樣，奶奶也不教她喊人，大家好像也沒這么喜歡她。
當然，這些小孩心事張老太是不知道的，她現(xiàn)在發(fā)愁一個大問題——家里沒白面了。她悄悄套過孩子的話，在家天天啃黑乎乎的高粱饃呢，好容易來一趟，她肯定要讓外孫女吃好喝好。
她回屋拿出一張“大團結”，又摸出幾張糧票，“年糕乖乖跟姐姐在家玩兒，你媽去公社一趟。”
小年糕雖然有點點害怕，但還是乖乖答應了：“好噠，媽媽你要快快回來喲�！彼矚g媽媽把去哪兒干什么告訴她，這樣會讓她有一種受人重視的感覺。
馬蘭花來到糧店，因為糧票不多，多花了幾角錢也只換來十斤白面，玉米面倒是能換三十斤，但她想給母親補身子，要白的。咬咬牙，摸出僅剩的糖票，在甜絲絲的水果糖和濃郁的奶糖之間猶豫一會兒，直到后頭的人都催她了，才忍痛秤半斤北京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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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糖更甜，奶糖更有營養(yǎng)。她在后世的電視里看過，閨女頭發(fā)又黃又少，那是因為缺鈣，牛奶就是補鈣的，可惜沒牛奶啊……
扛上糧袋，戀戀不舍的離開副食品商店，一想到閨女看見奶糖的模樣就開心，那香香甜甜的，濃濃的奶香味兒，小丫頭估計做夢都會笑醒吧！
她只顧著高興，走了一段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好像有人跟蹤她？
馬蘭花回頭看了一眼，沒人啊。
可走了兩步，那種感覺又來了。猛回頭，身后只有一個挑籮筐的莊稼漢，筐里的白菜蔫頭巴腦。
她覺著自己一定是多疑了，可剛走一段……這次，她沒有再回頭，而是故意走了個小巷子，確定對方跟進來了才猛地回頭，把對方嚇得“啊”一聲。
“你跟著我干啥？”馬蘭花把糧袋解下，放地上。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約莫三十不到，瘦長臉，白皮膚，身上穿的是灰白色的工人裝，黑布鞋。男人不敢與她對視，躲閃著目光，“我……我想問一下，你是不是要那個？”
“哪個？”
“就是……就是那個……”他迅速的指了指糧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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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蘭花瞬間警覺起來，這年代這么淳樸，居然讓她遇上打劫的？
男人咽了口口水，不知是餓了還是喉嚨干得難受，小聲道：“我有牛奶，你要嗎？”
馬蘭花心頭一動，但面上依然保持警惕，不說話。
男人做賊似的往身后張望，確定沒人跟進來，才小聲道：“我是牛奶廠的，廠里發(fā)不出工資，給咱們發(fā)牛奶，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跟你換�！�
那身工作服確實挺像那么回事兒，蘭花倒是信了，畢竟這年頭壞人不多，碰到的概率也不大。
“怎么換？”
“可以給我?guī)捉锎竺讍�？”他覷著蘭花臉色，生怕她不同意，趕緊補充道：“要是不行的話，給錢也行，三角半一斤怎么樣？”
時隔五十年，馬蘭花對這年代的物價已經陌生了，在心里算了一會兒才明白：三角五分錢一斤的牛奶已經算很便宜了！因為這年代的牛奶十分金貴，可以說比肉金貴得多，肉類憑票供應，只要有票就能買到，牛奶卻是憑證供應，除了高級干部，就只有嬰幼兒和年老體虛的人才有“證”，這還得是醫(yī)院出證明才行。
“我沒證，也能買？”
男人頓了頓，似乎是狠下決心：“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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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蘭花心頭狂喜，三角五一斤，每天給母親和根花來半斤，也才一角七分，可補充的營養(yǎng)卻是吃肉也不及的！她沒別的要求，只想讓她們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她半晌不說話，男人似乎是等得急了，“不行的話三角，三角一斤成吧？不能再少了�！�
蘭花更高興了，“行，那你先給我來半斤試試，不許用過期奶糊弄我，不然……”
“同志你放心，絕對是當天下的鮮牛奶�！闭f著就往公社另一個方向跑。
馬蘭花這才想起來，七十年代初期白羊公社確實有個牛奶廠，只是本地人沒條件也沒意識喝牛奶，保質期太短，只能送到縣城和市區(qū)，實在是難以維持經營，沒幾年就停廠了。
沒想到，年糕小寶貝還能趕上本地牛奶的末班車。有了牛奶喝，小丫頭的頭發(fā)會又黑又濃密，個子也會長得高高的，皮膚也會白里透紅。真是想想就美��！
唯一缺的，就是錢。馬蘭花緊了緊拳頭，得趕緊想辦法才行。
很快，男人提著個銀色鋁皮桶跑來，她顛了顛，少說也是二斤，她掏出一張五毛的票子，還想再掏一毛給他，誰知男人只收她三毛，“你先帶回去嘗嘗，滿意的話……我明兒上午九點還在這兒等你，成不？”
明兒是周三，居然不用上班，看來牛奶廠效益真是差到一定地步了。